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的时光过得很快。
这两天没有正经事要忙, 柯眠晚翻出可水洗的颜料，跟着教程开始摸索特效妆效的基础画法。特效妆的叫法过于高端，换一个称呼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柯眠晚熟悉的领域。
——战损。
阴沉的心情突然变得愉悦起来, 战损好文明。
据许教授那里探听来的消息, 紧急救场去的剧组在拍摄民国剧。
枪炮炸弹等大型杀伤力武器造成的妆效由专业的特效妆老师负责, 其余的人主要负责让小创口。例如刀伤划伤等画面在镜头前看起来比较真实，更轻松的就是隐盖贴纸痕迹打过渡。
工作内容不难，但以防万一柯眠晚尝试找了一些教程, 越学越觉得……带感。
艺术都是相通的, 一些能够用在视觉效果上的技巧放在任何画面中都同样适用。怎么添加高光, 怎么加暗混色看起来更真实。
柯眠晚笔记记了一大堆, 转头拿上一张晏辞的民国主帅图练手。去掉天光环境光和整体背景等所有图层，单留人物的图层组, 将学到的手法全部运用实践了一遍加固理解，花费整一个下午端出了一张隐忍版的战损主帅图。
Ctrl+S保存画布，柯眠晚端详半天满意点头, 却也有点惋惜。
战损画面不错，可惜原来的背景和切近画面的角度太过意气风发不能用，只能当纯练手的素材, 真正的战损版还得重新构图构造画面故事。
拿电子版练好手, 柯眠晚尝试着自己身上画，完整地练了四五个才算找到手感。
很快就到了和许教授约定去剧组探班的时间。
拾掇好自己, 柯眠晚直接前往剧组和许教授碰面。
工作日的马路通畅, 顺利到达剧组取景地后稍等了会儿, 就见许满带着自己的另外一个学生来了。许满带着两个人向场助打了招呼, 而后径直往导演组的方向走。
柯眠晚有过在剧组的经历，大抵看一眼场内的布置就知道即将去的是哪个部门, 会见到哪些人，但跟他一起被带进剧组的女孩子明显有些惴惴不安。
“你好。”柯眠晚用气音小声说，“剧组里人多，应该没那么多人看到我们的。”
回想第一次进组的自己，柯眠晚猜测女孩应该是跟自己一样被许教授薅过来的，不习惯被一堆陌生人围绕，更何况还是名声远扬的娱乐圈。
女孩先是一惊，而后捂住嘴连连点头：“好的！谢谢眠——”意识到差点露馅，她反应极快咽下了最后的“神”字。
柯眠晚以为她是看到了组里的哪个明星过于激动，了然地露出腼腆一笑。
仗着剧组人多眼杂声音乱，女孩子成功逃过一劫，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忍住，忍——
呜呜眠神好温柔！
声音好好听啊啊！！
明明自己也紧张都不行了还会来安慰她呜呜呜苍天，简直太太太可爱了吧！！
柯眠晚对女孩的心理活动全然不知，乖乖跟在许教授后面绕进导演组所在的棚内。
寒暄聊天属于大前辈们，被许满带着介绍过后，柯眠晚脸上挂着笑确实坐立难安，不知道该这个什么机会逃离这个八卦地。
他不能再听下去了！！
这种是非之地的八卦知道得越多越危！
许教授似乎看出了柯眠晚的局促，朝两个人招了招手：“小梦，你带着小柯去逛逛。”
小梦就是和柯眠晚一起过来的女孩。
祝梦：“好！！”
柯眠晚：“？”
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萦绕在柯眠晚的心头，然而逃离是非之地的有限度更高，暂时搁置了这个不好的预感。
走到棚外，祝梦率先解释道：“我其实不是第一次来……只是不喜欢被盯着看。”
柯眠晚缓慢点头表示理解，他也不喜欢。
“对啦，妈——马上，马上我带你去晏神那里！”祝梦疯狂改口，尴尬笑了两声。
许满知道他和晏辞认识，提前告诉别人带着他去找晏辞无可厚非。柯眠晚关注到口误的问题，只是欲言又止。
其实……也不用那么急。
到了别人的地盘就又不得他了，也抵不过有人替他急。
祝梦带着柯眠晚风风火火赶到化妆间，犹豫的时间都没留，笃笃敲响两声后径直推门而入，殊不知柯眠晚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正准备迎接社死——迅速环视一圈，没找到人！
“咦眠眠！”温照在化妆间待机，惊喜地看到眠眠连举到嘴边的水都没顾上喝，“你怎么来啦！晏大佬都没说过，来，过来坐！小梦也来！”
最要命的人不在场，柯眠晚心里顿时轻松不少：“温姐。”
