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费导怎么又哭了， 快快快来个人再给我几张，啊不，给我一包纸！纸纸纸不够用了……”

乔卿一没注意， 费靖又哭了个稀里哗啦， 他赶紧着急忙慌地安慰对方， 还把人扯到角落里说起了悄悄话。

“乔导和费导的感情真好啊，”有个动画组的感叹道，“刚开始合作那会儿， 我还担心他俩王不见王，很快就会内部起分歧呢。”

“可不是。我跳槽了好几家公司，太懂在发挥人才效用方面一加一不等于二的道理了， 但是费导的脾气实在太好了，一般很少跟人生气的， ”另一人说， “至于乔导……呃……唔，乔导他人品也是不错的。”

经历过魔鬼赶工后，这位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乔卿脾气好，只好临时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

大家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发现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不远处， 名义上“受制作组邀请来参加首映仪式”、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真正邀请人是谁的封缙云，看着他们两人亲近的样子， 心里有点儿泛酸泡泡。

但他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们，低头默默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香槟……嗯，虽然杯子是乔卿的。

封缙云知道， 有些感受， 只有同为导演才能明白。

他还不至于没眼色到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

等活动彻底结束， 乔卿环顾一周， 没在现场找到人，再看手机消息，去停车场在驾驶座上找到了人。

“怎么提前走了？”

“没什么，”封缙云瞥了他一眼，“记得系好安全带。”

乔卿低头找安全带，半天没找到，封缙云长臂一伸，越过他在车门和副驾驶的夹缝里抽出了带子，咔嗒一声扣好。

乔卿眼珠子顺着他的手臂一直向上，怀疑地看着他的侧脸。

“哥，你有点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封缙云面色如常地发动车子：“哪里不对劲？我都在消息里说了是不想打扰你们庆祝，所以才提前离场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乔卿继续盯着他。

片刻后，他恍然大悟，兴高采烈地挤眉弄眼，“我懂了！哥你是吃醋了，是吗？”

“不是。”封缙云矢口否认。

“才怪，你明明有好吧。”

“真没有。”

乔卿哼道：“说谎的人拿不到昆仑奖。”

封缙云一噎，无奈道：“至于吗？”

“至于，”乔卿抱臂靠在椅背上，洋洋得意道，“不下点猛药你还不承认呢。”

“我怎么感觉……”封缙云开着车，看了一眼倒视镜，忽然找准时机一打方向盘拐到了路边急停下来，要不是安全带拽着乔卿他人差点都要扑前挡风玻璃上了，“自从我从剧组回来之后，你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不客气了？”

男人一拧钥匙熄了火，抬眼望着乔卿，神情有些似笑非笑的危险。

乔卿一下子就怂了。

这两天呆在家里，晚上他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和封缙云睡一张床，倒不是担心节操，而是担心菊花不保。没想到封缙云还挺尊重他的意见，每次都答应了，转头自己去冲凉水澡——别问乔卿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偷偷去看过。

所以在他眼里，面前的封缙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八个大字：

欲。求不满，饿虎出笼。

“哪，哪有啊，”乔卿的目光闪烁起来，脖子悄悄往衣领里缩，“这不是混熟了嘛……”

封缙云伸出手把乔卿一缕碎发别在脑后，指尖划过颈侧，犹如冰凉水珠落入滚烫的油锅，引起他一阵颤栗。

男人语气轻柔：“所以说，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进度才仅仅只是‘混熟’？还是说，你觉得咱们之前都不熟，是吗？”

乔卿拨浪鼓摇头：“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危机感让他的神经突突直跳，乔卿下意识往车门的方向靠，趁着封缙云不注意，抬手就准备拽开车门夺路而逃。没想到封缙云其实早看破了他的小心思，眼疾手快地一把锁住了车门，还咔嗒一声，把副驾驶的座位都放倒了。

刹那间，乔卿的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差点咬到舌头，可还没等反应过来，驾驶座上还穿着一身笔挺正装的男人就长腿一迈，跨过来把他顺理成章地压在了副驾驶上。

封缙云足足一米九出头的身高，在狭小的车厢内几乎占据了乔卿全部的视野，而且两个成年男人挤在副驾驶上，乔卿连翻身都艰难，更别提逃跑了。

形势不妙，相当不妙。

乔卿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不代表你可以当着我的面，和其他男人勾勾搭搭，”封缙云垂头盯着身下躁动不安的猎物，故意勾唇冷冷一笑，“还有，乔卿，你真当我是圣人了？”

