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手的任务要认真完成。

但完成和后悔当时接任务是两码事。

对着画板沉思了十来分钟, 白纸依旧是白纸一张，然而困意却实打实地涌了上来。

柯眠晚打了个哈欠。

生贺应援图他大概有了基本构思，只是吧, 解决了一个问题, 相对的就该迎来另外一个难题的出现了。

……他不想动笔。

发着呆, 柯眠晚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到处跑了一整天，付出体力劳动又兜售了好几份尴尬，好不容易凭着坚强的意志撑到愉快的夜晚, 当然要奖励自己躺平摆烂, 画什么画。

有理有据说服自己, 柯眠晚放下笔, 心安理得地抱着手机躺下了。

习惯性点开微信，小红点醒目高挂上层。柯眠晚定睛一看, 只看了前六个字就足够破坏他好不容易才切换回来的好心情。

【窝在西南玩泥巴：眠眠，你们考试考吉尔伯特，乔治, 劳森伯格，琼斯，沃霍尔, 霍克尼, 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吗】

点进去看完全文, 柯眠晚额角一抽。

谁家的好学长在开学第三天就跟他提考试！

【不考。】

【窝在西南玩泥巴：再看一遍, 多看两遍, 真的不考吗】

柯眠晚没想到段鸿坚持不懈这个话题, 并且用秒回继续向他发起攻击。深呼吸后忍了又忍，他愤愤一锤锤上抱枕。

握成拳的手砸上软乎乎的抱枕一点都不疼, 但非常解气！

再看五遍也没用！他哪里知道考试出什么题。

对着抱枕发泄完，过于莫名的消息不由引得柯眠晚多看了几眼，而且隐隐看出了点猫腻。

已知条件：段鸿列举出来的著名艺术家均为男性。

附加条件：前四位俩俩一对，他们的故事至今在艺术圈内广为流传。带着这一点再看最后两位大神的名字，答案显而易见。

奇怪，怎么好端端地给他发这个。

高速旋转的大脑在思考问题的答案，身体也没闲着。他揪住被角左右一滚，熟练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再伸出手把手机带进来。

完成一系列工作后柯眠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回消息。反问段鸿的消息还没发送，最上栏弹出了一条艾特消息。

【延边围城L：@晚安好眠 [分享微博]想清楚。】

柯眠晚：“？”

两个学长前后脚发意义不明的消息不会是个好预兆。

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顺着陆延城转过来的链接，柯眠晚摸进微博。

橙色的小圆圈消失，通篇带着感叹号的小作文猛一下唤起了他的晕字大病。只不过随着他每多看一个字，心底不好的预感逐渐有了实体。

【@吃点好的KKK：啊啊啊！！！家人们磕到真的了！蒸煮追着我发糖啊啊啊啊（发疯）（尖叫）人在点映现场，晏神超级酷，气场真的强！刚进场的时候我真的被震到不敢呼吸。重点来了，然后、然后！他找到座位之后嘴角就没掉下来过！！至于为什么，当然是看到眠神就在他旁边坐着捏~~~】

【谁懂啊！晏神弯腰不知道跟眠神说了些什么，拿着眠神的可乐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拎着绿茶！！专程出去竟然是帮眠神换饮料！！】

【哦对了，你们根本想不到，他们、竟然、抢爆米花吃！边抢边打的那种（暗搓搓的），不知道碰到多少回手嘿嘿…嘿嘿嘿嘿嘿……ps.这边说一句，我到的早在场内等了好久，然后凭票根去自助了饮料爆米花，so咋们也不知道眠神没来的时候为啥他座位上吃喝俱全。】

柯眠晚沉默了。

事确实是这么个事，怎么只看这些文字就感觉到散发出来的浓浓的不对劲呢。

然而更不对劲的在评论区拥有了上万的点赞。

【我来说！散场后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去晏神要签名了！！（划重点）眠神引我们去的！我当时已经升天了，傻愣愣的签完本来想跑了，突然！一起去的最害羞的姐妹悄悄摸摸跟上眠神要了双签！双签！！双签！！！】

【本人亲友，在场来顶。老大的眼神就念叨柯大身上没移开过。而且结束还问我们要了一张照片让柯大给他签。哎哟哟哟哟哟哟，乖巧柯大看到老大要签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瞬间开怼。吸氧.jpg】

【谢邀，已经磕昏了。】

【啊？啊？？他们没有一腿我就没有腿！！！！！】

【众所周知，只有对亲密的人才会态度不好。】

【楼上的家人让我想起来了，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晏神怼人就是在眠大在的剧组片场！当时眠神满脸通红，天真的我当时还以为是眠神犯了什么大错，能让晏神被逼到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哈哈……我有罪，我忏悔。】

【……你好我是唯粉，我只是日常做拉黑任务来的，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些（闭目）】

【唯粉姐妹好！此刻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姐！我亲姐您别跑！！您手上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网页链接。不好意思来晚了，速摸了4k字请吃。】

直到看到4k字的速摸，慢慢在淡忘的上一次的痛苦和尴尬瞬间浮现脑海，柯眠晚彻底绷不住了。

说得有板有眼，连他都要信了。

不用多想，能让陆延城都刷到给他转过来，想必已经经历过一轮腥风血雨。

也是想到这里，柯眠晚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担心热搜能变成什么大事，因为某人一定比他先拿到消息，先着手处理先……看到内容。

空调正呼呼吹着冷风，躺在床上的人却热成了整一只粉红色。

晏辞看到了，为什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根据之前的热搜情况，有污蔑的事情发生时，他绝对是第一个凑过来逗他顺便道歉的。

