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15章 养一只小木鱼

穆寒春最近经常做些奇怪的梦。

比如梦里有人告诉他不要去勘路, 如果非要勘路的话,最好开改装版五菱宏光。

安全,顺手, 喇叭足够响,能把一些没长眼的媒体车震懵,起飞能把一众超跑甩得吃尾气,最重要的是扛撞。

……告诉他这些的红发少年很着急, 拖来一辆审美独特的战损版五菱宏光,甚至还想把车钥匙直接塞给他。

他直觉自己应当接过那串钥匙。

但梦的逻辑一向随心所欲,反转切换毫无预兆, 不受当事人的意愿决定。

穆寒春向对方道谢, 刚想要伸手去接钥匙, 下一秒画面切换,他已经坐在飞驰的赛车上。

梦里的车穆寒春认识,林氏开拓汽车生产线的第一份作品, 相当张扬漂亮的赛车型超跑,要在这届拉力赛的先导片里亮相。

林氏原本是希望穆寒春能开着这辆车,再参加一次拉力赛,跑一次SS9赛段的昆仑天路——因为没能洽谈成功, 俱乐部那边的负责人有好些天脸都黑得堪比锅底。

双方拉锯的结果, 是穆寒春可以辞职。但辞职之前,还必须要在勘路途中驾驶这辆车,并帮忙拍摄一支伪纪实风格的宣传片。

按照剧本,念他们准备好的台词, 炫一炫技。最好再遇到一些突发事故, 发生一些可控的摩擦剐蹭, 来宣传这辆车的自动避险系统和高防护性能。

……

在梦里, 穆寒春头一次得知“剧本”的全貌。

他被告知的“拍摄内容”只有前半段,没人通知他会有突发事故的设计,就连副驾驶上的林飞捷也没提起过。

林飞捷很重视这条生产线,这是林氏转向制造业的重要关口,如果能成功,整个林氏集团的资产和地位都能更进一步。

“飞捷。”梦里的穆寒春把收音器关掉,“你安排了意外事故吗?”

林飞捷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这种奇怪让穆寒春察觉到异样,他想要停下车,好好问清楚,可那辆车却并不完全受他操控。

车上安装的不是林飞捷自己那辆赛车常用的AI,是自动避险和辅助驾驶系统,不停自行加速、飞坡、漂移过弯。林氏启用了最新研发的超级发动机,这种速度已经不在避险系统和防护所能保障的范围内。

不知是制动系统出了问题,还是发动机已经濒临失控,穆寒春无法让这辆车减速。

他尝试提醒身旁的林飞捷这一点,但林飞捷只是让他继续开,四周都是镜头和媒体,有直播画面,不论如何都不能在这种时刻出岔。

梦里同时拥有第一和第三视角,穆寒春得以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并得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老朋友”。

穆寒春沉默了一阵,他生出来由不明的奇异冲动,忽然问:“你会伤害我的家人吗?”

林飞捷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荒唐:“你说什么?”

“我的家人。”穆寒春很认真,“小鹤,宝宝,你会不会伤害他们?”

这话问得奇怪,毕竟他们之间实在太过熟悉了。

穆寒春和宁鹤都在林家的资助培养下长大,和林飞捷几乎长在一起。

在穆寒春的记忆里,林飞捷还是那个会扯着他逃学、跑出去骑摩托车跑山,不停催他更快些的叛逆同桌。

像这种自幼相识的关系,即使各自长大了,留下的通常也仍是那个最深刻的印象。

穆寒春知道林飞捷继承了林氏、做了自己和小鹤的老板,但始终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他甚至从没考虑过,俱乐部不准他们辞职,要走也得榨干价值再说的态度,和林飞捷有没有关系。

“你不信任我?”林飞捷看起来动了怒,“我会伤害他们?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儿子发高烧,是谁叫人把他送去的医院?!”

梦里的穆寒春慢慢握紧方向盘。

小木鱼身体不好,他和小鹤一直到处出差,只能把宝宝托付给林飞捷帮忙照顾。

像这种事发生的不少,每次都是林飞捷派人忙前忙后,帮忙照顾。

穆寒春不擅长同别人争执,如果是平时,他大概会沉默下来,或是因为自己的揣测道歉。

但这次他不由自主,慢慢开口:“……所以,我们不想再麻烦你了。”

穆寒春说:“我们想辞职,回家带宝宝出去玩。”

林飞捷的瞳孔有了细微的变化,情绪晦暗不明,却不属于惊讶、错愕和难以置信。

林飞捷并非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

穆寒春的心口沉了沉,他甚至有种念头,就这么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离开。

他一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冲动、这么胡闹的事,在这场梦里却又压抑焦灼得厉害,仿佛不这么做就会出问题。

