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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和解

执手 一木孑影 4288 2024-01-18 13:48:37

晨光初露,休息日早上,俞锐人还没醒就接到吴涛电话。

那头火急火燎跟他说,原本择期在三天后进行肿瘤切除的28床患者,突发颅内出血导致急性脑疝,情况凶险万分,根本就等不了了,立马就得安排手术。

顾翌安还在睡觉,俞锐是去客厅接的电话。

挂断后,他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快速拿上衣服出去,换上后便出门,开车直奔医院。

等俞锐赶到的时候,吴涛所以准备工作都做完了。

消毒洗手,迈进手术室,俞锐凝神站在旁边,专注地指挥吴涛开颅。

肿瘤占位不好,周围全是血管神经,中途还意外出现肿瘤供血动脉破裂。

术中八个小时没吃没喝,好不容易忙完出来,时间都已经是下午了。

洗完澡,俞锐换下洗手服,拿起手机。

屏幕刚解锁,无数通知连续不停地跳出来,不止工作消息一大堆,顾翌安也给他打了电话。

进手术室之前,俞锐给他发信息说有台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顾翌安当时回他一句好,还提醒他忙完记得吃饭。

工作群和同事的信息都回完,俞锐拨出电话,打给顾翌安。

那头接得很快,顾翌安问:“手术结束了?”

“嗯,刚结束。”俞锐说。

明显一顿,顾翌安语气低沉:“是不是又没吃饭?胃还撑得住吗?”

“一点问题没有,放心吧。”俞锐回得很轻松。

他胃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犯过了,顾翌安顿顿不落地盯着,连许多凉性食物都不让他吃,基本都调理好了。

可俞锐回完,顾翌安不说话了。

隔着电流,俞锐都能想象出顾翌安此时皱眉的样子。

他单手套上白大褂,边握着手机往外走,边笑着开始哄:“那我现在去吃,马上就去。”

毕竟是工作,顾翌安也不好责怪他什么,“嗯”了声,语气明显缓和些,又问用不用接他下班。

俞锐穿过感应门,跟他说不用。

28床刚送进监护室,情况并不稳定,俞锐还得留下来再看看,等患者各项指标渐渐趋于稳定后才能回去,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

顾翌安也没跟他多聊,最后叮嘱两句就挂了。

这个点,不上不下的,职工餐厅就不用想了,按电梯径直下到一楼,俞锐拐去便利店刷了碗拌面充饥。

吃完面,俞锐先去的监护病房,确认28床暂时稳定后,顺便也看了看他手上另外几位病人的情况,之后才回的办公室。

他前脚进门,钱浩后脚就踩进来,跟他说之前出院的那位9床高龄脑淋巴瘤患者又想转回来。

“9床?那个高龄脑淋巴瘤患者?”俞锐站办公桌后喝水,听着还有些意外,动作都顿住了,“不是说转到三院或者二院去了吗?”

“他们倒是想,”钱浩嗤笑一声,“可二院三院那边随便看眼病历资料,谁不知道这是俞哥你的病人,何况就9床那几个儿子,也不管亲爹死活,非闹着要手术,谁敢接啊?”

放下水杯,俞锐又问:“病人现在什么情况?”

钱浩神色凝重,说:“情况很不好,家属后来硬是把人送进邻市一家三甲医院把手术给做了,但术后各种并发症,根本控制不下来。”

“做了?指标达到手术标准了?”俞锐还有些惊讶。

钱浩摇头:“不知道。”

“人呢?现在在哪儿?”

“还在邻市医院重症监护室住着。”

说到这里,钱浩将文件夹递过去:“这是那边新出的检查报告,严重低钠,持续发热,出现过几次癫痫,肝肾功能也在快速衰竭。”

只看两页,俞锐敛眉,脸色也沉下去。

无论是从检查报告,还是从钱浩口述出来的术后并发症,俞锐几乎可以肯定,手术前,患者的各项指标并未调整过来。

患者高龄,体内还有好几处转移瘤,心肺功能本就不行,主刀医生敢在这种情况下手术,胆子也是够大的。

按现在的情况,人只能在重症监护室吊着,咽气也就是早晚的事。

都这个当口了,转院不仅毫无意义,病人还得遭罪,保不齐连转院那段路程都挺不过。

何况病人那仨儿子非要这么来回折腾,根本就不是想救人,只是想吊住老人最后一口气,好让他们继续从亲爹身上,套取更多医疗保险金跟补助金。

文件夹递回去,俞锐想了想,跟钱浩说:“告诉家属,转院就不用了,我这里不接。”

很明显,这就是块明显的烫手山芋,钱浩巴不得俞锐拒绝。

何况,就算转回到科里,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尤其病人那几个儿子动不动就找麻烦,搞得他们连工作都开展不了。

听俞锐这么说,他都松口气,拿上文件夹,还重重点头,应得非常痛快:“好的俞哥,我这就跟他们说。”

