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摄像头停止转动，安安静静地站在纸箱角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沈司星凑近了，下垂眼微微睁大。他分明面无表情，但在摄像头的黑色球形镜面上，嘴角被扭曲出诡异的笑容，像在与他本人遥相对峙。

“唔。”

沈司星有些毛骨悚然，搓了搓胳膊，在晏玦不满的唧唧声中抬手取下摄像头。

“上头阴气那么重，你也敢碰？”晏玦在沈司星上方盘旋，大有如果摄像头有古怪，就冲上去叨一口的意思。

“没那么严重。”沈司星镇定道，“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鬼，唧！”

沈司星连鬼婴都敢直接上手拉拽，空手拿一只沾了阴气的摄像头倒也没太大压力。

他把摄像头握在手中端详，做工不算精细，掏出手机在淘宝上按图检索同款，找到一只月销三千的大众款家用监控探头，均价一两百块。品牌LOGO是一只扁平风格的黑白大眼睛，看上去幽默诙谐。

“好奇怪。”沈司星喃喃。

“唧？”

沈司星转过身，正对上卫生间门：“摄像头的位置刚好能拍到杜倩倩用于自杀的那扇排气窗，会是巧合么？”

如果是巧合，摄像头是杜倩倩无意中放在这儿的，那为什么在她死后，出租屋里的阴气会残留在摄像头上？是杜倩倩的鬼魂躲进去了吗？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有点意思了。

“独居女性家里安监控是为了安全，要安装也是安在门口、玄关、客厅，对准卫生间是为什么？”沈司星说到一半，宕机似的顿了顿。

忽地，沈司星眼睛一亮，血光闪烁，幽幽道：“不，她要搬家了，把摄像头临时放在箱子上，目的是……”

晏玦歪了歪小脑袋：“嗯唧？”

“拍下她的自杀画面。”

“怎么会有人这么做？图什么？”晏玦光凭想象就有点头皮发麻，胸口的羽毛蓬起。

沈司星并未作答，转过身去翻箱倒柜。

杜倩倩跟家里人关系紧张，差不多断绝了联系，因而在她死后许多天，行李依然无人上门领取。房东大叔可能本来想把东西都丢了去去晦气，但出了清洁工人遇鬼跑路的乱子，他也无暇他顾了。

于是乎，杜倩倩的家当几乎全部完好无损地留在出租屋，沈司星找了没一会儿，就从一只小巧的行李箱里发现了杜倩倩的笔记本电脑。

晏玦大惑不解：“你找电脑做什么？”

“我想确定一件事。”

沈司星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翻飞，想都没想就输入杜倩倩的生日，试了两次便顺利开机。

接着，沈司星在电脑桌面上瞅见了和官网上一模一样的黑白眼睛图标。

他吁一口浊气，点开监控软件。

杜倩倩的安全意识平平，用户名和密码并不难猜。沈司星顺利登录软件，找到历史监控记录，按照法医推断的大概死亡时间分别搜索了杜倩倩自杀当天，和小刘猝死那日的视频文件。

然而，诡异的是……

“监控消失了？”沈司星瞳孔骤缩，有些不敢置信。

前后的视频文件都好好地躺在电脑里，按照日期为标题规整排列，唯独少了两天的记录。而且，少掉的那两则监控录像时间不多不少刚好相差七天。

沈司星低语，语速极快，像术术生长的枝叶：“假如这就是杜倩倩自杀的日子，那么小刘来看房，以及房东跟杜倩倩打电话的时间，正好是她的头七。”

头七，回魂夜。

头七那天，鬼魂会回到人间看望家人，了却尘缘。杜倩倩回魂，看着逼仄的出租屋，自己逐渐腐败的尸体，她会想些什么呢？

心里会有怨恨吗？

“那小刘，保不齐是被头七回魂的杜倩倩活生生给吓死的。”晏玦扑棱棱飞到沈司星肩头，小爪子勾住他的T恤，“现在问题又来喽，监控是谁删的？”

沈司星的脑海中划过几个人的脸。他轻轻敲着空格键，思索片刻，点开个人中心的登入记录。

密密麻麻的IP地址显现在屏幕上，沈司星的瞳孔里倒映出冷光。

他缓缓滑动鼠标，在滑到记录最上方时指尖忽然停住，眼神怔忪。

杜倩倩的家庭监控登入信息里，居然有不止一个IP地址。

换言之，有不同的人登录过这个账户。而在距离她死期前后一个月里，有一个同省地级市瞿城的IP登录得格外频繁。

沈司星忙不跌从邮箱翻出老七找的资料，看到杜倩倩老家在外省时，略微松了口气。

既然不是控制欲过于旺盛的家人，那么这个IP属于谁呢？

嘟嘟嘟——

沈司星想都没想就拨通电话，诺诺连声：“老七，可以请你帮一个忙么？那个，如果太麻烦你就算了，没关系的。”

老七：“？”

可是，沈司星的语气实在乖巧又礼貌，不答应他就好像犯了滔天的罪过。

老七不情不愿地应下，两个小时后发来一个地址，是瞿城郊区的一个别墅区。

“唔。”沈司星掸了掸灰尘，盘腿坐在沙发上。

晏玦一看沈司星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唧，你该不会想亲自走一趟吧？明天可是周日，后天还要上学呢。”