“呜呜温姐。”没看到期待的场景，过来的路上还领了工作，祝梦欲哭无泪，“我先把眠神领过来啦，隔壁的人叫我去一下，我等会再来。”
隔壁在拍戏等上特效妆的事情温照是知道的，闻言朝她挥挥手，而后拉开身边的位置让柯眠晚过来坐：“眠眠~你怎么知道我们进这个组了，晏大佬又去骚扰你啦？”
咳，骚扰确实骚扰过。
跳过对骚扰的解释，柯眠晚简述自己跟着许教授过来的前因后果，温照听完真情实感地哇了声：“我突然觉得让晏大佬当个关系户也不错。”
柯眠晚知道温照在说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想当关系户。”
躺赢是终极梦想。
毕竟如果他真的是关系户，今天用不找被迫来打工走世俗人情！
“这么说你过来晏大佬不知道啊！”温照突然找到了乐子，恍然一拍手，压低声音，“我们悄悄去吓他。”
搜索了一圈，柯眠晚没有找到晏辞受到惊吓的记录，梗在嘴边的婉拒被好奇心悄悄带歪。
有意思！
“过来过来。”温照招手示意柯眠晚附耳，“晏大佬去换衣服去了，一会儿你躲到门后，等他回来的时候——”
嘎吱。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两个人的小声密谋戛然而止，两颗石雕缓缓扭头看向门口，化妆室骤然陷入寂静。
虚掩着的门被拉开，深色披风的一角率先跃入视野。披风随着来人的动作肆意飘动，作战靴踏上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来人身姿挺拔，一身妥帖的戎装放大了晏辞的身材优势，衬得他肩宽腿长，气势全开。
仿佛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化妆间，而是最高秘密军事会议的现场。
柯眠晚深呼吸，迎接尴尬之前在心底痛快地喊了声：值了！
亲眼见到参谋长本人才体会得到这气场比他笔下的要强大十倍！
“我知道，后面的戏……”晏辞察觉到化妆室的微妙气氛，抬眼一扫，蓦地看到了本不会存在在房间内的身影。
晏辞步伐一顿，明显愣住了，表情和语气不掩惊异：“眠眠？”
旁边的温照尴尬在笑，晏辞后面的林鹿之满脸震惊且茫然。
柯眠晚求助无果，只好跟着笑了两声，缓缓挥手：“……嗨？”
温照顺势把柯眠晚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和姗姗来迟的两个人复述了遍。
期间，林鹿之的表情之复杂，眼神之迫切，就差当场问眠眠还有哪里的人脉，他这就给晏哥整理履历上交，辛苦眠眠帮忙各处递一递算了，直接替他省了商务的工作。
晏辞了然般缓缓点头，黏在柯眠晚身上的目光里满是戏谑。
柯眠晚……当然是直盯着地面，从晏辞进门之后再没看过他一眼。
问就是心虚。
谁家好人前脚刚拒绝，后脚就能被其他人以其他理由重新送进虎口啊。
温照看看自己晏大佬，接着看了看眠眠，总觉得两个人的氛围有点问题，正常来说一段时间没见不应该是对视都没有的沉默情况啊？
有问题。
她悄悄给后面的林鹿之使了个颜色，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位置，拉上人说悄悄话。
尴尬单纯是柯眠晚和晏辞之间的尴尬，两个人心照不宣。
晏辞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从容走过来：“见过导演他们了？”
柯眠晚有问有答，乖乖点头。
晏辞若有所思。
这部民国背景的电影剧组背后有政||府的许可，相关的投资人和负责人都是业界翘楚，许满肯带柯眠晚进组的目的明显。
恐怕帮忙是假，想带眠眠和其他的人碰面才是真。
晏辞看向无措安坐的小朋友，忽而笑了。
他的小朋友还真是讨人喜欢。
“走吧，带你去其他人那里逛逛。”晏辞说。
剧组有什么可逛，他又不认识其他人。
隐约意念到了晏辞的意思，一点不想出去社交的柯眠晚委委屈屈地抬头求饶：“……能不去吗。”
晏辞挑眉：“你确定？”
柯眠晚坚定点头。
不去！
他顶多就是一个接单画画的半社会人，商界的交道与他无关！
晏辞笑了：“行，那在我这儿歇着吧。”
柯眠晚安下心，纠正道：“我有正事要干的。”
“嗯，正事。”晏辞自然而然坐到柯眠晚旁边，“今天是小化妆师。”
柯眠晚捏紧拳头，趁温照和林鹿之没看他们这边，一拳锤了过去。
就你会取代号——嗷、痛！
关节精准无比砸上硬物，柯眠晚捂着手倒吸一口凉气，幽怨地瞥向晏辞腰间的腰带，满脸痛苦。
