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深夜

林灼然刚在自己的佣人房躺下, 就听到一楼大厅的钟声。

整座古堡大厅的视觉中心，是一座巨大的落地钟。

印刻着繁复华丽花纹的落地钟，静静地伫立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平台上, 与进门后的视线位置齐平。

它身上优雅精致与华贵大气并存, 让每一位进入古堡的客人都会第一眼见到它, 然后由衷地发出赞叹。

这座钟只在时钟转过一圈时，才会发出穿透感极强的低沉钟声, 分别是副本时间的正午12点，和午夜0点。

夜晚的钟声, 早在几十分钟前就响过了。

并且, 那时的钟声也没有这么急促而刺耳, 还越来越响。

林灼然坐起身来，那声音原本是从大厅里传来的，此时却似乎就响在他耳边。

“咚——”

“咚、”

“咚、咚、咚”

血色的精神烙印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入侵者, 死！】

有玩家上了古堡主人所在的四楼，而且还被发现了！

林灼然打开房门, 却见其他的佣人NPC也纷纷朝着楼梯跑去。

他悄声逆着人群后退, 老管家给洛施斐勒安排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 离老管家的房间只有一个转角的距离。

林灼然先张开精神力, 不仅洛施斐勒不在房间里, 就连身为老人家作息很规律的管家也没在。

他打开洛施斐勒的房门，里面乱糟糟地不像话，不是说管家没有好好给客人安排住宿。

而是——

林灼然看着倒在地上破烂不堪的桌椅, 桌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摔碎了一地, 一看就是刚经历过什么打斗的场面。

更要命的是, 他站在房间里，能轻易地看到古堡外幽深无月的阴暗夜景。

从他的视线看去, 连正对着房门的那面墙莫名其妙的‘走失’了。

从断处分析，应该是被锐器贯穿过，靠着墙的床板轰然倒塌为两半，而墙面更是，被利落地切开两道断口整齐的裂痕。

墙面的砖头零零散散地掉落在靠墙的床铺上，更多的应该是掉在古堡之外的地面了，只留下这个大到足够野生狗熊穿过的‘门洞’。

凄冷的夜风钻进这间房，呼啸着将室内吹得尘土飞扬，林灼然后退一步，默默关上了房门。

也亏得这一侧的房间，对着的是古堡的外立面，否则只怕这场打斗还要波及无辜。

林灼然思考着，他晚上一直在一楼的佣人房，竟然没有察觉到，在他身边有一场战斗开始又结束了。

最主要的是，洛施斐勒是和什么东西打的有来有往的？

想到中午突然出现的那顶王冠，林灼然以为它应该是更偏向于精神系的诡异物，至少王冠可伸不出手来和人打架。

它应该是控制了其他人，并且赋予了那人更强大的力量。

是这栋古堡的主人吗？

安富尊荣的贵族即使被诡异加强了，应该也没有办法发挥出这么强的实力。

那会是——

边思索着，林灼然边走向了楼梯口，不管是谁，现在大家应该都在最热闹的地方吧？

一步、两步、三步……

林灼然走上一楼到二楼的平台，随着越来越上的台阶，他眼前渐渐出现那座巨大落地钟的全貌。

他和它在对视着。

摇晃的钟摆外层，有一面清晰度不错的玻璃，在暗夜里平静地反射着林灼然的模样。

他深紫色的眼眸彻底染上黑色，显得深沉阴郁了许多。

他在副本里已经习惯性面无表情，映出来的面容上，却变成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原本已经慢下来逐渐恢复正常的钟摆，再次急促地左右摇摆着，几乎无规律的发出刺耳又贯穿力极强的声音。

那是敲动着蛊惑人心的精神烙印。

楼上一阵脚步翻涌，想来是刚刚赶上楼的NPC们，受到这钟声的影响，更加拼命地追赶着玩家们。

林灼然看着钟面反射出来的‘自己’许久，久到似乎是借着反射物在数自己的眼睫毛。

久到那顶王冠几乎要忍不住显露行踪时，林灼然才露出一个笑容，轻轻开口道，“……”

他的声音太小，完全被刺耳的钟声盖住了。

然而，这座副本真正的核心却听到了。

他在说：“我能把你拆下来看看吗？”

林灼然这么说着，也真就这么做了。

他一拳砸碎落地钟外层的玻璃，蕴藏着极强精神力的拳头让嘈杂的钟声戛然而止。

接着他摸着下巴，思考是先森*晚*整*理将它的钟体完完整整拆下来，还是把明显更重要的发声器官，那根钟摆拆出来看看。

早在前两个副本里，林灼然就对副本里用于管理NPC的精神控制道具很感兴趣了。

这是第一个副本还没弄清楚情况，不敢轻举妄动；第二个副本《凤凰酒楼》的NPC又太集中了，不方便单独行动。

而现在，古堡里的NPC已经全部在4楼，整个一楼巨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他和这座孤立无援的落地钟。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林灼然的力气不算大，精神力覆盖着的拳头只能让他打碎并不算坚固、但是有特殊能量包围的落地钟外层玻璃，却不能让他一个人就能抬起这座几百斤的钟体。