他会失去最重要的宝物,他的胸口像是有柄刀在剐,肋骨被撬开,一颗心咕噜噜滚出来,被人随意踢进角落,任其沾满尘土。

“……宝宝年纪小,时间又过得很快。”

穆寒春尝试放慢车速,去拉手刹:“我们不想错过,想陪他长大……”

话音未落,一辆跟拍的媒体车就突然横刺里杀出来,穆寒春下意识强行打方向盘避让,疯狂怒吼的发动机却已经让一切都来不及。

爆炸的轰鸣、爆燃的火焰,刺眼的白亮光芒吞没一切。

……

穆寒春做了十几场这样的梦。

这辆车无法停车、无法减速,他发现没办法靠自己彻底避开车祸,于是转而在梦里问林飞捷问题。

穆寒春问林飞捷,会不会伤害他的家人,是不是要利用他。

如果穆寒春没有成家,只是孤身一个,他并不介意被利用,毕竟如果没有林家,的确没有现在的他。

可他也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是理当站出来保护整个家、守护一个家的人。

在小木鱼高烧的时候,抱着宝宝冲去医院找医生、陪生病的小木鱼熬过最难熬的深夜的人,本来也理当是他。

因为有了这样的身份,穆寒春不能接受越界的利用。

他不能被肆无忌惮榨干、被嚼碎了骨头吸取骨髓,他要留下价值给他的爱人和宝宝。

林飞捷在梦里被追问得异常烦躁,越发强硬蛮横,也逐渐撕下那层伪善的人皮。

穆寒春开始察觉到更多的细节——比如林飞捷对他和小鹤的失控非常不满,比如俱乐部的态度的确受其指使,比如林飞捷早就知道会发生车祸。

大概只是因为厂商和那些碰撞动力学的专家们信誓旦旦的保证,傲慢的天性让林飞捷认定了,一场车祸不会有多惨烈。

梦里的林飞捷把这一点表现得更直接,最后几次轮回,他甚至直接去抢穆寒春的方向盘。

“你放心。”林飞捷对穆寒春说,“等你和宁鹤死后,我会养那孩子,他会替你们继续还债……”

穆寒春不打算死在这里,他也根本就没想把小木鱼交给林飞捷来养。

他已经开始不信任林飞捷了,或许这种不信任在他和爱人尚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出现,所以他们选择辞职,想要离开俱乐部和林氏的控制。

这看起来不大容易,但也没关系,只要能豁出去,没什么抛舍不下的。

如果林氏一直是这个态度,穆寒春打算带着爱人和宝宝搬家。什么也不要、什么都不管了,他们搬去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他可以骑着静音版摩托车送外卖。

或者骑三轮车,小木鱼喜欢三轮车。

……或者带着这个敢欺负小鹤和宝宝的魔鬼一起下地狱。

穆寒春用力推开林飞捷,他第一次跟人打架,和一只魔鬼在狭小的驾驶舱里搏斗。

他实在找不到能活下去的办法,索性扭转方向盘,想要让这辆车冲出山道的护栏、飞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如果他注定活不成,也要把林飞捷带走,不能让这个伪善的败类伤害爱人和宝宝,也不能让这辆车被救援。

为了美观,这辆车的不少材料并不防火,高蓄能的超级发动机有极高爆燃风险,小鹤不能来救他。

十几次的失败,穆寒春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但至少能选择损失最小的一种。

轰鸣着的赛车撞向护栏,林飞捷惊恐地厉声呵斥,穆寒春不为所动,想要继续加速,车身却重重撞在什么东西上,猛地停住。

……光秃秃的护栏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棵树。

郁郁葱葱的枝条和遒劲的气生根拦住了赛车,树叶沙沙响。

穆寒春没想撞它,愣了几秒钟,还来不及道歉,就在后视镜里看到战损版的五菱宏光。

红头发的少年分明没到年纪,一手车技却相当纯熟,趁着他们这辆车别开的丁点缝隙,开着五菱宏光,按着能把人震聋的喇叭杀进来,不带减速地撞上了媒体车堆满设备的车头。

这也只是短短几秒的事,那辆审美独特的五菱宏光的确结实得令人难以置信,下一秒甩尾漂移,牢牢驻扎在护栏旁。

三辆车在公路上玩起了碰碰车,跟拍的媒体都吓了一跳,安保人员火急火燎赶过来,红发少年却从驾驶室跳下来,直奔林飞捷。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向穆寒春极规矩地双手贴裤缝鞠了一躬,把林飞捷拖出去一拳接一拳地揍,直到把这个畜生的人皮全扒下来,变成一个不会动的破麻袋。

