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河是半蹲着的,柏清舟自上而下睨着他,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夏星河捏着耳垂站起了身,下意识地开口:“我就是路过……”
“路过?”
柏清舟淡淡挑眉,目光落在夏星河的脚边。夏星河犹疑着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又突然僵住了。
他的包就搁在不远处的地上,各式各样的玩具散落着,弹力球,磨牙棒……一看就是给狗用的。
这还没完,见自己主人回来,小白怂怂地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态度,没多久,竟然又把藏在树丛里的飞盘给叼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夏星河面前,又用鼻子朝他推了推,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着,一副:“我不玩了,还给你哦。”的无辜表情。
夏星河:“……”
这狗确实有些聪明过头了。
柏清舟似笑非笑地看他:“小刘和我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一个金色头发的男生过来逗狗……是你吗?”
疑问的句式,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夏星河心知瞒不下去,索性爽快地承认了:“嗯,是我。”
不承认也没办法啊,这铁证都摆在面前了。
夏星河重新蹲下,一样一样把散落的玩具装进书包里。先是新买的两个橡胶球,然后是小白最爱的飞盘。飞盘上面还粘着两片绿色,夏星河手指拂过,又把它塞在书包的最上层。
“抱歉,”他垂眸道,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一点,“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狗,不是故意的。”
他很快收拾好东西,单肩挎上书包,一副潇洒的模样就要往回走,小白眨巴着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汪汪”叫了两声,上前一大步,竟隔着栏杆咬住了夏星河的书包带子。
“汪汪!”
“汪汪!”
着急的,一副不愿意让他走的模样。
夏星河简直不知该夸它还是骂它了,轻轻拍了下它的脑袋,低声呵斥:“小白,松开!”
小白嗷呜着哼哼两声,反倒咬得更紧了些,还要把夏星河往铁栏杆里面扯。
夏星河:“……”
“看来他很喜欢你。”
柏清舟淡淡道,“你们相处得不错。”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实际上却暗藏玄机。
和前男友的狗相处的好,再怎么解释都显得他别有用心。
于是夏星河没有接话,低着头专心地去扯自己的书包带。
初秋,他穿得很清爽,白T恤,牛仔裤,双肩包,与他们上大学时无异。
时间似乎并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满是青春与活力,后来染成的浅金色头发在脑袋后面扎一个小揪揪,一晃一晃的,甚至比当年还要灵动可爱。
小白还是不愿松口,呜呜着去蹭夏星河的手,夏星河好笑又无奈,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想要吓退它,唇角的梨涡不由得漾起,浅浅的,又在人心底泛起一圈圈涟漪。
柏清舟喉结微动,蓦地说了句:“要进来坐坐吗?”
夏星河簌然抬眸,不敢相信这话会出自柏清舟之口。
“咳,”柏清舟轻咳了一声,目光落在身边的狗身上,“这是它的意思。”
“它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想要请你来家里坐一下……对吗?”
似乎听懂了主人在说什么,小白汪汪叫了两声,顺势松开了夏星河。它前腿直立着趴在草坪上,一副“是的是的,快进来陪我玩吧!”的表情,而柏清舟亦是抬眼注视着夏星河,只不过浅色的眼眸中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知是哪双眼睛触动了夏星河的心绪,稀里糊涂地,他答应了下来。
“……好。”
*
懵懵懂懂又稀里糊涂的,夏星河坐在了柏清舟家客厅的沙发上。
房间里的陈设与柏清舟的性格很像,黑白色,极简风,就连沙发都是黑色的全皮,唯有角落里放置的粉色的食盆和饮水器有些违和,又像是为这冷淡的风格中增添了一丝温情。
坐在冰凉的沙发上,夏星河无意识地打量着四周,目光触及门口的鞋柜,又突然发现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号的黑色行李箱。
是刚刚出差回来吗?
