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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六十六瓶酒

我在酒厂划水的那些年 醒野 4326 2024-02-20 09:59:56

他向来是一个行动派,于是做了决定的第二天就站在了boss住所的大门前。

如果被那些多年来一直试图追查boss踪迹的人看到大概会大吃一惊,毕竟从外表看起来这只是一栋十分普通的房子,真要说的话,相对远离人群大概是它唯一能称得上特别些的点。

清水清按响门铃,几秒后大门缓缓开启,待他走进后又自动关闭得不留一丝缝隙。

院子内空荡荡,除了他以外看不到任何旁的人影。

其实从前这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人走动的,打扫的侍者或者几个极少数有资格的组织成员,但是从某一天开始,他隐约发觉到涉足此处的人越来越少,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侍者已经被一个一个地辞退,被允许随时登门拜访的人也只剩下他和贝尔摩德了。

清水清轻车路熟地来到二楼找到书房的位置,抬手敲了敲门。

自从被这个状况频发的后遗症纠缠不清后,他就再也没为过私事而敲响过这间书房的门,时间太久,已经记不太清上次来到这里时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了,无论是忐忑、释然还是其他,但他对那一趟的目的印象深刻——为了让琴酒对他职能范畴上的顶替变得理所应当,为了同boss明确他的接班人的唯一人选。

“进。”

过去两年一直在靠通过电话联系,听惯了带着滋滋电流声的合成电子音,乍一听boss的声音竟然还有几分不习惯。清水清推开门走进去,敛眸站定,恭恭敬敬道:“boss,我来了。”

“稀客……我等你很久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的脸庞没什么血色,第一眼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恹恹,在见到那个已经追随他多年的年轻人时面上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微笑。

时间的流动似乎在这个人身上停滞了,在清水清的认知里,自他少年时期第一次见到boss时算起,直至今天,boss的面容就依旧是现在这个年轻的模样,但是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这位先生的精神看起来却愈发不振了。

他不由得有些担忧,想关切几句,但张了张口,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boss将对方近乎直白地写在脸上的情绪尽收眼底,些许无奈,随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吧。”

“好的。”

于是清水清熟练地拉开椅子坐下,敬重和坦然并不发生冲突,他曾经在这里短暂地居住过,与boss的关系虽然愈发莫测起来但是依旧存着无法忽略的熟粹,所以一直以来谈话和相处中才能够如此不带拘谨。

“你很久不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这是类似于寒暄的话,但是又好像不是,他不是个聪明人,所以无法判断出这句话中的真实意味。清水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抿唇点了点头,又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而摇了摇头。

boss哑然失笑:“你啊……”

清水清尴尬的笑了两声。

“你拘谨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到您了。”清水清认真地回答道。

“哦?原来不是因为最近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清水清心下一紧,但还未等他完全反应过来,男人又自顾自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随口道:“听说雪莉最近的研究进展有突破?”

“……抱歉,其实我不太清楚实验室的事情。”那不是他的领域,清水清对实验室方面的事情一向是避之不及,不去了解、不去干涉是他对实验室惯有的态度。

“我知道,你不喜欢实验室,所以我指的是关于你的后遗症的研究啊,清。”boss不紧不慢道。

于是清水清将宫野志保关于情绪波动会影响病发的观点简略地阐述了一遍。

其实在他看来,既然boss会提及这件事,那么这份研究成果大概早就已经摆在过boss的面前了,很有可能他与宫野志保的对话也一五一十地被呈上过,现下不知原因地提起,大概是有其他问题要问他,但是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把知道的事情仔细讲了一遍。

“……另外,雪莉已经做出了抑制性药物的初版了,不过她也拒绝了由我自己来试验的请求。”

清水清说完,静静等待着下一个问题,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只是点点头,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好了,放松时间结束,也该进入正题了。”

男人从容地站起,和有些苍白的脸相比,其实他的身形并不瘦弱,浅色的毛衣为他增添了几分文雅,他绕过办公桌走到那个已经许久未见的客人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双海蓝色的眸子,淡淡道:“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毕竟你已经过了那个会因为想见见我就要来见我的年纪了。”

