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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二爷家的麻雀成精了 听原 62441 2024-02-07 11:32:31

中午之后黎非凡就一直没见着霍韫启。

反而是高升跟着他。

“你跟着我做什么?”黎非凡不是很理解。他走过前厅连接后院的长廊,看见低头匆匆而过的下人,皱皱眉,又回头对着高升说:“我又不是个大姑娘,没这必要吧。”

“二爷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高升一句话堵回来让他无话可说。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无语,高升又说:“二爷觉得你很容易被骗,让我今天先看着你。”

好吧,他承认他先是被成予南骗去祠堂关了一晚上,第二天又被霍敬找人骗去看他表演了一上午活体行为。但是,黎非凡:“说话可以不用这么直接,你不是号称第一特助吗,就不能有点说话技巧?”

高升斜看他,“我也可以提供。”

“不了。”黎非凡白眼:“你已经失去了讨好我的最佳时间。”

黎非凡停在廊下,抱手靠着柱子看着院子里。

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左右,客人渐渐散了。

天下了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庭院,负责打扫的下人端着桌椅从石板路上匆匆跑过,天空黑云压顶,空气中有种不同寻常的紧迫味道。

黎非凡看了会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二爷不单单是为了让你看着我那么简单吧,这次的生日宴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高升缓步上前,并排和他站在那里看着院子。

见他没说话,黎非凡看过去,“不方便开口?还是觉得不能告诉我?”

黎非凡不是瞎子也不是笨蛋。

霍韫启不会无缘无故见中午那些人,虽然席间他没听出什么,但那种细微的感觉他还是能察觉到的。重点其实就在高升身上,真说要为了防止他再被骗,随便找个保镖跟着他是一样的。但偏偏是高升,把一个时时刻刻跟在霍韫启自己身边的人调过来跟着他,为什么?

高升侧头对上黎非凡的眼睛,“二爷没让我告诉你,我就不能说。”

“理解。”黎非凡仰头看着屋檐凝结悬挂在上面的水滴,“无非是和霍家争斗有关,我还知道肯定和霍家大爷霍敬有关。”黎非凡收回视线看向高升,“你们应该有自己的计划,可是偏偏就那么不凑巧,霍敬私底下见了我。你们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会和霍敬有交易或者合作,所以得看着我,确保我不会有什么动作,是吗?”

高升推推鼻梁上眼镜。

“你看起来确实像是会为了更好的条件而另择他路的人,而且你有那个能力。”

黎非凡失笑,“这算是一种肯定吗?”

“的确是。”高升说:“但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我必须得说明一点,你的猜测并不是二爷的意思。”

“嗯?”

“二爷原话意思是,霍敬见你只是试探,他没你以为的那么简单,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前让我亲自跟着你。”高升长长呼出一口气,接着开口说:“以我接触过的霍敬来说他真的是个疯子。所以你看,你跟我才是真的想法一致,但二爷不会。”

黎非凡意外地挑挑眉。

别看他之前主动和霍韫启谈过条件,后面霍韫启也说过只要不过火会给他权利类似的话。但在黎非凡自己的认知当中,他们之间即使看似相对平和也更靠近,但还是应该互相戒备的关系。

因为黎非凡清楚,一段由利用开始,各取所需的关系,结局只有两种。

他没有特别出格,完成了书中角色任务,他们最后和平结尾。

另外一种,他引起霍韫启的猜忌,触了高压线,然后他就会走上和原身一样的下场。

所以他从不认为霍韫启即使在说了那样的话之后,防备自己有什么不对。

但高升的话是真的让他有些惊讶。

以致于他想起了那天晚上,霍韫启那句,我没你以为的那么不讲道理。

“你笑什么?”高升突然问他。

黎非凡看过去:“没什么,大概是真觉得我对他认知还不够吧。”

高升:“我其实也很意外,二爷会信你。”

“我看起来就长了张让人不相信的脸吗?”

“是会红杏出墙的脸。”

“出墙霍敬?高升你在侮辱我,真的,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把你这特助的位置给你下了。”

白天的客人散尽之后,还留在霍家祖宅的人就不多了。

到了傍晚晚饭的时候还能在院子里凑齐大概七八桌左右的人,其中至少一多半的人都姓霍。黎非凡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种场面,姚照红带头,乌泱泱一群人对着这边设立的祖先牌位弯腰敬礼,颇有点现世里□□十年代□□家族的派头。

姚照红身后的位置只有两个。

是留给霍敬以及霍韫启的。

作为嫡亲他们是唯二需要亲自到上一任家主坟前敬香的人。

留下的这群人谁都看得出来霍家到了如今这地步连表面的平和都已经维持不住。派系分明各成阵营,人和人说话也是含沙射影夹枪带棒。

事情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混乱的说不清楚。

最开始是姚照红身边的一个下人打翻了茶盏,姚照红无故发作要辞退对方。然后这个要被辞退的人被发现是姚照红身边照顾多年的旧人,下面的人窃窃私语说姚照红不近人情,对方拼命道歉就差跪下了也不肯放过对方。

黎非凡在离姚照红不远但是视角比较偏僻的地方。

他看得分明,那个人恰巧就是和霍敬厮混的那一个。

正掰扯不清的时候那女人突然发疯,甩开了两个扯着自己胳膊要把她拖起来的人,上去对着姚照红就是猛地一推。

那个方向刚好对着黎非凡,他在一片惊呼声中下意识上去接了一下。

“没事吧?”黎非凡蹙眉问。

姚照红堪堪站稳,看清是黎非凡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没事。”然后她说。

黎非凡靠得近了才发现姚照红其实远比眼睛所看到的要瘦很多,女人常年威仪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是后背的脊骨却硌得人胳膊发疼。

黎非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那样撑住对方站在了她身后。

高升看样子一开始是想阻止他,看见他的动作后,停顿两秒,选择默默退了回去。

那个被人带到院坝上的女人,突然高喊:“姚照红!”

她神色扭曲:“你这个恶毒的老女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对我发难。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你这个勾搭自己继子上/床的娼妇你……啪!”

女人突然挨了一巴掌。

是霍敬。

这位大爷不知道为了什么会在敬香明显没有结束的中途回到这里,有人搬了把椅子放到人群最前面,他大刀阔斧走上前。

“母亲受累了。”他看起来非常虔诚地弯腰给姚照红鞠躬,开口说:“是儿子连累了母亲,等下亲自给您赔礼道歉。”

黎非凡站在姚照红的身边,他能感觉到一个女人的那种坚定。

首先他从不认为姚照红真的是为了一个霍敬而惩治了外面的那个女人,也不认为她这样高傲的性格真的和霍敬有什么。

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她看起来更像是入了一个早已设计好的圈套。

被人当面说和继子不清不楚,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检点。

即使这样,黎非凡站在她身边都没察觉出一丝颤抖。

她只是站在那儿,像是她撑了很多年,为了某种原因还能继续撑下去的样子。

黎非凡看见霍敬站在下边,不比白天看人时直白又带着阴沉的目光。他看起来更稳妥,连低着头眼角露出的细纹都能看出志在必得的野心。

黎非凡看着他转身,听见他对着下面的人说:“母亲掌管霍家多年,你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清楚,当年霍家是如何在风雨飘摇中得以稳定下来。今时今日,这样的脏水泼到她身上,我霍敬第一个不答应!”

好一出自导自演,黎非凡心想。

果然下面嘈杂声四起。

“这种流言终究不利于霍家稳定啊。”

“是啊,是啊,要我说霍家易主不过早晚的问题,不如趁此机会定下来算了。”

“大爷名正言顺,我赞成。”

“当年老家主死后虽然属意的继承人未定,但这些年霍家基业日渐稳定,我也支持大爷接任。”

现场的言论几乎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但是在场支持霍韫启的人不是没有。

当即就有人高声大喊:“谁不知道这几年霍家基本都是由二爷在打理,凭什么你们说定谁就定谁!”

“我看有的人就是借此机会好称了自己的意!”

“我们才不会答应!”

“是!不答应!”

这个时候是两边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声音也越来越大。

正是这个空档有人突然指着黎非凡说:“那个!我知道他!二爷身边的,叫黎非凡!”

“养在玉京园里那个?二爷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简直没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

矛头就这样突然对准了黎非凡。

各种难听的话都来了。

其中一个年岁看起来最大的老人,胡子都已经花白,背着手站出来。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连姚照红也恭敬地称呼一声:“梁老。”

叫梁老的老人捻了捻胡须,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才看着姚照红说:“我待在霍家几十年了,跟过两任家主,今天我就说句公道话。出了这种事不管是真是假于你名声有损,掌管霍家显然是不再合适。二爷的能力我们这些老家伙是看在眼里的,但未来霍家的家主不可能喜欢男人,在这一点上大爷更适合。”

在一些不赞同的反对声音里,老人已经衰垂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直直看向黎非凡。

用拐杖指向他,说:“但是,如果二爷愿当面承诺处理了这个人。那我们无话可说,一力推举二爷上位。”

现场鸦雀无声。

黎非凡突然对上霍敬的视线,对方冲他露了个“意外吗?”类似的笑。

看来早有准备。

黎非凡确实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最后的重点会落到自己头上。

听起来荒诞又不可理喻,但他清楚自己只是成了这场斗争中的筏子,站在了姚照红同等的位置上,作为一个朝站在霍韫启这边的人施压的工具而已。

他这个身份看起来没什么分量。

但的确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黎非凡能感觉到姚照红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逐渐用力,显然这不在她预料之中。

黎非凡用眼神示意没事。

然后他走出去,走过霍敬,走到老人面前。

“不知道您想怎么处理我?”黎非凡微勾嘴角,“要不我替您说?”

黎非凡完全不像一个被特别针对的角色,一把抓住老人愤而挥来的拐杖,直起身,扬声:“不如就说说各位是如何自编自演了今天这一出,大爷又是怎么想到利用一个下人。或者,不如再说说,你们一个个满口名声道德,实际上却是想借此污蔑霍家主母进而逼权的龌龊手段?”

“抓住他!”霍敬喊。

当即就有一群人冲着黎非凡围过来。

但是都还没得及近身,就全都被拦下了。

比当时晚上在祠堂的阵仗大得多,整整两层的黑衣保镖冲进门把一院子的人全部围了起来。

霍韫启从门口进来。

他的视线从黎非凡看到最里面的姚照红,最后又回到黎非凡这里。

最后扫了一眼高升所在的位置,对方默默低头不做声。

黎非凡没注意这细节,他只看见姚照红自霍韫启出现后陡然松懈下来的脊梁。

“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这是干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霍韫启上前。

他面色冷峻,少了以往的平和,在越发暗下来的天色里显得轮廓分明而锋利。

随手把手里的一叠文件丢到地上。

“看看吧,各位。”

“既然对我的家务事都很关心。那就认真看。”

“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站在这里。”

霍家院的凉亭里迟靳把手里的文件递过来,一脸被挑起兴趣的样子说:“然后呢,就没了?”

黎非凡坐在正对面,接过文件的同时单手把腰间扣子打开。

他把一身正装穿得松松散散,穿在别人身上是一身正气,到了他这里扣子扣得再严实也永远带着两分放浪不羁。

黎非凡打开钢笔笔盖,嗤了声自嘲说:“摔门算吗?他二爷什么人,我怀疑我就是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给我半点反应。”

迟靳愣了半秒,噗呲笑起来。

他说:“我表示嗯……很惊讶。”

此时是上午。

今天的霍家前厅正热闹非凡。

迟靳是不爱凑热闹,礼数到了就可以。黎非凡是自知身份特别,懒得去给别人添堵。所以这大上午的,他们俩倒是难得凑巧在这后院里遇上躲清闲。

刚发生了成予南那件事,迟靳是个脑子清楚的,所以绝口不提半个字。

除了给之前承诺的投资合作事宜签字确认,一边和黎非凡扯闲篇。

“我没想到你还真敢惹他?”迟靳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惊奇,说:“我还以为你俩现在私下相处模式是老鼠碰上猫,你躲他还来不及呢。”

“那倒也没有那个必要。”黎非凡签字签得龙飞凤舞,低着头说:“怕不怕这个事情得看怎么定义了。咱们俩虽然称不上朋友但也算认识有点时间,我不介意在你面前承认我的失败。”他关上文件夹推回去,顿了一下,“哦,我是指对我自己个人魅力的肯定上。”

“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我是指现在的你。”迟靳给了肯定。

他把文件接过去打开确认,看见那手漂亮的钢笔字挑挑眉。

但他没说什么,而是就着刚刚的话题笑道:“而且在霍二那里碰壁不丢脸,他那人就那样,往上扑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没见他对谁特别过。”

“你这话很像是在讽刺我。”

迟靳举手,“我发誓我没这个意思啊,别看我们跟霍二认识时间长,我们有时候都怵他。我是说你小心别玩过火,这算是作为咱们第一次合作的友情提示。”

迟靳朝他挥了挥手上的文件夹。

黎非凡很是领情,点点头说:“放心吧,我又不会真强来,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迟靳半晌无言,然后啧了声:“就你这思维方式还挺特别的。”

“谢谢,我听出来了,这次才是真讽刺。”

他们交谈的气氛很轻松。

一直到时间快临近十点的时候,有人突然过来找黎非凡。

说霍韫启找他。

黎非凡原本就在想,霍韫启凌晨刚说过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时间,这个时候怎么突然又来找自己。

侍应生带他去的并不是前厅,而是之前他没去过的一处院子。

比霍韫启自己住的那个更大。

“这是哪儿?”黎非凡皱眉问带路的人。

这个时候他已经觉得不太对了,他刚经历过成予南那件事,所以即使还是在霍家他戒备心也比以往重。没想到带他来的人还真敢承认,将他带到一处偏厅里站着,在门外微微低头说:“黎先生见谅,我也只是听命行事,您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说完就直接走了。

还把门给关上。

黎非凡一阵无语,接连两天遇到这种事让他怀疑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都有不会好好说话的毛病。

但很快黎非凡就发现这次倒不像是有人想把他关起来。

因为他很快听见了这个偏厅的里间有动静。

而且动静还不小。

他来得正是时候,里面显然早已经进入了佳况,男女交叠的粗喘最开始还有些压抑着,逐渐一声比一声高亢,而且这中间隔着的屏风隐约透明,交缠的身影乍然进入视线的时候黎非凡眼睛差点没瞎。

对话也很清晰。

女人似乎听见了动静,有些抗拒和挣扎:“有、有人……有人进来了。”

“慌什么。”男人的声音很成熟,又带着肆无忌惮的狠厉和粗鄙,“前厅到处都是人现在抱你出去见见?”

那女人也是厉害,听完这话不仅没激烈反抗,声音反而越发像蛛丝网一样黏腻起来。

男人就无所顾忌很多,他明显知道外间有人,但无所谓。

只顾发泄,说话也是,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被听见。

比如:“姚照红那个女人今日倒是风光,她要是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在她的生日宴上躺在我身下不知道脸色有精彩。”

后来又说:“你不是喜欢他霍韫启吗?说说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谁说的。”女人娇嗔,“自然是您厉害,谁不知道那二爷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嘴巴倒是会说话。”

“舒服吗?”

“浪货。”

黎非凡还怀疑自己听见了抽打声,女人的声音黏腻中开始透露着痛苦。

后来声音就弱了下去,可见激烈程度。

他来了都有整整一个小时,里面才算是彻底结束。

黎非凡坐在外间的桌子上都听麻木了,才看见女人一边扣着扣子一边从里面匆匆走出来。

有点眼熟,之前的确在姚照红身边见过。

对方见了他坐在外边也是一脸惊悚,吓得停在原地。

直到里面传来一句:“你先走吧,不用管。”

女人这才低头快速离开。

男人衣服穿得并不规整,上衣甚至都没扣,直接汗淋淋走出来。他走到旁边的架子上抽了一条毛巾,转头对上黎非凡的脸的时候倒是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动作。

“你倒是挺老实。”他说。

黎非凡侧坐着,手里转着桌上一个空的蓝白底陶瓷小茶杯,笑了笑说:“大爷有请,我又不好搅了您的好事,自然得在这里等着。”

霍敬扣着底下的两颗扣子,眯着眼睛回头。

“认识我?”

“不难猜。”

霍敬哼笑了一声,“没办法,我有心让我那个弟弟替我引荐引荐,他倒像是不太乐意。正巧得知你今天没什么事,所以我就只好擅作主张让人把你请来了。”

他说完就在黎非凡对面坐下。

黎非凡:“这话严重了,其实只要您招呼一声,我自己就来了。”

“难怪能入得了他的眼。”霍敬看着黎非凡评价,“有点意思。”

黎非凡挑眉:“谢谢。”

这个时候黎非凡心里其实已经很无语了。

书里霍敬这人的戏份并不多,他只是霍韫启事业路上的一个比较大的绊脚石。寥寥几笔诉说了霍家斗争中这位霍家长子的生平。

狼子野心,觉得书奕轻是霍韫启的弱点几次下手未果,后来亲儿子还爱上了书奕轻。这位年长的霍家第一顺位继承人就致力于教唆自己的儿子开始搞事。

总的来说,奋斗生涯还是比较没有存在感的。

但是现在他黎非凡不仅活生生看了一部这位大爷的活春宫,他貌似还在情/事上有些变态,重点是他好像成功把从书奕轻的角色关注度嫁接到了自己身上。

因为原来的黎非凡那个角色属于替身失败,是个工具人中的工具人,只剩下搞事推动主线这一个作用。现在的情况是他好像替身成功,也彻底成了霍韫启要的靶子。

妈的。

黎非凡还没开口。

霍敬就突然说:“跟我,怎么样?”

年近不惑的男人眼里带着笑意,但是你能感觉到那笑意里的冰冷,像毒蛇蓄势待发的眼睛。

黎非凡停顿了一下,像是完全没受到影响。

“大爷说笑了。”他直视回去,“我还以为刚刚里面那位很得您的心呢。”

“一个女人而已。”霍敬说:“你不也是一样吗?霍韫启拿你当什么东西你最清楚,那个书奕轻是怎么回事也不用我提醒你吧。”

这个时候还在试探,这霍敬脱离书中那一笔带过的情况,落到现实里,黎非凡才知道霍家这场斗争应该远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在其位,谋其职。

黎非凡一边想着自己怎么也得找霍韫启要笔封口费,一边尽职尽责护着人家的小宝贝。

笑得天衣无缝,说:“以前或许是吧,但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挺有自信的。现在跟了二爷的人是我,我有信心让他以后身边也只有我。”

霍敬盯了他半分钟,眼神深了几许意味深长。

“今天找你来原本也是想确定他这次是不是认真的。”他说:“本来我还挺怀疑,但见了你后我确定了。”

黎非凡欣然点头,“见了我的人都这样说。”

“三千万。”霍敬说:“见面礼,只要你肯答应,我保证你在我这里得到的远比跟在他身边要得到的多得多。”

黎非凡终于站起身。

“那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黎非凡撑着桌子凑近,看着霍敬勾起嘴角缓缓说:“您应该多找二爷身边的人打听打听,我爱他,千金不换。”

说完黎非凡直起身。

打开门。

然后回头,“哦差点忘了,最后一句,感谢您今天跟我这么不见外,但下次邀约我还是希望能在一个正式一点的地方。”

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黎非凡在水榭的私人午宴上找到霍韫启。

这位爷借着母亲的生日宴正儿八经谈事陪客吃饭,单独的空间,参与人数不超过十个,一看就都是核心大佬。而另一个玩儿着女人,顺便想着怎么从霍家二爷的新宠这里下手。

这差距,黎非凡都想感慨,结局根本就不用猜。

黎非凡还是知道轻重的,这种场合,所以根本没打算进。

但是他还没离开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邱虎说二爷让他进去。

顶着一众视线,黎非凡走进去。

“霍敬找你了?”霍韫启坐在主位看着他走近直接说。

黎非凡是真惊讶,“你怎么知道?”

转念一想好像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在这个家里,任何风吹草动能瞒过他才是厉害。

“坐吧。”霍韫启示意他身边的空位让他过去。

黎非凡依言坐下,看着自己面前那些精致菜肴脸色一言难尽。

侧身压低声音:“要不我还是先走?我看他跟一女的上了半天床,说实话我现在挺想吐的。”

霍韫启扫了他一眼,替他拿起面前的白色餐巾展开。

“先吃。”他说。

短短两个字,黎非凡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大晚上来的人居然还不少。

除了迟靳和成予南,十来分钟后连邱香、高升等人都来了。尤其是邱虎还带了两辆车的保镖,黑压压一群人背着手围在这霍家祠堂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画面怎么看怎么稀奇。

黎非凡这会儿是真冷静下来了。

他手拿着邱香递给自己的手帕,狠狠擦过下巴沾上的血迹。

“都在也挺好啊。”他看了一圈说:“没想到我这么个小人物也能劳动各位如此兴师动众。”

黎非凡把手帕还给邱香,转向霍韫启。

“二爷。”灯光下黎非凡的眼神第一次如此冷,不再是他装模作样跟人打着太极,也没有之前面对霍韫启时的低姿态,他说:“别的我不问,我就问一句,今天这事儿究竟怎么个算法?”

邱香当即上前,皱眉说:“黎非凡!你怎么跟二爷说话的。”

“香姐啊。”黎非凡又回头看着邱香,说:“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这么个身份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他接着冷笑两声,“我在你们眼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很清楚,但这不代表你们随随便便哪个人踩我一脚我都得受着,今天我话还真撂这儿了,我黎非凡不受这种闲气。”

邱香顿时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黎非凡能理解她,但不代表他赞同她的这种观念。

看见高升伸手把邱香拽回去,黎非凡就再次看向霍韫启。

此时的霍韫启站在那儿,黎非凡虽然感慨于他这么个身份没想到真的会深更半夜来这里找他,这放在原书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黎非凡他要是稍微知足一点,说不定就放任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一步都不能退。

一步退,步步退。

他说:“小题大做也好,觉得我发疯也罢,今天弄死我我也没话可说。但我必须要一个态度。”

霍韫启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冲他伸手让他过去。

黎非凡就径直过去了,走到他面前。

霍韫启看向另外一边,示意:“成予南,道歉。”

现场死寂。

霍韫启一个态度比黎非凡冲人挥多少下拳头都管用。

不管现场其他人究竟在想什么,此时的成予南一脸都是青紫,嘴角和鼻翼都带着血看起来已经够狼狈了。但他在霍韫启出声后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而是擦着手上已经干凝的血渍,走过来。

“我很抱歉。”他冲黎非凡微微低头说:“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

“对不起。”

黎非凡对上霍韫启的视线,又看向成予南。

他没说没关系,也没表示谅解。

只是嗯了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我不会觉得别人一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就能怎么样,也不会觉得自己受不起。”黎非凡的声音并不低,他可以确保音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今天这事儿在我这里算是了了,不是我大度,是因为今天站在这个地方的除了二爷的兄弟朋友,也都算是二爷自己人。”

“我黎非凡在你们眼里是蝼蚁也好是借机上位的小人也罢,是死是活二爷一句话。但你们,看得惯看不惯,丑话脏话尽可以当着我面说,要是想为了谁铺路搭桥清除障碍,任何手段当面使。说得动二爷踢开我是你们本事,背地里耍手段,那是真小人。”

“我话说完了。”黎非凡扬声,“香姐,送我一段,回去睡觉了。”

说完长腿一迈,头也不回直接往外走。

邱香自己的车是辆亮黄色超跑,黎非凡撑着脑袋坐在副驾驶,因为开着敞篷,夜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干嘛让我送你?”邱香一边开车一边问他。

黎非凡淡淡:“因为就你够真实啊,你看不惯我不都直接骂嘛。”

“去你的。”

“我还知道你也看不惯书奕轻。”黎非凡挪动了一下,躺着舒服地喘了口气说:“就凭这一点,我觉得找你最合适。”

邱香无话可说。

“怎么不等二爷一起走?”又问。

黎非凡偏头看过去,“你认真的吗?我刚刚说他朋友是小人,我还借着他的名义在现场发了那么大一段演讲。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他能容得了我一时不可能一直让我得寸进尺,这该说的说完了不走,留着等他找我秋后算账?”

邱香半天没说话,最后:“你……”

“你也觉得我说得对。”

“我是觉得你脑回路清奇。”邱香一点没对他客气,说:“二爷就不是那样的人。他真想找你算账你觉得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让成予南给你道歉?”

