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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玄一门现任掌门共有弟子一十三名, 除开大师兄祝雪晴和小师妹文秀颇有慧根外,其他人都是掌门捡来的孤儿。

不求他们继承衣钵,乱世中学些拳脚功夫傍身也是好的。

祝雪晴二十岁那年, 玄一门掌门仙逝了, 享年二百零一岁。至此, 照顾师弟师妹、重振宗门的重担彻底落在他肩上。

次年腊月, 祝雪晴下山替一农户驱邪, 回程路上在山脚发现一只鼓囊囊的菜篮,走近一瞧, 里面躺着个奶娃娃。

呵口气都结冰的天, 一个女娃裹着破棉被躺在路边不知多久,竟没冻死,不哭不闹的。

一对眼珠是罕见的金色,瞳仁极小, 更接近一条竖线, 滴溜溜盯着他看了会儿, 咧嘴笑了, 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头顶两只毛绒耳朵扑棱来扑棱去, 天真烂漫, 半点不为未来的命运担忧。

祝雪晴动了恻隐之心, 把这半人半妖的女娃捡了回去, 起名小晏。

不知为什么, 小晏好似天生不会说话, 比起人脾性更像有神志的野兽,既凶又独, 吃饭总喜欢抢,谁靠近便龇着牙哈气警告对方, 完全不懂得分享。

唯一能靠近她的人只有祝雪晴。

三十晚上,大伙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二师兄买了两坛酒,一坛祭奠给师父,剩下的师兄弟们分了。

少年人不胜酒力,几杯下肚没一会儿便醉倒了趴在桌上,嘴里嘟囔着“师父别罚我”、“不想抄书”之类的胡话。

过后又嚷嚷着要扬名立万,做史书留名的英雄人物,死也死得轰轰烈烈。

可谁都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次年春,湘兰城被卷入战火,成为各大势力争抢的地盘之一,祝雪晴没有死于妖邪之手,却在一个寻常的午后被流弹击中,失血过多而亡。

他一死,宗门就乱了。

二师兄子勉能力不强,性格又过于温吞软弱,处理祝雪晴的身后事已让他心力交瘁,更别说还有祝家的迁怒刁难,接到求助下山驱邪时农户们常挂在嘴边的感叹,“如果你们师兄还在就好了。”

“是雪晴的话一定可以的。”

压力如山,压垮了青年的脊背,子勉越来越沉默,做事畏前畏后,再无昔日的意气风发。

几位师弟惊闻噩耗吓破了胆,商量着卷包袱下山另谋生路,有人提议投奔军阀,有人说不如自立门户。

子勉好言相劝,却被左一句“祝雪晴那么有本事不还是死了?可见术法无用,都是骗人的”、右一句“就是!祝雪晴都做不到的事我们怎么可能做到,要我说,什么都不如刀啊枪啊的握手里,不如权势地位让人心安”挡了回去。

师妹文秀默不作声望着这场闹剧,抱紧祝雪晴舍命救下的孩子哭成了泪人。

至于半人半妖的女娃小晏,只在祝雪晴下葬那天站在人群后呜呜哀叫两声,随后再没出现过。

大约也逃了吧。

十年后,业内名声大噪的新一代捉妖师文秀(女主)和搭档时柯(男主)重回湘兰城,祭拜师兄后接到一份诉求。

湘兰城话事人马元帅病了,传统大夫西洋大夫统统看了个遍,名贵药材流水般吃进肚里,始终无济于事,还是一个留山羊胡的老头颤巍巍地说,“莫不是中邪?”

又听说文秀是玄一门得意弟子,这才把她请了过来。

而后男女主历经千辛万苦,解决大案小案无数,终于查到了幕后黑手。

看着对方头顶的两只狼耳,文秀满脸惊愕:“小晏?你还活着?当年你跑哪儿去了,叫我跟二师兄一顿好找。”

可小晏已经不记得她了,单手捂住伤口,表情紧张而戒备,被问烦了,喉咙里叽里咕噜冒出几个字,“报仇……替阿雪……报仇。”

*

虞白棠过了遍剧情,随手在剧本上添了几处注解,余光一瞥,刚刚嘀嘀咕咕抱怨个不停、要求加戏的人不知不觉安静下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简燃。”

“简燃,醒醒,回你房间睡。”虞白棠推推他的肩,沙发上的人皱起眉毛,闭着眼抓住那只捣乱的手,“……好困……别吵。”

再喊他,就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

算了。

虞白棠不是好赖不分的人,简燃披星戴月赶来找他解释是事实,几乎通宵没睡是事实,微博替他说话也是事实,在这睡就在这睡吧。

虞白棠抱出一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

简燃是被饿醒的。

眼睛干涩得厉害,他下意识伸了个懒腰,咕咚一声摔了下来,发懵的大脑慢慢清醒了。

外面的天都黑透了,屋里亮着一盏小灯,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九点,他居然睡了这么久。

睡觉之前的记忆一片模糊,从虞白棠让他表演中邪后晕倒的百姓开始,到在抽屉拿笔时结束……

对了,虞白棠呢?

