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传入耳膜的那一瞬，穆童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他表情怔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阵子，才发现水壶里的水已经满到溢出来了。
他动作慌乱地将过滤水装置关上，易然见状，顺手抄起桌面上的纸巾给递了过去。
穆童轻声说了句“谢谢”，抽出两张纸巾，匆忙将手上的水擦干。
受到易然刚才那颗深水鱼雷的冲击，他此刻仍有些没缓过来，穆童抬头看向易然，眼里带着紧张和疑惑。
刚才那些话，是在安慰自己吗？
这个想法随之又被穆童否定，以易然的行事作风，是不会随随便便跟自己开这种无聊玩笑的。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突然吗？或许吧。
易然没有对此进行否认，直言道：“嗯，忍挺久的，突然不想忍了。”
他的话简短明了，里头需要解读的信息却不少，穆童感觉脑子好像有点运行不过来。
咖啡机响起了工作完成的提示音，易然动作娴熟地扣上手柄进行浓缩咖啡萃取，接了一杯热美式。
尽管走廊外面人来人往，大家似乎都没注意到朝茶水间这边的突发状况，穆童将装好开水的水壶抱在怀里，一时间，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回应才好。
直到有人在楼上大声喊话：“小童，你装完水了没？马上要开本啦！”
“这就来！” 穆童回完话，扭头看了看易然，轻轻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易然带着煮好的咖啡准备离去，走之前，他对穆童说：“刚才的话，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不是为难你或者强迫你的意思。”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就当做随便听听，不需要有压力。”
打本的时候，穆童完全代入不了角色，他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刚才在茶水间的画面。
穆童回想了一下过去的记忆，以前读书的时候，自己也曾被人表白过几次，有写信的，也有直接约他出来见面的，但因为对象都是女孩子，他的心中始终没有掀起太大波澜，唯一的感觉或许是在委婉拒绝她们之后，有那么一点儿内疚。
易然是第一个向自己告白的男性，即便他并没有把话说得过于直白，可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穆童是在高中和季锐交上朋友之后，才认识易然的，但也仅仅是字面上的认识而已，他顶多只知道易然是季锐的哥哥，其余的事情一概不太了解。
“世界上有一见钟情的喜欢，也有日久生情的喜欢，无论是哪一种，喜欢一个人的眼神都是藏不住的。”坐在穆童隔壁的女生突然说道。
穆童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在跟大家聊场外的话题，于是顺着对方的话，脱口而出问了一句：“是这样的吗？”
过了数秒，穆童才反应过来那位女生其实是在朗读剧本上的对白，他很不好意思地把头埋了下去。
如果喜欢一个人的眼神真的藏不住，那为什么过去易然每次看他都那么凶？怎么也不像是对他有意思啊。
穆童单手托腮寻思了很久，他不经意地把脸转到窗外，看见楼下有个穿黑衣服的熟悉身影，那个人正在路边独自在抽烟。
易然的烟瘾视心情变化而改变，此时，旁边垃圾桶上的不锈钢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掏手机，打算发个信息，结果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放在茶水间的洗手台上。
恰在这时，季锐和宋臻手牵着手，笑嘻嘻地从店里走出来。
看见易然在路边抽烟，季锐冲他挥了挥手：“哥，我们先回去了哈。”
“你过来一下。” 易然朝季锐勾勾手指。
季锐以为老哥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于是将手里的车钥匙交给宋臻，让他先去取车。
“怎么啦哥？” 他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拍拍易然的肩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重要的事没有，易然只是单纯把他当工具人使唤：“你进去茶水间，替我把手机拿过来。”
季锐有点不乐意：“为什么非要我去？”
易然不解释，就问他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他刚凭借关系户的身份从店里白嫖了一张半价年卡，拿人手软，这会儿不敢忤逆老哥的意思，还是乖乖选择了跑腿。
几分钟后，季锐重新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在易然看来十足的猥琐。
“哥，刚才店里有个客人想要你的微信，是个妹子，长得特别好看。”季锐特别跟他强调最后那句。
易然接过手机，声音冷淡道：“没兴趣。”
季锐往易然身上打量了一会：“其实有个事儿我其实好奇很久了，可到现在还不太清楚。”
易然瞅他一眼，催促他有屁快放。
“哥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易然怼他一句：“你连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搞不清楚，还打算撮合我和你的好朋友，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季锐解释道：“诶，我当时不是看见童童在你家过夜，所以误会了嘛。”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先，以后少在店里卿卿我我，免得客人看了辣眼睛找我投诉。”
易然将已经清空的香烟盒揉成一坨丢进垃圾桶，转身到对面便利店问老板又要了一包新的。
买完香烟再倒回来，季锐已经离开了，易然依旧站在刚才抽烟的位置，刚撕开香烟的塑料膜，一滴冰冷的水珠搭在他的额头上，天空开始下起了绵密的小雨。
易然抬头往上方看去，视线掠过三楼的房间的一刹，他观察到左边欧式房的窗户旁边，有个人正托着腮帮，也朝自己这边望过来。
是穆童，他兴许已经维持那个姿势好一阵子了，当目光和易然上的时候，他呆滞了几秒钟才做出反应，急忙将注意力挪回到桌面的剧本上。
刚才季锐和宋臻接吻的事，以及在茶水间的事，一下子又在脑海里涌现了出来。
易然将手中的那盒只拆了一半的香烟揣进口袋里，愁闷无处排泄，他有些孩子气地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