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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先生与朝暮 画师meow 3486 2024-03-18 15:07:00

——

温槿到达宜县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中途转了两次车,而镇上还是和以前一样闭塞,去乡下必须租黑车才准确到达家门口。

不过村子里俨然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模样,各房各户都起了楼房。曾经泥泞的偏僻山路也已修缮成水泥公路,车辆往来也方便许多。

温槿家也早在七年起就建了新房子。

原来的旧房子早被拆掉了,新房子临河而建,在溪与湖的交界处,靠近石桥。

这是栋三层楼房,钱是温槿和陈寅一起出的。

当初温槿和许溪舟谈恋爱的事情一直没敢告诉过家里。

陈寅和母亲只是知道他有对象,并不知道他的对象是个男生,还是他追了好多年的偶像明星许溪舟。

可是瞒得了一时终究瞒不过一世。

他和许溪舟终于在决定要结婚时,硬着头皮回了一趟家。

母亲不追星,也不怎么看电视,她起初大概以为许溪舟是温槿的朋友,还热情招待了。

只有陈寅从二人进门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还悄悄问了温槿。

陈寅毕竟曾经是个实打实的混混,社会上的人什么都见过,温槿就和他如实交代了。陈寅先是沉默了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只对他说了三个字:“我帮你。”

因为他也知道母亲一开始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可是后来还是被他妈撞见了他和许溪舟卿卿我我,光荣掉马了。

如温槿想象的那样,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温母在得知温槿是个同性恋,并且还要和一个男生结婚时,第一反应也是无法接受。毕竟纵使当时同性恋婚姻法已经通过几年,然而放在这种闭塞封建的小村庄小城镇里,还是不为很多中老年人接受的。

后来还是陈寅和许溪舟双双出马,再加上陈柯那小子的鼎力相助,母亲才有些许动摇。但是仍然是郁郁寡欢。始终无法接受温槿和许溪舟要结婚的事实。

温槿和许溪舟都不想让温母一直这样自我纠结,于是许溪舟只好卑鄙一点,把这事儿告诉了家里,并寻求老爸老妈的帮助。

父母听闻他们的难处,二话不说就不远千里亲自跑到了这里登门拜访,两人都是知识分子,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说话自然含蓄有理,一个半月下来,母亲才终于被打动。

结婚最开心的大概就是许溪舟本人和许家父母三人了。一番打点下来温母想插手也插不上。

两方父母就这么尴尴尬尬的见了面,并约在县上吃了顿饭。

就是他们两个都是男生,不好给嫁妆下聘礼。温母自然是不可能同意把自己的亲儿子送给别人的,许父许母也没这样的想法。

又因为许溪舟是个明星,且许溪舟想保护温槿那方的隐私。于是两方就商定没有办婚礼,双方领个证,两房父母再一起约去南城办个酒席,就算礼成了。

许溪舟和温槿都不是什么注重仪式感的人所以也没有意见。毕竟能说动母亲就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

结婚几年后温槿赚了点儿钱,有了点儿积蓄,那时村子里的人家有很多已经开始修建新房。

温槿家的旧房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温槿就想帮家里建个房子。

母亲一开始坚决不同意,说怎么也要等陈柯那小子长大了再说。但温槿心里想着母亲的身体,只好暗搓搓收买了陈寅,合伙开始暗中操办。

他俩加起来的积蓄正好能建起一个普通楼房,那时农村建房是不贵的,不算装修也就一二十万,温槿那儿目前为止还只有十几万,陈寅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再加上自己年轻时的一些存款,也有二十多万。完全足够所有的钱。

后来房子地基也打好了,建房的工人也联系好了,母亲知道了也无力回天了,就是偷偷哭了好几次,说难为了温槿。

温槿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就希望母亲过的好一点,这就够了。

许溪舟很少和温槿过问过这方面的事,他心里清楚,也明白温槿不愿意他出手帮忙,当时只是开玩笑说:“你要是没钱了,就只能我养你咯。”

许溪舟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温槿从租车上下来,幸好他的行李不多,就一个行李箱一个大袋子,再加一个背包。拿起来也并不吃力。

他敲家门时还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开口。

母亲和陈寅也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温槿敲门时两人正在做午饭了。

门被打开,温母看见温槿时愣是惊讶的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等反应过来才连忙惊喜道:“小槿,怎么回来了?”

说完又往后看了一眼,问道:“溪舟呢?”

温槿垂着头没说话。

许溪舟和他结婚之后,只要温槿想回家去看看。如果不是有非常要紧的事,他准会陪他一起回来。还笑说要在丈母娘面前刷好感度。

这么些年下来,在温母心里许溪舟已经是他半个儿子了。每次温槿自己回家没带许溪舟,温母准会问这问那问好一会儿。

就算是他和许溪舟关系最差的那段时间许溪舟因着对长辈的礼貌也一定会回来看看。

陈寅听到母亲的声音也连忙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温槿也是一愣,扯了扯嘴角说:“好久没回来了啊。”

上次回来还是元宵。

温槿仍没有说话,站在门外静立片刻,不说话也没有动。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妈妈说他和许溪舟离婚了。

