周末就要去演出了，这几天没课的时候付泽一直呆在学生活动中心练歌，有时忙得连吃饭都忘记了，自然也就没空去想陆骁的事。
好巧不巧，之前想见但见不到，现在不想见了，却总是能在各种地方遇上。
比如此时，他和向廷之推着一堆音乐器材走在路上，陆骁正迎面朝他们走来。
道路宽敞，却没多少人，沿路种着大树，枯败的树叶散落一地，只留下孤寂凋残的黑色树枝。
滑轮摩擦石板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付泽扭头和向廷之说话，看也不看陆骁一眼。
倒是陆骁却在一直看他，视线在向廷之和付泽之间不断跳转，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向廷之自然也看见了陆骁，还跟他对视了一眼，却也没打招呼。
三人就这样相对沉默地擦身而过，谁都没开口。
走了好远，他们推着车拐进教学楼，向廷之才问付泽：“你跟陆骁......”
话没说完，意思却表达了。
付泽平静地嗯了一声：“闹了点小矛盾。”
向廷之点头，没说话了，嘴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
周末吃过午饭，森音一群人便出发了，因为就在隔壁，十多分钟的路程，众人就没打车，直接徒步前往。
演出地点是对方学校的一个大礼堂，等结束再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冬季天黑得早，空气也变得干燥，礼堂里开了暖气不觉得冷，一出来，迎面就吹来一阵风，付泽冷得瑟缩了一下脖子。
向廷之察觉到他微小的反应，将手机收回包里，问：“冷吗？”
付泽：“还好。”
众人还没从刚才热闹的氛围中脱离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聚在一起商量等会去哪里吃饭。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向廷之问。
付泽摇摇头：“我都可以。”
全情投入演出后带来的是身心上的双重愉悦，付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尽兴过了，特别是最近关于陆骁的事一直困扰着他，他连着几天晚上觉都没睡好，现在总算是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好好放松了一把。
一群人边聊天边往外面走，到门口的时候遇上了另一波人。
因为是来演出的，他们穿着都有些夸张和非主流，脸上也化了妆，从远处看就像是一群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
与之相比，不远处正往这边走那群人就要正经许多，一个个西装革履，头发疏得一丝不苟，手上抱着文件，正在交流。
目光触及其中一个人的时候，付泽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
陆骁也顿住了，盯着付泽，眉心蹙起。
原本跟他说话的男生见他忽然不说话了，顺着他的视线朝付泽那边看去，见是一群服装怪异的青年，怕陆骁误会他们学校的形象，急忙解释道：“可能是动漫社的同学们。”
陆骁收回视线，对男生笑了一下：“没有，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男生愣了一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今天还有贵校的社团到我们这里还演出。”
“森林音乐社？”
“好像是的。”
“那不是付泽吗？”宁婉容走到陆骁身边，朝付泽挥了挥手。
陆骁看到付泽也抬起手挥动了一下。
今天是学院干部来这里跟对方学校进行学术交流，下午一点到的会议室，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后面又去参观实验室和各种各样的建筑特色、建校历史等，一直到现在才算正式结束。
跟接待人员告别后，众人终于放松下来，商量着等会去哪里吃饭。
“不上去跟他说句话吗？”宁婉容问陆骁。
陆骁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眼底神色不明，嘴唇抿成一根直线：“不去。”
宁婉容怔了怔，盯着陆骁冷漠的侧脸，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没事。”陆骁淡淡说出两个词，看着付泽和向廷之一起头也不回地走出校门，藏在兜里的那只手缓缓握紧。
回到寝室，陆骁黑沉着脸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将键盘敲得叮当作响，力气大得几乎快将按键掀飞。
其余三人无言对视，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刘兴文用口型无声地问：“这是怎么了？”
郑卓远和罗耀整齐摇头。
陆骁靠在椅背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幽深的瞳孔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面前这篇论文盯出一个洞来。
四千多字的论文，陆骁控制着滚轮不到一分钟就扫描完了，后又回到了开头。
陆骁盯着论文，其余三人盯着他。
小小的寝室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过了半晌，陆骁终于开口了：“问你们一个问题。”
三人对视一眼：“你说。”
“一个人明明喜欢你，之前对你特别热情，突然又变得非常冷漠了。”陆骁一脸严肃，“这是为什么？”
静了大概好几秒，三人同时炸开了，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陆骁围住，不敢置信道：“老四，你有喜欢的人了？！”
陆骁皱眉揉了揉耳朵，强调道：“你们有没有听清我的问题？不是我喜欢，是有个人——”
他猝地停住，改口道：“是假设，没有什么人。”
“真的？”罗耀笑得意有所指，“是不是宁婉容？”
“不是。”陆骁不悦道，“你别老是把我两凑一起。”
“你俩明明那天就偷偷出去了。”罗耀不信。
陆骁：“不是你想的那样。”
“行吧。”罗耀点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
“那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就是假设啊假设！”陆骁顶着他们怀疑的眼神，头一次感觉到心虚是什么感受，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了，讲了半天一直在重复：“就是假设懂不懂？”
郑卓远拍拍俩人的肩，附和似地点头：“行行行，老四说了是假设那就假设吧。”
三人拖着凳子围坐在陆骁身边，等待着他的后话。
陆骁被他们过于热烈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啧了一声：“你们别这样看着我。”
他突然有点后悔说出那句话了。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已经来不及收回了，寝室不成文的规定：说话只说一半的人去吃屎。
理了一下思路，陆骁轻咳一声，道：“假设啊，有一个人，本来最开始对你特别热情，想方设法接近你，吸引你的注意，还制造各种偶遇，但是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变得很冷漠，看见你也不和你打招呼，还跟其他人走得特别近。”
郑卓远摸索下巴仔细思考：“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可能是。”陆骁脱口道，随后反应过来，道，“不是喜欢我，是那个假设的‘你’。”
罗耀：“怎么感觉这么像是欲擒故纵？”
陆骁看着罗耀，想了想，忽然觉得好有道理。
如果真的是欲擒故纵的话，那就很好解释为什么付泽故意装作看不见他，故意和向廷之走得很近，故意躲他.......