祸不单行。
林鹿之闻声回头：“眠眠，怎么了？”
“嘶…没事。”柯眠晚强颜欢笑，“不小心磕到了。”
晏辞忍笑：“给你揉揉？”
柯眠晚咬牙切齿：“不劳大驾。”说着，他起身走到另外一头的座位坐下，晏辞面露可惜。
啪嗒，门外响起清脆的物品掉落声。
祝梦立即自救，迅速捡起眉笔，赴死一般敲门道：“老师们好…”
温照把人迎进来：“小梦忙完啦，来找眠眠吗？”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溜边听到两句虎狼之词的祝梦心情疯狂不能自抑：“找！啊不是，对！！”
房间内就他们几个人，小梦的激动溢于言表，柯眠晚懂了，对晏辞说：“她好像是你粉丝。”
晏辞扬起一个标准的笑：“你好。”
“对对对我是！！”祝梦心潮澎湃，“晏神好！”
温照倒是知道，但总感觉小姑娘的兴奋劲似乎不至于此。
怕粉丝见正主冷场，柯眠晚主动挑起话题的大梁：“你这儿有签名板吗，我师姐也是你粉丝，问我能不能带个签名。”
左右都是签，一起给吧。
晏辞抬眼看过去，目光谴责：“你找我签名，还要往我这儿薅签名板。”
在旁边负责疯狂点头的祝梦快幸福到昏过去了。
天呐这是什么优美的相处模式！！
她最开始还以为眠神特别内向含蓄啊啊嗷！眠神你是神！
呜呜呜，谁能想到高冷但温柔的晏神竟然也会怼人！
柯眠晚摊手：“我只有白纸。”
而白纸不能签名。
温照：“组里有，我去拿。”
林鹿之主动接过调动氛围的职位，他记得温照说两个人是一起来的，问：“小梦和眠眠是校友吗？”
柯眠晚一无所知，祝梦答话：“不是！眠神学校专业线特别高，我的妆效是后来自学的。”
“眠神”两个字喊得柯眠晚一激灵。
……好羞耻的叫法啊！！
晏辞颔首：“学霸。”
柯眠晚感觉有被内涵到，小声嘟囔：“……霸不过卷王法律系。”
祝梦在心底嗷呜一声咆哮：互怼！是互怼！！磕到了！！！
晏辞含笑看过去，刚想说什么，温照带着签名板来了。做完正事签好字，工作人员小姐姐喊人补特效，祝梦含泪离开工作优先。
柯眠晚本来也想跟着去，却反手被祝梦拦下了，称她一个人能搞定！
需要纯靠画的特效基本都是镜头会给到特效的主角，听到祝梦是去找主角的时候，柯眠晚决定还是不去添乱为好。
缩回化妆间，似乎在聊什么的三个人立刻噤声，晏辞抬头问道：“喝点什么，应该要呆一天吧？”
柯眠晚收回了拒绝的腹稿。
他没想到要待一天，两手空空就过来了。打击报复不成反把自己坑了的事件在前，柯眠晚没跟晏辞客气，点了杯西瓜汁。
就近点完两人份的西瓜汁，晏辞让林鹿之多点些饮料果汁奶茶当福利，自己领着无事可干的小化妆师出去转悠。
场内的工作人员和演员来来往往，大多数都在待机等待导演的命令。
和都市校园背景的电视剧不一样，民国战争时期为背景的剧组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偶尔路过身边的人穿着军服，手拿模型枪械气势汹汹。每当有人走过，柯眠晚都不自觉屏住呼吸，希望自己不要引起对方的注意，但……铁定失败。
“晏老师。”
“晏哥。”“晏老师好！”
好端端的气氛被破坏，柯眠晚有些头疼：“要不你别在这儿晃悠了？”
晏辞耸肩：“我的戏份在晚上，不用担心。”
柯眠晚：“……”
好好好，跟他装傻。
“小晏来了？”许满眼尖，看到两个人恰好都在，喜笑颜开，“小柯也在，正好，来这边。”
柯眠晚立马应好小跑过去，晏辞悠悠闲闲跟在后面。
许满让出位置：“这里交给你。手臂不会带到镜头，稍微补一下就好。”
主要补过渡色，这个他熟！
接好任务，柯眠晚认认真真开始打工，先跟演员老师说了声抱歉，随后端起手臂搭上膝盖。
进入工作状态的柯眠晚闷头找合适的颜色开始带妆，丝毫没发现在看到从他抱着演员手臂那刻起，晏辞围观小化妆师工作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另外一种感情磨成碎屑了。
起初两个，晏辞还能忍着在旁边看。
看得出小朋友的认真，小朋友的手法娴熟，也看得出在一篇战争废墟之中，他的小朋友是多么地干净清澈，多么受人喜欢。
慢慢地，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他脸上的笑早就冷了不知道多久度了。
眼看柯眠晚要接力下一棒，晏辞硬朗的声音微妙地参杂进几分可怜来。
“…小柯老师，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