“什么叫勾勾搭搭？费，费靖都哭成那样了，我只是去安慰他而已！”

乔卿觉得自己很冤枉，他为自己大声辩解，同时还奋力挣扎起来，想要从封缙云身子底下钻出去。

可惜，没有比冤枉他的人更知道他本人有多冤枉的了，封缙云原本只是因为那一幕心里有一丝淡淡的不爽，奈何某卷毛非要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男人垂下眼眸，鸦黑浓密的睫羽敛去了眼底的阴翳，他单手捏着乔卿的下巴，在乔卿逐渐惊恐的神色中端详片刻，唇边慢慢勾起一丝好整以暇的笑容来。

正好，这辆车的车玻璃是单向的，即使路过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简直是天赐良机。

“待会还要去扫墓你别……呃别，我错了哥！我错了，呜……”

封缙云慢斯条理地勾了勾手指，又引来一阵细碎的战栗和吐字不清的求饶。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尽管自己憋得也难受，但能欣赏到青年这样秀色可餐的模样，也算是值得了。

昏暝天地中，他俯身，在乔卿被汗水浸湿、呈现出淡淡薄粉色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语气压抑道：“这次回来之后，明明你就在我身边，我却总感觉你反而比之前离我更远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云端飘来的。

乔卿不由自主地也放轻了呼吸，躺在副驾驶上不再挣扎，而是睁着一双略显茫然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封缙云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些东西，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次首映后，我就更有这种感觉了。演员这个职业的巅峰生涯也就那么几年，但作为导演，属于你的黄金时代才刚刚开始。”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或许我应该像景总那样，趁早退出娱乐圈，转战商界，自己开一家公司，这样也不用再被狗仔和粉丝打扰，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成为你的助力……”

乔卿重重地咬了一下下唇，封缙云说了一大堆，他才刚缓过神来。

他很想问封缙云，原来你真正折腾我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因为这种毫无必要的担忧？

可是看到封缙云眉眼间萦绕的淡淡沉郁，乔卿又说不出口了。

“你……你先松开我，到一边儿去。”他推了推封缙云，但男人没动静。

封缙云反而更抱紧了他：“乔卿，我是真喜欢你。”

乔卿老脸一红，别开眼：“我知道……”

但封缙云觉得他不知道。

他握住乔卿的手，跟青年紧紧地十指相扣：“因爱故生怖，因怖故生忧，从前你不出名的时候，不也总是担心我会跟其他导演跑了吗？不许说你那个时候还不喜欢我，道理是一样的。我……”男人艰涩地顿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当着乔卿的面袒露心声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很为你今天的成就感到自豪和高兴，但是我也担心，会不会有一天，你走得太远了，我跟不上。”

封缙云当然不会允许自己一直停留在原地，但他真正害怕的，是就像当初被他身上的光环吸引一样，或许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无论他身上的那份光环有没有暗淡，都不再对面前这个人有吸引力了。

“我的父母就是这样，”封缙云平静道，“他们年轻时都是大医院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个被院士收为关门弟子，一个是院长的孙女，漂亮又有学识，追她的男人能从医院地下车库排到天台上。”

“当时，我爸对我妈一见钟情，疯狂追求她，追了足足五年才在一起，是当地有名的金童玉女。他们结婚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肯定能恩爱一辈子，因为我爸别说家务活了，就连剥虾这种小事，也不会让我妈亲自动手干。”

“结婚后，我母亲就怀孕了，为了抚养我和我姐，她主动放弃自己的事业，从一线退下来，调到了行政岗上。两个人在同一家医院，差距却越来越大，话题也越来越少，家里的争吵却越来越多……慢慢的聚少离多，貌合心离，导致一对曾经恩爱异常的夫妻最终一拍两散。”

“一直到现在，我妈即使重新当上了主任医师，都对我爸有怨。因为他俩甚至都算不上是好聚好散。”

乔卿想了想，说：“我觉得你爸妈可能不是因为所谓的‘差距过大’才离婚的，本质上还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不爱了。”

封缙云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气。

“你说得对，”他说，“他们就是不爱了。”