穆寒春还没回过神,驾驶室的门也被拉开。

小雪团似的宝宝驾驶着宝宝变形金刚,举着茫然的宁鹤跑过来。戴着护目镜的小机械师埋头工作,排查出这辆车里被提前安装的、蓄意造成驾驶室控制异常的模块。

沉默的少年把杜仲树叶捣碎,仔细敷在穆寒春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上,清苦药香弥漫,那些伤口也神奇地迅速愈合。

背着大挎包的小信使把自行车塞给他们,车架擦得锃亮,车轮打足了气,清脆的铃铛一拨就叮铃铃响。

……然后漂亮的小信使被红发少年举起来晃晃晃,咣当一声脑门撞脑门:“咩啊?骑自行车回家?!这是昆仑山!”

小信使也经常一辆自行车八千里路云和月,忘了这里不是槐中世界,的确不能靠着自行车翻山越岭:“啊啊啊糟了!”

“没糟,有老师在。”红发少年压低声音,晃了下钥匙,“老师开车送他们回家。”

小信使睁圆了眼睛:“可是——”

“没事,快去应付媒体。”红发少年更沉稳,把口罩一戴,满是阴谋的“剧本”和那个恶意满满的模块作为证据,往最会说话的小信使怀里一塞,“说晕他们。”

漂亮的小槐树最喜欢这种任务,立刻得令,撸起袖子就去开临时新闻发布会。

……

穆寒春几乎有些回不过神。

凭着傲人的天赋、反应神经和精湛技术被封神的穆车王,这还是职业生涯里第一次撞树。

搏斗和碎玻璃的划伤让他颇显狼狈,伤口残留的跳痛令穆寒春陡然意识到,这次可能并非是梦境。

他的确是来勘路、的确是来拍了所谓的“纪录片式广告”,他在驾驶室里莫名其妙和林飞捷打了一架,还开着车撞了棵无辜的树。

一群厉害的好孩子突然神兵天降,冲出来救了他,帮忙拦住了铺天盖地的摄像头和媒体,帮他见到了小鹤。

……他真的记得那里之前明明没有树。

昆仑山是疯了,才能长出一棵榕树。

穆车王有些恍惚,用力揉了揉眼睛。

宁鹤握紧丈夫的手。

穆寒春不知道该怎么向爱人解释这一切,他把受伤的手臂藏到身后:“小鹤……”

“我们走。”宁鹤说,“不干了,回家。”

穆寒春愣住,他正在谨慎斟酌,要怎么和爱人说这个堪称疯狂的念头:“这就走?”

“这就走。”宁鹤说。

宁鹤扯着他,把他离那辆撞得报废的赛车用力拖远。

穆寒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反握住爱人的手,立刻被那只冰冷的手攥牢。

……他们可能做了一样的梦。

也说不定根本不是梦,那是原本避不开的结局。

梦里有一只小木鱼被孤零零留下来,明明有听爸爸妈妈的话,乖乖留在家看家、等爸爸妈妈回来,却什么都没能等到。

他们的孩子被他们抛下了,他们把宝宝留给一个魔鬼。

在某一瞬间,穆寒春几乎想活剐了林飞捷,他在爱人眼里看到同样的念头。

他尚且无法弄清,这种从未有过的、剧烈到足以将他吞噬的愤怒是从哪来,或许是在某个平行世界,他们绝望地旁观了一切。

看着他们的宝宝是怎么跌跌撞撞长大,怎么逃过数不清的恶意和阴谋,怎么伤痕累累活下去,活到把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尽。

日复一日,他们的孩子长成温润安静的少年。

他们没办法看清少年长成了什么样、有多高多帅,但那一定是他们见过最好的少年人。

可惜那是最遥远的距离,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个睁着眼睛躺在阳光里,一点一点失去意识的少年,眼里是什么样的神情——疼不疼,难受不难受,想不想爸爸妈妈。

宁鹤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要抱他,草地上的孩子静静躺着,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漆黑的眼睛慢慢地弯一弯,然后变成一阵风。

柔和自由的风,穿过白塔世界,走上千万里的路,从意识回到现实,回到被白雪覆盖的昆仑山。

他们从被凌迟的剧痛里醒过来,发觉自己仍被困在那场事故里。

“他们被束缚太久了。”槐树提醒变成风的男孩,“你去救他们,他们被救出来,就会消失……我带不走。”

风盘旋停驻,抚摸白雪,慢慢在上面写出一个“谢”。

“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你自己,这扇门只能被风敲开。”