“我猜朗姆应该已经告诉过您了。”那个家伙八成提过不止一次,有这种抓到他把柄的机会,朗姆不可能放过。

“的确如此,你知道的,朗姆一向是个急性子,他跟我说过不止一次关于苏格兰威士忌的事情……”

boss叹了口气,像很多年前那样抬起手摸了摸眼前那个孩子的头,手掌下的触感依旧柔软,但是他知道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唯他命是从的乖孩子了。

长大了,见过的人和事多了,难免就有些栓不住了。

“是我的错,过度地放纵你,任由你去自由生长……我早就该跟你好好谈谈了。”

清水清并不反感这种带着亲昵的动作,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他在正式加入组织的前期几乎是跟着boss一同生活,所以当那只手落下时他没有躲闪,只是微微仰起头去看那位他敬重的先生。

“不过我想聊的并不涉及你心爱的威士忌们,我真正想聊的是,关于你竟然和伊佐苍保有联系这件事,希望你能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清水清的大脑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

——伊佐苍!

银发青年的呼吸几乎停滞,他的眼神猛地颤了颤,喉咙缓缓滚动:“我……”

“别紧张,那只狡猾的狐狸,我知道一定又是他单方面缠上你的,对吗?”

来自头顶的声音依旧温和,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清水清却觉得四肢骤然冷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好吧,我懂了,原来你也主动联系过他啊。”

男人叹了口气,并未多言,挪动手腕,意味深长地在那个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拍了拍。

他在一旁的柜子旁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水,转身间注意到不远处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攥紧的手时,动作稍顿,转而将玻璃杯放在了办公桌上。

“你会放走苏格兰我并不意外,或者说,如果放走一个代号是威士忌的警察可以让你从日本威士忌的阴影里走出来,那么这件事我是相当赞成的。”

男人优雅地绕过桌子坐回原位,神色自若,仿佛刚刚无法抑制地透露出强势的话语并不是出自他口,风轻云淡道:

“毕竟我一直期待着,期待着能够看到那个最完美的清酒回归的一天。”

“最完美的……”清水清慢半拍地重复起这个字眼。

“清,大多数时候我都可以宽恕你,比如你把大多数的心思放在你的下属身上,比如你自顾自地退隐二线又计划退出组织,比如你怀着某些小心思放走叛徒……诸如此类,其实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事情随波逐流下去,但是你不该再跟那个男人有什么牵扯。”

“我不是在苛责你,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被伊佐苍耍得团团转,你的天赋不在脑力,论一些阴谋诡计你是绝对赢不了他的。”

“让我猜猜,他是通过日本威士忌相关的事情再次找上你的对吗?”

那个暮色浓重的萧瑟墓园,无名的墓碑,看似孤身前来又被他挟持用来震慑一众警察的长官……

清水清缓缓咬紧牙关。

boss的眼神中带着怜悯,像是在看什么待宰的羔羊,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亲昵和关切,谆谆善诱道:“所以答应我,别再被他欺骗第二次了,好吗?”

清水清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柔软的坐垫此刻却让他如坐针毡,他看着那双盛满包容的眸子,徒然张了张口,或许是想解释或者反驳些什么,比如他绝对没有再相信那个人,再比如他也没有想跟警察有什么无关的牵涉……但是当目光触及到boss神情中那份与温和一同呈现出的并未掩饰的失望时,他再次沉默下来。

他愧对boss当年的接纳和长久以来的信任。

或许比起其他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就像boss说的那样,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完美的“清酒”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本心。

身体机能下降的同时,安逸的生活和遇到的一些人让他逐渐生出了属于清水清的二心。

“清,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听到这句话时,清水清恍惚的目光终于重新凝聚。

男人的食指在桌面上缓慢又带着节奏感地敲击着,上下打量着一桌之隔的追随他已久的孩子,思索斟酌,考虑衡量,最终下定结论道:“你的转变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之内了。”

银发青年静默地看着那位先生,在长久的缄默后,机械性地开口道:“先生,人都是会变的。”

听到这话,boss突然笑了,从浅笑到开怀,拊掌叹息道:“你说得对。”

清水清茫然地听着那阵轻快的笑声,某一刻他或许出现了什么幻觉,所以才会误以为自己同那位先生之间隔的并不是一张一米宽的办公桌,而且一片高山,又有什么东西越过那些文本资料堆积摆放形成的山峦,将两人送往了一个方向相反的更遥远的地方——