夏星河大概盘算了一下,发现柏清舟这次出差竟有一个月之久。
他的目光在柏清舟身上,想从中找到一些证据,却发现除了皮肤微微被晒黑之外,柏清舟身上再找不出任何风尘仆仆在外奔波的痕迹。
……还真是应了之前学校里传的那句话:流水的任务,铁打的柏清舟。
“要喝点什么吗?”
清冽的嗓音把夏星河的思绪带回。
柏清舟站在冰箱前,单手搭在冰箱门上,正淡淡地打量着他,夏星河犹豫着想要开口,柏清舟又先他一步,自然而然地补充了句,“我家没有橙汁。”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两人同时僵住。
夏星河轻轻掐了下指尖,没想到柏清舟还记得这个。
两人刚开始同居的那段时间,夏星河很喜欢某个牌子的橙汁,基本上隔两天就会买一瓶来喝。瓶子长得小巧可爱,上面还画着只蓝色的小人儿。
后来有次超市搞活动,夏星河直接拎了一提回家,他知道柏清舟不喝爱饮料,算好了天数慢慢喝,喝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的橙汁少了一瓶。
夏星河奇怪地去问柏清舟有没有见到,柏清舟丝毫不觉得愧疚,指了指垃圾桶,说:“在这里。”
夏星河气呼呼地:“那是我的!”
柏清舟眼睑轻掀:“你的我的有区别吗?”
面无表情的,却让夏星河红了脸。
再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橙汁成了家里冰箱最常见的饮料,柏清舟向来不喝含糖的饮料,也被夏星河带的“勉强”接受了橙汁。
“勉强”这词儿是柏清舟自己说的,事实上,他喝的也不比夏星河少多少。
四年过去,习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后来的夏星河觉得那个牌子的橙子太甜,已经很少喝了,但那段记忆却还是停留在脑海深处,成为了一个璀璨的光点。
恍惚的瞬间,柏清舟已经打开了冰箱的门。他的脸上再看不出一丝不自然的痕迹,问:“冰镇苏打水可以吗?”
“好。”
夏星河点点头,不再回忆下去。
柏清舟抛给夏星河一瓶苏打水,自己也拿出一瓶拧开,仰头喝了口,随手把瓶子放在茶几上。小白乖巧地蹲在两人之间,毛绒绒的脑袋去蹭夏星河的腿,痒痒的,也没个声响。
夏星河单手搭在它的脑袋上,没话找话:“怎么突然养狗了?”
之前自己央求着他好几次都没同意,现在倒是一声不吭养了只,还是麻烦又难养的的大型犬。
柏清舟沉默片刻,拿起桌上的苏打水又喝了一口,问他:“有问题吗?”
“……没有,”
夏星河见他不愿回答,默默换了个话题,“它叫什么名字?”
他心道,这总不能再不回答了吧?而后便听柏清舟漠然开口,说了两个字。
“竹子。”
夏星河:“……?”
这只狗叫竹子?
这不是自己的微信名吗?
夏星河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下,又很快被气笑了。
柏清舟养了条狗,取了个和自己一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竹子可能不是人,但柏清舟是真的狗!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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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河沉默了。
片刻,他又把撂在沙发上书包默默了捡起来……
扔得更远了一点。
文还是要写的,但也不是非柏清舟家的那只不可。
不就是狗吗,救助中心可爱的狗狗多得是,足够他观察、寻找灵感。
夏星河上网查好附近救助站的信息,与对方的负责人商量好,第二天就背着东西过去了。
现代城市流浪的猫猫狗狗很多,救助站向来缺少人手,自然十分欢迎夏星河的到来。
夏星河到的这家救助站负责人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夫妇两人一辈子向善,喜欢猫猫狗狗,对夏星河这个晚辈也是格外亲切,见他过来,阿姨二话不说去给他洗了个桃子,叔叔则去给他捧了捧瓜子。
分明是来帮忙的,倒成了被服务的那个,夏星河心觉不好意思,连忙双手接过两人递来的东西,稍作修整之后,也赶忙加入了他们。