“证明我对他还有用。”黎非凡人间清醒,“再说这事儿本来就他成予南有错在先,今天你把成予南换成书奕轻试试。”

邱香顿了会儿,然后说:“我不评价。”

“看吧,你也知道同人不同命。”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二爷对你……比我们想象得要重视。”

“那你以后记得对我尊重点。”

“滚。”

因为前一天晚上基本没睡,后来回来了躺在沙发上脑子里又一直转着鬼鬼神神的东西,天都快要亮了的时候才勉强闭眼。

结果刚要睡着,迟迟没回来的霍韫启突然开门进来。

黎非凡又醒了。

他装作不知道,也没起来跟他打招呼的打算。

他听见霍韫启去浴室冲了澡,听见他穿着拖鞋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

然后停在沙发边上不动了。

黎非凡:“……”

他半睁开眼对上过霍韫启的眼睛,窗外的天色将亮不亮,那双眼睛像穿过雾霭和黑夜,牢牢地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霍韫启:“不装了?”

“我倒是想真睡着。”黎非凡仰躺着说:“可我一闭上眼睛,你家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祖宗就坐在我的床头上,没给我吓死就不错了。”

霍韫启:“还能开玩笑,看来也没真吓着。”

“那必须的啊,真吓死了您不得重新物色新人选,那多麻烦。”

霍韫启无声摇摇头,像是对他没办法。

他转身往衣帽间去,说:“去床上睡。”

黎非凡因为这话又清醒两分,裹着被子翻身趴着,看着他的背影说:“你这是想通了觉得养个人不睡白不睡,终于决定朝我下手了?”

霍韫启从衣帽间那排整洁的衬衣柜里取下一件新的,侧头扫了他一眼,然后说:“你觉得可能?”

“不可能。”黎非凡接得从善如流。

他看着霍韫启在衣帽间的灯光下仰起头解领口的扣子,又接着说:“可你对我也不用这么不见外吧,直接脱是有多不把我放在眼里。”

下一秒衣帽间的门彻底关上。

黎非凡:“……”

两分钟后他一身正装走出来,脸上完全看不出通宵没睡的疲惫。

他也没打开房间的灯,很顺利走到抽屉柜那里拉开其中一个,取出一块表往手腕上戴,边戴边看时间,然后说:“今天的早饭你不用过去吃了,我会打招呼让人八点再送来。起床时间不要太超过,今天一整天我都不会有空闲,有事找高升。”

黎非凡这个时候也不躺着了,他裹着被子坐起来。

看着霍韫启的动作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人一开始就没有休息的打算。

黎非凡皱眉,“你完全不睡没有问题吗?”

霍韫启扣上表带,抬头看他。

“同人不同命不正是你自己说的。”

黎非凡反应了两秒,无了个大语,“邱香是什么世纪忠诚女下属吗?隔壁大妈传话的速度都没有她快。”

“你也说了,那是我的人。”

黎非凡嗤了声,又突然正色:“二爷说实话,在你眼里我今天是不是过分了?”

霍韫启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几秒朝他走过来。

他坐在沙发前面的茶几边上视线和黎非凡持平,一条长腿朝这边伸着,手放在中间。

“你自己觉得呢?”他问。

“理论上来说明面上我跟了你似乎没资格计较这种事。”黎非凡看着他,“那是你兄弟,护着的是你在乎的人,我们之间明码标价懂事点的人就该把这事咽肚子里。”

霍韫启点点头,“但你没有。”

“是。”黎非凡说:“我不仅没有,我还不觉得自己过分。”

“那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得知道你的底线在哪儿。”黎非凡裹着被子往前倾,也不管自己的姿势和造型看起来有多奇怪,他说:“我不傻,今天话说得那么大不算全是借着你的威,再来十个成予南我也无所谓,但我也不想到时候稀里糊涂被你踢出局。爷,惹你我还是需要掂量的。”

霍韫启收了腿,手肘放膝盖上身体前倾和他对视。

带着微亮光线的房间彼此的表情细节全部都能看清。

霍韫启:“知道今天为什么帮你吗?”

“为什么?”

“因为我没你以为的那么不讲道理。”霍韫启的视线带着点锐利的弧度刮过黎非凡的五官,“别总想着试探我,做好你自己。”

霍韫启站起来,以俯视的角度看着黎非凡。

“你只需要记住,从今以后你身后贴着霍韫启这三个字。”

“权限我给你,尺度自己把握。”

黎非凡有那么半分钟的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这话从霍韫启口中说出来的分量,和他之前主动和他交易的所能换取的东西,那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黎非凡还是在霍韫启挪动的一瞬间,勾住了对方的大腿。

是动词的那个勾,用他自己的腿。

他没了丁点被鬼吓半晚上的丧气样子,眼睛发亮,剪得干干净净的脚趾蹭着人的膝盖缓缓往上,说:“这条腿可是二爷你自己主动给的,不是我求你给我抱的。”

霍韫启垂眸看着他的脚。

黎非凡就故意又往上挪了两分。

他睡袍有些乱,长腿袒露无遗,现在勾着人的那条腿看起来又长又直还白得反光。

“好看吗?”他炫耀,“刚刮过,可滑了,你摸摸。”

霍韫启扫向他的脸,叫他名字,“黎非凡。”

“干嘛。”

“你说呢。”

语气里已经有了警告。

黎非凡这会儿正沉浸在自己虽然是只麻雀,但现在好歹也算是镶了金边的事实里。

随口说:“这叫投桃报李,心理负担不要那么重嘛。”他发现霍韫启的大腿肌肉紧绷两分后还真乐了,打定了这人守身如玉的设定,继续说:“大不了将来你直接跟那个谁说呗,说我主动的,我勾引的你,你清清白白如定海……”

剩下的话卡喉咙里发不出来,因为发现自己突然腾空。

他完全是被扔出去的。

隔了两米左右被直接扔到了床上。

瞬间给他砸懵了。

霍韫启看黎非凡一脸震惊,说:“你要是不打算补……”

黎非凡看多了烂剧本,霸总语录随口就来,打断他:“让我下不了床?”

“让你再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霍韫启颇无语地睨他一眼,“好好待着。”

然后房门咚一声关上。

霍家主母的生日宴必然不可能是小事,忙碌了好几天,在正式宴请的前一天祖宅来往的客人已经是络绎不绝。傍晚的主事大厅里姚照红正陪着一些老相识说话,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伴随着一句高声:“儿子回来迟了,给母亲贺喜!”

霍家大爷霍敬算是正式现身。

霍敬是霍魁的原配所生,今年已经年近四十。

长相和儿子霍七倒是能看出两分相似来,身材保养得当,留着一下巴的浅浅胡须,笑起来时相当具有中年成熟男性的魅力,但他眉心纹路深,给人的感觉有几分莫名阴沉。

他在一众客人的注目下径直上前。

弯腰给了坐着的姚照红一个拥抱,然后才站起来说:“也是不凑巧,前两天忙着一个海上项目,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才匆匆赶回来。”说着把一个檀木盒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对姚照红说:“礼物。”

“一个生日还特地赶回来。”姚照红浅笑着边拉开檀木盒子,一个满翠的手镯放在里面,是多少拍卖会都抢不到的好东西,她顿了顿关上盒子,缓缓点头说:“有心了。”

霍敬颔首微笑,“您喜欢就好。”

这画面看起来母慈子孝,但实际上又违和。

谁都知道这母子间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当年霍魁死的时候霍家生出异心想上位的人不在少数,霍敬作为霍家长子原本是最有望继承家主之位的其中一个。但这位长子声称自己德不配位,极力推举继母姚照红暂代家主职权,当年这手母子联手的戏码也是让无数人津津乐道。

外界说姚照红是个狠角色的另一条隐晦缘由,是有传闻说,这母子间的关系其实有些不清不楚。

这也是导致她和亲儿子之间势同水火的重要原因。

真相究竟是什么,并没有人关心。

外界只知道如今霍韫启敢让人称呼一声二爷。

这兄弟和兄弟之间,母子和母子之间,在周围的人眼里看来每一出都是一场好戏。

这霍敬也不让人失望。

刚坐下,看了一圈周围就问:“韫启呢?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没见着我这弟弟。”

不用姚照红开口,边上就有他自己人帮着搭腔。

“您怕是有所不知,这二爷带了新人回来,破天荒头一遭,怕是上了心正忙着呢。”

“哦?”霍敬一脸好奇,“什么样的新人?打小就没见着他和什么人亲近过,倒是难得。”说着又转向姚照红,开口说:“母亲见过了?”

“见过。”姚照红淡淡说:“还不错。”

霍敬哈哈大笑,“您都说不错了那肯定错不了,能得老二上心不容易,既然这样,那就叫出来见见。”他一挥手叫了旁边的人:“去,去叫你们二爷把人带出来大伙瞧瞧。”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说得轻巧又没分寸。

虽然谁都知道这黎非凡跟着霍二爷虽然没名没分,但这话乍一听像是把黎非凡当个不值钱的玩意儿逗趣,实际上这巴掌是打在霍韫启脸上的。

他开口使唤的那人频频看向姚照红,姚照红低眉喝茶,并没有任何表示。

霍敬拇指上的翠绿扳指在桌子上缓缓磕了两下,开口说:“看来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对弟弟关心不够,既然……”

“大哥。”门口传来声音。

霍韫启正披着大衣从门口进来。

他后面跟了一群人,进了门就停留在门口没再往前。

而霍韫启直接走到霍敬正对面的椅子径直坐下。

坐下后眼睛看着霍敬,却偏头冲后面招招手说,“去给大哥换杯龙井。这还是前不久在一家酒吧碰上老薛,他给的新茶,大哥尝尝?”

一听这话霍敬的脸色顿时阴沉两分。

“老薛那人不堪用。”到底年纪在那儿,霍敬恢复了神态平静说:“也是看在他资历不算浅的份上才让他一直留下,酒吧那事儿我听说过,是他没分寸。”

霍韫启笑笑,“我还以为是大哥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

“那就是个误会。”霍敬说:“书家和我们霍家交情在那里,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只对书家那个小儿子有兴趣,看来是我以为错了?”

霍韫启直视着霍敬,“谁也不是无法被替代的,这个道理大哥应该比我清楚。”

霍敬当时看着他没说话,然后突然又大笑了两声。

他站起来走到霍韫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来是想通了啊。”他说:“这就对了。你要真看得上这类型的,哪儿找不着。不过你这次这个既然带家里来了,看来你应该是很喜欢,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就当我这个当大哥的替你把把关。”

霍韫启放下腿缓缓起身。

“大哥。”他郑重其事喊出这个称呼,但任谁都能看出那双眼睛里不仅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提醒、冰冷,以及丝毫不低于对方的强势压制。

“我的人,劝你还是别操心了。”

霍敬拍在他肩上的手举手拿开,姿态很是兄友弟恭的样子。

只有霍敬拇指的扳指因为太过用力响起了摩擦的轻微声响,昭示着这大哥对自己如今这早已构成威胁的年轻兄弟的忌惮。

他接着凑到霍韫启耳边,低声说:“可是看你这个样子我就更敢兴趣了,你说怎么办?”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霍韫启扫了他一眼说。

半个小时后,霍韫启自己的院子里。

“人呢?”他问。

他站在庭院外的阴影处,皱着眉的样子让往日分明的轮廓看起来多了几分锋利。

家里的老管家支支吾吾一直没开口,而是频繁去看迟靳身后的位置。

霍韫启是什么人,当即把目光锁定在成予南身上。

成予南见霍韫启看过来,干脆也不隐瞒了,直接站出来说:“好了,你别问老管家了,我的主意。”他简单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接着道:“你也看出来了,咱们的方法是有效果的,我觉得霍敬现在的目标已经从奕轻身上转移,留着那个黎非凡其实没有什么用处。”

成予南话刚落,霍韫启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霍二!”迟靳立马出声,只来得及堪堪拉住差点倒退好几步倒在地上的成予南。

迟靳听完其实也是震惊,他拉起成予南后火大说:“还有你到底怎么回事?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来?”

成予南看了一眼霍韫启。

然后说:“这事儿我也仔细想过,奕轻说得其实没错,那个黎非凡比我们想象得难对付。现在不采取行动,将来可能……”

“可能怎么样?”霍韫启打断他,此时他的外套落在地上,伸手扯了扯领口的扣子,手指指了指成予南说:“书奕轻没脑子你也没有是吧?自己好好想想。”

霍韫启弯腰捡起外套,对着管家说:“备车。”

“现在很晚了。”成予南说。

霍韫启看了他一眼,“看来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

他径直往外面走。

身后成予南泄气一般原地蹲下。

迟靳站在旁边无语半晌。

“你究竟怎么想的?”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事儿就干得很无厘头啊。”

成予南抓了一把头发站起来。

说:“别问了,我也知道很蠢,可奕轻都求我了我有什么办法。”

“醒醒吧。”迟靳拍拍成予南的肩膀,看着霍韫启离开的方向说:“你真以为霍二找了个黎非凡是因为他多喜欢书奕轻吗?我觉得未必。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他对黎非凡利用是有,但你下次再干出这种事,我觉得就不是踢你一脚能了的事儿了。”

“走吧。”迟靳一拍他胳膊说。

成予南一脸烦躁,“去哪儿?”

“跟上去啊。”迟靳说:“你要不想因为一个书奕轻就断了我们跟霍二这么多年的情分,今天这事儿我觉得你该去道歉。”

成予南揉揉眉心,真心道:“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让他知道我对奕轻的感情。”

“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迟靳说:“这事儿是你想法太死板了,我觉得是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

成予南这下彻底没话说。

另一边霍家祖宅旧址。

到了晚上黎非凡才知道这地方究竟有多安静,安静到他能听见外面的虫鸣,能听见风刮过树梢响起的呜咽,一切声响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添了丝说不出的渗人和阴森。

黎大少爷天不怕天不怕。

就怕鬼。

这说起来怪他亲哥,小时候恶作剧老是吓他,后来投资影视这块才发现这圈子迷信程度比其他行业更夸张。这间接导致了他对鬼神之说越来越半信半疑。

确定这里没有别的出路后,天黑下来,头皮发麻的感觉就上来了。

祠堂别的没有,有蜡烛,点燃了是面对好大几排牌位现场的恐惧,不点是直面自己的想象力和心理压力。

最后他还是把蜡烛点了。

守着水泥地上的两根蜡烛,他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靠着牌位下面的桌角,第一百零八次给自己心理暗示。

后来鬼使神差开始和人祖宗聊起了天。

“打扰了啊,我可真不是故意的。”

“说到底怪你们霍家自己人,要不是他霍韫启,哪有这些事。”

“霍家以后在霍韫启手里发展得特别不错,我提前透露给你们这种好消息,你们如果能听见的话不如给他托个梦,让他将来和他那青梅竹马在一起后对我仁慈点。不说给我多少养老钱,好歹不能杀人对吧,那是人干的事吗?”

夜已经很深了,他靠着桌角稀里糊涂竟然真有了睡意。

又说:“算了,你们要真能托梦,麻烦告诉他我现在在哪。也是见鬼,这都什么鬼剧情,书里明明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这话说完竟然真的听见了动静。

这种情况下听见任何响动给人的感觉都不会太好,他几乎是一激灵清醒过来,站起来,摸到门背后顺手拿过了手边的一根木棍。

先是锁链的声音,然后门吱嘎一声再次打开。

同时祠堂外面整个院子灯光大亮。

黎非凡举着木棍被刺目的光刺得微微侧头闭眼。

他看见了霍韫启。

就跟托梦成真似的,他看起来有些匆忙,外套搭在臂弯里,皱着眉站在那儿。

黎非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头发稍乱,衬衣松垮地挂在身上看起来沾了不少灰。但灯光照亮了他本就长得白的脸,高瘦身影迎着满背后的霍家牌位,像是站在了霍家几百年的历史洪流里,有种奇异的神性。

下一秒这个场景彻底被破坏。

因为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他一脚踩上门槛,脚还没跨出来,手里的棍子就已经飞了出去。

他红着眼踩过两层石阶一步跨下去。

膝盖瞬间顶到成予南的胃上。

在迟靳一声“卧槽”的声音里,把人摁到地上。

“大爷!”黎非凡一拳砸在他人下巴上,在对方痛苦的声音里,他扯着人衣领咬牙快速补上了第二拳,“我说过,你他妈今天完了!”

黎非凡能感觉到周围人都在拖他,但这事儿真的算惹到他了。

他都不记得自己骑在人身上到了挥了多少下拳头。

直到一条胳膊箍着他的腰单手把他拎起来。

这手力气太大,黎非凡低头看了一眼,很眼熟,不久前刚替他拦下过一巴掌。

“松开!”他拿手去掰,还顺带一脚踹成予南大腿上。

下一秒他被人转过身的同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被迫埋进那件透着熟悉气息的黑色衬衣里,感受着霍韫启像安抚躁动的宠物那样在他后脑勺抚摸了两下,说:“好了,冷静一点。”

黎非凡以为霍韫启会先给书奕轻回个电话,没想到这书奕轻还挺沉不住气的,他们刚开始吃饭,第二个电话就已经追过来了。

霍韫启在窗户边接电话。

手机里书奕轻在听见是他的声音后先是一顿,然后才说:“二哥?刚刚……”

“在开会。”霍韫启说:“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我知道阿姨的生日快到了嘛,就想着打个电话问问你。”书奕轻人在国外,他不会不记得之前自己偷跑回国,最后又是因为什么离开。

当时的确有赌气的成分,但他在国外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他说服自己只是太习惯依赖霍韫启了,在他世界里没什么事是不能和二哥说的,他也一直坚定地认为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但自从他见过那个黎非凡后,他曾经所有的以为后面都打上了一个问号。

这让他焦虑、忐忑、辗转难眠。

想了很久之后他终于想明白,他喜欢霍韫启,甚至是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喜欢了。

他明知道霍韫启的母亲从来就不喜欢自己,但终究是没忍住借着这个借口打了这通电话。

可是那个黎非凡的声音一出,他脑子里就闪现了那天晚上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那种危机感一下子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想回国。”书奕轻突然说。

不等霍韫启开口,他就连忙道:“二哥,我不是任性,我这次是真的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下的决定。”

霍韫启换了个手接电话,眉心微皱。

“现在不合适。”他说。

“为什么?”书奕轻顿时有些焦躁,开口就说:“是不是那个黎非凡说了什么?”

霍韫启一顿,“跟他没关系。”

“不,就是有关系!”书奕轻从小到大还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挫败感,他真的不理解,也习惯有什么说什么,“那个黎非凡一看就不简单,他留在你身边一定有其他目的。二哥,我不想说人坏话,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但他没告诉你他刚刚故意挂我电话对吧,这样的人……”

霍韫启耳边书奕轻正说着被人故意挂电话的事情,视线里倒是看见了那个在他口中心思不简单的人。

书奕轻自然不会看见,他口中那个人根本就不屑这种背地里的小手段。

黎非凡此刻和迟靳并排靠着书桌,扯得话题是关乎投资的。

一早上见识过这些人手里动辄上亿的变现能力,黎非凡就有了点想法。他拎得清,没野心大到真想参与重要项目,但霍韫启敢让他旁听,证明根本也不会介意他知道这些事。

他目前手里的钱不多,找迟靳也最合理。

迟家地位同样不低,是霍韫启朋友里和书奕轻最没有关系的一个。

也是试水最好的选择。

“我入两百万,”黎非凡说:“这可是我全部家底,但你放心,亏了算我自己的。”

迟靳也是好奇,“怎么想到跟着我投?”

“信任你啊。”黎非凡笑得直白,“再说了,花二爷钱我是不怎么心疼,可自己赚的零花钱花着不是更安心。”

迟靳到这里看他的眼神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黎非凡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无非就是个附属品,身价完全取决于自身是否存在利用价值,就如同一件一旦利用价值消失是可以随时丢弃的物品。

但就是这样一个存在,现在开始有些想冲破这层身份禁锢的趋势。

这势必会让迟靳疑心。

他说:“那你完全可以跟着韫启,他随随便便指点一二你怕没钱赚?”

黎非凡知道两百万在迟靳这样身份的人心里就像是一个分界线,多了会觉得他野心大,少了就会对你这个人看不上眼,这点抓人心思的敏感度他还是有的。

所以他完全没被这个问话问住,直接说:“那跟直接找他要有什么区别?你懂的,男人嘛,时间长了谁还乐意有人天天管自己要钱。”

黎非凡完全不压着声音,显然不怕让霍韫启听见。

还故意说:“我还怕有天要多了,有人一脚踹了我,到时候我岂不是得上街要饭去。”

他这副“没错,就是专门说给你霍韫启听的”的样子,算是彻底把迟靳逗笑了。

他是知情人,现在也不得不承认黎非凡挺有意思的,胆子也不小。

他跟霍韫启认识这么多年没见着哪个人敢当着他面说这些。

但还是顾着霍二的面子,笑说:“诶我打包票啊,他不是那种人。”

黎非凡白眼,他当然不是,他都选择直接弄死。

“成交?”他朝迟靳伸出拳头。

迟靳抬手握拳和他怼了一下,“行啊,只要你信我。”

黎非凡在这边给自己谈了一笔生意,花的本金不仅仅是霍韫启的钱,还在他朋友面前把他埋汰了一顿。

另一边霍韫启插着兜看着窗外。

他肯定是听见了黎非凡的话的,但是他没什么反应。

只是对着电话里说:“任何决定都要想想后果,奕轻,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该你考虑的不用想那么多,国外我安排了人,安心读书。”

“二哥!”书奕轻大声。

霍韫启断了电话。

没人注意几分钟后,成予南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书奕轻发来的消息。

说的是:“予南哥,帮帮我,也是帮二哥。”

霍韫启没对黎非凡找迟靳合作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或许对他来说这本就是件可有可无的小事而已。

就在当天下午,霍家的管家突然找上来,说夫人让人去本家旧址取一块红绸,那是宴请中间传统的祭祖环节时需要的很重要的东西。但因为明天就是正式的生日宴了,家里根本忙不开,所以想请他帮帮忙。

黎非凡倒是想过霍家那么多人干嘛非找他,但后来又一想,大概是“婆婆”现在终于反应过来,想找点事验验他?

尤其是他在出门遇上成予南的时候彻底打消了疑虑。

成予南说:“怕你不知道路,我们一起。”

“行。”黎非凡就直接上车了。

霍家旧址书里没提,从霍家大门出来后大约几百米分岔,沿着岔路继续往斜山上走。盘桓公路是宽阔大道,就是路线有些曲折。

成予南今天倒是话多了些,他开的车,黎非凡坐副驾驶。

成予南和他解释:“霍家旧址已经很多年没有住过人了,老太爷那一辈大概都是三十多年前迁到现在的位置的,只不过那边还是会有人定期打扫,霍家每年特定的祭祖也是在那边。”

黎非凡点点头,“这样。”

成予南看他,又突然问:“你是不是想一直留在霍家?”

“你觉得呢?”黎非凡右手手肘撑着车窗,偏头看着成予南,“我为什么会在霍家你不是应该很清楚。”

成予南看着车前方,“正是因为清楚,所以觉得你现在有些过了。”

黎非凡皱皱眉。

成予南:“作为韫启的朋友我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最适合他。所以你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行了,要是因为你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可能后果比你以为的要严重。”

黎非凡这是第一次认真看这个成予南。

作为重要男配之一,他长相无疑是优秀的,身上有种温润气质,符合他默默守候的设定。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个,但当中的意味黎非凡还是听出来了。

他失笑两声,“这算是威胁我吗?”

“不是。”成予南看他一眼,“只是提醒。”

黎非凡点点头,“既然你提醒了,那我就不妨直接告诉你,没用。我在做什么我自己比你清楚,我也好心提醒提醒你,别搞得自己跟个情圣似的,想争的不敢去争就是懦夫。”

车子猛然前倾急刹停下。

成予南双手扒着方向盘,侧头看着他。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说。

黎非凡看着他晦暗的眼神,无语:“我当然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

成予南的设定里他是付出型人格,认定一个人就认死理。那种爱而不得与其说是一种痛苦,更像是他喜欢这种付出一切却不被重视的感觉。

就和那种单恋型人格相似一个道理,默默喜欢是喜欢这种阈值最高的阶段,一旦这份喜欢有了回馈反而阈值会降低直至消失。

所以关于成予南最后郁郁而终的结局,可以说是人格导致的必然结果,但在黎非凡看来,完全没必要。

成予南在原地停了有半分钟,然后再次发动车子继续前行。

到达本家旧址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四点。

黎非凡看着眼前这很像那种大宅门的全木老房子倒是不意外,这里保存得很好,周围也打扫得很干净。地段视野好,双开扇的大木门上落了锁,周围环境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取静的清幽味道,是个好地方。

成予南停了车,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手机钥匙这些小物品都放车上吧,等会儿要找东西省得丢了麻烦,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出来。”

黎非凡也没多想,就把东西留在了座位上。

说是要的红绸其实也不难找,就在霍家的老祠堂里。

这是黎非凡第一次亲眼见着那种大家族的祠堂,整整好几排的排位从高到低,看起来庄严且肃穆。

黎非凡也没仔细看,找着东西正准备转身,身后光线就暗下来。

旧木门发出经年累月的嘎吱声响,随后是上锁的声音。

黎非凡:“……”

他终于意识到成予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了,这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也是他心大,竟然一点没有怀疑过。

黎非凡走过去晃了晃门。

他倒是不慌不忙,甚至是很生气。

“开门。”

“成予南你有病吧。”

“演电视剧呢,特地把我弄这儿关起来,你到底想干嘛?”