槐树满怀歉意:“会很难过……”

风想问更多,但这条路走得太远,力气已然耗去大半,还要救爸爸妈妈。

心有执念的灵魂无法消散,宁鹤执着于要将丈夫救出来、一起回家接宝宝,穆寒春执着于让妻子快走,不要受自己连累。

他们的灵魂一直被困在SS9赛段,却又因为太想见宝宝,不知不觉,变成数不清的银线。

变成风的男孩卷起一根小树枝,慢慢画出两个大火柴人,牵着一个小火柴人。

他又把那个小火柴人抹去,只留下爸爸妈妈,询问槐树的虚影。

“不不,我不是说你爸爸妈妈会难过——我是说你,你会很难过。”

槐树连忙解释,想尽办法哄:“当然,你爸爸妈妈肯定也难过,但那只是一下,‘唰’地一下,他们就自由了。”

风放下心。

“可是你呢?”槐树可不放心,又着急又不安,“你该多难过呀?”

风躺在雪地上,慢慢打滚,把自己粘成一个小雪人。

藏在雪里的孩子弯起眼睛,张开手臂,像是那时候躺在太阳底下,被妈妈抱住一样。

万千银线离开他,飞向寥廓夜空,像一场反向的流星雨。

一阵又英勇又酷又厉害的风,救了被困在原地的爸爸妈妈,清凉的雪粉扑灭最后一点火苗。

那些幻象似的画面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

穆寒春被人七手八脚地拦住,他其实不如宁鹤会打架,宁鹤以救援队队长的身份应急处理,硬是让早昏过去的林飞捷又生生疼醒,死去活来了几十次。

普普通通的一次勘路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能说会道的漂亮小少年拿出的证据,更叫人怵目惊心——这几乎已经构成一场明晃晃的谋杀。

如果不是穆寒春运气好,那辆车不知为什么刚好卡在了护栏上,没有继续冲下去,他们现在看到的就只是一条望不到底的山谷。

已经有人报了警,拉了警戒带,现场也作为证据保留。

穆寒春配合着做完笔录,被护送出来,和爱人一起去找那些神兵天降、力挽狂澜的小朋友。

他们要去给那些好孩子道谢,可神通广大的小朋友做好事不留名,呼啦一声跑得飞快。

穆寒春想去看看那棵救命树伤得怎么样,伤损严重的护栏旁却空荡荡,只有流过阳光和皑皑白雪的风。

留在原处安静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那辆改造风格相当独特、审美一下子就吸引了穆车王,怎么看都觉得好看的战损版五菱宏光。

红头发又帅又酷又能打的男孩子,临撤退前压低帽檐,给穆寒春说悄悄话,告诉他五菱红光里留了人。

穆寒春的事故原因暂时没调查清楚,他和林飞捷打起来的蹊跷,现场抽了血,需要确认他们两人的血液里没有酒精和其他致幻成分,驾照自然也被暂时扣下。

宁鹤会骑摩托、会开飞机、给条绳子就能爬上一架直升机,说实话也会开车,但科目三把安全员甩吐以后,就一直懒得再去补考。

一群人凑不出一个驾照,林飞捷手底下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信任,他们想要下昆仑山,还真需要搭一辆车。

穆寒春走到战损版五菱宏光旁,他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开口打招呼,里面的人已经拉开驾驶室的门,从车上下来。

……

穆寒春其实不认识从车里下来的年轻人。

即使不认识,也必须要说,对方的气质极好,从骨子里向外透出温润宁和。

普通的银边镜框下,眼底蕴着妥帖暖意,像是历过千山万水。

白雪下的巍巍昆仑有种冰冷苍莽的锋利,只是这种冷意走不近,有人只是站着不说话,也能让人想起江南春暖。

从昆仑到江南,千余公里的路,听起来远,开车也只要半天。

现在应当开始计算回家的路程和时间,计算耗油量和该给对方多少钱。

穆寒春思考着这个流程,他其实不是太擅长和人打交道的性格,甚至在想是不是该礼貌地握个手、问一声好,如果可能的话,再为刚才奇幻的险死还生好好道谢。

人在经受强刺激后,大脑经常会封闭一部分感受和感性的部分,换成理性全盘上线,这是千万年进化积累下来的求生本能。

作为顶尖赛车手,在这方面的本能比普通人只强不弱。

遇到车毁人亡的致命危机,赛车手也要冷静地处置危局,大脑运转不能停,大脑还要支配手和脚,手用来握方向盘、换挡、拉手刹,脚用来踩油门和刹车。

“万”作为最小单位的训练次数,保证了一名赛车手在任何情况下,哪怕是生死瞬间,也能用理智完美地支配手脚。

……穆寒春回过神时,他的脚已经自己走过去,和面前的“义务司机”拥抱。

他的手也有自己的想法,穆寒春紧紧抱住近在咫尺的年轻人,他控制不住地用力、用力到发抖,他像是个溺水后大口大口喘气的人。

有那么几秒钟,昆仑山冰冷清新的空气,都被涌出来的眼泪灼得滚烫。

“……抱歉。”穆寒春猜测自己大概是应激创伤延迟发作,他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沉稳从容,让对方看笑话,“我太激动了。”