今天要做的工作是帮救助站里的猫猫狗狗们洗澡,已经入秋有段时间了,再往后天气越来越冷,洗澡也越来越不方便,阿姨叔叔打算给捡来的这些毛孩子们都洗个澡,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过冬。
救助站的猫狗不少,洗澡也不是轻松的活,好在夏星河大学的时候也常跟着学校的动物保护组织一起去做义工,与叔叔阿姨配合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先洗的是大型犬,叔叔负责按住狗子,阿姨负责安抚,夏星河则负责控制水龙头,确保水温和出水量合适。
三人合作的效率比两人要高出不少,一上午的时间就基本上把救助站现存的几只大狗都洗完了。
最后一只要洗的是只名叫“多多”的老年德牧,身体壮硕,毛色油亮。它是救助站早年收养的狗,后来一直没舍得领养出去,在这里陪了叔叔阿姨好多年,比起宠物更像是他们的朋友。
多多年纪大了,脾气也倔了,不像前几个狗那么乖,一会儿甩毛一会儿汪汪叫的,把叔叔身上都沾湿了,但叔叔喜欢它,非但不嫌弃,还弯下腰抱着它的脑袋亲了一口。
夏星河站在一旁,笑着关上水龙头:“您对它真好。”
“多多其实很聪明的,”叔叔笑笑,从旁边的大瓶子挤出沐浴露抹在他的毛上,说,“它刚来的时候特别高冷,第一天就把我的手抓了两道大口子。我们都以为是它不通人性,后来检查之后才发现它被人活生生地打断了腿。但就算被人类这么欺负过,养熟了之后它还是特别亲人。它知道我们对它好,赶走赶不走,帮我们看家护院,陪了我们好多年。”
说着,叔叔指了指多多的一条后腿:“就是这里,一开始它的毛太厚了我们都没发现,后来见她走路一直不太对劲,有时碰到了还会嗷嗷叫两声,这才发现了问题,可惜拖了太久,落下了残疾。”
多多似乎知道主人是在说它,嗷呜着哼哼两声,用湿漉漉的毛发去蹭叔叔的手,夏星河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它走路的时候确实有点瘸。
不知怎地,夏星河突然想到了柏清舟家的竹子。
竹子走路的姿态似乎也有些奇怪,只是但看外表没看出什么问题,又想着有钟点工定期照顾,夏星河便没太当回事。
这会儿猛地想起这茬儿,他忍不住问叔叔:“如果一只狗也像多多这样,走路的时候不太明显,一跑起来就有点……”
“那多半是腿上不舒服。”不等他说完,叔叔便道,“狗子不会说话,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觉得不对劲就要赶紧带去检查,不然像多多一样拖这么久就晚了。”
夏星河的心底突然咯噔了一声。
“怎么了?”叔叔问他,“你家狗也这样走路吗?”
“不是。”夏星河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他已经决定不再和柏清舟扯上关系了,竹子怎么样也与他无关。
他笑了下,继续帮叔叔阿姨给狗狗洗澡。
*
从救助站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忙碌了一天总算把大大小小几十只狗都洗完了,夏星河也从叔叔和阿姨那里收获了不少趣事和灵感。与他们约定好下次再来的时间之后,他便慢悠悠地往家走。
救助站离夏星河家不远,不过三站的路程,坐上了车,他照例刷一会儿手机,再抬眼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色与他记忆中的不同。
……好像坐反车了?
夏星河连忙下车,又突然发现自己下车这站恰好是医院,而看到医院,他又随即想到了柏清舟和竹子。
叔叔的话还在耳边,夏星河本想硬着心肠直接走掉,可就这么愣神的功夫,他便鬼使神差地遵循着身体的本能,走到了前段时间自己最常去的地方——小花园深处的铁栏杆旁边。
那就再看一眼吧。
夏星河这么告诉自己。
他匆匆地走到铁栏杆旁,打算看一眼竹子就走,可当他看清楚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的时候,又突然怔住了。
白白的,大团子似的竹子夹着尾巴缩在院子的角落里,而那个经常给他添粮换水的钟点工小刘抄着一个大扫把,正狠狠地往它身上抽。
一下一下地,夏星河看着都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