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棠想先带着程昭去瞧瞧那个书院如何。

他想,程烨然是知府，书院那边会因为程烨然是知府，隐瞒一些书院的缺点,只把最好的一面露出来。

程昭是知府的孩子，去到书院之后会得到优待，可若是书院整体氛围不对,或者夫子人品不好，书院设施有危险，只有程昭一个人受到优待,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对程昭的成长也不利。

他先带着程昭去瞧瞧，看一下书院如何，若是好,下次再带程烨然一起过去瞧瞧。

但是他们到书院门口的时候，却被书院告知,说哥儿不准进去,书院的夫子话都懒得跟他说的模样，非常不耐烦的说：“让你家男人带着孩子过来。”

沈云棠记得之前程烨然读书的县城也有这个规矩,但是小孩子读书的学堂倒是没有这个规矩,毕竟有许多寡妇带着孩子，他们家没有男人，孩子都不能进书院读书了不成？

而且他被夫子拦下来的时候,心里生出一股屈辱感，他已经好久没有被这样区别对待了，就因为他是个哥儿,好像就低人一等似的。

自从他做了官夫人，进京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没有任何人敢瞧不起他，让他差点忘记了哥儿和女子的地位如何了。

凭什么女子和哥儿不能读书？就因为他识了字，他才知道以前不识字的自己有多么的愚蠢，难道男子不叫女子哥儿读书，就是为了让他们继续愚蠢下去吗？

沈云棠很想发火，但是又觉得这世上的规矩一向如此，到哪里都是这般，也不是面前的夫子定下来的规矩，难道自己还能跟他发火不成？

若是真的发火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也只会说他在撒泼。

程昭皱着眉，很是不爽的说：“你这是什么规矩？我阿爹连皇宫都进得，为何连你们这个小小书院都进不得？”

夫子刚想嘲笑程昭的话，就想到了最近城里来了个新的知府，据说这位知府是京城的大官被贬之后才到了这里。

即便是被贬过来的，也是他惹不起的官，难道沈云棠就是那个官夫人？

他这才仔细打量沈云棠，他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哥儿，这个小少爷的气质也不似普通人家的小孩子。

夫子立马换了一副客客气气的语气，还要请他们进去。

沈云棠皱着眉问他：“刚才不能进，现在怎么又能进了？”

“您不一样。”夫子讨好的看着他说。

“我怎么不一样？我难道不是哥儿？”沈云棠看出来他态度因为什么改变，但就是故意这样问他。

“您是程夫人，自然不一样。”夫子讨好的请他进去，还让书院里的人赶紧给沈云棠倒茶。

“不必了，你们这样的书院，能教会小孩子什么？把他教的像你一样吗？”沈云棠拉着程昭，头也不回的走了。

书院的夫子吓得够呛，他这家书院算是城里比较大的书院，还有一家跟他们家差不多的书院，两家平日里都在抢学生。

若是知府的孩子来他们书院读书，那么他们书院的名气会更大，城中的一些有钱人肯定要把孩子送到他们这边来读书，借机巴结知府。

可是他却有眼无珠，把人给气走了，不仅失去了一个讨好程大人的机会，还把程夫人给得罪了，他把知府给得罪了，以后还怎么在城里混？

夫子害怕好几天晚上都没睡着觉。

沈云棠很生气，但是并没有想要报复他，回去之后他把今天的事情跟程烨然说了，“还好我带着孩子过去了一趟，不然也不知道这的夫子这样的势利眼，若是把孩子送进去，孩子还不一定会被教成什么模样。”

程烨然想到自己读书时，他就只是个普通人，不会有人故意捧着他，大家都是同等阶级，交朋友也都是出自本心，但是程昭现在是知府的儿子，难免会被人捧着，身边的人若都是这种势利眼，很有可能会长歪了。

当初留在京城跟皇子读书时还好，皇上把程昭当做皇子一样对待，他们三个小朋友没有什么阶级感，交往时都是平等的对待对方。

现在送程昭去读书，真得挑选好书院。

“不如咱们开一间书院如何？夫子也要咱们亲自挑选。”沈云棠觉得教育问题不能马虎。

虽然程烨然当年上学也吃过不少苦，最开始在村里秀才那边也受过不好的待遇，但是对待自己和对待孩子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别这么着急，慢慢来，就当做给孩子放暑假了。”程烨然安慰他。

“放暑假？”沈云棠没有放过暑假。

“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到七八月份就放暑假，冬天还要放寒假，平常上课也要上五天休息两天，哪有这边这样累，一个月就休息一天。”程烨然太想抱着老婆孩子穿越回去了，“正好咱们对这里还不熟悉，我抽空带你们去周边玩玩，就当做旅游了。”