简燃站起来,悄无声息在房里转了一圈,却没找到人。

他正想跟大嫂打探情报,点开微信,终于发现数小时前虞白棠发来的消息:【你大哥来泸饶了,说要一起吃饭。】

【中午的排骨我重新炖了炖,在保温桶里,不想吃自己点外卖。】

简燃回:【我当然吃啊![撒花花]】

虞白棠没有回复,他又悄咪咪问简辞,【哥,你们在哪儿吃饭呢?】

简辞发了个定位,【差不多快结束了,想接人速来。】

简燃叫跑腿买了换洗衣物送来,火速解决掉晚餐,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打车前往定位酒店。

*

先前简辞在微信里说给简燃收拾烂摊子并非开玩笑。

既然父母同意弟弟交男朋友,那虞白棠就是简家的一份子。

现在自家人叫不长眼的东西欺负了,甚至连他弟也一块利用,不把场子找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简家没人了,谁都能踩上两脚。

于是简燃编辑微博的时候,简辞一个电话打到光辉娱乐,丝毫不留情面地质问姜天华:“原来贵公司文化如此独特,艺人不凭实力,而是靠潜规则上位的?”

姜天华赶紧赔笑:“简总,这是哪儿的话,身为艺人当然要靠作品实力说话,否则圈里不乱套了。”

“哦?是吗?”简辞似笑非笑,“听你公司的艺人张口包养闭口包养,还以为是什么特殊传统呢。”

姜天华一个劲道歉,姿态低进尘埃里,半句不敢反驳。

等挂断电话,立刻叫人把卞郁跟他经纪人带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将积压的怒火全部发泄到他二人身上,末了道,“今晚我做东,你亲自给虞先生道歉。”

“想在圈里混,心不能浮,至少该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语罢上下打量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卞郁啊,我看你最近忙里忙外的也累了,正好休息几天,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卞郁面色瞬变。

休息几天?那不就是雪藏吗?

就算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现在明星更新换代那么快,到那时还有几个粉丝记得他?

“姜总……”

卞郁想求情,姜天华却摆摆手懒得再听,叫助理领他们出去。

经纪人耿阳被他连累,往外走的路上忍不住抱怨道,“你不是说他们是假情侣吗?假情侣能连简总都惊动了?”

真是终日打雁,反叫雁啄了眼,晦气,

卞郁低着头,眼里阴沉沉满是不甘,闻言嗤笑一声,“眼见为实,照片你也看了,他们俩绝对有猫腻。”

顿了顿又说,“谁知道虞白棠耍了什么手段。”

待到饭局上,他又换了一副嘴脸,主动替自己倒了杯白酒,二话不说喝光了,诚恳道,“简总,白……虞先生,先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对不起,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耿阳亦端着酒杯起身,堆起笑脸,“也是我这当经纪人的失职,没及时发现制止,让他犯了大错,我干了,您随意。”

乔司菡示意虞白棠暂且不要开口,挑眉问,“您二位风评一向很好,这次又何错之有啊?”

这仗势欺人的疯婆娘!

耿阳暗自咬牙,迫于压力不得不自我检讨说,“我们不该合成录音污蔑小简先生和虞先生的感情,更不该请水军造谣……”

“还有呢?”乔司菡下巴微抬,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耿阳深深吸了口气,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却见卞郁面色泛白,再次端起酒杯一字一句地说,“去年我曾跟虞先生竞争过同一角色,落选后怀恨在心。

我单方面把虞先生你当作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想除之后快,踩着你上位。”

耿阳面露震惊,一个劲朝他递眼神:你是不是疯了?

卞郁始终没有理会,注视着虞白棠说,“就是这样。虞先生,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虞白棠轻笑了笑,闭口不提原谅二字,摇头道,“你最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曾经喜欢你支持你的粉丝们。”

姜天华眼珠转了转,瞅准时机插话,在中间和稀泥,“瞧人虞先生这思想,这觉悟,你们还有的学呢!”

又对简辞拍马屁说,“百闻不如一见,虞先生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令弟真是好福气啊!”

简辞笑笑不说话,由着这个年龄足以当自己父亲的男人一杯又一杯灌酒。

他和乔司菡对视一眼,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说,“姜先生,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姜天华松了口气,站起来亲自将他们送出去,“您慢走。”

从酒店出来,虞白棠犹豫片刻,郑重道,“大哥,多谢你。”

简辞拍拍他的肩,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弟弟在外面受了欺负,做哥哥的当然要帮忙出气了。”

他有心打听虞白棠跟简燃吵架的事,想起朱婷玉不让他瞎掺和,又默默闭上嘴巴。

就在三人准备上车时,身后突然跑来一人拦在他们面前,赫然是刚刚还待在包间里的卞郁。

他似乎狠狠哭过一场,眼圈红红的,满脸哀求地看着他,“虞先生,简总,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没有后台,从群演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相信您一定深有体会,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虞先生,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让姜总封杀我……”