他被同样抱住自己的年轻人扶住,无措地揉了几下头发,边道谢边接过手帕。

这种情况对成名已久的车王来说相当罕见——上次这样紧张,还是穆寒春被前车连累,在陡峭的山坡上翻滚七十一圈。

从医院醒来以后,穆寒春对着镜子里的鼻青脸肿发愁,十分担心小木鱼觉得爸爸变丑了,硬是学会了川剧变脸,才沉稳地带着一沓面具回家。

……

比起没什么出息的穆车王,宁鹤在错愕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站了半天后,表现得就远要更沉稳得多,拉着来做“义务司机”的年轻人走到避风处,打开小马扎坐下,细细搭了话。

二十三岁,还在念研究生,修设计专业,穆车王和宁队长的忠实粉丝。

这次是带弟弟自驾来昆仑山游玩,恰好遇到拍纪录片,有点好奇,就来看看热闹,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作为粉丝能有帮到偶像的机会,送穆车王和宁队长回家去见宝宝,是很难得的荣幸,恰好就读的院校也在江南,很愿意一路把他们送回去。

“身体吃得消吗?”昆仑山上很冷,风也常年凌厉呼啸,宁鹤确认了他身上的风衣厚度,才稍稍放心,“会不会太辛苦?”

自称叫“瑾初”的年轻人摇摇头,笑了笑:“请放心,我这次就是来昆仑山度假,休息得很好。”

“我送您和穆先生回家。”瑾初说,“现在走,晚上差不多就能到。”

他们正说着话,五菱宏光的车厢里传来少年惊讶的笑声。回头看过去,原来是徘徊半天找不到说话机会的穆车王正隔着窗户,努力逗瑾初的弟弟。

那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看起来身体不好,脸色苍白,靠在后排改装过的座位上,身上盖着软和的绒毯。

少年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沉稳表演川剧变脸的穆车王,边笑边咳嗽,大概是咳得狠了,抬手不停地揉眼睛。

穆寒春看得紧张,他忍不住钻进去,把那孩子护在怀里,在背上轻轻地拍抚:“慢点咳,慢点,用后面这个地方咳——对了,对,这样不伤嗓子……”

外面看起来像是穿越一千个战壕的五菱宏光,里面其实非常温暖舒适,甚至像个非常不错的房车,完全隔绝卷着细雪的冷风。

但穆寒春还是觉得他冷,就拉开外套,把孩子抱在腿上,用外套和毯子一起裹住:“冷不冷?”

少年愣怔半晌,黑润的眼睛弯了弯,含着咳嗽温顺摇头。

穆寒春仍不放心,收拢手臂,低下头仔细端详。

……

有胆大包天的记者,还敢凑上来采访,被不知哪探出来的小槐树枝结结实实绊了个跟头。

“我不是坏人!”记者摔倒的动静引得几道凌厉视线,甚至还有离奇的庞大树影落下来,吓得腿都发软,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们主编让打听,穆车王接下来要去哪、干什么……”

闹成这样,穆寒春不可能和林氏续约,接下来去哪个俱乐部、就业意向是什么,足以占据十几份体育类报纸的头版头条。

想知道的人太多了,探头探脑往这边窥伺的视线绝不少,只不过没什么人真这么愣,居然就敢摸过来,直接找这两个人问。

记者魂飞魄散,生怕被宁鹤随手拆了,或者扔下山——被警方带走调查那位就够惨的,听说能脱臼的关节全脱臼了,疼得差点就没了命。

但这会儿的宁鹤就什么也没干,只是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挡住身后的年轻人。

那个车王也只是把孩子往怀里护,看了哆嗦个不停的记者一眼,就低头往保温杯的杯盖里倒水,小心地哄那孩子慢慢喝。

“我要回家。”等怀里的孩子把水喝完,穆寒春才回答他,“接下来我要和小鹤回家。”

“我不干了,不开赛车了,你们玩吧,我去蹬三轮。”

穆寒春说:“我要回家当爸爸。”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