成予南显然没走,他站在门外回应,“你放心,只要你在这里待过了明天我亲自跟你道歉。”

“不是。”黎非凡不解:“你关我的意义在哪儿?”

“你不应该更深地参与进霍家的任何事,霍二也不是你该肖想的人。既然说了你不听,那我也就只好用这种方法阻止了。”

成予南不可能突然无缘无故针对他。

黎非凡转念一想,问:“书奕轻让你这么做的?”

“当然不是。”成予南毫不作假并且还挺真心实意地反驳,“他什么都不知情,奕轻那么单纯的人根本就不懂算计,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黎非凡一口血卡喉咙里。

他真的是怎么也没想到书奕轻这主角光环这么强,相隔万里还能坑他一把。

而且他这个本身该搞事的人不动手,倒先让别人给设计了。

“成予南你今天要真敢关我一晚上,你完了。”

黎非凡一脚踹门上。

骂:“傻逼。”

霍家早上六点半吃饭的规矩黎非凡算是彻底见识了。

不比在玉京园的时候还有个兰姐纵着他,这边时间一到就有人打电话到房间里来通知。他半死不活爬起来接电话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霍韫启的人影了。

骂了声变态还是得爬起来。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迫不得已。

早饭桌上人很多,但其实也没来齐,除了一个姚照红和霍七他一个人都不认识。

但他们是坐在主桌,和他隔了十万八千里。黎非凡周围都是些年轻人,能感觉到所有似有若无的目光全都在自己脸上扫,那种无形中成为焦点的感觉并没有让黎非凡觉得多不自在。

但有一点是他比较满意的。

就是没人说话。

他觉得这大概是霍家所有规矩里最得他心的一条。

吃完早饭没想到会和霍七撞上。

当时他刚回到院子里。

“你怎么来了?”黎非凡问。尤其是看着霍七那规规矩矩染回去的头发,勉强还算正经的衣服,他说:“你这是受了刺激还是受了启发,改邪归正了?”

“我……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霍七看起来被他突然转身吓了一跳,堪堪止住脚步。

黎非凡莫名,“又没说你是来找我的,不过很可惜,你二叔没在,大早上的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霍七干巴巴哦了一声。

黎非凡也不是瞎子,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就一会儿的功夫这小子偷瞄了自己好几眼。

黎非凡走到花园里的旁边的石桌旁坐下,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霍七看起来不情不愿,但最后又别别扭扭过来了。

院子里有下人端上茶水。

黎非凡也懒得拆穿他那点拙劣的伎俩,给他倒了一杯推过去说:“说说吧,你这大清早总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找我,怎么?酒吧遇上的那伙人又找你麻烦了?而且今天又不是周末,怎么没去学校?”

“没有麻烦。”霍七拿过杯子用单手捧着,又说:“这几天家里有宴请不用去学校。”

黎非凡点点头,他也不急着非要让霍七交代什么,闲坐在石凳上打量周围。

霍韫启这院子算大的,昨天没认真看,这面积至少是黎非凡在玉京园住的那个的好几倍。估计是他母亲生日宴在即,能听见周围不少人忙忙碌碌的声响。

这本家的确不一样,人虽多但都很有章法,下面的人基本看不见闲话家常,各司其职做着自己的事,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霍七终于是开口了,不过倒不是说其他的,而是皱眉问他:“我看你怎么一直摸自己脖子,不舒服?”

黎非凡随口就应:“哦这个,没什么事,你二叔睡觉太霸道了,我昨晚有点落枕。”

如果黎非凡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霍七听见这话抽搐着嘴角看起来又像是尴尬又像是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你……”他最后迟疑开口,见黎非凡看过来,问:“想留在这里吗?”

黎非凡扬眉:“怎么这么问?”

“我、我是说你这个身份待在家里可能会有很多麻烦。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的话,我可以……”

霍七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那个地方就传来响动。

霍七剩下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顿时就说不出来了,脸色还可疑地有些发红。

是霍韫启。

还不是他一个人,迟靳、成予南还有一个没有见过的男人全在一路。他们边从门口进来边一路说着话,绕过花园的一块高大灌木丛看见黎非凡和霍七才突然停下。

霍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

低着头规矩喊了一声:“二叔。”

然后又和其他人打了招呼。

霍韫启的目光扫过坐着纹丝不动的黎非凡,最后把目光落到霍七脸上,点点头说:“嗯,找我有事?”

“没事。”霍七立马说:“我没什么事,就是随便看看。”

迟靳当即调侃:“我说霍七,你这都去国外混过几年了怎么还这么怕你二叔,韫启又不吃人。”他边说还边上来搭着霍七的肩膀,一巴掌拍在他的前胸说:“老实交代,你小子在外边有没有交女朋友?”

霍七抬头瞄了一眼霍韫启。

然后才说:“靳哥,没有。”

“怎么还叫哥。”这时候那不认识的男人跟着笑说一句:“你叫霍二二叔管我们却叫哥,这不是平白让我们比他矮一辈,不行啊,以后也得管我们叫叔。”

迟靳踹过去,“我还不到三十岁,霍七都快二十了,狗屁叔。”

成予南:“也是啊,韫启这个二叔说起来也不比霍七大多少。”

“那只是年纪而已。”霍七这个时候被你一句我一句调侃放松了一些,不太好意思地笑着说:“二叔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对家里的事物都已经很熟悉了,他十五岁就开始……”

“哎哎哎,打住啊。”迟靳立刻去捂他嘴,“我们现在并不想听你细数你二叔的丰功伟绩,他究竟有多不是正常人我们比你清楚。”

霍七就不说话了,有霍韫启在的地方他明显拘谨丝毫没有霍家小少爷的嚣张气焰。

他最后很懂事地说:“那靳哥你们自己聊吧,我就先走了。”

然后又冲着霍韫启点点头,“二叔,那我走了。”

霍韫启发话嗯了声,他才离开。

霍七刚从小路消失,迟靳就嘀咕:“我怎么觉得这霍七看起来和以往不太一样?”

陌生男人:“是有点,以前不就爱跟着我们转,尤其是跟着他二叔,又怕又爱跟着。今天看起来倒像是落荒而逃,干啥亏心事了吧这是。”

迟靳对着霍韫启说:“他别是在外边惹事了吧?你这个当二叔的也不知道关心关心。”

霍韫启突然扫了黎非凡一眼,然后才说:“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

这个话题结束,现场安静了一瞬间,黎非凡的存在感就凸显出来了。

从他们出现黎非凡就没开过口。

他面对着几个人懒洋洋坐着,带着几分早起的慵懒和漫不经心,这会儿见几个人看向自己,不怎么有兴致地打了声招呼:“早。”

“早。”迟靳开口:“又见面了非凡。”

黎非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对霍韫启极其上心的人设,不能这么应付了事,所以还是像模像样问了一句:“你们吃早饭了吗?小厨房有吃的,我让人给你们准备点?”

本来就是随口一问,霍韫启居然说:“简单点就行,你带着人送书房来,我们有事要谈。”

黎非凡:“……”

霍韫启:“怎么?”

“没事。”黎非凡咬着牙吐出这俩字。

他可没忘记昨天刚有人说什么端茶倒水,饮食起居都是保姆的活儿,没想到给个阶梯这人居然还真就这么顺着下。

不止黎非凡在心里吐槽,其他人也很惊奇。

说是书房,其实也是个很大的开放式会客厅,只是用大面积屏风隔开了另外一个完整的套房空间。

迟靳等人坐下后,开口对霍韫启说:“你记得你平常不是最不喜欢不熟悉的人替你打理这些事?依我看,这个黎非凡本事的确是不一般啊,很对你胃口?”

霍韫启提过书桌上的电子本,拿过来放到中间。

“如果你们想饿着我没意见。”他说。

“这就没意思了嘛。”

霍韫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打开本子开始说正事。

黎非凡带着人敲门进去的时候他们显然正开会到重点,黎非凡让人把吃的摆到桌子上就想离开。还没挪动背后就传来霍韫启的声音。

“不用出去了。”他说:“过来。”

黎非凡回头:“嗯?”

霍韫启抬头看着他。

黎非凡确定说的是自己后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依言走过去。霍韫启也不说什么事,示意他在旁边坐下后,开始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

迟靳等人的惊讶对比黎非凡只会只多不少,但他们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霍韫启发了话他们自然不会反驳。

就这样黎非凡听他们谈了一早上的正事。

他别的没听出来,但也大概知道他们说的是一个什么南龙湾的投资项目,金额巨大到他都忍不住得倒抽一口凉气的地步。书里说后来的霍家几乎掌控了盛京市的经济命脉,他觉得多少有些戏剧性的夸张,但自己切实听了又觉得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

早饭就一直放着。

黎非凡看差不多要谈结束的时候正准备张口,他面前桌子上放着的一部黑色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霍韫启正偏头和迟靳单独说着什么。

听见震动扫了手机一眼,最后指挥黎非凡。

“你接,说我在忙。”

“哦。”

黎非凡觉得自己今天像是很莫名其妙接替了高升的位置,他拿过手机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名字备注居然是奕轻。

书奕轻,黎非凡感觉要不是突然看见这名字他都差点把他忘了。

一个霍韫启接不了,黎非凡就条件反射去看男二成予南。

正好发现成予南也正看他。

黎非凡只能促成主线,当然不会无故给任何一个男配机会,他大拇指一划点了接听。

“二哥。”书奕轻的声音传来。

黎非凡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边才开口:“是我,黎非凡。”

对面瞬间安静了。

黎非凡说:“他正在忙,你要有事可以晚点再打来。”

他说完就要挂电话,对面立马说:“等等!”

“有事?”黎非凡问。

书奕轻的声音隔着听筒有些失真,语气听起来不太好,说:“你现在让我二哥接电话。”

黎非凡:“我说了,不方便。”

书奕轻:“你故意的对吧,偷偷拿二哥的手机他不会高兴的。我知道,你不过就是针对我,你应该还会删了这通通话记录对吧,但是我还会打,你那点手段我不在乎。”

黎非凡都听笑了。

听起来这真的是原身会干的事情,下场绝对会惹怒霍韫启。

但现在经由书奕轻的口说出来就有种特别滑稽的感觉。

黎非凡说:“是啊,我就是故意的。你下次自己再给他打吧,我挂了。”

黎非凡说完就按了挂断。

他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还没消失,结果发现后面的几个人像是已经讨论结束,都朝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

黎非凡一顿,放下手走过去。

“结束了?吃饭吧,都看我干什么。”

成予南看着他,“谁的电话?”

“哦,书奕轻。”黎非凡说得坦坦荡荡。

他也没把手机放回桌子上,而是在霍韫启的视线里直接抬头放进了他西装胸前的口袋里,还顺手拍了拍,眼神肉眼可见的幸灾乐祸语气却无辜道:“二爷,你让我接的,可不能怪我。”

黎非凡原本以为同住这个话多少带着点借坡下驴的玩笑意思,事实证明,霍韫启这人一般不开玩笑。

他住的房间全是实木家居并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但又处处透露着股低调的奢华。就好比黎非凡每次见他身上穿得衬衣不是黑就是白,没什么新花样,但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那袖口内侧勾勒着金线暗纹,一如他给人的感觉那样。

黎非凡靠坐在沙发旁边的桌子沿上,打量了一圈。

“这里房间这么多,没必要非住一起吧?”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停下来,很快霍韫启穿着一件墨黑色浴袍走出来。

他身上水汽很重,头发凌乱着往下滴水珠。出了浴室也没看黎非凡一眼,从桌上的手提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了倒进杯子里。

“你应该清楚自己已经引起太多人的好奇心。”霍韫启喝了两口水,把杯子拿在手里转身看着黎非凡说:“避免节外生枝,不光是今天,以后这样的情况只多不少。”

黎非凡抱着手:“需要睡一起的情况?”

“是逢场作戏的情况。”

霍韫启踩过铺了地毯的地板坐到沙发上,他说:“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怎么说?”

“反悔的机会。”霍韫启转着手里的透明玻璃杯,“我看得出你的决心,这段时间表现也确实不错。但你应该清楚仅仅顶着一个虚名和真正走出去的本质区别,只要你退一步不生事,直到我不再需要你这个身份那天,我保证玉京园就是你的安乐窝,如何?”

黎非凡挪到霍韫启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

他这个位置的高度高于对方。

“二爷。”黎非凡开口。

霍韫启并不在意他坐哪儿,没作声。

黎非凡:“虽然有些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不用干活混吃等死还有钱花,如果哪怕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我就答应了,真的。”

霍韫启:“拒绝是为了你口中的价值?”

“为了你的幸福。”

黎非凡没什么正形地岔着腿坐在扶手上,他双手撑在前面,侧头看着旁边的霍韫启真诚说:“信我,我掉湖里那天有个大仙托梦,告诉我你这人命里缺……缺贵人。你的事业虽然很成功,但是感情路却坎坷不断,就算最后修成正果那也仅仅只是锦上添花看起来可有可无。”

这其实得怪作者。

侧重点全放在几个男人都爱书奕轻的戏码上去了,正主前半部分全在误会,后来的剧情给人的感觉变成了那种霍韫启事业非常成功,斗败了另外几个男人和另一个主角在一起就显得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在意是有,保护是真,你要说多怦然心动,情深似海?反正他这个投资人没看出来。就说原身搞的那些事,事情轰轰烈烈,不是骨折就得流血,但最后主角英雄救美之后就啪叽一下,没了。

当时改编他要求编剧把情感刻画再细化一遍,但还没来得及实施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身在其中。

作为一个不得不推动剧情的工具人他自己就是编剧。

霍韫启靠坐在沙发上。

“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贵人?”他挑眉问。

从他那个角度看到的黎非凡和之前又不一样。

他对这个人最初是没有印象的,书家千不该万不该和霍敬有了牵扯,所以查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策划了书奕轻出国的事情。书奕轻从小就爱跟在他身后,从少年到今天,人年少时的情感是很不一样的,他习惯对他宽容爱护两分,那是他和迟靳这些人永远都成为不了的人。

而黎非凡,找他来的人说他像书奕轻,他没管,扔玉京园了事。

毕竟一个替代品的作用总是有限的,他留不了他太久。

真正有印象,就是玉京园举办宴会那天。

乍一看像一件精美摆件,引得人争相观看,近看就会被他突然刺出的利刃戳破手掌,关键是上面还淬了毒。这是霍家人最讨厌的一类人,但也是最适合且需要的。

再然后他的存在感突然高起来。

他高傲,但却能配合他的想法,这种感觉很奇怪也会让人本能警觉。

高升说他的心悸很可能跟他近期紧绷的精神有关,证明他会惶恐并不是游刃有余。有害怕的东西的人就容易掌控。

他可以前一秒当众说爱你,下一秒讽刺你。

他能看起来若无其事笑得万事不留心,然后大汗淋漓因为心悸直接住进医院。也可以坦荡和你谈条件说他就是要钱要名要利益,然后又张嘴就胡来说自己落水撞大仙。

一个看起来非常鲜明,但是又处处充满了矛盾的人。

除了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哪里都觉得不安全的存在。

那种掌控不住的威胁感,霍韫启自己都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感受到过了。

黎非凡完全不知道霍韫启看着自己想了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人好像永远猜不透,你觉得他像在判断你实际上他眼里什么也没有。

猜不透就不猜。

干不过就投降。

人现在是他金主爸爸,比当初为了拉个破投资在酒桌上跟人拼酒那些二五八万的狗男人强多了,该服软时就得服软,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黎总那必须拿得起放得下。

“对,贵人。”黎非凡又离开扶手干脆坐到霍韫启旁边。

就算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他也不想在外面演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丝雀,下了戏就是一句话不说的上下级,他又不是戏精。

黎非凡侧靠着沙发,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霍韫启说:“你肯定觉得我胡扯,打赌吧。”

霍韫启扫了一眼他的姿势,“我从不跟人打赌。”

“为什么?”黎非凡问。

霍韫转向看着玻璃杯里透着水的光,开口说:“打赌意味着不确定,不确定意味着风险,而风险,会要了你的命。”

最后一句霍韫启是看着他说的。

黎非凡心里一寒。

霍韫启其实远比他最初看到的样子要话多一些,在外他会给他面子,私底下看似无聊的话也会回应。但是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试探几分是话里有话却很难让人判断。

说是法治社会,但这个世界还真不好说。就这本狗血书里,枪击案,谋杀的,悄悄弄死的,那啥没有。

“不赌了,但我也不会再反悔,因为我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黎非凡翻了个身仰躺着,叹了口气,“二爷,答应我个要求吧。”

“说说看。”

黎非凡侧头:“等你觉得我没用那天放了我。”

霍韫启看了他几秒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放过你?”

“那理由多了去了。”黎非凡又转头看着天花板,细数,“先不提我顶着这么个名头本来的风险,说不定你到时候觉得我是个骗子,又或者单纯觉得我看不顺眼,最重要的我将来要是一不小心动了你真心肝,那你不得一枪崩了我。”

霍韫启似乎第一次露出有些无语的神情。

然后淡淡说。

“我不随便杀人。”

“你可以找别人动手。”黎非凡说。

霍韫启:“你就那么想死?”

“我要想死我跟你白话这么多?”

霍韫启显然是不想再跟他多废话。

他放下杯子,随便在旁边的柜子上抽出一本书不再开口。

黎非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那天在医院不一样,或许是他侵进了霍韫启的私人空间,他觉得自己的交流欲望一直在攀升。

这可是霍韫启,手握他生杀大权人。

他的上司,他的领导,他未来的合作伙伴,他的钱袋子。

以后能不能躺平数钱全看这位了。

霍韫启头都没抬,翻过一页纸说:“你看我的眼神很像在看一盘菜,再盯着我你今晚连地板都没有。”

“怎么可能。”黎非凡扫了扫他的头,“你不吹头发吗?还是湿的。”

“不吹。”

“我可以帮忙效劳。”

霍韫启终于从书页中抬头,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点一点渗透进你的生活啊,然后让你离不开我。”黎非凡说:“你的起居,端茶倒水,日常打理,我不得时时留心。”

“那是保姆的活儿。”

“我不嫌弃辛苦。”

“装过了,滚去洗澡,出来自己打地铺。”

黎非凡翻了个无趣的白眼站起来,从后抓着自己的头发挽了两转露出后脑勺,光脚去了浴室。

霍韫启看了他背影一眼,然后再次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半个小时后黎非凡洗完澡。

他头发比霍韫启长,湿得也更厉害,大喇喇打开门问:“我刮胡刀忘带了,浴室里那个我能用吗?”

霍韫启还保持着他进去时候的姿势。

抬头看见他蹙了蹙眉,“抽屉里有新的。”

“哦。”然后咚一声关上门。

又十分钟后,黎非凡出来了。

头发吹干了,下巴干干净净,一边走还粗暴地抹了抹脸上的男士爽肤水。

吐槽:“盛京市好干,这才几月啊,好不容易用回洗面奶脸上干得跟水泥糊墙一样。”

霍韫启已经从沙发坐到了床头。

他说:“可能是你产品的问题。”

黎非凡走过去从柜子里拖出一床被子扔在地上,动作看起来像有气,说:“那我有什么办法,男人既希望你保持着美貌又不肯给你花钱,不都一个德行。”

霍韫启扫他一眼,给他丢了个枕头。

黎非凡看着自己脚下那枕头无语了。

“你还真打算让我睡地上?”

霍韫启头也不抬,“嗯。”

黎非凡:“……算你狠。”

黎大少爷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

一个小时后,房间里只有窗外隐约照进来的月光。

黎非凡:“睡了吗?”

没声音。

黎非凡:“我听说像你们这种背景的人一般不都不会让人近身?你让我跟你住一个屋不怕我是什么别人派来的卧底?”

黎非凡:“或许我手里有什么暗杀任务?”

还是没声音。

黎非凡:“需要吗二爷,一步到位那种。我都心甘情愿了,说到底也是你赚。”

黎非凡:“一个大男人你守身如玉要那玩意儿干啥?”

黎非凡:“我现在要是爬上床你应该没意见吧。”

终于。

“说完了?”霍韫启出声。

黎非凡:“……没有。”

霍韫启:“没完了是吧。”

黎非凡咬牙:“因为地板真的他妈的很硬!”

霍韫启:“那么大个沙发,说你是听话还是说你蠢?”

黎非凡:“……”

霍韫启:“带上你的脑子爬上去。”

“再让我听见一句声音你也不用暗杀了,自杀吧。”

老宅和玉京园那地方不一样,更传统古朴气韵深厚,同样,也非常压抑。从大门口进去后走上一段路就是四根深黑色梁柱环抱的公共议事厅,旁边人工流水线循环往观景池里灌着水。

好些个中年男人坐在一起。

最上位的位置是个女人,一个不再年轻但依然保养得很好的女人。

下边有人先开口说:“夫人,要我说啊这霍家现在好歹也是您当家,我们这些叔伯不好说的话,您作为母亲该说还是得说。”

“是啊,韫启打小看着就稳重,在这一点上更胜他哥。但这次做得也太不像话了些,那养在外头的人带回来干什么?”

女人穿一件水绿花色旗袍,外搭浓色披肩,头发挽得一丝不苟。见过姚照红本人的人都会发现她身上那种气质即使坐在那儿不说话,也没人敢小瞧她。

但她说话其实从不严厉,甚至是轻柔。

“我管不了。”女人眼角的细纹并不增添任何老态,反而增添了阅历感,像是那种天塌下来都经得住事儿的姿态。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说:“从小到大我就没怎么管过,霍家这么大家业都已经够让我操心的了。再一点,我年纪也渐渐大了,霍家以后终究还得靠着你们这些叔伯帮衬的。”

“应该的应该的。”

“夫人还这么年轻,又有两个好儿子,以后自然是享不尽的福气啊。”

“那就借各位吉言了。”姚照红笑了笑,转身问一直站在后边的管家,“人都到哪儿了?”

“二爷进院子了。”

“大爷呢?”