毕竟当初温母即使半接受了许溪舟,在得知许溪舟的家室和身份时,还是语重心长的和他说:“你和他身份差距太远了。妈妈不是说你就低他一等的意思,只是你们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家世背景也相差甚远。虽然门当户对放在现在已经不足以构成对婚姻的威胁了。但有时候门当户对也不只是说说而已。小槿,妈妈尊重你的决定,你喜欢男生就喜欢男生了,可婚姻不是儿戏,妈妈希望你能慎重决定。”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毫不犹豫,信誓旦旦的对母亲说:“妈妈,你放心吧,溪舟哥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也很开心,我一点都不后悔。”

而七年后,他却灰溜溜的站在母亲面前,等到终于忍不住,才哽咽着,酸涩难堪的对母亲说:“妈,我和他离婚了。”

“什么!?”温母差点没站稳,好在陈寅反应及时,扶住了母亲。

温槿哑口无言。

温母还想说什么,可当看见温槿湿红的眼眶时,再多言语与震惊也被堵在了喉咙口,一时间只觉得喉间酸涩。

“先进来吧,菜还在锅里。”陈寅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

温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忙道:“小槿,先进来吧。”

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温槿的头,再没多说什么,沉默的转身进了厨房。

陈寅接过温槿的行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进来再说。”

温槿点点头,头一次在自己家里这么不知所措,只是静静的坐在大厅里。

菜很快上了桌。两人都不知道温槿要回来,因此菜式也很简单,二菜一汤,清汤寡水,都是很营养的搭配。

前几年陈寅也辞去了工作。再健硕的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身体也越来越不如从前。反倒是母亲的身体在陈寅的照拂下好了许多。

母亲担心陈寅的身体,买了一大堆关于营养饮食的书,监视他禁这禁那,烟也早在几年前戒掉了,现在酒也不喝辣也吃得少,每天和母亲吃草。

陈寅心里开心被母亲管着,倒也没觉得多么别扭。

温母换下围裙,多拿了幅碗筷出来。

温槿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母亲心里是怎样想的。

也许会骂他,也许责怪他年少轻狂不懂事。

可直到这顿饭完了母亲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温槿坐立不安,只好先提着行李上楼去了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装饰摆件都没有变过。但是房间里还是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经常有人进来打扫。

温槿找出衣柜里的床单被套,娴熟的套好铺好。

陈柯这会儿还在国外出差。这小子这几年发展的也不错,懂事了不少。

所以温槿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最多两天他就得离开这儿去北方找工作,可能又要等到过年才能回来了。

其实本来今年他应该在许家过年的。

他和许溪舟结婚后都是商量着在许家过一年年,再回宜县陪母亲过一年年。好的时候两方都会聚在一起过。

只是以后温槿都可以回来陪母亲了。

温槿正清理着柜子里一些陈旧的衣物,房门也恰在此时被敲响了,门没有关,母亲站在门口,手里端着刚刚泡好的热茶。

温槿连忙双手接过茶水放到书桌上,温声道:“妈,我等会儿会下去的,你怎么送上来了。”

母亲没说话,也没有动,看了他一会儿,许久才突然叹了口气。

温槿瞬间明白母亲过来是为什么了。

母子俩分别在床边和椅子上坐下,温槿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垂着眼看地板。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母亲会小心翼翼的问他:“是他……在外面有人了?”

“……”温槿忙连连挥手道:“不是,怎么可能!”

温母见他急得脸都白了,失笑道:“你急什么。”

温槿又无言了。

温母也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继续问道:“那……是哪里出了问题,能不能和妈妈说说?”

温槿颓败的闭了闭眼,默了半晌,低声道:“妈,可能你一开始说的那句话是对的。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在一起后矛盾果然还是越来越多。”

温槿本以为母亲大概会说「你看,妈妈说的没错吧」,或是直接说「儿子,及时止损是正确的选择」。却没想到母亲在沉默过后会对他轻声道:“小槿,你要坚定自己的每一个选择才不会错过后悔。”

温槿涩然无言。

后悔和他在一起吗?后悔和他结婚吗?后悔逼他离婚吗?

他不知道。或许就是因为他总是优柔寡断,停滞不前,才终于消耗了许溪舟对他的耐心。

也是,没有人会对一个十几年如一日的人始终保持最初的热爱与执着。

温槿之所以爱他,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追逐他的那一个。与其如此,倒不如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他万千星海中的沧海一粟。

不然又何至于到热情耗尽,如今连分离也到了力不从心的地步。

母子俩各自相坐着沉默了好半晌,温槿才听见温母开口问他:“那还能试着去接受别人吗?就算……就算又是一个男生,妈妈也能接受的。”

温槿咽了咽喉间涩水,仿佛跌在了泥里的小孩,摇着头,哽咽道:“不会了。”

“妈,我不是只能接受男生……”温槿吸了吸鼻子。

他是只能接受许溪舟。

而且既然已经尝过了苦果,又怎么还去接纳另一个人的存在呢。

温母叹了口气,缓慢的起身,犹豫而笨拙的将儿子抱在了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温槿狠狠一怔。

母亲温软的怀抱无疑是击溃温槿最后防线的冰锥。

那自己苦心营建多年的城墙,在他将脸埋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功亏一篑。

那是温槿终于隐忍多日的情绪。

早知如此,当年他就不该和许溪舟在一起。

这后劲太大,就算是烈酒入喉,也不会胜过此刻烈火焚心般的灼烧与炙热。

温母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悄悄红了眼眶。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离婚的恶果还是反复循环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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