可沈司星性格倔的很，打定主意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打消念头？

他拍板道：“明天一早去，当天就回。”

说完，沈司星眨巴几下眼睛，补了一句：“可以么？”

晏玦收拢翅膀叹口气，毛绒绒的肚子一鼓一鼓。

他拿沈司星没办法，这家伙又不能凶，一凶就用可怜巴巴的下垂眼看着你，多说几句就蜷缩到角落里数蘑菇自闭。

只能舍命陪君子咯。

小小的出租屋看来看去也看不出所以然，沈司星懒得浪费时间，把杜倩倩的手机、电脑、监控探头搂进行李袋，发信息跟房东知会了一声，就离开了2404室，步行回家。

嘭。

房门闷声关上。

斜在玄关墙边的穿衣镜上，划过一抹茜色的身影。浓郁的茜色像熟烂的浆果，氤氲成血红的雾气盖过镜面。

雾气背后，啪嗒，啪嗒，涂抹开一只只手印。

*

一大清早，沈司星就去往高铁站，坐上前往瞿城的高铁。瞿城和龙城间隔两站路，只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沈司星买了肯德基早餐和咖啡，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可是，过了没多久，后座乘客的交谈声就一下把瞌睡虫给吹跑了。

“帖子你看了吗？”

“红裙美女自杀那个？看过了，吓死个人！那个小区我同事的姐姐的闺蜜就买在那，才装修完两个月，现在惨喽，房价要跳水了。”

沈司星站起身，趴在座椅靠背上，小脸白净秀气，身形清瘦，还有种独特的容易引人怜爱，尤其是让女性怜爱的气质。

他抿抿唇，问后座的两个女生：“姐姐，你们在说的帖子是什么？可以给我看看么？”

沈司星可能不知道他说“姐姐”两个字杀伤力有多大，只见后座的两个女大学生愣了一下，笑眯眯地把手机递给他。

“就是这个。”其中有个女生格外大胆，好奇地问，“你也是在龙城读书的大学生，周末出来旅游吗？大一？还是大二？”

“高三。”

沈司星迅速扫了眼屏幕，把关键词记在心里，就小声道谢，把手机还了回去，缩回座位上的速度跟缩回兔子洞的兔子似的。

两个女大学生意犹未尽，对鬼故事的话题兴趣也转移到沈司星身上，嘻嘻哈哈的，窃窃私语个没完。

沈司星置若罔闻，立刻翻出手机去搜索帖子。

晏玦偷偷从他胸前的口袋里钻出来，黑黑亮亮的豆豆眼一块盯着屏幕看。

就在今天凌晨，沈司星熟睡进入梦乡的时候，一个标题名为《龙城红衣女鬼头七现身，让中介小哥下地冥婚》的帖子引爆互联网。

帖子内容极为浮夸，但杜倩倩的个人信息一经扒出，结合妙龄女性、青年男性的艳情八卦，重男轻女、网贷、自杀年轻化等社会话题，还有几分恐怖元素的社会新闻，再加上发帖人的添油加醋，网友们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发酵成为新的都市传说。

沈司星皱着眉头看完整条帖子和下面各式各样的评论，仿佛看到了一双双眼睛密密麻麻地盯着杜倩倩冰冷腐败的尸体，一张张血盆大嘴咧开狰狞的笑容。

他心口一堵，刚要退出没营养的帖子，就在相关推荐里看到了另一个标题。

《家人们谁懂啊，龙城红衣女鬼的事让我想到了我的一个亲戚》

帖子发布在一个早已过气的论坛子板块，板块名为“酆都夜话”，多为网友们分享听说或者亲身经历过的恐怖灵异事件。

在现实中撞见“酆都”二字，让沈司星生出微妙的好感。

他会心一笑，点开帖子，里面的内容却让他的神情逐渐认真严肃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楼主的一个表姐一年前抑郁症自杀了，家里人都很难过。楼主特地回乡下给表姐过头七，乡下地方你们懂的，停灵的时间会长一点，不会急着送去殡仪馆火化。”

“所以表姐就在老家祠堂外面一间耳房里，整整躺了七天。幸亏是冬天，要是夏天我们这热得要死，肯定会有味道。”

“那天是个阴天，轮到楼主去给表姐守夜烧纸钱，我玩王者玩的太困了，都没留意时间。等过了该烧纸的时辰才想起来，一边疯狂跟表姐道歉，一边多烧了一沓纸钱。”

“烧纸的时候烟熏得很嘛，楼主打了个喷嚏，泪眼朦胧的就看到了表姐的影子。”

“我没有直接看到表姐，而是看到了影子！但是，我跟表姐关系很好，那身材、发型，我不会看错，绝逼是她。”

“当时楼主都吓尿了啊，跪在地上狂哭，求求表姐别带我走，我还没上到王者，就这么死了也太惨了。”

“然后，楼主就感觉后面有风，阴风，呼呼地往耳朵里吹，就像有人弯下腰贴在耳边跟我说话。那滋味，一整个酸爽。”

“楼主人傻了，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表姐跟我说，去。”

“去？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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