他感情充沛,情真意切,情绪激动时膝盖弯曲,竟有下跪的趋势。

虞白棠眉心一皱,先一步灵活地避开了。

简辞表情同样不太好看,使了个眼色叫司机架住他。

乔司菡则快速打量四周,寻找狗仔的痕迹。

道个歉还分步骤循序渐进的,八成是演给别人看。

下一秒,只听咚咚几声脆响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痛吟,三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人被人从暗处踹了出来。

紧接着是简燃那极度嚣张的嗓音,“我说你们几个鬼鬼祟祟蹲在那儿干什么呢,原来是等着拍大新闻啊。”

他扯着第一个人的领子往卞郁跟前一搡,似笑非笑,“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道歉?你的心不够诚啊。”

“怎么着,是不是还想录一段‘简家只手遮天以势压人,往死里逼你这个普通人’的新闻,赚一波同情啊?”

卞郁扫了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三个人一眼,见最后一条路被堵死,反倒笑了出来,“难道不是吗?”

“如果虞白棠没扒上你们简家,就凭他也配让我道歉?就凭他还能赢过我争过我?”

“他当然能”,简燃警惕地挡在虞白棠面前,“就凭你,一个废物也配跟他比。”

卞郁充耳不闻,越过简燃直勾勾盯着虞白棠,“你是个有手段的,跟你那婊子妈一样——”

早在卞郁开口说第一句话时,虞白棠便攥紧了拳头,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他的出身就像一个抹不掉的污点,好像无论获得多么耀眼的成绩,只要把这件事拿出来遛一遛,任何人都能站在制高点高高在上的指责他。

虞白棠讨厌这样的感觉,讨厌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试图刺激他。

非常无趣。

有个人却比他更快。

简燃一拳砸在卞郁鼻梁上,一拳打在脸上,“见过找揍的,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的。老子前几天有没有提醒过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真奇了怪了,虞白棠他妈干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能选择他的出身?他在他妈肚子里能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他妈是啥人?”

“全天下就数你孝顺,可我怎么听说前阵子因为你妈跟你要钱的事吵起来了呢?”

卞郁捂着脸说不出话,简燃一拳头把他牙打掉了两颗。

简燃还要继续说,简辞拍了他一下,温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俩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乔司菡心里将卞郁这个神经病骂了一万次,面上庆轻声细语地劝慰虞白棠,拉开车门送两人上了车,

“棠棠,回去以后早点休息,跟你没关系的事就别胡思乱想。”

虞白棠点点头。

他一路都没说话,简燃发觉气氛不对,同样不肯轻易开口,只悄悄用余光观察虞白棠的表情。

其实简燃很会看人眼色,只要他想,几乎可以讨任何人欢心。毕竟小时候他就靠这本事吃饭,年年压岁钱都比简辞多。

此时也不例外。

简燃跟在虞白棠身后进了房间,见他没有反对迹象,反手带上了门。

虞白棠给自己倒了杯水,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四岁。”

“啊?”简燃一时没跟上思路。

虞白棠微微勾唇,“你不是好奇我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吗?”

“我四岁就会了,外婆手把手教的我,她怕哪天意外离世,我一个人会饿死。”

简燃默默在他身侧落座,像小学生一样笔直地坐着,喉咙堵了团棉花,动动嘴唇艰难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早知道……高中就不跟他对着干了。

虞白棠拉平嘴角,转头直视着他,“我真的,非常讨厌你。”

“……因为羡慕。”

原来一个正常家庭是这样的,原来父母是这样的。

小时候虞白棠不止一次地问外婆,爸爸妈妈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来看他,外婆就说,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挣钱,虽然回不来,但心里一直爱着他牵挂着他。

外婆会用攒的钱给他买漂亮的衣服,玩具,骗他说是爸爸妈妈寄来的。

虞白棠知道外婆说谎了,他没有拆穿。

虞白棠的声音很轻,且前言不搭后语,简燃却听懂了,结结巴巴道,“可是……我爸我妈也是你爸你妈……大哥大嫂也是你大哥大嫂啊……?”

“你外婆也是我外婆,上次我们都见过面了,外婆亲口承认的。”

虞白棠撇过脸,冷冷道,“呵,你想得美。”

“行行行”,简燃偷偷朝他那边挪了挪,“我爸妈也是你爸妈,你外婆还是你外婆,不跟你抢,行吗?”

虞白棠没说话。

简燃道,“要不我帮你请一天假,咱们明天飞回去看外婆?”

“……”

“喂”,简燃碰碰他的胳膊,大方道,“来吧,借你靠。”

本以为又会被拒绝,结果过了会儿左肩一沉,虞白棠没有看他,轻轻地靠了过来。

细碎的发丝扫过脖颈,蹭得有些痒。

“……!!!”

简燃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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