“大爷今天没在,不过霍七少爷倒是在家。”

姚照红点点头:“知道了。”

说完再次转头面向这一周围的人,说:“大家看今天实在是不方便,就不留各位吃晚饭了,改天等老大也回来再请各位上门。”不等这些人再说什么,她就站起来,“管家,送客吧。”

有些人当即变了脸色,有的人面上不显。

但是姚照红直接转身走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下。

扶着姚照红离开的是跟了她多年的家仆阿姨,两人转过议事厅的那面墙,阿姨说:“刚刚那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姚照红脸上没什么情绪,抬脚跨过门槛,淡淡道:“这些人你退一步就蹬鼻子上脸,口口声声说我有两个好儿子,这不就是故意埋汰给我上眼药?现在谁不知道我孤家寡人,继子不把我这个继母放在眼里,亲儿子更是不会听我的。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姚照红的儿子,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们来这里说三道四。”

阿姨叹气,说:“当年您嫁进霍家吃了多少苦,这些年又有多少迫不得已,二爷那么聪明其实都看在眼里。他心里还是有您的。”

姚照红脚下一顿。

“不提了。”她继续往前走,然后问:“他带回来那个是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呢。”阿姨说:“没见着人,但这二爷不像是个为了这种事闹得满城风雨的个性,但不管如何您好好说,亲生母子啊,那关系好了不比什么都强。”

姚照红深吸口气,看着这头顶四四方方的天,说:“你不懂。这世上最难的不是血浓于水却没法相融,难的,是不能相亲也不能相近,我知道,他也知道。”

姚照红说完收回视线看着前方,像是刚刚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存在。

“走吧去看看。”她拂了拂头发说:“不管怎么样,这把人带回来连个招呼都不知道来打,显然是个没规矩的。比书家那个还入不了眼。”

“书少爷算顶好的脾气了吧。”

“好有什么用,根本就不合适,就老二那人他要真心喜欢你以为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他能没动静?不喜欢罢了。从书家那两个大儿子想搅进家里这潭浑水开始,我就知道我眼光是对的。”

“可二爷和书少爷好歹算一起长大,那情分不一般,您这么硬生生反对怕是会有反效果。”

“所以他把人弄出国了啊。听说他这次找的这个就是照着书家那个找的,为了个书奕轻倒是花了大力气。我的儿子我会不清楚?他这是既想让别人以为他弃了书奕轻找个替代品好护住他,二来保住整个书家全了幼年情分,要我说,对比老大他还是不够狠。”

阿姨是个一心向着姚照红这个主母的。

当即小声提醒:“您这话过了。这是咱们私底下说,大爷这几年干的那些勾当都够牢底坐穿了,二爷要是跟他一样,您怕是也得跟着操心。”

“是啊,当初把他交给老太太他们抚养是我最难但也最正确的选择。”

黎非凡如果听见这段交谈,就知道重点有二。

第一,霍韫启和母亲的关系其实比传言复杂。

第二,主角之间第二大误会这个时候已经初见端倪了。

第一个误会当然是黎非凡这个人的存在。

第二个就是关乎家族。

书家本是书香门庭,在老太爷那一辈是两家来往最密切的时候,后来书家弃文从商,到了如今这一辈也就是书奕轻的两个哥哥并没有什么经商头脑,但靠着霍家一直也发展得不错。

重点就在书奕轻两个哥哥心甘情愿被霍敬利用,对付霍韫启。

最后书家垮台,书奕轻崩溃,并且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误认为这一切都是霍韫启的手笔。

这种你趁我出国对付我全家最后却说为我好的狗血始末就是这么来的。

黎非凡也并不是全不知晓,至少在酒吧里霍韫启让人不要打书家主意的时候他就多少知道和这个事情有关。

但说到底,和他本人没多大关系,他也不会无端插手。

没去跟主人家打招呼,那完全是因为霍韫启说不用。

所以人亲妈亲自过来的时候,黎非凡还真有点措手不及。

一个小时过后。

“这事儿怪你。”黎非凡指责。

霍韫启刚进他自己住的这院子大门,把手里的随身物品交给门房,一边脱大衣一边说:“怪我?”

“当然怪你。”黎非凡眼神示意坐在最里面气定神闲喝茶的优雅女人,一边装模作样接过他大衣一边压低声音说:“你可没有提前告诉我你妈是山不就我我就山的个性,早知道她这么拉得下脸我就主动先上门了。你这叫什么?你这叫没有合作精神,无端拉高了我的工作强度,在我和你妈之间竖起了一面跨不过去的高墙!”

霍韫启停住脚,揉了揉额角看他没说话。

黎非凡:“你干嘛?”

霍韫启:“我记得你之前没这么多话。”

黎非凡敷衍一笑:“不好意思了,那是你还不了解顿悟后的我。”

霍韫启放弃沟通,继续走,“你可以不必在意她。”

“但我有必要让自己处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树立敌人违背了我的工作原则。”

“你现在的工作就是闭上嘴。”

“沟通是交往最好的桥梁,我们是长期合作,我觉得很有必要。”

黎非凡并排走在霍韫启身边,两双皮鞋清晰落在庭院石板路上的步调完全一致。

周围打扫的,路过的,纷纷低头避让。

霍韫启突然停脚,“你们吵起来了?”

黎非凡:“……当然没有。”

霍韫启:“你真叫她婆婆然后她扬言要打死你?”

黎非凡:“你觉得可能吗?玩笑是玩笑,我又不是疯了。”

霍韫启:“既然没有,那闭嘴。”

两人前后脚进了正屋。

“妈。”霍韫启打了声招呼。

姚照红放下茶杯,“回来了?”

“嗯,在前厅处理了点事。”霍韫启到姚照红下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说:“您今天怎么过来了?风寒刚好生日宴邀请的也都是些和家里有老交情的人,交给下面的人处理就行了。”

“来看看你。”

“应该我去看您才对。”

寥寥几句问话后厅里归于安静,体现了这对母子间的疏离。

不是黎非凡曾以为的那种剑拔弩张,那种水火不容,但有隔阂是真的,那种不自在肉眼可见。

黎非凡后脚进来,他把大衣放到凳子上,开口就说:“二爷谈生意跟人唇枪舌战,这会儿说话倒是干巴巴的。”他对着姚照红笑了笑,“我看了福叔带的那两车东西,他说都是二爷亲自挑的,惦记着您。”

他说得很自然又点到关键,瞬间打破了刚刚的窒息气氛。

姚照红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扫了黎非凡一眼。

她淡淡问:“你之前说你是哪儿出生的?”

“矢乞巷。”黎非凡说:“反正我爷爷说我是从那儿捡的。”

其实是书里说的。

姚照红点点头:“不管你从哪里来,既然是老二的人还是该有个样子。”说着又转向霍韫启,“你的事我一向不过问,但把人随便扔在外头的园子里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那么大个集团也不差多养个人,找个合适的地方安排安排。”

霍韫启像是有些意外。

最后说:“我知道,我会看着处理。”

“行了,那我走了。”姚照红站起来,又说:“你原先住的那个房间有些小,我让人把主卧收拾了,今晚搬那边去住。”

姚照红一走,霍韫启看向黎非凡。

“跨不过去的高墙?”

“那是希望你认识到自己在这段合作关系里的不足。你觉得我会翻车吗?我们交流得挺好的。”黎非凡并没打算悔改,他坐到霍韫启旁边的椅子上说:“你知道她今天见着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倒是有让他带回来的资本。”

黎非凡心情复杂:“而且刚刚你妈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摸了摸下巴,“这种突然获得婆婆认可的心情真的还挺怪怪的。”

霍韫启扫他一眼起身。

拿过他自己的衣服,看他,“你婆婆的意思是你今晚得和我睡。”

然后又添一句。

“你睡地板。”

再一次坐上那辆加长版的豪车黎非凡没有再躺下,反而是霍韫启从上车就闭着眼睛在休息。

今天酒吧这一出让黎非凡确定霍韫启绝对是个不喜欢被隐瞒和算计的人。

他一开始的路子是走对了。

但也清楚,离他想要安然脱身的目标还早得很。

不提原身最后是死在霍韫启的一手策划之下,就他上次会突然腹部剧痛如遭受酷刑这一点来看,这条路比想象中难。

住了两天医院,跟着霍七去了酒吧耗费半天后来又遇上霍韫启。

他其实没空仔细想这件事。

但此时车里太安静了,那天在车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能让人记起。

那种无形中在心里垫了块石头的感觉梗得人上不去下不来,就像是人在极其饥饿濒死的情况下,你明知道半道出现在路边的那颗苹果可能有剧毒,但你还是得硬着头皮吞下去。

这感觉非常不好受。

局势对他不利,但他也不能一直这样被动挨打。

这也是他第一次生出要和霍韫启好好谈谈的想法。

他之前有一个误区,觉得是他一旦没有照着原身的路线往下走完剧情就会有惩罚机制,但现在出现了酒吧这样并不在书里的情节最后什么也没发生。

如果只是他中途想要跳离金丝雀这个身份才有惩罚,那有些东西他完全可以坦荡和霍韫启交易。

毕竟和一只老虎关在一间笼子里,比起互相试探时时提防的饲养员,当然是合作咬破笼子的同类更让人轻松。

“今天怎么会和霍七一起出现在那?”霍韫启突然开口。

黎非凡看他还闭着眼,却觉得他好像一直知道自己在看他。

黎非凡说:“霍七来了医院,原本带他去吃饭来着,后来凑巧才去了那儿。”

说到这个黎非凡突然想起来。

他皱眉:“霍七人还在酒吧里。”

此时旁边的高升接了一句:“黎先生放心,我已经让人把霍少爷送回去了。”

高升不是邱香,有霍韫启在的地方他绝对不是个多话的人。

黎非凡点点头。

霍韫启这时候睁开眼,他坐起身看了黎非凡一眼说:“是不是有话要说?”

他边问这个话边从座位旁边的扶手储物柜上拿下一个巴掌大的小铁盒子。

打开才知道里面是烟。

和那群中年老男人抽雪茄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用火柴。

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拿出一根香烟仔细把滤嘴上的细渣弄干净,火柴刺啦一声响,把一个简单的抽烟动作做得做得像点香研墨自如优雅。

他连吐烟的动作都不疾不徐,在烟雾笼罩上来之际开口说:“从上车情绪就不对,说说吧。”

他身上很少带有烟味,所以很多人不知道霍二爷原来也是会抽烟的,就像黎非凡当下也不惊讶他洞察人心的本事细致入微。

“介意给我一根?”黎非凡朝他摊手。

霍韫启扫了他一眼,扬手把铁盒子递给他。

黎非凡伸手接过,但是他没有用火柴,而是够起身直接凑过去借着霍韫启嘴边的烟把自己的点燃。然后在霍韫启的淡定和高升不露声色的震惊之下,退身坐回去。

他靠着座位,仰头深吸一口。

然后才看向霍韫启,笑了笑,“二爷,这算是坦白局吗?”

“看你想坦白到什么程度。”霍韫启在旁边的盒子里点了点烟灰。

黎非凡笑了会儿,然后说:“你之前不是就怀疑过我。”

“我说过,你只要能装到底我不介意。”

“好吧我承认。”黎非凡直接开口,在两双视线中,“我顿悟了。”

霍韫启没说话,高升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对黎非凡的承受度越来越高,现在居然毫不客气露出个无语的眼神,说:“你敷不敷衍啊。”

“什么叫敷衍。”黎非凡说:“你知道玉京园池子里的水有多凉吗?你知道我要不是因为会游泳,池子里的水草没打结,我已经见上帝了。”

高升一推眼镜,“那还不是你活该。而且淹不死你,当时边上有人。”

“二爷你换个特助吧。”

高升当即转向霍韫启:“二……”

“要说就好好说。”霍韫启就有那种不被周围人的声音和态度打扰的气质,不管他信不信,还是接了黎非凡的胡诌,“然后呢?”

“然后我就认清了自己啊。”黎非凡半真半假道:“玉京园那场宴会,照二爷的意思让书奕轻出国,包括今天这出戏都算是我的诚意。以前和二爷你谈的条件我就当忘了,我保证这个身份的存在一定让你满意,相应的,我也有新的条件需要找二爷兑现。”

霍韫启审视的目光略过黎非凡的脸。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

“当然,二爷的手腕我是知道的。我只不过是提出需求,答不答应决定权完全在你这边。”

霍韫启停顿两秒,他右腿搭上左腿的膝盖,往后靠了靠,“说说你的要求。”

黎非凡起身:“既然说好了坦白我就给二爷交个底,是,我一开始的确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但事实证明我想太多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但我也需要价值。一件事落实有进有出,落实到具体是谁,什么情况,效益如何,说白了只要付出,相应的,我就需要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作为回报。我知道金钱名利,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一天我就不缺,但这些东西不能依附这个身份存在,必须来自于个人。”

黎非凡的想法其实非常粗暴简单。

如果说照着原剧情走太多不确定因素,那他就必须抓牢能抓住的东西。

与其设计,这样和霍韫启直接交底,他认为是一条最方便的捷径。如果自己的根扎得够牢,在将来抵御风险上胜算就更大。

被动化主动,表明立场,争取利益最大化。

“野心不小。”霍韫启从中间掐断了手里那支烟,扔到盒子里,看着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黎非凡:“直觉。”

高升早就不说话了。

他们看着彼此,车穿过闹市却没有拐上回玉京园的路。

霍韫启终于点点头:“如你所愿。”

黎非凡夹烟的手指微微停顿,没有人察觉他背后的冷汗沿着脊柱落下去。他知道这场谈判他毫无优势,唯一的一点胜算就是那点自觉,他没撒谎。

他赌对了。

这就是霍韫启要的。

和多少习惯了虚以委蛇的上位者不同,霍韫启这人你说他深沉难辨还是说他实力和能力匹配都好,只要你肯交代。在他面前你的野心欲望,你的贪恋,那些见不得光,你只要敢摊开在太阳底下,都比选择隐瞒、欺骗来得强。

黎非凡不动声色碾熄了烟,看不出刚刚经历过怎样的心理变化。

他冲霍韫启笑笑:“我觉得我们的合作之旅体验应该不差。”

正当这个时候,车停了。

从外面拉开车门的是邱虎,邱香也站在旁边。

“二爷,到了。”邱虎示意。

黎非凡跟着霍韫启下车,看着眼前这个非常大的豪华庄园一时无话。他落后霍韫启半步站着,霍韫启回头说:“我让人替你收拾了园子里的东西送过来,最近要在这边住一个星期。”

“这里是?”黎非凡问这话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邱香当即说:“这是霍家老宅,夫人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这几天来往宾客会非常多,你最好规矩一点。”

夫人不就是霍韫启亲妈姚照红。

黎非凡记得原身到死都没跨进这地方,更别说给霍家夫人祝寿。书里母子关系紧张,书奕轻那个正主都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亏,现在霍韫启就这么随意带着他上门,怕不是公开打亲妈的脸?

“我住这里是不是不太好。”黎非凡说。

霍韫启看着他,语焉不详,“刚刚不还说你需要价值,这里就是你实现自我价值的第一步。”

“爷啊。”黎非凡远远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朝这边匆匆过来的福叔,恍惚说:“虽然咱俩有约定在先,但这用人也得适度吧。”

这可是大本营,是霍家老巢。

书里这本家的人际之复杂,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直接冲这里当他钢铁做的?

钢铁怕是也得掉层漆。

霍韫启理着衬衣的袖口,“害怕?”

“不是。”黎非凡认真地看他,“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看上我,并且保证一辈子不离不弃,我可以当在车上的话没有说过。”

“黎非凡。”霍韫启这是第一次认真叫他名字,他凑近了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想要金钱想要名利,现在还想要我的人,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黎非凡假笑:“开个玩笑。”

他转头就朝邱香伸手,“香姐,给我个镜子。”

“你是孔雀吗?一个大男人要什么镜子?”邱香朝他翻白眼,但还是伸手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块精致的小镜子拍他手上。

黎非凡拿过来打开,确定自己今天在酒吧混了一转也没有很狼狈。

他关上镜子递回去,说:“这是一级备战状态的基本操作。男人的确不需要,但是你想想,我费尽千辛万苦想要跨进霍家大门,现在要实现了喂,能灰头土脸吗?”

邱香眼角抽搐。

转头就问她哥,“二爷到底为什么选他?”

邱虎:“长得好看?”

邱香一巴掌拍过去,“二爷说得没错,你脑子都用在身手上了!”

上次她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才几天?他居然能从顺利坐上二爷的车到被带回家。

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看着前边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单从外表看,她必须承认这黎非凡比书奕轻强得多。

书奕轻站二爷身边就像一珠温室植物,不少事都还要他们这些二爷身边的人帮忙擦屁股处理,而这黎非凡不同,至少和她最初接触的那个样子大不一样了。

抛开长相不说,他有一种野蛮的特质,像峭壁肆意生长的松。

重点是知情识趣,敢说敢做。

听听那话。

“二爷,见着你妈我要是喊婆婆会不会被打死?”

“想死你就叫。”

“那你记得救我啊,我可是你心肝儿。”

拥挤的舞池被七八个突然涌入的保镖围出一片空地的时候,站在圈中间的黎非凡也终于停下来。戛然而止的音乐,周围所有人或惊惧或好奇的打量,黎非凡撸了一把头发,不怎么高兴地抬头看着自己面前这虎背熊腰的男人,“邱虎?”

不怪他一眼认出来,这兄妹俩眉眼还挺像的。

“黎先生。”邱虎朝他点点头,“二楼请。”

黎非凡往二楼扫了一眼。

连邱虎这安保团的老大都亲自来了,楼上是谁不难猜。

黎非凡自然不会以为日理万机的霍韫启会亲自跑来这种地方逮他,更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这该死的巧合。

但他也没表现出任何抗拒的意图,接过他之前丢在卡座现在被邱虎递来的外套抖了抖,说:“那走吧,带路。”

推开二楼那间门的时候,黎非凡确实是被里面的状况唬了一下。

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但他还是在所有人朝他行注目礼的空档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霍韫启,镇定自若走过去,一屁股坐他旁边兴致不高的样子,靠着沙发说:“二爷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有人惹你了?”霍韫启侧头问他。

霍韫启今天穿了件黑衬衣,给人的感觉比起在玉京园的时候更多了几分沉着。

黎非凡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开口说:“二爷这不是明知故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喝茶聊天吧。”

在场的所有人从他出现后都暗自心惊。

离得近了就知道刚刚楼下那惊艳一瞥并非是环境加持的效果,本人显然更出色。

他身上还留着刚从声色场上下来的气息,衬衣领口半开,脸色微红气喘。看来传言不假,凭着这副皮囊会上位不难,难的是他居然还敢公然管到霍韫启头上,而霍韫启却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看来是真的很宠。

再看霍韫启那话,他说:“今天在座的不少都是霍家元老,也算是你长辈。进门连声招呼都不打,怎么这么没规矩。”说他没规矩,但话里愣是丁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其他人连忙说:“哪里哪里,二爷客气了。”

“对对,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黎非凡在这周围扫了一圈。

心想我刚在你侄子面前充了一回长辈,你现在就给我送了这么多。

这是什么?报应吗?

不管心里是什么样,只见他坐正了端过霍韫启面前的酒杯,很自然说:“是我没规矩了。今天我就厚脸皮一回,妄自称呼各位一声叔伯,这杯酒就当我赔礼道歉,各位随意。”

其他人碍于霍韫启在场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纷纷把杯子端起来。

喝了酒话题自然就开始绕着黎非凡打转。

“我看非凡你年岁不大,是还在读书还是?”

“没呢,我就高中毕业。”黎非凡说:“认识二爷之前也没做什么正经工作,现在我倒是有心找点事,但也没什么适合我能做的,所以就一直闲着。”

黎非凡说得无比坦荡,这是原身这样的出身很难面对的一点。

原本的黎非凡在书里最怕被人谈及的事情就是两点,出身以及学历,这让他总觉得低人一等抬不起头。可现在的黎非凡能坦然面对这个,并且知道坐在他今天这个位置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骂他,面上装样子都得巴结着他。

这就是身份带来的加成,是原身没有利用好甚至是直接忽略的东西。

果然,“这还不简单,我手底下就有不少适合你的地方。”

“我这边也有,只要你来绝对给你留着。”

“就看二爷舍不舍得放人了哈哈。”

他们的承诺张口就来,黎非凡也就随口应着。

还要时不时对着霍韫启来一句,“我这么抢手,以后看你还怎么说我不务正业。”

其他人就很有眼色地接话。

场面很快活泛起来。

直到黎非凡注意到上前来倒酒的人。

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是因为对方穿着服务生的衣服,又一直低着头站在角落里,现在他主动上前弯腰倒酒,黎非凡看见了那张侧脸。

第一瞬间的感觉就是,谁这么不要命?

因为真的挺像书奕轻,尤其是某些角度的时候。

要知道对于一个看过书的人来说,狗血文里最大的显著特点就是替身梗。他既能达成主角之间误会重重的成就,又能完成其中一个主角深情守护另一个主角的kpi。

目前这个阶段kpi指数可能也就指甲盖那么厚,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想要上来贡献一笔。

黎非凡能怎么办,当然是成全他。

“等等。”黎非凡果断伸手盖住了玻璃桌上的酒杯,他说:“头抬起来。”

叫小郁的男生缓缓抬头。

黎非凡看见这人的时候顿时又觉得有点意思了,因为这个人你可以说他是照着书奕轻找的,为了试探霍韫启的态度和反应,也可以说是因为他黎非凡最近风头太盛,有的人投其所好找了个和他也相似的,那双眼睛,是他们唯一有两分相像的地方。

背后之人的努力可见不易。

黎非凡真心实意问出那个问题,“整容了?”

这话一出连站在边角的高升嘴角都没忍住抽搐了两下。

那个叫小郁的男生却低眉顺眼地说:“没有。”

黎非凡要想获得霍韫启的好感度必然不能提及书奕轻,他只是开口说:“是吗?我这人还挺讨厌天生就长得好看的人的,尤其是长得跟我像那种。就和加工厂里劣质的盗版产品一个道理,看得人反胃。”

这下叫小郁的男生彻底抬起头,他眼眶微红带着倔强。

开口的声音软绵动听,“这世上相似的人千千万,我只是一个服务生,恐怕担不起这评价。”

每一处表情都恰到好处。

处在弱势地位,天生就带着让人产生同情心的优势,必要时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又刚好放大了性格上不懦弱的特质。

黎非凡去看霍韫启,后者脸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指示,黎非凡就当他是打算任由自己处理了。

“邱虎。”黎非凡出声。

邱虎很快出现。

黎非凡抬抬下巴,“扔出去,以后别让我再看见。”

恃宠就得骄傲,得把这份跋扈发挥到没有余地。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有人跟邱虎说过什么,他居然完全没有征求霍韫启的意见,直接执行了黎非凡的命令,上前提人。

他那大块头提起那个小郁简直像抓了只小鸡仔。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开始一直表现得很单薄柔弱的男生却突然激烈反抗起来。

“放开我!”他甚至很迅速地挣脱开邱虎的手,然后直接扑过来跪倒在霍韫启的沙发椅旁,一只手抓着霍韫启的衣服下摆,一边带着哽咽说:“二爷,求求你放过我吧。”

黎非凡当场一脑门官司,瞪了邱虎一眼。

邱虎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看他。

那小郁还在哭诉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服务员,不过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而已。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跟黎先生比,但是他一句随随便便的话就会让我丢掉工作,我做错了什么呢?还请二爷做主,放我一条生路。”

邱虎不可能抓不住人,黎非凡不管是不是霍韫启有意留下这个人,该他自己的戏份还是得上。

“小小的服务员?只想安稳活下去?”黎非凡似笑非笑说:“你开口就喊我黎先生,一般的服务员可不知道我姓黎,这里也没人提过,谁告诉你的?”

小郁顿时就愣住了。

黎非凡:“你看,装无辜就没意思了对吧。”

但这个小郁反应很快,他恨恨地看着黎非凡说:“我知道黎先生对我心有不满,可谁不知道霍二爷身边的人叫什么名字。黎先生自称也不是多高的出身却偏偏要为难我们这些普通人,是自己心虚吗?”

这么牙尖嘴利?

黎非凡当场改策略,看向霍韫启。

懒散道:“二爷果然是来消遣的,找也不知道找个新鲜的,膈应我呢?”

霍韫启淡淡说:“越说越不像样子了。”

黎非凡呵了声,“那我今天就说一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二爷自己看着办吧。”

霍韫启还没开口,那个小郁倒是先说话了。

这会儿不装了,甚至挑衅地看了一眼黎非凡,说:“我听说黎先生和书家的书奕轻少爷也有两分相似,难道也会觉得自己像盗版的劣质产品?”

黎非凡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小郁的出现其实就是冲着书奕轻来的。

毕竟他张口就能说出书奕轻的名字,这大概是他的底牌。

就是不知道他后面的人是谁,能知道霍韫启对书奕轻不一般还敢和霍韫启作对的人可不多。

不过还用不上霍韫启先发火,黎非凡一杯酒沿着男生的头顶缓缓浇下去。

在对方震惊、不敢置信的眼神里,黎非凡说:“人口无遮拦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喜欢的人总有相似的地方。只要二爷看得上,别说像一个姓书的,姓马的姓王的又有什么所谓。总不过书奕轻人在国外,现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书奕轻,不是你,是我,黎非凡。”

那个叫小郁的突然怒而站起。

他抬手就朝黎非凡的脸挥过来。

中途被一直横过来的手臂挡住,那条胳膊青筋脉络清晰,手掌宽大指骨分明。精准钳住男生的手腕,把人甩出去的时候能听见脑袋磕在地板上那声闷响。

谁也没想到霍韫启会发作。

“二爷。”

“二爷。”

“韫启啊,别发火别发火。”

这群老东西都被霍韫启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住了,纷纷开口。

而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男生顿时像疯了一样。

他被邱虎抓住了两条胳膊再没办法睁开,却死死盯着黎非凡。

他说:“别人不知道但我却清楚,人书奕轻才是正主,你不过也就是个替代品,是个可怜虫!”

他说:“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吗?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也得意不了多久。”

他说:“黎非凡你个……放开我!”

黎非凡听着这些话失神了一两秒钟,他甚至在怀疑这个小郁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是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看过书的知情者。

霍韫启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皱眉冲着邱虎说:“拖下去!”