“清水清。”

清水清骤然回神,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柔软的地毯让椅子的挪动声消弭,他下意识道:“我在听,您讲。”

“你一直都是一个很敏锐的孩子。”

掩藏在桌下的手缓缓攥紧,指尖泛白,他仿佛对接下来的话有所预感,像是等待法官裁判的犯人,等待着最后的判刑。

“你以后,就不要再来这里了。”

平静的话语猝不及防地砸在清水清的耳膜,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

boss坐在窗口,阳光从他的背后的玻璃窗映射进来,每一处轮廓线条都被模糊变得柔和,他却恍然从那份暖意中看出了掩在身后的森然寒意。

他一直是一个坦率的人,也曾经向boss求解过许多困惑,但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半晌,最终只是温驯地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了,boss。”

这是已经有所预料的事情,boss不会无限制地宽容他,更何况他已经不是那个被众人所簇拥的“最完美的清酒”了——如果已经失去筹码,那这一天的到来似乎是必然,不过是早晚问题。

苏格兰威士忌和伊佐苍只是一个契机。

boss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是他愧对在他最无助茫然的时刻递过来的那只手。

“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他鞠了个躬,转身向外走去,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涉足这里,从此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可以进入这栋别墅的资格。

但是最令他最茫然的是,他竟然仿佛对此并不留恋。

“清,其实我很好奇,当初那个让你恐惧后又逐渐平息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清水清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虽然并未明确去说,但他知道boss口中指的是什么,毕竟那位先生对已经了解过他后遗症的研究进展这件事并未加以掩饰。

在他的后遗症出现的初期,那种五感失灵的状况病发的频率很高,高到了一个近乎可怕的数字,但是在所有研究员束手无策的时候,那个数据又奇迹般地自己降了下来。

按照宫野志保的研究推测,过大的情绪波动会使五感失灵触发的概率霎时拔高。

宫野志保曾经询问过他对那段时期是否还存有印象,想知道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他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用一些话带偏了话题,含糊地将问题略过。

“让我猜猜……那种后遗症的莫测和难以治愈让你恐惧,但是你恐惧的并不是病症本身,而是怕你不再是我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你怕有一天连我也不再需要你。”

男人的口吻中带着自信,面对这个由他亲自挑选培养的孩子时他总是十分自信,哪怕偶尔会出现些许偏差,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自信于那份依赖和了解。

他引导着一个少年逐渐成长为今天的模样,注视着一把刀被打磨成最锋利的模样,毫无疑问,当年他主动伸出的那只手得到了最高限度的回报,那个孩子为了他成为了一把好刀,他此生再也没见过第二把那么趁手的刀。

不,或许见过,但是琴酒并不忠于他,并不能像当初那个追随着他的少年一样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忠诚。

过去他也可以接受以利益交换作为筹码,但是身为曾经拥有过“完美的清酒”的人,就很难再满足于此了。

他把黑泽阵送过去,本意是想让清酒成为刀鞘,但阴差阳错下,后来的琴酒竟然将忠诚献给了清水清。

来自身后的侃侃而谈声已经停下,清水清没有回头,他盯着地毯上繁复瑰丽的花纹,平静地答道:

“boss,我那时候的确陷入恐惧。”

随着这句话响起,坐在窗边的男人嘴角开始上扬。

“但我怕的,是您手中再也没有像我这样趁手的刀……您需要一把好刀,而我曾经对您来说是唯一的那把好刀,不是吗?”银发青年对自己被称为一件没有生命的武器这件事从不忌讳。

男人缓缓轻叩桌面的食指突然顿住,今天自见面以来一直自若的神情一滞,抬眸看向那个背影。

“后来我发现或许琴酒可以代替我,我又突然没那么怕了,仅此而已。”

书房的门被轻轻阖上,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那个在组织内拥有绝对的决策权的男人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客座,盯着纹丝未动的那杯水看了一会儿,伸手将其端起,透过透明的玻璃和液体,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清晰又扭曲的世界。

“清水清……”男人莫名重复起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复杂,叹息道:“的确是个好孩子。”

“可惜了……”

随着清脆的碰撞声,一只杯子被丢进垃圾桶,清澈的液体在桶底潺潺流淌蔓延。

“可惜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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