刘兴文：“会不会是因为他喜欢上别人了？”
想法因这句话突然绷断，陆骁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的有点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个说法也非常合理。
付泽喜欢上向廷之了？
所以不再对他热情，不再跟他说话，甚至天天和向廷之腻在一起......
见陆骁脸色刷地垮了下去，罗耀推了下刘兴文的肩膀，打圆场说：“其实我觉得吧，这种事情真不好说，对方一会热情一会冷漠，可能是觉得之前的办法行不通所以停下来想对策，也有可能是对自己没信心所以想放弃了，具体什么个情况真不一定。”
陆骁面无表情，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倒是郑卓远露出来恍然大悟的惊喜表情：“罗耀，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分析了？”
罗耀摸了摸鼻子，有些羞涩道：“没那么夸张，就一点点。”
刘兴文手搭在椅背上，无语地抚额，继而问道：“你呢，你什么感觉？”
“我什么？”陆骁辩解道，“是假设，不是我。”
“没说是你。”
这个谎言简直漏洞百出，是个人都看的出来陆骁口中的那个“你”是谁，也就只有他们三个顾及他的颜面才配合他表演罢了。
不过铁树居然有点要开花的趋势，这可让刘兴文好奇死了，对面那妹子究竟是谁啊？！
刘兴文强忍着要问出口的冲动，耐着性子问：“假设的你对那个人是什么感觉？”
陆骁脱口：“没什么感觉。”
三人：“......”
那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与此同时，寝室蓦地一黑，只剩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光。
C大每晚十二点准时关灯断电，提醒他们该回去睡觉了，不过这时刚被陆骁勾起了兴趣，还没问出点什么，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走。
“那人好看吗？”
“好看。”陆骁觉得付泽用好看这个词来形容应该不为过。
“大几？”
“大一。”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陆骁拧眉，不满地瞪了罗耀一眼，不知第多少次强调：“不是我！”
罗耀毫无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误会你了。”
陆骁被他们这副样子搞得也不想求助了，一直往他身上扯，怎么说都不听。
他关上电脑，把三人赶走，爬上了自己的床。
隔着深色的床帘，郑卓远站在下面眼巴巴地望着他：“老四，真的不再说点了？到底是哪个妹子啊？”
回应他的是两个坚决短促的字：“不说。”
过了半晌，郑卓远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是她吗？”
刘兴文和罗耀见着有情况，纷纷停下动作等待陆骁的回答。
陆骁掀开帘子看向郑卓远：“谁？”
黑暗中，郑卓远的表情莫测：“就是那个学妹。”
哪个学妹不言而喻。
陆骁嘴角抽搐：“......”
“不是。”
付泽哪是什么学妹。
所以他说的是实话。
森音和半梦酒吧的合作一直在进行，因为平时要上课，去店里演出的时间大多都在周末。
他们主要是以乐队的形式进行演出，向廷之凭借着他优越的声线担任了主唱的角色，付泽则是负责弹吉他，时不时和他合唱两句。
这天晚上又要去店里演出，直到下午三点多了，忽然有两个人请假说有急事来不了。
半梦酒吧在这一条街算是比较出名的，人流量也很多，每晚的演出都是提前几天预订好的，不可能说不去就不去了。
可好巧不巧，社团里剩下的人不是有事就是唱功还有待提高的，这下能上场的就剩下向廷之，付泽，社长他们三个。
再跟店里老板交涉肯定是来不及了，眼见着离演出时间越来越近，社长急得来回踱步，不停地搓手。
最后还是向廷之上去拍了下他的肩：“社长，别担心了，就我和付泽两个上也行的。”
社长看看他，再看向付泽：“就你们两......”
付泽想了想，他和向廷之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只是唱一晚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他点头嗯了声。
晚上，酒吧里热闹极了，灯光闪耀夺目，乐声鼓噪，尖叫声震人耳膜。
付泽和向廷之在台上表演了足足两个小时，下台的时候底下人还有点意犹未尽，叫喊这让他们再来两首。
付泽站在幕后，看着外面躁动着招手的人群，咽了咽口水。
连着唱了这么久，他嗓子早就干了，旁边忽然递过来一瓶水，顺着拿着水的手看上去，是向廷之。
“要吗？”
“谢谢。”付泽接过喝了一口。
老板从后面过来，说要请他们喝酒，现在离门禁还早，两人也不急着回去，于是在老板的带领下坐到了吧台那边。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了一件暴露的黑色吊带和紧身黑裤，脸上妆容精致，一抹红唇艳丽无双，眼神勾人心魄。
见付泽选了一杯果酒，老板笑出了声：“我请客诶，你怎么这么客气？”
付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有，我不太会喝酒。”
老板了然，道：“那你以后常来，等毕业了绝对能练出个好酒量。”
付泽抿嘴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向廷之去厕所了，只有付泽和老板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忽然，老板示意他看那边：“诶，那群人是不是也是你们学校的？”
付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坐了很多男男女女，样子看起来都很年轻，应该都是C大的学生。中间桌上摆了一堆酒瓶，其中大半已经空了，地上还有一些空瓶，弯七扭八地倒在一起。
陆骁坐在靠边的位置，手上拿着一个酒瓶，也不知喝没喝完，他看着其他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昏暗的灯光打到他脸上，更显得他神情冷淡，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淡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