沈云棠点点头，“学堂的事那就推后再办，若是女子和哥儿也能读书就好了，只是读书为了考科举，女子和哥儿没有办法考科举，长大之后就要嫁人，娘家人不会为了女子和哥儿出这笔钱。”

他们去京城的时候，那些权贵人家都会叫女儿和哥儿读书，但让他们读书也只是为了在挑选夫婿的时候能有更好的选择，读书好像是为了让女儿卖的价格更高一些似的。

穷苦人家能供的起家里的男孩子读书就不错了，根本不会考虑女子和哥儿，这个时代的环境就是这样，就算让他们免费来读书，家里都会觉得送女儿去读书耽误时间，家里少了一个做家务的人。

“之前不是说过要办服装厂么，不如就在这边办，弄一个职业技术学校，教她们制作服装、设计服装，再加上读书写字这些文化课，来咱们学校来读过书的人才能进服装厂，相信不少人会送孩子进厂读书。”程烨然感受到了沈云棠今天火气很大，因为哥儿不能进学堂的事情而窝火，这不是随随便便说几句安慰的话哄哄就行，得把事情给解决了，他心里这口气才能咽下去。

沈云棠以前心里遇到不痛快的事情，跟程烨然说了，即便只是抱怨几句，程烨然也从不敷衍他，给他想解决办法，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改变过。

沈云棠听了他的话，眼圈红红的，他经常会想，嫁给他可算是嫁对人了。

程昭先放两个月的暑假，程烨然闲下来会教他游泳，平常他就自己看书。

沈云棠给程昭找了个书童，书童也是像是挑选下人那样买一个过来。

他找牙行去挑几个孩子过来，结果牙行带了好几个父母，父母领着孩子过来卖，牙行像是个中介一样，收点介绍费。

沈云棠以前买人的时候，那些被卖的下人都说自己家里遭了难，不得已只能卖身，也有说家里穷，养活不起，为了养活弟弟妹妹，爹娘只能把他卖了。

当时他只觉得这些人很可怜，买回来后也从没苛刻过他们，吃穿上也比其他家里的下人要好，还给他们安排休息日。

今天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爹娘领着孩子过来的，他做了阿爹之后，就看不得这样的场景了。

沈云棠忍不住问了这几个人的情况，有一个男人，看着老实巴交的，结果是因为欠了赌债，要把孩子卖掉。

他首先就想把这个人的孩子给排除掉。

另外三个家长，有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了，卖掉一个养活其他孩子的，还有一个是孩子奶奶生病了，需要钱治病，暂时把孩子卖掉了，还有一个是孩子爹娘都死了，孩子的叔叔想把孩子给卖掉的。

那几个孩子看起来穿着都灰扑扑的，瘦弱的像是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沈云棠原本想让程昭过来挑选，毕竟这书童以后是要跟着程昭的，可是现在看到这种情景，他也不敢把程昭带过来了。

买个书童竟然见到了人间百态，最后他想了想，这四个孩子太可怜了，便都买了下来。

沈云棠原本觉得那个赌博的男人太坏了，竟然为了这种理由卖孩子，但是他不把孩子买下来，那孩子可能会更惨。

其余几家的家长除了那个奶奶生病的孩子之外，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却要生那么多，生了又卖掉，沈云棠怀疑他生这么多孩子，就是为了卖了换钱的。

还有那个叔叔卖侄子的，虽然不道德，却不犯法，若是今天自己不买，等待那个孩子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干脆自己都买下来，以后他们至少能吃饱饭。

他把几个小孩子买下来之后没有立即给程昭送过去，而是先给他们安排了屋子住下，换了衣裳洗了澡，让下人他们准备饭食。

四个孩子看着桌上的饭食，像是小野兽一般冲上去，狼吞虎咽的将桌上的饭食塞进嘴巴里。

沈云棠看他们年纪小，派了个婆子照顾他们，顺便看看本性，本性不好的就不往程昭那边带了。

婆子怕他们噎死，吼了一句慢点吃，轻声细语说没用，婆子骂人一样的吼，他们反倒是害怕了，小心翼翼的小口吃饭。

程烨然一回家，就被沈云棠带着去后院看那几个小孩子。

程烨然站在门外看着他们吃饭的样子，“你心善，救了这几个孩子。”

“我也就能救这几个孩子，你能救这城里的所有百姓，他们能卖孩子，说明这里太穷了，咱们老家村里都没有出现养不起孩子卖孩子的情况，他们这边比咱们村都穷，你想办法改善一下这边的情况，别再出现卖儿卖女的人家了。”沈云棠叹气，穷到一个份上，许多事情都顾虑不了了，想要改变他们，只能先让城里人都吃得起饭。

程烨然叹了口气：“会好起来的。”

他又看了看里面的几个孩子：“以后兴兴有玩伴了，要是兴兴看到他们吃饭的样子，肯定会以为我抓了几个小野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