“有段时间，我妈总是疑神疑鬼，怀疑我爸在外面有人。我爸觉得我妈是在无理取闹，神经兮兮。可是我清楚记得他说过，我妈年轻的时候就是敏感又多思的女孩，所以也很能体谅患者的情绪，我妈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而我爸他虽然大男子主义了一点，但一直对感情很忠诚，哪怕是离婚之后，他也没有再找。可我妈就是不信他，无论他如何自证。”

“我身上也有很多缺点，”乔卿看着他，轻声道，“容易骄傲、太过招摇、有时候性格过于急躁钻牛角尖，还有时轻时重的强迫症，会不会有一天，你也觉得我毛病很多，一点也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我了？”

封缙云：“我当然可以承诺，对天发誓都没问题，可我怕你不信。”

“所以我也不需要什么承诺。承诺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乔卿把闷闷不乐的封缙云搂在了怀里。虽然男人太大号只了，他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但乔卿还是努力伸出酸软的手臂，仰头在封缙云薄唇上“啾”了一口。

封缙云被他亲得有点儿发愣，黑沉的瞳孔定定地看着他。

乔卿平复了一下方才激荡的情绪，小声对他说：“那个，我知道我很优秀，但没想到居然能让哥你都有这个想法。我本来觉得你是杞人忧天，但你跟我说了你爸妈的事，我就能理解你的担忧了。”

“但是我们两个，其实和你父母是不一样的，”他说，“等《鬼怪公司》下片之后，《解梦师2》就终于可以开机了。你是我的男主角，我们的事业是绑定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我的导演水平，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巅峰期过去怎样怎样，三十岁有三十岁的拍法，四十岁有四十岁的魅力，就算你七老八十了，只要还能动，我就能把你拍成影帝！”

怕封缙云不信，乔卿又说：“但你要是还担心我会甩下你找别的妖精——咳，我是说男主角女主角，那以后，我甚至可以把所有钱都转到你名下，收款账号也改成你的银行卡。”

封缙云睁大了眼睛。

但他的表现还算好的，这要是换了任何一个外人听到这句话，估计十有八九都会惊掉下巴——

那个号称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乔导，居然愿意主动上交财产！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

“你……愿意把钱都给我？”封缙云恍恍惚惚地问道，说真的乔卿就算跟他说咱们现在就去扯证吧，对他的冲击力都没那么大，“还是全部？”

“对，因为确实没有区别啊，”听到他的疑问，乔卿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可心疼的，“我没钱的时候是哥你给了我一大笔钱渡过难关，我现在有钱了，吃饭买东西还都是刷的你的卡，用的还是你的钱。那我拍电影赚的钱往你的卡上打，不是很正常的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不妨碍封缙云觉得脑袋发晕。

虽然他不知道乔卿有多少钱，也没问过，但看《鬼怪公司》那每天飙升的票房和华影起飞的股票就知道了，乔卿现在绝对是进个银行大门都会被排队欢迎的那种大客户。

“你……你当真这么喜欢我？”封缙云不可置信地问。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在乔卿心目中，居然比他的身价财产还重要！

一直以来，封缙云的努力方向就是让自己多值点钱……起码得在十个亿和他之前，争取让乔卿选他，这是封缙云给自己在乔卿心中预估的身价。

结果乔卿开口就是自己下半辈子挣的钱，就算是做梦，这梦做得也太美了点吧？

封缙云这边恍惚着，又把乔卿惹怒了，开始使劲儿推搡他：“就许你喜欢我，不许我喜欢你是吧？我告诉你，虽然你比我大，我叫你一声哥，处处让着你，但现在我才是一家之主！给我起开！”

这次封缙云乖乖起身了。

但他回到驾驶座上，目光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副驾驶上正在暗自生闷气的卷发青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乔卿没抬眼，但却像是看见了一样。

被茶色玻璃窗滤过的阳光从侧面透照进来，在车厢内形成并不分明的明暗阴影。封缙云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乔卿因为生气而瞪圆的漂亮眼睛，挺直的鼻，紧抿的唇，颈侧凌乱的发丝间还隐约可见自己方才留下来的浅浅牙印，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好。

好到才华洋溢万众瞩目，坚韧得像是一块铁锤也砸不碎的石头，好到连头发丝都在发光，仿佛是生来就开他的那一把锁，简直没有一处不合他的心意。

“乔卿，”封缙云胸中仿佛有一股气流在激荡，让他脱口而出，“我们公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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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结束……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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