耳边歇斯底里的声音彻底消失。

霍韫启此刻不像是刚对别人动过手的样子,端正坐着,衬衣依旧平整。他只是扫视了周围一圈才缓慢开口说:“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明说。这两年我母亲坐镇霍家下面的人不满由来已久,集团各种倾轧抱团,站队斗狠我不管,我也管不着。我能理解大家的摇摆和不确定,但只要老太爷当年的股份赠予协议仍然有效,只要我霍韫启在霍家,我可以保证集团在一天你们就饿不死,可你们也别把那些龌龊手段弄到我跟前来。”

一群中年男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流间心思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来回。

“二爷这话说得就诛心了。”

“我们当然是相信二爷的能力的。”

“老薛。”霍韫启并没有搭理这些话。

他再次开口叫了今天这场聚会的组织人,那个很胖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

老薛从霍韫启动手开始人就已经悄悄缩到了后面,巴不得不被人看见。

现在被公开点名,只能站出来。

他擦了擦额头不自觉冒出的冷汗,脸色尴尬道:“二爷。”

“我记得你当年一直是跟着我爸的对吧?”

“是是。”老薛点头。

霍韫启双手交握随意放在腿侧,他的视角是需要抬头看着对方的,但是那种从上而下的压迫却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他走后的这几年我看你这体重是一年赛过一年。”

老薛脸色涨得紫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得整个人像坨不住晃动的肥鼠。

最后硬尬出一句:“那我少吃点。”

霍韫启不紧不慢,“是该少吃点,满脑肥肠堵得你脑子都拎不清。”

老薛一张脸已经不能看了,春初的天气那汗愣是跟不要钱一样一直冒,沿着下巴落到腆起的胸膛上,洇湿了一小块衬衫。

“回去转告大哥。”霍韫启对自己身上的压迫感没有丝毫自觉,像是终于借由这个小郁说出了他此番发作的重点,开口说:“如果他想要试探什么让他直接来找我,但书家不是集团目前适合合作的对象,让他少打主意。”

黎非凡听到这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小郁的背后竟然是霍韫启大哥霍敬的手笔。

难怪那个小郁会知道情况。

老薛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了,在霍韫启说出大哥两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的一切根本就不可能瞒过霍韫启。在场的人心知肚明,霍家这场斗争,站队情况又会有变化了。

霍韫启适时起身。

他穿上高升替他展开的西装外套,缓慢扣好腰腹的两颗扣子。

看向失魂落魄的老薛,“我种事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老薛磕巴,“好、好的。”

下一秒霍韫启带着人往外走,黎非凡自觉拎着衣服跟上去。

出了门口突然一滞。

黎非凡看过去,正好发现刚刚让邱虎弄出门的那个男生被按在墙上,正偏头朝这边看来。

那个位置比较昏暗,但黎非凡还是清晰接收到了那怨毒的视线。

坏了他向上爬的路心想这得是多恨自己。

前方的霍韫启突然开口:“高升,给他找个医生。”

“医生?”高升问。

霍韫启皱眉:“眼睛改了,从此别再让他踏进盛京。”

高升突然回头看了黎非凡一眼。

然后转身低头说:“是。”

先不说霍七被他的大胆发言惊得脸色发紫,就这一周围的人,既然能认识霍七不会不知道霍七的二叔是谁,是霍家那位非常年轻的二爷霍韫启。

霍七好面子,又没被套过缰倔得要死,他回国融不进圈子里遭到排挤也绝对不会和家里人说。但霍韫启是什么人,别说他们这些小辈,就是他们父辈想要搭上关系都不容易。

有人看着黎非凡说:“你怕不是疯了吧?”

黎非凡抖了抖手上的烟灰,笑了声。

“那敢不敢试试疯子的规矩?”

两个小时后,这家高端酒吧的大厅卡座里,一群年轻人喝得东倒西歪。

对着黎非凡一口一个黎哥,求饶,“不来了不来了,算我们输。”

黎非凡丢了手里的骰盅翘腿坐在卡座里,卷起衣袖的手肘搭在后面的沙发椅上,点了点下巴:“我也没兴趣欺负小年轻,行啊,那道歉吧。”

有人当即端起酒杯说:“霍七,愿赌服输。我为我们之前的幼稚行为跟你道歉!今天一起喝了这杯酒,从此咱们就是兄弟!”

“说实话霍七,你自己那谁也看不上的臭德行真挺讨人厌的,但我们确实做得有些过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今天酒我们先干了就当赔罪,以后一起玩。”

霍七没动。

黎非凡踢了他膝弯一脚,说:“行了小少爷,给人个面子。”

霍七转头瞪他,对上黎非凡的眼睛后还是转头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仰头喝下。

没人比黎非凡对这种场所更熟悉,他以前玩儿得花,除了不乱搞男女关系这一点之外,在这种地方向来如鱼得水。对付这些个青瓜蛋子几乎是信手拈来。

这些人开始一口一个霍少称呼霍七,好像一起喝了顿酒感情就有多好。

黎非凡从远处的吧台收回视线,见着霍七正木着一张脸坐在原地,活像是别人欠了他一屁股钱。

“觉得心里不爽?”黎非凡半躺着懒懒问。

霍七看过来。

黎非凡笑了声:“你是不是觉得今天这种情况不把别人脑袋敲碎都是你慈悲,你为什么要屈尊降贵陪着一群傻叉在这里上演好兄弟戏码?哎,别急着反驳,你就是这么想的。”

霍七一张脸几经变化,看得黎非凡啧啧称奇。

霍家还有这么不谙世事的人也挺难得的。

“我就是这么想的又怎么样?”霍七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怒气冲冲怼他。

黎非凡挑眉:“你二叔难道没告诉过你?”

“什么?”

这卡座的位置靠近角落,酒吧里正好放了一首震耳欲聋的dj音乐,沙发周围的一群年轻人正酒精上头兴致高昂,开始吹牛皮从爹妈最近新给自己买了艘游艇吹到在现在的女朋友已经是自己的第十八任。

黎非凡朝霍七招招手。

霍七狐疑地看着他,看这人酒精熏红的脖颈,五彩灯光下显得迷蒙的眼睛,他鬼使神差把耳朵凑过去。

黎非凡拎着他的耳朵尖把声音提大:“你二叔没告诉过你你死要面子的样子蠢死了!”

霍七脸色轰地就炸了,一把将黎非凡推开。

黎非凡撞在沙发上差点笑倒。

他乐完了偏头看着霍七发红的脸色就更愉快了,笑着说:“认真的,小鬼,看在你今天让我找了不少乐子的情况下我告诉你一句话。”

“谁是小鬼?”霍七又瞪他,“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但我真要算起来是你长辈诶。”黎非凡状似用怜悯的语气说。

霍七气得仰倒,眼神恨不能把他吃了。

“就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进霍家!”

“那还真是遗憾。”

黎非凡看人被自己气得快要炸了,终于生出点微不足道的同情心,说:“不逗你了,我要告诉你的就一件事,今天在座的这些人是兄弟还是仇人,决定权完全在你自己,因为你是霍家人你就有这样的身份和权利。人和人的交往未必就需要真心,尤其是你们这种身份的人,更多的只是利益,你将来需要面对的只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多更复杂。”

霍七怔怔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黎非凡站起来。

他一只手按在霍七的肩膀上,微微弯腰说:“人不能总陷在过去的情绪里,谁都不容易。你将来虽然不是你二叔的对手,但早点明白这种残酷,以后也少吃点苦。”

黎非凡放完毒鸡汤还顺手拍了拍霍七的肩膀。

霍七从怔愣里回神,一把抓住他。

“你去哪?”

黎非凡动了动发酸的脖子,看了卡座一圈说:“你们小孩儿就自己留在这里玩儿吧,我去活动活动。人被关久了是会废的知道吗。”

霍七皱眉:“你不是才从医院住了两天出来?”

黎非凡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扯开被拽住的手说:“关我的可不是医院,今天来这儿的事情不许说出去,听见没?”

霍七眼睁睁看着黎非凡转身走开,他路过吧台,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后下了舞池,他一边上去一边扯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毫无违和又肆无忌惮地融进那场声色狂欢里。

霍七的耳边传来几声惊呼。

“卧槽,黎哥这么野的吗。”

“他腰好细,旁边有个傻逼贴过去了看见没。”

霍七听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转头过去骂:“闭嘴!都看屁看!”

霍七当场就想站起来,下一秒发现自己被堵人形墙挡住了去路,是一路跟着他们的两个保镖。

“起开!”霍七暴躁。

他们都没动,其中一个保镖按了按别在耳朵上的耳机,几秒后开口说:“霍少,二楼有专门为您准备的地方,请跟我们来。”

这些保镖隶属于谁霍七一清二楚,他一下子就怔住了,不敢置信地抬头往二楼扫了一眼。

但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他只看得见那些扒着栏杆摇头晃脑的人,那些兴奋的尖叫,被灯光遮住后谁也分不清谁是谁的脸。

霍七背后都是一群不敢做声的纨绔子弟,身前是霍家的保镖。

他再对霍家的情况不清楚也知道现在能随便给他安排,很可能是霍韫启在现场,二叔那人看似温和实则没人敢忤逆。黎非凡的身份他听过,此时不由地把他的境遇和那些他以前听过的见过的人划上等号,能真正上位的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大多数人的下场不见得有多好。

他现在应该担心自己,甚至应该是乐于看见黎非凡没有好结果,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竟开始迟疑。

他看不见舞池的情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敢背着他二叔出来鬼混。

姓黎的完了。

此时二楼视野最好的露台位于酒吧楼梯的最左侧,一个安装了单向隔音玻璃的私密空间,里面坐了不少人。

相比于楼下霍七那一圈富二代,这里的人一看就是有阅历有年纪的。

抽的雪茄,喝得是烈酒。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拿着雪茄在烟灰缸的边缘敲了敲,笑着说:“老薛啊,这种年轻人消遣的地方怎么想起约这儿了?也亏得二爷今天肯赏光。”

叫老薛的人年约四十多岁,挺着个大肚腩,一笑下巴的几层肉都跟着抖。

“我们这些人的确是老了,想想跟着霍家也有一十几二十来年了吧。”老薛说:“可人二爷才多大岁数。大家平日里生意来往虽多,但实际上难得聚在一起,我想着这里好歹也自称咱们盛京市最著名的娱乐场,大家今天就当来开开眼,别拘着。”

一群人话里你来我往,唯独霍韫启没做声。

他背对着这群人站着玻璃镜面前,视线看着楼下。旁边高升也在,正在一旁通电话和人说着什么。

这些人不会在意一个特助的行为,好奇凑到霍韫启边上的时候发现了楼下的霍七。

惊讶:“那不是霍小公子?怎么也在。”

“年轻人出现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有人调侃说:“这家酒吧的幕后老板我认识,有些生意见不得光还找我帮过几次忙。老板手底下的好几个招牌的确个顶个惊艳,年轻人好奇心旺盛想看个新鲜不足为奇。”

当即就有人指着舞池里的方向说:“那是谁?”

从上面往下看最先引人注意的其实不是那张脸,而是他的动作。随着音乐摇摆的身体如此自然,举手投足给人酣畅淋漓的极致感,他吸引了周围所有人以他为圆心想要向之靠拢,但他自己像是毫无所觉。

散乱的头发,抬起的汗湿后的下巴,连那一截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白且柔韧的腰都带着灼人的油光,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把。

能坐在这里的人都不算简单,不可能没听过霍韫启最近身边多了个人的消息。

更聪明点的早就找人要过照片,此时只需一眼就能认出楼下的人是谁。一边心知肚明暗骂这小玩意儿胆子大一边打着哈哈,把刚刚问那是谁的人立马拉回来。

这些人东扯西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直到这个地方的房门被敲响。

其他人都以为进来的会是霍七或者别的人,结果进来的却是服务生。

两秒后服务生挪开,露出了后面那张脸。

在场的人几乎都倒抽一口凉气。

非常漂亮惊艳的人,男生,很年轻。

浓密的睫毛,精致的五官,他看起来对这样的场合有些害怕,怯懦着让人说话都怕吓着他。

其他人没有开口,也没人注意到高升已经看了霍韫启好几眼。

因为作为特助没人比他更清楚,从这个男生出现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专门为了霍韫启准备的。

不为别的,因为很像。

不单单是像书奕轻或者是黎非凡,是两者皆有。

自从前段时间接触过黎非凡后,高升突然发现黎非凡其实和书奕轻完全不同,之前那种相似的朦胧感几乎消失殆尽。但是看见眼前这个人后,他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面前这个男生几乎是放大了书奕轻的五官,却又留着黎非凡身上的那种特质,甚至比黎非凡柔和更轻软得多。他像是离开了所依附的东西就不能活的菟丝花,绽开的样子却又浓郁艳烂。

只需要一眼,高升就确定他绝对比如今的黎非凡更适合霍韫启要的那个角色。

也更确定这是有人花了大力气找来的。

这让他冷眼推了推鼻梁的眼镜,审视的目光在整个空间里扫视了一个来回。

还是那个叫老薛的男人先开口,他堆着笑朝门口招招手,说:“小郁啊,别光站在门口啊,机灵点,快去给二爷倒杯酒小心伺候着。”

叫小郁的男生怯生生看了看霍韫启,像是鼓足了勇气走进来。

他倒酒的姿势很熟练,端着酒杯走过去,从头到尾没有再看霍韫启第二眼,小声道:“二爷。”

“老薛。”霍韫启直接伸手接了,叫的人却不是面前这个。

老薛一激灵,站起来,“您说。”

霍韫启语气意味不明,“平日里倒是没看出来你对我的喜好这么感兴趣。我看你也是成天正经事不做,眼睛倒是放得挺长。”

老薛当场冷汗就下来了,连忙摆手说:“误会误会,二爷这绝对是误会。”

“行了,也是家里的老人了,看看你针尖大的胆子。”霍韫启像是耐心耗尽,他走过去把杯子放桌子上,在单独的沙发坐下。

回头对着高升说:“既然有的人这么有心,把人叫上来吧。”

老薛心里正忐忑,“二爷,这是?”

霍韫启笑了笑。

“家里那个要是不让,你今天找一百个来也是白搭。”

黎非凡一共在医院里待了两天,除了第一天之外霍韫启再没有在医院现过身,唯独病房门口寸步不离的两个保镖预示着他并没有将合同终止这个想法付诸实践,同时也让医院上下对黎非凡的个人身份有诸多猜测。

富家子弟、顶流明星甚至是什么政要私生子都来了。

出院是兰姐来替他收拾的。

“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得这么个毛病。”兰姐从进门到现在念叨了快半个小时了还没从这个话题上过去,一边装着他的洗漱用品一边说:“回去了得好好养,马虎不得。”

黎非凡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打游戏,长腿抬起来搭在茶几上没什么正形。

嘴上敷衍:“医生都说了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了。”

兰姐最看不得人行走坐卧没有样子,走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说:“我看你是越来越随便了,脚放下去,二爷要在有得你受的。”

“他才不会管,再说这不就是仗着他没在嘛。”黎非凡随口说。

兰姐突然放下收拾好的包坐到他对面。

黎非凡停下手上的动作,看过去:“怎么了?”

“你很喜欢二爷对吧?”

黎非凡一滞,“当然。”

“我听说他亲自送你来的医院?”

“嗯,有什么问题吗?”

兰姐叹了口气,看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忍心,但还是开口说:“我想跟你说的是,以前老太太就有心悸的老毛病,请了很多医生都看不好。他们祖孙关系很好,这一直是二爷的一块心病。”

黎非凡恍然,才明白那天在车上他为什么是那个反应。

黎非凡看着兰姐,“这跟你要和我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是有关系的。”兰姐看他就跟看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一样,语气逐渐苦口婆心,“老太太虽然已经过世了,但在二爷的心里整个霍家也就两个老人算正经家人。他对你心软,很可能是因为你这个毛病起了恻隐之心,但你却不能以此觉得自己不一样。这话虽然难听,但我在霍家这么多年必须告诉你一点,将来站在二爷身边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个身份背景一般的人,二爷没有正经结婚你跟在他身边是一回事,但你要真陷进去了以后苦的是你自己,明白吗?”

黎非凡额角一抽。

兰姐给他的感觉让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了另一重清晰理解。

一个非常苦情的主角爱恋者,求而不得,让人不忍。

导致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原本不断搞事鱼死网破的角色更绝,还是他现在给兰姐的这种悲苦角色印象更绝。

但无一例外,都挺让人想吐血的。

黎非凡收了手机坐起来,抱着十二万分的认真解释说:“兰姐,这个事情吧,其实和你想象中他不太一样。总之,我跟他之间不单单是情感问题,关系没那么容易破裂的。”

“这话也就骗骗你自己。”

兰姐皱眉,“不为他你今天能进医院?医生都说了你这个毛病和心理状况有关,人活着不能钻牛角尖,要放宽心想得开。实在不行你自己得狠得下心先做决断,二爷这些年身边没见着有什么亲密的人,他挑了你证明你自是有过人之处,所以重点还是在你自己的心。”

他挑了自己纯属他和某姓书的长得像,虽然经本人验证他觉得不少人都眼瞎。

但黎非凡开始后悔在兰姐面前演什么痴心不悔了。

他揉了揉眉心,真心问:“兰姐啊,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怎么?怀疑自己?”兰姐露了点笑,说:“爱赖床,吃东西口味偏甜还爱挑食,洗完澡衣服爱乱丢,待不住,你毛病一大堆。”

黎非凡一脑袋黑线。

“你已经不是爱我的那个兰姐了。”

兰姐笑出声,然后又认真道:“但我很喜欢你。刚开始我是没怎么接触过,但自从你落水生病后我照顾你,就一直觉得你是很真诚的孩子。霍家是个大染缸,你就算蹚进去了对你也未必是好事。”

为了劝他能说出霍家是个大染缸,黎非凡听得多少有些感动。

也不想在她面前去辩解和解释什么了。

只能说:“好吧,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跟你保证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不会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不管是人还是一些别的。所以兰姐,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吗。”

兰姐看着他叹了口气。

“也是难为你。”

黎非凡无语住。

知道自己在兰姐心里的形象大概率是扭转不过来了。

他的确是一直在塑造霍韫启包养的金丝雀形象,一个可以是看上了他的钱,看上他的家世背景、自身能力,一个为攀附权贵为留在他身边,有心机有手段的合格情人。

他可以在霍韫启面前温柔体贴,也可以适当嚣张跋扈,但他真的不太能忍受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恋爱脑。

还是个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甚至为了他得了心悸的毛病。

这种误会跟他告诉别人自己是穿书进来的一样荒唐。

他立马收了手机把兰姐拽起来,说:“走走走,出院了。我这两天特别想念兰姐你熬的鱼汤,你知道他们天天让我喝白粥,我都快喝出心理阴影了。”

黎非凡一只手扒着兰姐的肩膀,一只手去开门。

打开门差点和门外的人来了个脸贴脸。

“操。”

“卧槽。”

“找谁?”黎非凡看着眼前的人,上下打量了半分钟问。

来人一头棕黄色头发,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上穿得丁玲哐啷的不是链条就是首饰,活脱脱一街溜小痞子。

黎非凡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

“你就是黎非凡?”

对方一看就来者不善。

黎非凡撑着门框,“找你爷爷有事?”

“你他妈……”

“你话里再给我带一个妈字试试?”

兰姐这个时候刚好从后面露出身影,看见门口的人拉了黎非凡一把,开口说:“小少爷。”

“兰姨?”对方像是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我现在负责照顾非……黎先生,小少爷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在兰姐开口叫小少爷的时候,黎非凡虽然对此有些惊讶,但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霍七,霍家大爷霍敬的独子,霍韫启的侄子。

书中这霍七打小算是被放养的,小学就被送去国外了,十五六岁才接回来。霍家兄弟的斗争他一概不知,还是霍韫启的忠实崇拜者,觉得他二叔比他那个动不动就不着家的亲爹好多了。

这一切的变化都发生在他认识主角书奕轻之后。

这个霍七同样没逃过书奕轻万人迷后宫团的命运,书奕轻的温柔安抚疗愈了他原身家庭的伤痛,让他彻底沦陷。他后来还听信了他亲爹的话处处和霍韫启作对,觉得只要霍韫启下台,他将来得到霍家也就能得到书奕轻的喜欢。

结局黎非凡忘了,因为后宫团人数太多,不记得这是男几了

现在这霍七应该还没见过书奕轻。

他看着黎非凡回答兰姐说:“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听说二叔身边最近跟了个人,挺好奇的。打听了才知道在这里,所以来看看。”

黎非凡一边想霍韫启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几乎人尽皆知,连家里的小辈都知道。

同时面对这刚刚成年的纨绔子弟满脸挑剔的样子,抱着手靠在门框上问:“那请问霍小少爷你看出什么了?”

“太轻浮。”

黎非凡觉得好笑:“比如?”

“长得就不像正经人。”霍七一边嫌弃还一边评价,“我二叔眼光怎么会差成这样?你身上连一点跟我二叔相配的特质都没有。”

要是原身在,被霍家人这样评价估计得气出脑血栓,就算对方年纪并不算大。

但黎非凡就没什么对方所期待的激烈反应了。

“是吗?”他说:“你二叔觉得我配就好了,你的意见不重要。还有啊。”黎非凡站直,走过去扯了扯霍七衣服上的链子说:“你品味差爆了弟弟,就你这样的,以后可得不到喜欢的人的青睐哦。”

霍七一把将衣服扯回去,气红的眼睛狠狠瞪着眼前的人。

他长这么大,就凭他霍家少爷的身份谁不会巴巴讨好他。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他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不算,居然还敢嘲他品味差?

霍七觉得自己对二叔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没办法想象他二叔那么正经的人和眼前这人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他二叔难道也跟他爸一样都喜欢这种人?这种一看就天生会勾引人的人。

黎非凡不知道眼前这小鬼心里在想什么。

在对方看起来要被气炸的时候,他伸手套住对方的肩膀说:“走吧,看在你来探病的份上,我好心请你吃顿饭。”

“操,谁让你碰我!”霍七要甩开他,“还有谁要跟你吃饭!”

黎非凡手臂套紧,说:“别动,我告诉你你再随便说脏话,我就把你今天专门跑到我面前找茬的事情告诉你二叔。”

这一招果然对霍七有用。

他崇拜霍韫启,但也害怕霍韫启。

这种别扭的少年心思黎非凡抓得很准。

黎非凡带着人一边走,一边回头冲兰姐挥挥手:“兰姐你先回去,我晚点回。”

“你……”兰姐欲言又止。

黎非凡冲她安抚地笑笑:“你都说我闲不住了,刚好我有点饿,放心吧。”

现在霍韫启没有下达任何任务,其中一个主角出了国,估计这会儿正展开副线呢,反正又没他什么事。黎非凡心安理得地把人弄下楼,也不在乎门口的两个保镖一直跟着。

霍七甩不开他,恨恨瞪了他一眼放弃了。

黎非凡顿时觉得这小子挺可爱的。

霍七:“兰姐好像很喜欢你?我知道她离开本家是因为她不喜欢那里,除了二叔和以前的祖父母,她不喜欢任何一个霍家人。”

“没办法,谁让我魅力大。”

“你这人为什么这么不要脸?”

“你二叔喜欢。”

霍七一百零八次怀疑人生:“我二叔为什么会喜欢你?”

“这你得去问他。行了,我知道你不敢。”

“你死了。”

“是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这是我第二条命了。”黎非凡把人给彻底逗无语了,堂堂霍家小少爷跟只焉头耷脑的丧家犬一样被人带着去吃了顿午饭,甚至在某人的淫威之下吃了他最不喜欢吃的胡萝卜和秋葵,堪称人生的最大耻辱。

这种耻辱在他遇到了仇敌的情况下,到达了顶峰。

当时路过酒吧一条街,门口站了好几个穿着不俗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吞云吐雾,显然认识霍七。

“哟,这是谁啊?”

“今天怎么没去找你小妈出脾气?”

那些人哄堂大笑,又说:“你们别乱说,什么小妈?如今的年代可不允许三妻四妾,再乱说小心霍家找你麻烦啊。”

“就他霍七?他话都跟他爸说不上两句,告状能管用吗?”

黎非凡站在一旁看到霍七脸色难看得已经不能再难看了,叹口气,走上前。

“借个火?”黎非凡拿走某男生手里还未点燃的烟,在对方怔怔看过来,不自觉给他打了个火的时候低头凑上去,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眯眼说道:“告状到霍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撞上了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一群年轻人看着这个出现的男人。

他其实也很年轻,头发随意系着显得有些凌乱,五官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锋利,但是非常有存在感且完美到找不出瑕疵。他偏头点烟的侧脸,被烟雾遮住面容的样子,烟熏后带点沙哑的嗓音,这在酒吧门口,是绝对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存在。

“你谁啊?”有人问。

黎非凡:“我啊?”