他有些不敢细想。

陆延城一家老干部，他也难免收到影响，对外的印象虽然冷了点，但绝对不会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就针锋相对。

晏辞是唯一一个。

当时……小陆哥说原因是什么来着？

——晏辞心怀不轨。

退出微博，柯眠晚再看陆延城发的消息，混乱的思维仿佛被重重砸了一锤，将答案前的迷雾轰了个干净。

【想清楚。】

再加上段鸿发过来的一连串对同性抱有极大好感度的艺术家们，两个人的态度不言而喻。

柯眠晚也不想多想。

可是在局外的人好像都这样认为。

认为晏辞……喜欢他？

一把掀开暖呼呼的被子，柯眠晚踩着拖鞋，踉踉跄跄地去客厅接了杯水。

冰凉的饮用水刺激着混乱的大脑，引来几分清明。

身上的温度降下来不少，柯眠晚捧着手机，在晏辞的私聊界面犹犹豫豫，编辑栏的文字删删写写，却是最终落得了个全部清空，闭屏睡觉的结果。

对于想不通的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不要想。

大脑明确清楚这一点，但很可惜，身体不知道，并且喜欢和大脑对着干。

当天清晨，柯眠晚是被惊醒的。

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身临其境，微微有汗感的身体就像带着梦中扰人的温度，温暖的被窝又似乎……能够感受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

而令柯眠晚更加崩溃的困扰真真实实地能够感觉得到。

重新闭上眼，隐藏起柯眠晚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

怎、么、会、梦、到、晏、辞、啊！！

还是…还是……！！！

正常一年有365天。

他的忌日可以有366天。

不知道躺着消化了多久现实，柯眠晚爬下床，把被子连床单一并团吧团吧扔进洗衣机。

抱起被套被子的时候，恍惚中的柯眠晚一眼就看见了房间角落里要命的“惩罚”画作。画中的人穿得严严实实，但并不妨碍柯眠晚一眼就能透过画面想想出本质。

那些肌肉线条他可太熟了。

以致于在梦里的每一幕都极为真实。

逐渐浮现出来的旖旎记忆被两杯冰水冲散。

重重砸下水杯发泄完毕，柯眠晚认为他想通了。

没关系。

只要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就不算发生过。

日子还要过，课也得继续上。

有要命百倍的事情在清晨先行发生，校内看见他就神情激动，或者是悄悄咪咪来打探情报的，柯眠晚全然能够以平常心对待。

毕竟连他面无表情地否认晏辞特别照顾他的时候，对面的女孩子依旧能兴奋地认为磕到了。

Be like：一爆出来就装不熟，必然是真的！谁家认个兄弟还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当场撤热搜还不澄清呀~

纷纷扰扰的嗑糖群从持续到最后一节课：人体速写。

内心平静了一整天的柯眠晚坚信自己完全放下这回事了。

多大点事。

保持对模特们的尊重和这门课的敬畏，画室内只有唰唰不停摩擦画纸的炭笔声。

柯眠晚也在画，只不过除了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坐在旁边过来蹭人体课的师姐就没看到他抬过头。

画速写的重中之重是捕捉目标物的形态特点，静物还好说，画多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固定光线下的明暗关系、重点打调子的范围等等，但人就不一样了，变数太多太多，需要观察确认的次数也太多太多。

师姐也是因为要赶作品，才蹭着柯眠晚的课过来和他一起上。虽说她知道自己这位小师弟基础是一绝，但速写看都不看的成品挠得她心痒痒。

抱着好奇，师姐悄悄凑了过去——

“眠眠……你是怎么画得出来这么个肌肉男的。”尤其是对着眼前的模特先生。

难怪看都不看一眼，原来根本没在画。

师姐把气音压得很轻，但言语中的无语太过明显。

隔了大概两三秒，投入在画中世界，信号不怎么好的柯眠晚恍然回神。

他习惯拿两张纸上人体课。

课上要求的作业在后面一张纸，他早就画完了，而另外一张纸则是用来给他打发时间的。

作业要交，柯眠晚无可奈何必然完成，但作业之外，他依旧保持着能不画真人就不画的状态，会在飞速完成作业之后画些自己感兴趣的。

经师姐这么一喊，发现自己画了点什么的柯眠晚僵在了原地。

以前他画人体肌肉全靠糊弄。

但在拥有了一套可参考的完美素材之后，便完全取代了他之前的作画习惯。

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抬笔就画的人体，从来都只有一套。

连带记忆像个叛逆的孩子，偏偏喜欢揪出来他最不愿想起的记忆，恶趣味地看他被反复拎出来鞭尸。

凭空出现的躁意同烟花一般向四面八方骤然炸开，眨眼间将温度传递到整个身体。

柯眠晚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没等到回答去看第二眼的师姐被吓了个半死。

发生了什么！

她有问什么很奇怪的问题吗！？

画肌肉男被抓包有什么好尴尬的，这不是两行的小人都只有胸腹部和手臂动作吗，一个重点都没有，她还感觉挺可惜的呢。

惋惜的目光察觉到柯眠晚的不对劲，师姐睁大了眼睛：“诶眠眠你——”

悦耳的揉纸声为纸笔的唰唰乐队增添了不同的音符。

被藏在底下的高质量速写作业重见光明，师姐却半点都提不起兴趣看了。

她眼睁睁看着堪称神作的肌肉小人被柯眠晚揉成一团废纸，捏到指尖泛白，难说没有带着点泄愤的意思。

眠眠…纸没做错事。

肌肉小人更没有QWQ

师姐满脸可惜，看得柯眠晚额角一抽，制止了他起身想去扔垃圾的冲动。

毁尸灭迹要谨慎再谨慎。

得收好，等回去再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