是以，他让小路帮他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出一套机械处理工具，原地拆解起这台造价不凡的传统手工精制落地钟。

当林灼然把钟面完全拆下来后，露出了内部精密的仪表内芯，又专心致志地从外圈一路慢慢地拆到内圈时。

一团隐藏了许久的漆黑能量，突然间横冲直撞地出现，狠狠对准林灼然的眉心钻去。

“宿主！”警惕了许久的小路喊道，却见他家宿主面上深紫色的精神力屏障一闪，将这团精神能量牢牢困在其中。

任它如何挣扎，也突破不了这薄薄的一层屏障。

林灼然和它对视着，伸出手将还在挣扎着的漆黑能量体控制在手心，仔细的观察起它的形态。

或许是因为这个游戏小世界，本质是主世界的特殊监狱，所以主世界系统商城出品的机械处理工具，竟然也能对其中的能量体起作用。

他拿着一根小型机械钳，稍微剥离开一些自己的精神力，以便于更加清楚的看到能量体的边缘形状。

已经被他的精神力刺入内部，被剥离造成二次伤害的漆黑能量体尖叫着扭动起来，却根本逃不出林灼然的手掌心。

冰凉的器械触碰到这团能量体，轻易地将其中扭曲的散逸能量压制下来，露出内部一角断裂的缺口。

“啊啊，原来只是某种东西的碎片吗？”

这有些出乎林灼然的意料，但联想到这里的一个个副本其实是一个个巨大的牢房，又有些可以理解。

所以，这种用于对NPC精神控制的特殊能量，原来应该是某种监狱内部的管理工具吧。

在一开始，NPC们或许担任着给监狱外传输信息的作用，监狱外的管理员可以通过NPC的眼睛，看到里面的一切。

他们想要观察其中的情况，只用精神控制NPC朝着他们想看的地方赶去就行了，而不会因为直接降临导致诡异物心生警惕和被冒犯的怒火。

不过现在——

林灼然掂量了一下手里颤颤巍巍的能量碎片，在NPC都变成诡异物附庸的现在，这本用于监狱管理的工具也背弃旧主，转而听从诡异物的命令，也情有可原嘛。

放在牢房内部的能量体是碎片，是子体，那么母体一定在牢房之外，在这座监狱的掌控者手里。

他捏着这块能量碎片，对着它说道，“将我说的话转告给母体那边。”

“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也不想把主世界的牢底蹲穿吧？监狱长哟。”

漆黑的能量体表面泛着微光，显然很听话的将信息传递了出去。

“乖孩子。”

林灼然微笑着，用小型机械钳划过这团能量体，漆黑的能量再度散逸开来，被包裹在其中的内核逐渐露出完整的形状。

或许因为它只是某个大型装置上的一块碎片，展现在林灼然面前的只是一个不规则的半透明物体。

不像是矿石，也不像是金属的质感，触感坚硬细腻且冰冷。

林灼然眯起一只眼睛，看着这块半透明‘石头’折射出来的光线。

毕竟是耗费了他许多精神力，才勉强将诡异污染完全剥离干净的小玩意儿，林灼然夸赞道，“真漂亮啊。”

这块能量体，从此就弃暗投明，重回到主世界势力的光明之中了。

被剥光的小碎片也知道现在谁是老大，顺从地任由小路扫描它身上的编码，录入定时上传至主系统的报告之中。

林灼然和小路自认为他们是在回收主世界被诡异污染的装置，放在毫不知情的诡异物看来，他简直是诡异的克星！

它看上的下一任宿主，竟然能这么轻易的就净化了副本里它唯一看得上眼的道具。

比那个战斗力强到离谱的家伙还要让它心生忌惮。

暗中隐藏的王冠思忖片刻，最终还是跟上了林灼然的脚步，往四楼的位置移动。

林灼然步伐不疾不徐，边走边听着小路的念叨。

“宿主，这块小碎片是主世界新式的监控子系统，是和我同时间提交上新制议案的改进监控系统。”

小路这么说道，“但是明显不可能啊，这个游戏小世界的出现时间，比我的诞生时间要早很多，怎么会用上和我同时期出现的新监控系统呢？”

而且看着它被污染的样子，恐怕被投入使用的时间也不短了。

林灼然眉心微蹙，“说明他们设定的这个小世界，容纳不了特殊监狱里的所有诡域，只能先吞噬一批，再不断投入新的诡域。”

如果副本是有限的、可穷尽的，那么原剧情线里主角团经历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无限’的恐怖副本，又是怎么回事呢？

小路也奇怪得很，它是实打实的追溯过这个小世界原剧情的数据流，从它的超长追溯过程来说，确实可以称之为无穷无尽。

林灼然敛下眼眸，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小路，对于诡异物来说，他们可以轻松模拟出人类的心跳声吧？”

“什、什么？”

小路结结巴巴地反问，没明白自家宿主的意思。

“原剧情里，只说过主角受听过主角攻的心跳声，以说明两人都还是人类。那体温呢？”

“最后一次提及两个主角体温的内容，在什么时候？”

林灼然面无表情地问道，深紫色的眸光里却闪烁着盈盈的光泽。

这偶尔显露的生命力，才是将他和行尸走肉区分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