他夹烟的手点了点边上傻站着的霍七。

“那小子的……二叔他男人。”

黎非凡怀疑自己幻听,第一反应就是,“搞错了吧?”

盛京市医疗条件最好的一所医院,医院里面医术水平最好的心内科主治医生横了他一眼,对这种总是质疑医生的病人没有好脸色,皱眉道:“心前区喉颈部跳动,典型的阵发性心悸。排除器质性病变,合理怀疑是由某种刺激因素引起,你确定以前没有过相关症状?”

黎非凡心想我哪儿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过相关症状。

“应该没有……吧。”他靠在病床上说。

这是一间高级单人病房,看内部装置其实更像是套房,客厅、沙发、茶几包括独立卫生间等一应俱全。

“什么叫应该!”年纪快上五十多岁的医生很少见到这么不配合的年轻人,要不是看对方身份很可能不简单,说不定已经开骂了,现在也只是敲了敲手上的病案本严肃道:“不要把心悸看成小毛病,长时间心悸会诱发心绞痛和心力衰竭等严重情况,更甚者会要了你的命,别以为年轻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好吧,算我措辞不当。”黎非凡被翻来覆去检查折腾了两个多小时,除了之前在车上的时候现在感觉自己挺正常的,无奈道:“不是应该,是以前没有过。我就做了个梦,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心脏不太舒服,就这样而已。”

“什么梦?”

“这也要问?”

医生当即转头,冲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霍先生。”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霍韫启从文件界面抬起来,对上坐在病床上的黎非凡的眼睛。

“好好配合。”

黎非凡:“……”

说实话他不是很理解这种大忙人为什么会抽出长达两个多小时候的时间耗费在这里,更应该的难道不是能叫人送他来医院就算是大发慈悲?

黎非凡:“好吧,就梦见了我爸妈。”黎非凡在霍韫启和医生同时看来的视线里,眼睛都不眨地撒谎,“我是孤儿,没见过他们,突然梦见他们的存在所以就有些……呃,激动。哦还有,我之前喝了酒还熬夜,这就是全部了。”

“心理因素也是会诱发心悸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医生皱着眉说:“再没有具体查明原因之前尽量避免一些可疑因素,最先要做的就是戒烟戒酒,避免寒冷刺激的环境,做到身心安静并且注意适当休息。”

医生翻来覆去叮嘱了一大堆。

黎非凡合理怀疑是因为霍家投资了这家医院的缘故,加上他霍韫启本人还在这里,所以这医生恨不能把所有注意事项一条一条塞进他脑子里。

好不容易医生走了,黎非凡长松一口气。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邱香早就出去不知道在忙什么,此时这空间里只剩下他们。黎非凡无意中瞟见霍韫启,发现他已经没有忙碌而是一直看着自己的时候心下一跳。

他恍惚想起,这居然是他穿进这本书之后第一次和这个人独处。

霍韫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已经是正中午,难得的好天气。

光线照进这间病房正好落到沙发的位置,让他有一半的肩膀暴露在阳光里。黎非凡看着那双以往总觉深沉难辨的眼睛,此时产生荒唐的想法,好似眼前的人午后坐在浸满暖阳的书房里,看着一本无聊打发时间的闲书,身边都是静谧和安逸,一如他本人给人的错觉那样。

“不好意思,耽误你……”

“你很在意小时候的事?”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声,声音打破了空气中停滞的气氛。

黎非凡反应过来对方问了什么的时候,有些不明所以。

“嗯?”他发出疑惑的音节。

霍韫启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旁边,他一有动作刚刚的错觉就统统消失了,恢复成更深更沉的存在,还是那个很难让人看透心思的霍二爷。

“我问你是不是很在意小时候被遗弃的事情。”他说。

“遗弃?”黎非凡脑袋顶上就差冒几个问号,刚想问他什么时候被遗弃了,怕被人看出破绽硬生生变成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被遗弃的?”

书里只说他是个孤儿,被一个捡垃圾的老大爷收养带大,可从来没有遗弃什么这种隐藏线。

可能也是因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所以作者根本没有详写。

“你被人找到带走的时候已经有七岁左右,有记忆才是正常的。”霍韫启的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几个意思,又说:“警察找不到你父母相关信息,也没人来认领,这种情况下被遗弃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黎非凡倒是不关心原身是被抛弃了还是父母双亡。

他只是好奇,“这你都清楚?”

“我不会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放在身边。”

“哦。”

霍韫启从沙发上起身,“哦?”

“不哦还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自作多情以为二爷爱上了我,所以对我的事情格外关心吧。”

霍韫启走过来,对上黎非凡一副我就是这样你能怎么办的样子,突然伸手拂过黎非凡的眉毛。

黎非凡原本是坐着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懵住了。那一瞬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一股战栗感沿着尾椎骨缓慢攀爬上来。

“二爷,你这是干什么?”他轻声问。

因为他能察觉到那种危险和之前完全不同。

霍韫启这人总在刷新他的认知。

霍韫启像是欣赏着他眉目底下不自觉的颤动,最终满意于他的反应,开口说:“相比于我想干什么,其实我更想听听你的解释。”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常稳定,好似他真的在关心他。

黎非凡感觉到手指移到了自己眼皮上。

“什么解释?”他问。

“解释解释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黎非凡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那一瞬间第一反应就是否认,笑了两声,“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霍韫启的声音低了两分,看着黎非凡的眼睛说:“之前我觉得无伤大雅,毕竟你长进了不是一分两分。但是我现在倒是觉得留着你应该不是个好选择。”

“因为你心乱了?”黎非凡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早上他舔了他手那一出。

那一瞬间他能感受到那种情绪上的失控,虽然只有一两秒钟。

黎非凡点点头:“理解,你怕你自己真的爱上我,这对二爷这样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霍韫启笑了。

不是觉得好笑那种笑,是他好像真的被娱乐了那种笑。

黎非凡看着他的嘴角突然发现这人笑起来原来是这样的,好似山谷的雪季经过一个漫长的深冬终于过去,能让人听见泉水叮咚,窥见绿芽破土。

第一顺位男主的魅力果然是无人能敌的。

即使他很快敛了笑意,从唇边出口的语气像是下一秒能拧断你喉咙。

“别总跟我玩儿这种你猜我躲的游戏。”霍韫启的手指终于移下来,拇指捻过黎非凡的喉结,缓缓说:“你我都知道真假。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刚好借着你身体出问题,拿了钱走人。”

黎非凡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他之前之所以留下一是怕引起蝴蝶效应,加上霍韫启未必会放过他,二是他这个身份毫无经济基础又得罪太多人,拿不到报酬别说活下去,就算活下去了日子也不会好过。

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他张口想问:“你愿意给多少……唔。”

下一秒抱着肚子一整个躬身下去,不是心悸那种痛,是绞肉机在他肚子里翻搅了一转的那种感觉。他甚至忽略了霍韫启还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浅浅的指甲掐破了对方手背的皮肉都毫无所觉。

黎非凡在那一刻好像明白了什么,脑子里再一次转出自己想要拿钱走人的想法,果然疼痛再次袭来,逼得他翻身滚进了被子里。

心里一万匹曹尼玛奔腾而过。

他应该是不能脱离金丝雀这个身份的,以前他没这样想过,但也注意着没有让剧情发生太大的偏移。因为无事发生他就以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一旦产生身份变动这样的想法就有反应。

或许是书里的世界机制保护,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总之,现在他知道,这个金丝雀的身份他死活是要做到底的。

他甚至在霍韫启把他提起来,一边皱眉问他怎么回事一边伸手要去按床头的紧急呼叫铃时,缓过疼痛抓住他的手,气若游丝:“别救我了,让我死了算了吧。”

“你死不了。”霍韫启低头看他一眼声音莫名有些冷硬。

黎非凡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无法给出合理解释,所以强硬按下霍韫启,像一条生无可恋的死狗,“反正你也不想要我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霍韫启又不是瞎子,这人一副明摆着耍无赖的样子让他深吸两口气,“我叫医生。”

黎非凡拽着人不放。

他现在非常明确以及肯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必须和这个人绑在一起。

之前他以为这人决定了他未来的生活水平,实在不行半道就能撤走,现在他确信他决定了他的生死,要么半路死,要么完成任务线后活。

没有第二种选择。

这操蛋的人生。

黎非凡抬眼,扯着人衣服跪在床上:“我不会拿钱走人的。”

“现在没跟你扯这个。”

“拿我身体出问题的借口甩我,这跟抛弃糟糠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你要不会比喻就闭嘴。”

“总之我现在不会同意走人,你休想。”

“黎非凡,松手。”

“不行,你先答应我。”

“你松不松?”

“不。”

随着嘭一声,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扶着眼镜的高升和邱香石化一样站在门口。

而病房里面之前还敢拿酒杯敲人脑袋的黎非凡病得脸色发白,他汗湿着头发搂着霍韫启的肩膀,活脱脱一缠人妖精,嘴里还在嘀咕:“操,干什么使那么大力气啊,差点把我扔地上去了。”

背对着门口的霍韫启骂他:“滚下去。”

高升:“……”

邱香:“……”

打扰了。

这还是初春,太阳刚露头在玉京园门口的绿瓦围墙上划上一道分界线时,空气中还有湿润的雾气没有散尽。福叔带着外套追上黎非凡,提醒说:“早上有些凉,别忘了提醒二爷晚上要回祖宅吃饭。”

黎非凡看着手上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外套,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管家,确认:“让我给他?”

“自然是你。”福叔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穿短款套扣衫。黎非凡可从来不曾小看这位总显得静默和蔼的老管家,能在本家待那么多年如今又打理着所有有关霍韫启家宅事物,不是一般聪明人能做到的。但是就这样一位聪明人,现在站在他面前叮嘱:“以后跟着二爷在外边行走,最重要的是心要细,他工作庞杂不喜欢多话的人,你凡事多看着点、多学着些,没有坏处。”

黎非凡心想这福叔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能真正称得上跟在霍韫启身边的无一不是跟随多年的人,就他这个身份?是得多天大的误会才能让老管家产生这样的错觉。

“我是没什么问题。”黎非凡朝门外抬抬下巴,“他正生气呢。”

门口停了两辆车,能看见先一步出门的霍韫启弯腰上车的背影。

福叔跟着看过去,笑了笑,像是宽慰他,“放心,没生气。”

黎非凡挑挑眉。

早上那一出他以为自己最轻也得来个被甩到地上,毕竟之前原身只是假意坐了他大腿就被踹池塘里去了,结果这人只是丢开了他的脸转头出了门。

黎非凡摸了摸现在还有点牙酸的下巴,啧了声。

出了大门口就发现车边站着好几个人,无一不是戴着墨镜的高大保镖,其中一个替他拉开了刚刚霍韫启上去的那辆加长版豪车的车门。

“谢谢。”黎非凡点点头跨上去。

人还没直起腰就听见车里传来一句:“看来你会跟人说谢谢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是个女人的声音,黎非凡一抬头对上车内一个大波浪红唇年轻女性,身材不俗,只是那冷着的职业脸像是对他很有意见。

邱香,黎非凡脑子里几乎立刻和这个名字划了等号。

邱家兄妹是霍韫启身边除了高升外在书里出现的另外两大人物,哥哥邱虎是安保团的老大,妹妹邱香是国外名校毕业,也是霍韫启身边最出名的一个女强人。这兄妹俩是由霍家资助长大的,跟霍韫启之间比一般的上下属关系更近。

原书中邱香能力非常强,几乎和高升平起平坐,但她也是主角感情线的阻碍着之一。

倒不是邱香喜欢霍韫启,这个女人眼里只有事业。

她纯粹看不惯书奕轻,书奕轻好几次遇险她隐瞒不报,后来好像还被霍韫启找理由调离了。

出了名的嘴毒,不知道原来的黎非凡是哪点惹了她。

“对人说谢谢是基本常识也是礼貌。”黎非凡随意坐进去,往女人光/裸的大长腿上扫了一眼,打开车上的暖气调控冲人挑眉说:“我还知道女士的世界虽然没有寒冷但应该注意保暖,不用谢,举手之劳。”

女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黎非凡最近总被这样的眼神愉悦,不再继续管她,把手里的大衣递给坐在对面的人,“福叔给的,让你记得晚上回祖宅吃饭。”

原本正一直低头看文件的霍韫启看向大衣,然后扫向他的脸。

“知道了。”他伸手接过放到了一旁。

继续投入工作。

车里就他们三个人,黎非凡自顾自坐下,他显然对这样的豪车内部装置并不陌生。把座椅调整到适合半躺的舒适程度,随后拿过一本杂志翻起来。

邱香一直看着他,怀疑车里的酒柜要是放了酒他说不定还要给自己来一杯。

“你……”她皱眉看起来是想说什么。

黎非凡注意到了,从杂志页面带了半个眼神过去,“有事?”

邱香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找不到适合吐槽的地方,最后说了句:“坐没坐相。”

“香香啊。”黎非凡大拇指一按合上杂志。

邱香瞪过来,“你叫谁!”

“行行行,香姐,姐。”黎非凡一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以他过往经验来看这事业上再成功的女人你也不能真把人当男人看,往往越强势的越要顺着毛捋。他重新翻开杂志,接着刚刚的话说:“我只是想提醒一句,女孩子坐在这样的车里该是享受的,像有些人,坐在车里都得要工作那才是天生劳碌命,活该无法体会坐没坐相的快乐,懂没?”

邱香:“……”

这人在内涵谁啊?

他怕不是疯了吧!

邱香立马去看自己老板。

但是很意外,霍韫启靠着椅背坐在,文件就摊开在他翘起腿的膝盖上,这么大点的空间他不可能听不见,但是邱香发现他完全没什么反应。

她不是第一次见黎非凡,也知道霍韫启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放在往常他今天连上这辆车的资格都没有,但他今天不仅上来了,他上来了还内涵老板,重点是二爷居然也放任他满嘴胡说。

邱香看着今天看起来格外衣冠楚楚的黎非凡,怀疑:“今天吃错药了吧你?”

“也许吧。”黎非凡眼不离杂志耸了耸肩。他想早上那一出他都做了,他现在还演什么柔情蜜意,自己舒服就好了。

邱香点头,气笑了,“厉害。”转身喊:“二爷……”

她刚张口霍韫启就出声了,“把上周整理好的季度报表发给我。”

“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几乎立刻就回答了。

一边快速翻出报表一边觉得这出声时间是不是太凑巧,但她了解霍韫启,做事非常看效率。在他手底下工作几乎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他不严厉,但是容错率也非常低,一般常识性问题重复出现两次以上就该知道自己需要主动离职。

别人谈论工作谈论了一路,黎非凡就睡了一路。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耳边总有声音,一开始是霍韫启和邱香偶尔交流的对话,一会儿又像是听见空旷地方下水道管滴水的动静,有人在交谈,朦朦胧胧听不清。

他觉得自己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思绪浮浮沉沉像被捆住了一样。

后来能看见图像,一帧一帧,扭曲又幻灭。

最后看见的画面居然是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看见了以前熟悉的客厅,看见了他爸妈坐在沙发上抱着他的照片哭。他以前还没见过这俩一天没事就爱出去过二人世界的人这么憔悴难看过,他开口问他们怎么回事,哭什么,但他们好像都听不见。

然后他看见了他哥,亲哥。

兄弟俩打小感情就好,黎非凡其实并不怎么听话,仗着家里有钱上面又有个哥哥,做事挺随心所欲的。包括他不肯学金融,后来又捣鼓影视投资,钱一笔一笔砸进去背后都是他哥替他兜着。

但是眼前总是从容不迫的大哥瘦了好多。

黎非凡看见他走过去从爸妈手里取走相框,在他们面前蹲下来。

他说:“爸妈,凡凡已经走了,我们都要接受这个现实。”

他说:“他以前活得多快乐一个人,没心没肺的,他那么聪明去了哪儿都不会过得差。我想他也一定希望你们开心一些,不想看见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如果看见了,他也该难过了。”

以前朋友哥们儿喊他黎哥喊他非凡,后来开了影视投资公司别人叫他黎总,唯独家里人会叫他凡凡,好像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没有长大。

黎非凡不知不觉间就模糊了视线,家人的脸渐渐看不清。

他开始倒退,离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些熟悉的人越来越远。

他无论怎么声嘶力竭都发不出来声音,他拼命想抓住什么但还是无能为力。

“黎非凡,黎非凡!”

黎非凡猛喘一口气醒过来,像是溺水的人一般。

然后他转头看见了紧锁眉头的霍韫启,以及边上看起来居然有些担忧的邱香。

是了,黎非凡看着头顶一口气落进胸膛。

现在这才是他的现实人生。

一个大家族未来掌权者的金丝雀,一个天真善良的主角替代品。

豪车的隔音效果就是好,车内静谧无声。窗外的景物不断倒退,黎非凡眼前却晃过家人出现的最后画面,他心跳很快,皱眉不自觉抓住胸前的衣服,微微做出蜷缩的姿势。

下一秒他被人掰开手。

男人分明的下颚轮廓紧绷,手上的力度不容置疑,他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拇指贴在他颈侧被冷汗打湿的皮肤上,一只手按过他心脏的位置。

“以前有没有过心悸史?”他问。

“啊。”黎非凡还有些恍惚,轻声:“没有吧。”

霍韫启的视线扫过他冷汗涔涔的鬓角,再到苍白如纸的脸,果断回头吩咐邱香:“让司机掉头,去医院。”

“不用。”这话黎非凡听见了,他伸手抓住霍韫启的胳膊,对上他的眼睛说:“我没事。”

这副身体没听说过有毛病,他后面各种手段害人的时候生龙活虎,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能有什么心悸的毛病。黎非凡猜测估计是自己之前喝了酒又熬夜,所以才会这样。

半个月了,第一次梦见家人而且画面还那么真实。

他只是有些疲惫,还有点头疼。

霍韫启从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挪开视线,看着窝在座椅里的黎非凡,两秒后,“通知医院做好检查准备,展览那边打电话取消行程。”

邱香估计也是被黎非凡的样子吓到了,毕竟一个上车时看起来还在正常不过的人现在那副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水里滚了一遭。她不是没见过被梦魇的人,但怎么叫都不醒,冷汗冒成这样还真是第一次见。

所以她也完全没有提醒自己老板今天的行程有多重要。

直接说:“好,马上安排。”

黎非凡被这上下属一问一答给搞懵住了,他想坐起来,刚起身就被按下去。

“别动。”霍韫启脸色也算不上好,“我想我不需要一再提醒你我对心悸反应有自己的基本判断,也不想提醒你耽误我的行程需要付出什么。如果查出你有疾病史合同将会终止,你不会愿意一分酬劳都拿不到的。”

要是原身在,何止酬劳问题,合同终止才是他最无法忍受的吧。

果然,明明白白大男主,威胁人都这么直达要害。

“去、去。”黎非凡点点头,“你有钱,你是老大。”

如果这就是终止合同的理由,能查出来才叫见鬼了。

人书里就不是这么写的。

黎非凡抬起胳膊遮住眼睛,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丢到自己身上。

“盖上。”他听见霍韫启说。

是早上他递给他的那件外套。

以前的黎非凡该是什么样子呢,他应该是尖锐的、寡言的,那种无声的棱角像是捆在他的骨子里,冷不丁就刺出来吓人一大跳。至少在眼下这样的场合里,他应该瑟缩着降低存在感,让人联想到阴湿地底生出的藤蔓,搅得所有人都不自在。

虽然现在他也让人很不自在。

但是你能看见那种显而易见却又说不上来的变化,他眼底的想法欲望毫不遮掩,更锋利,坦露在阳光底下就差冲你耀武扬威了。

迟靳扫了一眼看不出情绪的霍韫启,这才尴尬接了句:“嗯……不过分。”

“是吧,我也觉得。”

黎非凡从善如流接过这句话,还顺手从桌子上夹了一个白胖胖的饺子,抬手就放到了霍韫启的盘子里,笑道:“二爷,听见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霍韫启的视线从面前盘子里的饺子上挪开,对上黎非凡的笑眼。

往后靠了靠,“最近没时间,我让高升给你一张单独的消费卡,不限额,想要什么自己买。”

打发小情人的方式如今简单粗暴且直接。

黎非凡乐了。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被钱砸死,好在他清醒,不会忘了人家可不是平白无故支付酬劳。

人家真爱在这儿呢,为了什么黎非凡一清二楚。

所以还是得装模作样来一句,“你就知道敷衍我。”表达完了不满,但一个合格情人不会真的让金主下不来台,接着说:“不过我前两天看中了一对限量版的袖口,买了就原谅你。”

霍韫启挑眉,配合得很像那么回事,“只要这个?”

“不然呢?”黎非凡回看过去,一语双关,“二爷要是真舍得,我下手重了你怕是要心疼的。”

霍韫启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不置可否。

现场果然有人先看不下去了,书奕轻突然站起来把凳子撞出好大一声响,他脸色有些难看,开口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霍韫启淡淡道:“收拾收拾东西,下午我让高升送你去机场。”

书奕轻顿时僵在原地。

他像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霍韫启。

“二哥,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没有人赶你。”霍韫启坐在那里看不出喜怒,“学校没毕业,你爸妈对你突然回国的事情也很担心,完成学业才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别闹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书奕轻像是始终不能理解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尤其是他看见黎非凡和霍韫启的对话如鲠在喉,指着他说:“他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黎非凡还挺好奇,“哪种人?”

“你自己不清楚吗?”书奕轻瞪着他,“恬不知耻!”

“书奕轻!”霍韫启骤然开口,气氛为之一凝。

他倒是不显得疾言厉色,只是些微冷酷无情,“这是你该说的话?你的家教呢?”

书奕轻脸色霎时一白。

连成予南和迟靳这个时候也不敢公然插嘴。

黎非凡这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个人的脾气,像是火山山顶的雪,只露出皮毛都让人觉得压力倍增,不知道刮来的是如刀的凛冽还是翻腾而起的岩浆。

黎非凡想兰姐还是不了解霍韫启。

这人不是脾气不算差,他只是不轻易发脾气。

是真的有点意外,黎非凡觉得这俩主角现在这气氛很像兄长教训弟弟,而不像是对待喜欢的人。而且他以为按照书奕轻这种人设,像恬不知耻这样的话是不可能从他嘴里冒出来的。但是短短两天,先是他朋友骂他不知廉耻,现在书奕轻本人也骂他。

黎非凡再好的脾气也有点冷脸,他本来被迫早起飙戏心情就不是特别好。

霍韫启阻止了也免不了他想怼人。

“我的确是比不得书少爷风光霁月,我是什么人你昨天不是就见识了?”黎非凡冲人露出个挑衅的笑:“可是怎么办呢?二爷他就喜欢我恬不知耻,尤其是在,床上。”

床上这俩字他说得轻,但在座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瞪他的人从一个变成了好几个。

大概是没想到他敢这么无所顾忌雪上加霜。

成予南最先开口,皱眉指责,“黎非凡你过分了。”

“怎么?你心疼啊?”黎非凡这会儿不想伺候,暴力输出,“你要心疼你哄啊,好过你到时候看着别人花前月下自己扯着被子哭来得强。”

成予南当场就被怼懵了。

他显然是一直觉得自己隐瞒得很好,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霍韫启,他觉得自己该解释什么,却发现霍韫启根本没看自己,顿时就有些泄气。

黎非凡知道这个时候霍韫启绝对不会说什么。

他本来就是要把书奕轻逼到国外,而书奕轻确实要在国外待相当长一段时间,他和男二秦百夜也是在国外的时候认识的。

这场闹剧,他注定是赢家。

看着书奕轻转身冲出门,看着成予南为难半天还是追出去。

黎非凡冷笑,果然是惯得你们!

好声好气配合演出识趣点的就照着剧情线走了,非要找人一顿不痛快。

书奕轻今天就会再次出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黎非凡完成了指标就想走。

白粥他就喝了两口,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我走了。”黎非凡暂时切不回逆来顺受小情人模式,只余下干巴巴的通知。

不知道霍韫启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不找人出去跟着书奕轻,反倒开口让他坐下,“把饭吃完。”

“没胃口。”黎非凡只想翻白眼,连语气都有自己没察觉到的阴阳怪气,“碗里不能剩饭也是规矩?

“我看你也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霍韫启扫他一眼,语气平淡:“不吃你到下午两点之前都没机会再吃饭。”

这是有事?

黎非凡只能重新坐好,“什么意思?”

“今天上午霍氏旗下有一场自己举办的国画展览会,你跟我一起去。”

黎非凡有那么两秒怀疑自己幻听。

是真的惊讶,指了指自己,“我?”

而边上的迟靳也像是惊讶,看了黎非凡两眼最终还是没说话。

霍韫启就餐结束,拿过餐巾边折叠边说:“是,你。”

“为什么找我?”黎非凡记得原书里可没有这一出,甚至说原身根本没有接触到任何有关业务的事情,更别说霍韫启主动带他出门。他所有出现的剧情都是和主角感情线相关的,就好比那种需要了就拉处处遛遛的驴子或者马。

虽然这形容很容易让人火大,但他以为他要做的也就这些。

之前他还考虑过从这身份任务里获得的报酬,可以提前规划点投资,也是为任务完成后他离开之后的生活打下基础。

霍韫启擦了手,把帕子丢桌子上。

“你昨天见过的那个戴眼镜的老人,他是国内书画名人协会的会长,也是这次展览会的联合创办人。”黎非凡眼前刚闪过一个老人形象就听见霍韫启说:“他告诉我昨夜跟你相谈甚欢,这让我也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对书画有了研究?”

黎非凡心里一惊,对上霍韫启的眼睛才发现他眼里深不见底。

黎非凡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小看了姓霍的,或者他太轻敌了,他始终把这里当成一本书,把这些需要接触的人当成任务,却忘了这是他现在真实的生活。

好在他心里素质还行,若无其事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

“自学的。”他冲他假笑了下,“毕竟跟了二爷你,多少还是要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不然丢的可是二爷你的面子,对吧?”

桌上气氛斗转直下,搞得旁边的迟靳坐立难安。

说不清源头,他总觉得自昨天见到黎非凡开始,有些东西就在悄然变化,但真要让他说他也不出来。

霍二永远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他早年就开始接触霍家产业,以至于近些年的很多事情是他们这种老朋友都未必能窥探到的。

如今又觉得他终究成为了霍家名副其实的二爷,分寸都在手里。

掺和不了还是走为上策。

他看了俩人一眼,匆匆站起来跟福叔打了个手势就下了饭桌。

紧随着霍韫启站起来。

“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他居高临下看他,下一秒又突然弯腰,伸手捏上他的脸像是想看穿他究竟有什么不同,最后露了个再寻常不过的笑,“要装就装到底,至少你现在的样子比过去顺眼得多,”

黎非凡感受着这人指尖的温度,被迫微微仰头。

他知道正常人怎么都不会联想到穿书这种一听就是无稽之谈的事情上。

他也不怕他霍韫启找人查。

他在这个世界就是个孤儿身份,书里直到他死也是这个设定。

他懂书画是因为他妈是学这个出身,后来跟他爸结婚才转去做了生意,他从小耳濡目染的东西他又不怕被人发现。

黎非凡心里冷笑。

那双总容易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眼睛呈现出玻璃质感的脆弱,却在某一瞬间漏了狡诈。

没有人看见他缓缓伸出舌尖,舔过男人的虎口。

“我可以欺骗整个世界,但怎么会骗你。”

感受着骤然捏紧自己脸的手,黎非凡笑得整个人连带着椅子都在抖。那笑像三月里的刺槐,花苞刚打头,连枝桠尖都带着锐利的刺。

他不怕死唤他,“二爷。”

声音轻轻的,像呢喃耳语,惊魂动魄。

第二天早上黎非凡正睡得沉就被强行叫醒了,捞过手机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顿时有种整个世界都裂开的感觉。一把捞过被子捂住脑袋哀嚎:“兰姐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喝到几点啊?我刚躺下不到三个小时,放过我吧,求你了。”

“二爷昨天晚上在蘅芜苑那边睡的。”兰姐扯被子提醒。

兰姐原本也是霍家主家那边伺候的,四十多岁,她是黎非凡半个月前被霍韫启一脚踹池塘里后唯一一个还留在他这院子里负责起居的。

玉京园里单独的小园子很多,黎非凡住的这个叫栊翠园。

他当时掉水里还不到四月,天气凉,加上可能原身当时被霍韫启那家伙吓得不轻,所以黎非凡刚继承这身体就发了一场高烧。

他养病那几天搞清楚周围情况的时候是真觉得这霍家谱很大。

还不是那种普通豪门,几百年的大家族,规矩非常多。

原身估计不太会做人,加上他出身不高,所以底下的人也没几个看得上他。书里写的是他是个孤儿,从小由一个捡垃圾的老大爷收养带大,老人在黎非凡跟着霍韫启的前一年过世的。

黎非凡自认也是有钱人家长起来的吧,父母自己做生意,他后来涉足影视行业也接触过不少顶流人物。但这毕竟是书里,很多东西不能以现实情况来看。

好在这里是霍韫启的私人产业,平日里他也接触不到其他霍家人。

兰姐这人话不多,爱穿那种灰扑扑的旧式旗袍,说那是跟着霍家老太太时候的习惯。

老太太是霍韫启奶奶,去世好几年了,兰姐也是因为这样才自己申请来这边的,她自己说是因为清净。

她跟过老太太,所以这玉京园里除了管家福叔数她说话最管用。

黎非凡没明说,他觉得兰姐其实有点像他亲妈,看起来温温柔柔实则挺有主意。但碍于她身在霍家有些封建尊卑观念,即便别人都说他是霍韫启圈养的小玩意儿,从黎非凡住进这里,她照顾他从来事无巨细。

黎非凡半个月跟她算是很熟了,在她面前越来越随便。

扯着被子不让人拖走,半梦半醒间脾气上来,没好气道:“他霍韫启爱睡哪儿睡哪儿,这是他自己的园子他就是睡石板路上都跟我没关系!”

“起来。”兰姐轻拍他被子说:“平常就由着你了,反正这园子里除了你也没住别人。但二爷住在这里的话厨房六点半就得摆饭。”

黎非凡就露出头顶几根头发丝,瓮声瓮气,“我不吃。”

“不吃也得起来。”

黎非凡疯了,卷着被子翻身坐起。

狠狠皱眉:“他是什么变态老大爷吗?一般人谁会六点半起来吃饭啊!”

“这是霍家的习惯,也是规定。”兰姐熟门熟路地替他拉开衣柜,收起他昨天晚上丢了一地的领带衬衣,一边折叠一边说:“本家的人都是这个时间,但自从老太爷和老太太过世后倒是没定死,但二爷打小养成的习惯,他是个很自律的人。他今晚住在这里你不起来像什么样子。”

黎非凡头发散乱眼尾泛着困倦的红,跟宴会上的人完全不同。

虽然心里已经在问候祖宗了,但是他知道兰姐他们这些人是不知道他跟霍韫启其实是有协议在的,哪怕原身违背了协议条款,最终走向了不归路。但在他们眼里他就是霍韫启的人,实打实跟床上关系挂钩的那种。

兰姐说过霍家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是真的相伴到老,所有后代私生活都算不上干净,老太爷下面那辈兄弟好几个,也就是霍韫启的叔叔们,谁没有几个养在外面的情妇。包括霍韫启的亲爹霍魁,虽然是上一代家主但也是结过两次婚的人,风流名声在外,如今的家主夫人也就是霍韫启的亲妈姚照红那也是个厉害角色,二十多岁的时候攀上霍魁,在霍魁死后硬生生撑住了霍家。

黎非凡记得这姚照红虽然跟霍韫启是亲生母子但关系不好,他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养大的,这亲妈反而成了主角之间的最大障碍之一。

俗称的恶婆婆。

不过黎非凡还没见识过。

大约是见得太多,兰姐她好像不觉得黎非凡跟着霍韫启就有什么不对。

接着说:“二爷也算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心思深了些也是因为他生在霍家,但其实脾气不算差。上次跟你动手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但别因为这点事耍脾气,也是对你自己好。”

跟他动手能因为什么,因为原身想假戏真做呗。

说他得罪了陈总不假,但霍韫启也不是得罪不起一个地产局领导的人,真正踹他下池塘是因为原身开始有了别的心思。

黎非凡记得那个情节是因为他假借递水坐到了人腿上。

霍韫启当时的台词是什么来着,哦,“做好你该做的,别妄想你不该想的,再有下次就不用从池子里起来了。”

就是这么个在人前演着一套,人后为受守身如玉的残酷大佬。

黎非凡搓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我哪敢跟他耍脾气啊。”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兰姐递过来的衣服,尽职尽职演着自己的角色,皱皱眉道:“我什么背景都没有,连大学都没上过。昨天为了表现好点被人灌了一晚上,你看我回来就吐了,现在还头疼得要命。”

兰姐看他脸色差到底是有点心疼的样子了。

“不能喝就别勉强。”兰姐递外套的动作都慢了,说:“二爷也不是什么心狠的人。”

“可我不努力怎么能留在他身边。”黎非凡抬手把睡衣剐了,一边套衬衣一边语气低落得跟真的似的,“我需要他看到我除了这张脸还有其他价值,你以为他昨天晚上留下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昨天书奕轻回来了,就住在这里。”

说话茶言茶语,黎非凡是真没想到自己有这一天。

装得自己都要信了。

兰姐当然知道书奕轻昨天住在这儿。

黎非凡是不清楚,作为从小就在霍家走进走出的书奕轻,兰姐到底会站在哪边。但私心里讲,黎非凡还真有点不想从兰姐嘴里听见让他退让的话。

这可能有点雏鸟情节?毕竟他从穿进来真觉得亲近的也就她一个。

兰姐倒真没让他失望,提到书奕轻脸色都有点淡,停顿了一下开口说:“书少爷跟二爷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孩子没什么坏心眼。”

嘴上这样说表情看起来倒是不像多喜欢似的。

“兰姐对他有意见?”黎非凡问得直接。

“我能有什么意见。”兰姐挂好他的衣服,回头看他,“但你觉得想法简单是好事?尤其是对二爷那样的身份来说。”

虽然为的还是他霍韫启吧,但黎非凡直接笑了。

他想兰姐这人物要是在书里细写,那也是妥妥的反派人物吧,她竟然不喜欢主角。

“兰姐啊。”黎非凡扣完衣服爬起来,给了兰姐一个大大拥抱,笑着说:“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真的。”

“别贫了。”兰姐拍他,“快去洗漱,看看你那头发真该剪剪,都多长了。”

黎非凡掏掏耳朵,一边往浴室走。

真有种以前被他亲妈念叨的熟悉感觉,那时候挺烦,但现在就庆幸还好他不是独生子,不然他这突然死了还不知道他爸妈该怎么办。

黎非凡下了楼才发现外面天刚麻麻亮。

这栊翠园绿植多,空气湿度也重,这会儿安静得能听见风声。

他平常就自己一个人吃饭,基本不出这小园子。但现在人家园子主人来了就得挪到专门吃饭的地方,简直就是奴役普通打工人的土地主。

打工人黎非凡站在廊里才发现人渐渐多了起来,绕到饭厅那边中间要经过一个小花园。平常从早到晚难有动静,但今天这大清早就穿梭来往着不少人。

主人一来,这园子都活了。

这些人大多都是在忙碌昨天宴会留下的收尾工作。

各种酒杯桌布,清扫归纳。

没几个黎非凡觉得眼熟的人,但这些人像是都认识他,从旁边经过都会朝他点点头,称呼一声:“黎先生早。”

黎非凡还不知道主要是因为霍韫启一句话,让看过侍应生对他是什么态度的高升觉得有必给这里工作的人都打声招呼。

黎非凡就算知道,其实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把这身份当工作就想有个舒适的工作环境,很多东西虽不能一蹴而就,但付出了努力就得看见成果。他应得的。

他只是觉得现实看,效果好像比想象中要更好。

他没睡醒,所以面对这些示好顶多点点头,倒是保持住了他对外脾气不好的人设。

吃早饭的地方黎非凡知道在哪,他原本以为会看见电视剧里那种豪华大长桌,各种中餐西餐甜点水果摆得像自助餐厅,每个人坐得像上辈子有仇一样遥远的大场面。

但事实上,完全没有。

吃饭没在大厅,而是偏厅,没有大长桌只有小圆桌。

黎非凡在门口就听见里面热络交谈的声音,走近了看就发现自己来得确实算迟的。

四个人,一个霍韫启,昨晚见过。他左手边是书奕轻,右边空着,另一边两个男的不认识。

但引他进来的管家福叔已经提前透露过了,说成予南和迟靳先生也在。作为男主朋友标配,其中一个还是书中男三,倒是不难让人记起。

黎非凡一现身,厅里就静了。

“早啊。”黎非凡当没看见这诡谲的气氛,自顾自走过去直接在霍韫启右手边拉开凳子坐下。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餐点样式,回头对着边上的富叔笑了笑说:“富叔,给我一碗白粥,不加糖也不要盐,辛苦了。”

富叔是跟着霍韫启的人,老管家了,基本是霍韫启住在哪儿就跟在哪儿伺候着。

但黎非凡使唤人并不刻意,反而给人那种熟络到一定程度的舒适。

富叔也不是普通下人,笑着应了声好,转身让人舀一碗白粥过来。

他这过于自在的样子倒是打破了气氛,也没人对他坐的位置发表意见。

迟靳第一个跟他搭话说:“吃得这么清淡?”

“没办法,昨天酒喝多了,现在都还想吐。”黎非凡是真提不太起精神,所有六点半起床吃饭的在他这里都是神经病,他也没心情关心在座的各位都是什么表情。

成予南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看你昨天挺能喝的,有好几个老板散场的时候都还特地跟韫启打招呼,说下次聚会一定要带上你。”

“这样吗?”黎非凡挑眉,下一秒转向霍韫启,“真的?”

霍韫启这人吃饭也给人一种闲适感。

他早上穿得比较随性,是休闲白衬衫,没有昨天宴会上那种过分引人注目的强大气场。看起来更趋近于干净居家的温和气质。

但他只要定在那儿,整个场子给人的感觉就是稳的。

他听见问话侧头过来看他一眼,视线从黎非凡眼下的那点青黑上淡淡扫过。

“是有几个人那么说。”他放下手中的勺子,像是专门停下来问他:“怎么?想去?”

黎非凡脱口就来,“主要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这话一落他就听见好几下勺子撞到杯盏的声音。

更甚者例如迟靳,直接被一口汤呛得咳嗽起来,边咳边摆手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别管我别管我。”

“迟先生慢点喝。”黎非凡非常体贴递上去餐巾,话还是接着刚刚的话在说,故意问迟靳道:“你说二爷这一走半个月不见人影,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迟靳接餐巾的动作都直接尬在那儿了。

心想这人以前也不这样啊。

整整半个月后迎来的这场面,原书标题名称,宴会上的伤害。

原本是黎非凡这个炮灰被书奕轻朋友揭穿虚假面目,撒泼发疯,更是在出于嫉妒险些出手伤了书奕轻的时候,霍韫启骤然现身。

他一把捏住黎非凡的手腕,眼底风起云涌。

但他隐忍,他不动声色。

他抱着黎非凡的姿势看似保护,实则钳制,而对面他真正想护着的那个人,却跟瞎了眼一样硬生生误会他,难以置信,眼底含泪,然后说出那句经典名言。

“他究竟哪里好?”

男主冰冷回应,“你管太多了。”

一个伤心欲绝,一个默默自苦。

读者:好虐!

读者:我也想问这个黎非凡究竟哪点好啊?

读者:作者傻逼,就算为了表现主角之间其实是误会,但黎非凡这角色也太工具人了点吧。这种情节难道就为了衬托主角受高风亮节?

读者:我书宝好可怜,但相信我二爷他还是爱你的。

黎非凡:去你大爷。

工具人没有尊严?

不,原身或许没有,但他现在有了。

朋友找麻烦这个情节倒是不变,但是他不再是人群中那个被注视的笑话,不再是制造误会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他甚至用不着某人狠狠捏着他的腕骨,自动就为他化成风,化成雨,化成二爷的小棉衣。

开口先看似责怪对方来得太晚,马上又接着道:“这奕轻都等你好半天了,我刚刚有些着急伤了他朋友,你私下想办法替我找个补,就当我赔礼道歉好不好?”

先认错后主动,进退得当,大度宽和。

完美。

那些人刚刚亲眼目睹他砸人一酒杯的手有多干净利落,此刻心颤抖得就有多像风中的落叶。

只想感慨不愧是能跟在霍二爷身边的人,这前后切脸的速度,一般人怕是拍马都赶不上。

黎非凡可管不了那么多。

他从始至终就奉行一条法则。

这本书里他这个人物处境,伺候好老板也就是在为自己行善积德。

对待老板是什么,言听计从,让往东不要往西,让你当个蛊惑人心的小妖精就不要妄图成为爬上床的朱砂痣。

他甚至都没改动剧情,毕竟看看书奕轻现在的脸色,大概率已经是问不出那句“他究竟哪里好”了。甚至不用霍韫启自己出口伤人,对方已经像是被穿透了七八个窟窿,傻傻站在那儿。

黎非凡是不知道霍韫启看见他这幅样子究竟心不心疼。

他只是做好了自己该做的部分,至于主角之间的内心活动,抱歉,他没有读心术。

果然,这站对了角色定位,并没有出现霍韫启情绪变化的情节。

黎非凡甚至发现自己挽住的这条胳膊从始至终都没有抽离。

他很快听见斜上方传来一句询问,“为什么跟人动手?”

这声音沉而稳,不带情绪起伏,更没有责怪刁难,就像是他真的只是在询问这件事而已。

黎非凡不自觉一顿。

他刚刚光顾着想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动作,什么话才能显得不刻意等问题去了。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刚刚后面出现的这群人中间的人就该是霍韫启。

是的,一群人。

他应该是刚会完客带着人出来。

黎非凡此刻才后知后觉,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香气是从旁边的人身上传来的。倒不像是那种会惯常用的香气,更像是他沾染了会客厅的香氛气息。

黎非凡往边上扫了一眼。

对上那双眼睛指尖一麻。

这霍韫启起码比他高大半个头,如墨般的眼睛深邃有力度,五官清晰深刻。他穿着深色正装的外面披了件大衣,显得肩宽背阔,一双腿长到逆天。不愧是主角,即使气场很强但给人的感觉其实没有多少侵略性,甚至是沉静儒雅的,是非常容易让人一眼就心生好感的人。

但黎非凡清楚,表象仅仅是表象而已。

这人用时一年掌控了霍家,未来三年内所拓宽的版图在整个盛京市都让人难望其项背。

大约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导致黎非凡对上他就立马有一种被盯上的悚然感,连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但他很快压下心神恢复正常。

回答他刚刚的问题,笑了下,“没什么,一点小误会,二爷要有兴趣的话私下问问奕轻少爷,毕竟是他的朋友,我说了要是引起更大的误会就不好了。”

霍韫启再扫了他一眼,黎非凡朝天看去当做没发现。

因为他也觉得自己这话挺婊的。

霍韫启没有为难他,很快收回目光,转向了书奕轻。

而书奕轻张张嘴,被霍韫启一看显然思绪更就乱了,他想辩解不是他朋友故意找事,但是他又发现的确是他朋友先上前开口的。

他想问为什么?他印象中的二哥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从不像爸爸哥哥那样宠着他,不会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喊他小奕,但他知道他对自己还是不一样的。

不应该这样?他怎么会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什么都不说?

他真的是在责怪自己吗?

是的,一定是的,他还让另外一个男人随便挽着他的手,他从不轻易让人近身的。

尤其是他身边那个男人。

他总是笑得那么放肆,像一朵浓色玫瑰,又像一副彩色油画,那种从不闪避的自信由内而发,像是他生来就该站在那里。

书奕轻整个人已经不能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了。

黎非凡无意间瞟到他的时候倒是惊讶了一瞬,心想打击有这么大?

书里虽然有误会,但书奕轻应该是骨子里韧性挺强的人。黎非凡可记得在自己各种绑架啊制造危险的时候他都很有信念,坚信着霍韫启终究会出现,相信他们的感情和别人不一样。

虽然三年后他才算是和霍韫启修成正果。

但黎非凡可不想在自己还没有功成身退之前直接把人给打击太惨,要是他出门真和男二或者男三跑了,他怕霍韫启活剐了他。

黎非凡还在想要不要找点机会补救补救,就发现霍韫启一个眼神过去,高升就立马去到书奕轻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直接把人带走了。

得,他心想,他就不该咸吃萝卜淡操心。

大半个小时候过后的正式晚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玉京园的第一场宴会其实只开放了整个园子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积,不少人虽然是冲着霍家的面子来的,但进到里面无一不为之赞叹。

池塘,花园,九曲回廊,雕梁画栋。

处处透露着精工巧匠的古朴,又毫不违和地嵌进了所有现代化顶级设备。

奢侈和品味并不互斥,但只要但凡挂钩,没有一样不是用钱砸出来的。但区别就区别在人家不仅不觉得你像个暴发户,还得称赞你低调有文化。

连看你养的那只麻雀都觉得是闪着光。

黎非凡中途下场换了身衣服。

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包裹住薄而宽阔的身形,一举一动间都能让人遐想这幅身躯下的寸寸肌理是如何地完美分布才看起来如此恰到好处。

放下的头发长度刚好零落地没过脖颈,全部往后梳露出光洁额头。

他始终笑着,穿梭于人群中间举手投足都显得游刃有余,惊艳非常,自动吸引人上前搭话。

“黎先生。”大腹便便的男人递来一张金卡,像是对他很有好感,热情邀请说:“鄙人在城南开了几家私人会所,有空可以过来玩儿啊。”

黎非凡笑容端到最大弧度,拿手接过看了看说:“胡总邀请,那肯定赏光啊。”

“老胡你那官腔是越打越让人发笑,还鄙人。”另外几个中年男人借机围过来笑称:“你那是什么地方,小心人二爷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滚蛋!老子那正经地方!”

黎非凡像是跟他们多熟似的。

“没问题啊,二爷不会那么小气的,有机会带二爷一起去。”

“非凡啊,我就知道你这人能处!”

“还是老胡你面子大。”

“就是,那我城郊那山庄有空也得请二爷去坐坐,到时候请非凡兄弟也一道赏光。”

黎非凡灌了两杯酒下肚,手里的名片至少捏了有七八张。

他一边骂这些人才都是狐狸变的,一边还不得不应对他们。

他知道过了今天,他算是把“霍韫启的人”这几个字坐实了。

少不了人为了各种原因巴结他。

如果他要在这个位置上站稳脚跟并拿到一定主动权,这种面子功夫以后还有得他应付,毕竟他撑的是霍韫启的场。

黎非凡倒是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难对付的事儿,他上辈子就是这样的社交场混大的,玩得开的时候男男女女什么没见过,有的时候完全当个消遣。

“非凡啊。”刚刚那圈人里有人上前搭着他肩膀,压低声音哥俩好似的和他说:“大家聊得来,我看你合眼缘倒是多嘴一句,我听说霍二爷跟书家那小公子关系倒是不一般。霍二爷我不敢多嘴,但你自己可要多长个心眼,别到时候让有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黎非凡喝完杯底最后一点酒,透过玻璃杯看着旁边这个陌生的男人。

勾了勾嘴角,“多谢大哥提醒了,我想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看着他发红的脖子,像是被刺激了一样松开手。

黎非凡在男人走后眯着看了看他的背影。

这个提醒来得突然,让他好奇这究竟是因为情节变动触发的提醒,毕竟正轨里他是给主角之间制造阻碍的重要人物。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是霍家安排进来的人。

因为霍韫启把书奕轻送出国的根本原因,就是霍家底下暗潮汹涌,保不齐就有人想要从他这里试探霍韫启和书奕轻的关系究竟发展到哪步了,进而抓住霍韫启的软肋。

黎非凡只为此分神了半分钟。

很快再次和来搭话的人谈论开。此时玉京园的中心湖也在今晚的开放之列,视野最好,几乎能看见对面以及湖周的所有地方。但是湖心亭这处位置其实真正没有几个人。

唯有亭子外面的木甲板上安放了几张实木沙发椅,中间的深色茶几上茶烟袅袅,倒像是特地开辟出来的一处闲适清净场所。

霍韫启就坐在左侧的长沙发上。

他左手倒茶,腕上的手表并不扎眼,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不疾不徐的感觉。

对面有人调侃,“你还有心情喝茶?看看对面都快成别人的主场了。”

“你要是想出风头现在去也不晚。”霍韫启随口说。

“什么别人。”旁边人接过刚刚那人的话,“那是他霍二自己人。说来也是奇怪啊,上次我也见过他,当时就是在那个陈总的场子里,因为别人一句话不对闹得跟撒泼似的丁点不会看人眼色,完全没脑子。”

这人说着似乎越发疑惑,问霍韫启,“之前高升不还说你发火把人踹池子里去了,能惹你发火实属不易啊,可我看你怎么不仅没把人吓着反而像是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如果黎非凡知道另外这两个人的名字,就知道其中一个叫迟靳,算霍韫启多年老友。而说他吃了豹子胆的男人是书里默默守护书奕轻的男三,成予南,但他直到最后郁郁而终都没有说出自己喜欢书奕轻这件事,都是一起长大的交情。

此时凉亭外高升走过来打断了话题。

成予南看见了,第一个开口问:“人安顿好了?”

“好了。”高升走到霍韫启身后,微微弯腰说:“二爷,已经给书家父母去过电话了,书少爷在国外的学校也打过招呼。”

霍韫启嗯了声,放下茶壶。

成予南看着霍韫启,“你打算怎么办?暂时先让奕轻住在这儿?”

“休息好了送他出国。”

“你还跟以前一样狠心。”

霍韫启显然无心继续这个话题,端着茶杯靠在沙发上往湖对面看了两眼。

“你教的?”霍韫启边喝边问了这句话。

听起来没头没尾,但奇迹般所有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身后的高升发现在座的几个人因为霍韫启一句话全部看向自己,哽了哽才机械性回道:“没有。”

“他提过什么要求没有?”

高升摇头:“也没有。”

霍韫启右腿搭上左腿膝盖,修长的手指中间捏着空茶杯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有些长进。”

“不管他提什么要求。”

“满足他。”

别说旁边的侍应生,就是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高升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像是被黎非凡的话给架在了那儿,一时间应声不对,指责更不对。

而后边的书奕轻倒像是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

脸色瞬间不对起来。

大约是作者过分想把这个主角塑造得像一束光,不仅能照进男主霍韫启心里,还要照进后面各种男二男三男四等支线人物心里,像个普照大地的清纯小白花。这导致书奕轻人设经历非常简单,目前大学还没毕业,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儿子,从来没有接触过社会的残酷和阴暗面。

自然,也就学不会遮掩情绪。

黎非凡看见对方眼里闪过的那瞬间敌意,心想这也不算太单纯,至少直觉还挺准的。

书奕轻果然立马冷淡起来,只点了下头说:“你好。”

连这个你好都显得格外勉强,更别说伸手回握他。

黎非凡耸肩,若无其事收回手。

他转身顺手从路过侍应生手里的托盘中取过一杯红酒,听见书奕轻问高升,“二哥呢?他人现在在哪?”

二哥就是说的霍韫启,霍韫启是霍家上一代家主霍魁的老来子,上面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大哥。霍魁死后霍家嫡系男性就剩下这两兄弟,但随着家族派系斗争越来越盛,所谓兄弟也就只是维持着一个面子上的名义而已。

底下的人叫着二爷,是因为他近年在霍家威望极高,已经有隐隐压过大哥霍盛的趋势。

但霍韫启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

这个背景设置注定霍韫启要背负很多。

而唯有保持着小时候叫他二哥这个习惯的书奕轻,对他来说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

黎非凡不想吐槽这种“你是我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光”这种烂大街设定。

当时看书的时候他就在想,就书奕轻这种小羔羊,放在现实社会里进了霍家这种家庭,那不得分分钟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但没办法,一切只为狗血感情线服务,其他都是浮云。

不管黎非凡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旁边的高升终于是回神。

高特助就是高特助,分分钟切换上得体笑容。

“二爷现在还在会客。”

书奕轻:“那他忙完了你告诉我一声,我有事问他。”

这下不止黎非凡心里门清,就连高升都知道书奕轻此次回来,就是要当面找霍韫启求证的。

问的也就是黎非凡的存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升顿觉棘手。

书奕轻回来的这个时间太凑巧了。

“已经通知过二爷了。”高升面上完全不显,继续说:“我让人新收拾了一间干净院子,你长途飞行估计也很累,待会儿我让厨房准备点你爱吃的送过去。”

他显然是和书奕轻打惯了交道的,知道对方一切喜好,也知道怎么应对他最好。

言行举止无一不妥帖周到。

也就黎非凡分分钟看穿高升其实是想要先稳住书奕轻的意图,至少要先离开这种公众场所。

但黎非凡知道他今天要失算,因为按照情节来算,书里前期本来讲的就是霍韫启前脚设计书奕轻出国,后脚就包养金丝雀致使主角之间误会重重。

而且这场宴会的情节场面闹得很大。

真让他高升两句话轻而易举避开了,这后续情节还怎么展开?

也就是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声音。

“奕轻?”

一共四个人,三男一女。

他们看起来和书奕轻很相熟,走过来热络问:“你不是去国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书奕轻看起来也很惊喜,很快跟人攀谈起来。

高升看对方一时半会恐怕走不了,开始频频看手表。

黎非凡随手抬起左手胳膊肘搭在旁边高升的肩膀上,不管对方那一瞬间僵硬的身体反应,另一只手抬着杯子缓缓把半杯红酒一次性喝了个干净。

他不比高升矮,拿人当了个支架喝酒姿势赏心悦目。

高升显得莫名其妙,但大概是黎非凡的动作太过随性自然,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人推开。

他甚至在侧头看见黎非凡不断缓慢滑动的喉结时,皱眉提醒:“离正式晚宴还有一个小时,别喝多了失态。”毕竟之前和陈总那事已经闹够了笑话,身为特助他有责任和义务维护自己老板的名声,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黎非凡把整杯喝光。

他拍拍高升的肩膀说:“你不懂,你现在再着急都没用。我这么跟你说吧,一般在知道马上就有大戏上演的时候,喝点酒放松放松比什么都强。”

高升冷漠脸,刚想说你别唱大戏就谢天谢地了,毕竟最后收拾烂摊子的人都是他。

结果转眼就发现面前站了人。

是书奕轻那几个朋友。

黎非凡胳膊肘还撑在高升肩膀上,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书里描写的这场宴会的具体细节。

没错了,原身这天晚上最开始丢脸的场景之一。

作者为了充分爆发主角之间的矛盾,出现了书奕轻的几个朋友,这几个朋友极力展示了主角身边正面角色的重要性。

不用书奕轻去找霍韫启,分分钟证实了黎非凡就是那个小妖精。

既激化了主角矛盾,还能打脸炮灰。

炮灰黎非凡按按额头:头疼。

更为自己未来可能还要经历的不少垃圾剧情感到来自整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此刻的书奕轻一脸苍白,显然是从朋友口中听说了黎非凡的事。

而身为主角的助力团,正义感让几个朋友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你就是黎非凡吧?”其中一个男生看着黎非凡和高升的姿势,开口就道:“不正经的人果然连行为举止都放荡,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人都敢勾搭。”

黎非凡无比纯洁地看了一眼高升,正好发现高升也有点黑脸趋势。

黎非凡猜他也许是不想被人误会被自己勾搭。

黎非凡反手就挑了挑高升的下巴,还往人脸上轻轻吹了口风,扬眉朝对面看过去,“弟弟,你是指这样吗?”

他喝了酒上脸,暴露在光线里的皮肤白中染红。

此刻挑着眉的眼尾都透着张扬。

对面几个人显然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套路。

被噎的脸色几番变化。

最后化成一句:“不知廉耻!”

黎非凡,“哇,你们都这样骂人吗,好女人哦。”

对面:“……”

高升今晚遭受来自黎非凡的刺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真的很想问这人凭什么这么做作。

谁给他勇气的?

但是他看着旁边这人翘起的嘴角,居然到此刻都没产生把人一把甩开的念头。

所以干脆化身精英特助一句话不说。

虽然并不理解这人为什么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但是也知道他刚刚的动作不是真想对自己做什么,他一个助手不至于计较这个。

“阿伟。”书奕轻当即走上来扯了扯男生的胳膊,皱眉:“别说了。”

黎非凡还没吐槽阿伟这名字的随便,另外又有人加入。

“奕轻你别管,阿伟这话又没错。”

“本来就是,现在他的事圈子里都传遍了好不好,他自己是怎么勾搭上霍二哥的自己清楚。”

“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这种人多看两眼都嫌脏眼睛。”

“指不定跟过多少个男……啊!”

黎非凡收回在男生脑袋上敲碎的高脚玻璃杯的手,无视边上女生的尖叫,另外几个人呆若木鸡的眼光,以及周围被吸引过来的大片注意力。他把只剩个玻璃脚的碎玻璃随手扔进边上侍应生的托盘里,发出咚一声轻响。

然后慢条斯理在已经被砸傻的男生肩膀上蹭干净手上的酒渍。

修长而分明的手指看起来很洗眼,他擦完了随便往人头上看了一眼,开口说:“没流血啊,看来我力度把握得挺准的。”

书奕轻最先反应过来。

“你干什么?”他皱眉上前,“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这动静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这人疯了吧?”

“谁啊这是?”

“天,听说这好像是跟着霍二爷那个。”

“啊?脾气这么爆的吗?难怪之前就有人在传他不知收敛,这么短时间得罪了不少人。”

“这种人就算借脸上位也绝对跟不了多长时间的,霍家什么家庭,能忍得了这种脾性的?”

两辈子都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的黎非凡。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他无视边上的所有声音,音量也不高,足够周围几个人听见,开口说:“原因正是你们自己说的。太脏了。”

黎非凡抬眼看了看这几个凭空出现的像催化剂一样的人,内心极度无语,语气丁点没飘。

“一个一个年纪不大满口放荡脏了你们眼睛。我看你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玉京园。数过今天这里来了多少名门望族顶级名流吗?知道搞砸了是什么后果吗?”

黎非凡理了理其中一个男生的衣领,“还是学生吧,我虽然跟你们一样大,但我这人书读得不多,也算不上正经人。但是,我是什么人轮不上你们评价,二爷的地盘上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撒野。”

旁边原本因为黎非凡突然动手反应慢半拍的高升,因为这番话停住了上前阻止他的动作。

从高升的默不作声黎非凡就知道自己的方向对了。

不管情节如何发展,任何情况下高升绝对还是会以霍韫启利益为先。

只要搬出了这大boss,他再是个小鱼小虾也能唬住人。

说着满口的义正言辞,黎非凡心想这狐假虎威的滋味还不算糟糕。

原身被打脸而狂怒无能是因为他本来心里就有鬼,那副装起来的样子自然被人一戳就破。

但他又不是原本的黎非凡。

而书奕轻作为主角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他的人设也不是那种只会躲在朋友身后的小白花。

他伸手拉开挨打的男生站到黎非凡面前。

“我承认我朋友刚刚的话是有些过分了,但你也不能随便就动手打人吧。”

“跟我朋友道歉。”

先检讨后讲理,眼神坚定,果敢善良。

这就是主角与生俱来的光环,如此清纯而不做作。

作为正义一方,怎么可以反被教育,是吧。

可今天他要不教育,挨教育的人就得是自己。

打小连班主任的教育都不怎么听的黎非凡抱着手挑眉看着书奕轻。

黎非凡记得整本书他都是小太阳贯彻到底,虽然中间天雷滚滚狗血不断,但他年少由家里惯着,后来有各种男配轮番宠着,更有霍韫启从头到尾明里暗里护着。

他不天真谁天真。

有的人天真了,就得有人为这份天真和纯粹买单。

比如某个最后杀人坐牢的男四,郁郁而终男三,倾家荡产男二……

包括他这个中途就失去作用而被迫消失的不知道男几。

为此干尽了多少无脑事,跟傻逼一样。

黎非凡莫名笑了好大一会儿。

笑得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

“我要是不道歉呢?”他问。

书奕轻皱眉:“我不相信二哥会把你这样的人放在身边。你说得没错,今天场合特殊我也不想给二哥惹麻烦,但我会自己问清楚。”

“你会哭的。”黎非凡一边厌烦一边又对本没有坏心思的主角怜爱了,“我说认真的。”

书奕轻一脸被狠狠羞辱到的样子,脸都气红了。

但转眼他就定定地看着黎非凡的身后方向。

黎非凡立马就知道这种场景一般都是有重要人物登场,忍不住心里叹气。

这大戏啊,唱起来没完。

下一秒又眨眼转身,看着来人。

“二爷。”他上前非常自然地握住男人的胳膊,笑容中带着熟稔,熟稔中又带着亲近,像是责怪说:“说好的一个小时,怎么才来。”

高升看着连身影都晃了晃的书奕轻。

再看看对面看着很像那么回事,但所有行为就差写着放肆两个字的黎非凡。

只有一个感觉。

今晚这夜怕是过不去了。

距离被霍韫启一脚踹进池子里,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玉京园的荷花池很大,水也很凉,三月的雨里冷不丁还得夹着几粒雪籽,可想里面的浸骨程度。黎非凡裹着满身残枝枯叶狼狈得差点去见阎王。

还好,只是差一点。

这个世界是本书。

而他恰巧穿进来了。

一开始黎非凡也觉得是在开玩笑。

但《红炽》这本书是他亲自签的投资合同,改编都已经提上日程。按黎大少爷自身脾气,被人踹池子里他不反手把人肋骨掰折都算他有良心。

没这么做理由有二。

第一是踹他的人惹不起,第二是他现在这身份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这本书整体来说是围绕着主角霍韫启和另一个主角受书奕轻展开的,两人青梅竹马但成年后立场不同,剧情九曲十八弯,狗血味儿扑面而来。

而黎非凡这个角色正是书奕轻的替身,是养在这园子里的金丝雀。

掉池塘这出戏码是他刚跟在霍韫启身边时发生的,黎非凡当时看书的时候还特地标红过。

原身顶着小情人的虚名,野心比天大。

主业勾引霍韫启一心想扶正,副业搞死书奕轻。

以后还有各种车祸、投毒、绑架,什么要命他干什么。关键是智商还不在线,每次不是等到霍韫启这正牌主角前来上演生死救援,就是推动书奕轻和男二男三男四发展感情线。

就是一妥妥的炮灰工具人。

作为投资人,里面一个角色和他重名不说,这角色还是个招来无数人唾骂活得不如一条狗的存在。

黎非凡当时看得脑仁直跳,前脚坐在办公室敲着钢笔说:“要么把名字换了,要么撤资。”

然后转头出门就被车撞了。

湿漉漉从塘里爬起来,真成了落水狗。

这下事情就麻烦大了。

不仅仅改个名字的问题,是他这个角色只能活三年。

踹池塘算轻的,三年后是霍韫启这金主亲自开口让人结果了他。

或许对于一般人来说,身在眼前这种处境里最好的办法就是伏低做小,从此改头换面励志做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改变周围人的观念,打脸金主让他疯狂爱上自己。

但可惜的是,他黎非凡真算不上好人,他也装不了好人。

他也算富人家庭长起来的,在他眼里只要不杀人放火违法乱纪都是寻常。霍韫启为了护住白月光急需他这么个相似替代品让人觉得他移情别恋,这身份定了,名声背了,不能到头来他人财两空,连命都得赔进去。

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要知道霍家是家族内斗史拿出来能撰写厚厚一本霍氏传奇录的老派家族,他霍韫启是未来霍家的掌权者,是真正从集权漩涡中心杀出血路的人物。而原身黎非凡这个身份经他调查,当初为了攀上霍韫启他已经得罪了很多人,没有任何还活着的亲人,性格阴暗不讨喜,学历低,经济状况为负。

这种情况和霍韫启敌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出路只剩一条。

金丝雀只要做得好,金主他就提不动刀。

毕竟你干不过别人能怎么办?那就顺着他,用他的人脉,花他的钱。

黎少爷娱乐场子混大的,妖艳贱货还是清纯白莲,只要利益到位,工具人人设随便挑。

就霍韫启这身家,“他的人”这三个字的分量,所能获得的利益,不比他苦哈哈拿着几百万投资这种垃圾剧本,说不定最后打了水漂还得被亲爹拿着棍子棍棒伺候来得舒服?

只要不死,妥妥躺赢的人生。

三年时间而已,他耗得起。

今晚就是黎非凡住进这园子里最热闹的一晚。

在他掉进去的那个池塘旁边的草坪上举行着一场宴会。

玉京园作为盛京市保存最完整的古园林建筑群之一,两个月前才突然传出被彻底私有化,无数人都在猜测这位大手笔神秘买家究竟是谁。

“原来是霍家?难怪了。”

“这霍家行事一向低调,怎么开始涉足园林投资?”

“什么呀,我可听说是霍家二爷以私人名义买下的,私宅懂不懂。知道更劲爆的消息是什么吗?霍二爷身边最近跟了个小玩意儿,男的,就养在这儿呢。”

“不能吧,就为了个玩意儿?那他长得再像个狐狸精也不值这园子的价儿啊。”

任何阶层的人谈及情/色关系那必然是话题焦点。

更别说这养的还是个男人。

假山石背后的草坪角落里有人接着刚才的话题调笑,“现在京圈里谁没听说过这出麻雀变凤凰的戏码,半个月前这小情儿还和地产局陈总养的那个互撕了一场,最后陈总亲自带着人上门道的歉。估计是有点手段的,不然一般人哪能入这种人家的眼?”

“霍家不管?”

“人二爷自己愿意纵着,霍家哪个敢插手?”

黎非凡心想,狗屁。

霍韫启纵容?如果不是他恰巧进了这身体,原主大概率已经凉透了。

“黎先生?黎先生?”

打着领结穿着黑白色标配马甲的侍应生,忍不住出声提醒停住脚站在草坪上的人。

侍应生动作非常恭敬,但架不住眼底的不耐烦和轻蔑。

开口提醒,“高先生还在后厅等着呢。”

此刻周遭灯火华美,男女三两成堆谈笑风生。作为主家,连他们这批侍应生也是从霍家本家挑选,经过多层筛查才能进到这园子里工作。

高先生是谁,是高升。

霍韫启身边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之一,是一人之下的高特助。

黎非凡甚至知道不少主角霍韫启和书亦轻中间的误会,都是由这位忠心不二且精明的助手在中间传达得以解开继续发展,戏份不多,但每次出场都很关键。

所以怪不了这些下边的人举着高升的大旗给他脸色看。

外界传闻他晋升霍家二爷霍韫启的床头新贵,养在这园子里百般疼宠。事实上只要是在这里面工作的人,都知道霍韫启根本不住在这儿。

就连黎非凡自己,除了被一脚踹进池子里爬起来那天远远见过霍韫启一个背影,半个月了他连这位金主的面儿都没见着。

他当然知道这些下面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迟了我自己会解释。”黎非凡听够了八卦从人堆里收回目光说。

侍应生打心眼里看不起人。

没好气,“高先生忙着呢,哪有空听你解释。”

黎非凡转过身,一挑眉。

“你叫什么名字?”

对上那双眼睛侍应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跳。

“你问这个干什么?”

“霍家看来是有皇位要继承啊,搞得底下的人习惯看头下菜。”黎非凡微微低头弯腰,勾着嘴角嘲讽,“那你猜?我有没有翻身那一天?”

侍应生被那抹笑晃得眼晕。

为掩饰慌乱,皱眉说:“你有病吧。”

“是啊。”黎非凡站起身插着兜,冷淡:“谁他妈没病会出现在这儿。”

侍应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脏话砸愣了。

看着眼前的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谁都知道霍二爷新带回来的人长了张不俗的脸,但只要见过他的人都知道长得再好也掩盖不了一个人内里的东西。自从跟了霍韫启,他身上总是堆砌着各种各样的奢侈品牌,看人用下巴,好似这样就能掩盖掉骨子里的土气一样。

但是现在却有些不太对。

还是那张脸,但他换掉了身上的所有logo,穿了件宽松看不出品牌的黑色衣服,有些宽松却显得身形更挺拔,比例优越。就连那双因为眼尾微微外扩飞扬导致看起来艳俗到有些阴郁的眼睛,如今看人,却给人一种自信到妖冶的惊艳感。

他身高至少有一米八,肩宽但不魁梧,留长发,皮肤白。

今晚还把头发扎到头顶挽了个丸子,露出漂亮的脖子,喉结明显。

很难相信俊朗和性感,英气艳丽但不媚俗等形容词会完美地贴合在一个男人身上。

连嘲讽你时勾起的嘴角,仿佛都在说着他完美符合小情儿的大美人特质。

这种升级版妖艳贱货的气质彻底把侍应生无语住了之后,黎非凡终于想起了今晚高升为什么找他。

因为今天这场宴会要的就是彻底把他推到人前让人熟知。

原书中黎非凡前半个月受尽冷遇和别人白眼,从高升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顿时扬眉吐气。他一边看不上那些背地里说他的,心里却又隐隐自卑,最后撞上一个私底下说他小话的小人物吵了起来,搞得鸡飞狗跳。

致使他第一次直面这个圈子就闹尽了大笑话。

但今晚由于他迟迟没去找高升,这位特助反而主动现身了。

不过似乎也不是来找他。

只见一身得体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特助带着七八个人匆匆而过,根本没看见站在路边的他,皱着眉一边打电话一边跟身边的人确认着什么,没说两句就发了火。

“你们干什么吃的?人都回国了才接到通知!”

“能怎么办,接人啊!找人仔细盯着。”向来严谨做事一丝不苟的特助说到这里都免不了迟疑,最后还是和旁边的人叮嘱一句,“二爷那边忙完了第一时间通知我,跟二爷说人回来了。”

需要直接通知霍韫启,可想而知这个回来的人有多重要。

黎非凡转念一想,就发现自己漏掉了今晚真正的重点。

这场宴会除了推出霍韫启养了只金丝雀这个事实,其实昭示着霍家盘踞盛京低调多年后再次进入角斗场,意味着霍家内斗真正摆上了台面。

这是客观事实,但是。

这更是一本大乱炖的狗血bl文,感情发展才是重点。

这回来的不是别人。

正是书奕轻。

其实书里这个阶段主角之间的感情还并不明朗,反而是书奕轻本身就对青梅竹马的霍韫启抱有好感。而霍韫启生在霍家,感情只是他生命里非常不值得一提的微小部分,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来会爱上书奕轻,只是小太阳一样的主角注定是要在沉闷压抑环境下长起来的另一个主角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的。

打小就护惯了,如今局势混乱又牵扯到书家,霍韫启直接找了理由把人送去了国外。

天南海北有后续才叫见鬼。

所以狗血剧情就来了。

今晚正是主角第一个情感矛盾爆发点。

书奕轻千里之外不知道打哪个八婆那里听闻了霍韫启养了只麻雀,不顾家里人反对匆匆从国外跑了回来。

一个不愿相信黯然神伤却要装作若无其事,另一个看着人回到眼前却只能冷言伤害。

原身黎非凡嫉妒疯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能上位的原因是什么,所以才会在正主出现后慌了手脚,间接导致他在宴会上失控大丢颜面。

黎非凡理清了重点,就发现自己边上的侍应生正往出入口探头探脑。

他当然也听见了高升的话,尤其看清门口出现的人之后眼睛都差点冒光,话里话外酸了吧唧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内涵谁。

“原来是书家书奕轻少爷啊。”

“不是说出国了吗?不愧是名门子弟,跟有些人一比就知道差距在哪儿。”

边说还边拿眼斜黎非凡。

黎非凡认同般点点头,“是不太一样,我比他好看。”

侍应生:“……”

黎非凡看着入口露出个身影的人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都说他和书奕轻长得有些像,这也是当初霍韫启选择他最重要的原因。

但是他很快得出结论。

有的人眼瞎治不好。

那些形容书奕轻的词语,什么清新纯白赤诚热爱是挺符合的,黎非凡看见的人有一双标准桃花眼,脸小,线条柔和,一头栗色头发看起来很显小,标准的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少爷样子。

但原身真要捯饬出来,书奕轻和他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以前的黎非凡也算是白瞎了这身好皮囊。

很快高升接到人,带着人往里走。

书奕轻似乎在问高升问题,高升微微偏头听着对方的询问,连敛眉的动作都带着恭敬。

顶头上司真正放心尖的人物,是得拍着马屁小心伺候。

可惜不巧,一条路上狭路相逢。

高升抬头看见黎非凡的时候条件反射眉心一皱。

这局面已经不能更糟糕了。

黎非凡先声夺人,“高特助,听说你找我?”

身后书奕轻的声音紧随其后。

“高升,这位是?”

高升的眼皮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狂跳起来。

他未曾来得及开口,就眼睁睁看着前段时间刚惹了二爷不快,以为现在懂得稍微收敛的人,逆着光笑得像个男妖精,朝人伸出手。

“你好,黎非凡。”

“能劳烦高特助亲自出来迎接一看就是贵客,二爷正忙着呢,招待不周。”

“高特助,好好照顾着,别怠慢了。”

标准的主人姿态。

很好,很高贵。

跟在黎非凡后面的侍应生已经被这牛逼操作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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