俞锐在办公室也没呆几分钟。

没过多久,姜护士来敲门,他又重新套上白大褂,赶到病区处理一点紧急情况。

忙完这一圈,他又去护士站签字下医嘱,正巧这时,钟烨从走廊尽头的电梯厅拐进来。

角度的关系,俞锐先是眼角余光扫到他,之后挑眉一愣,还特意转头看过去确认。

视线对上,钟烨却不动了,双手插兜,就在原地站着。

这架势,摆明就是来找俞锐的。

结果钟烨在那儿站半天,想等俞锐过去,俞锐不仅没动,签完字还干脆挤了点消毒液,姿势散漫地歪靠着柜台,慢悠悠开始洗手。

钟烨没那闲心,也没有俞锐的耐性。

僵持几秒后,他屈尊降贵走过来,还主动缓和语气,开口问他有时间吗。

俞锐抬起眼看他。

以他对钟烨的了解,以及钟烨跟他说话的这语气,俞锐估计钟烨想找他聊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公事。

有些意外,但俞锐还是站直身体,点了下头。

即便是在周末,医院依旧很多人,哪里都是闹哄哄的,无论走廊还是办公室,都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最后在俞锐的建议下,干脆去了天台。

路过自动贩卖机,钟烨再次刷了两罐啤酒,自己一罐,给了俞锐一灌。

俩大高个儿,吹着冷风,并排站在铁锈栏杆前面。

西院这里的位置极好,天台视野开阔,高度也足够,足以俯瞰新区繁华的城市街景,眺望远处高耸的楼宇大厦。

俞锐掰开易拉罐,语气很随意:“我们铁面无私的医务处长,好像很喜欢在上班时间喝啤酒。”

他只是借机开个玩笑,也没想过钟烨会回他。

可谁能想到,啤酒刚喝进一口,旁边钟烨是没理他,但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开场白,还语带认真地说:“其实,我并不喜欢你。”

闻言,俞锐顿时呛住。

他扶着栏杆,躬身下去一阵猛咳,嘴里那口啤酒差点没直接给他呛进喉管里。

“你很惊讶?”钟烨直挺挺地站着,目光斜落下去,看着他。

俞锐摆了下手。

“不是,这事儿需要介绍吗?”俞锐都无语了,埋着头边咳,边又忍不住笑。

好半天,等缓过那股劲儿后,俞锐反身背靠栏杆,嗤笑出一声:“好端端把我叫上天台就为说这个,这不知道的,听你这话,估计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宣战的。”

钟烨表情都没变过,依旧无波无澜:“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俞锐轻扯嘴角,瞥他一眼。

胳膊随意地往后搭,俞锐说:“老实讲,你喜不喜欢我,我并不在意,不喜欢我的人挺多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他举起手里的易拉罐,晃了晃,而后伸过去,跟钟烨碰了下杯:“更何况,不喜欢就不喜欢,一定需要理由吗?”

钟烨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儿。

从刚才到现在,他就根一棵笔挺的松似的,站着就没动过,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偶尔喝口啤酒。

半天也没聊正事,俞锐没功夫对着他那张冰山脸,一直跟在这儿吹冷风。

于是直奔主题,他问:“你今天把我叫出来,就为跟我说这些?”

视线收回,钟烨抬起手里的啤酒,喝完后,他用力将易拉罐捏紧在手心。

睫毛垂落,掩住眼底所有涌动的情绪,钟烨这才说:“我父亲的肿瘤复发了...”

俞锐一愣,表情瞬间凝固。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可还是太快了,从手术出院到现在,总共也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何况上次复查俞锐还看过钟鸿川的报告,一切都很正常。

俞锐沉声:“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钟烨说。

紧接着,俞锐又问:“检查结果有吗?钟老人现在怎么样?”

钟烨掏出手机,手指很快在屏幕上按了几下,跟他说:“报告发你手机上了,人昨天刚住进东院,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快速点开检查报告,指尖往上滑动,俞锐一页页地看,可越看他心越沉,看到最后,眉心都快拧成结了。

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钟老这次的肿瘤复发不止在脑干,还出现了多位置转移,而以钟老目前的身体情况来看,根本就不可能再做任何手术。

他们唯一还能做的,也只有通过药物减缓钟老现有的痛苦。

很长时间,谁都没说话。

入冬以后,室外温度低,冷风也呼呼地吹着,俞锐身上就一件衬衣外套白大褂,站久了,手和脸都吹冻僵了。

可他这会儿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觉得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易拉罐里剩下的啤酒,他仰头一口喝完,而后胳膊一抬,猛地砸向斑驳的水泥墙面,发出“哐当——”一声响。

天台空旷,被挤压变形的易拉罐落到地上,又滚过地面,持续不断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直到动静消失,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俞锐——”钟烨忽然叫出他的名字。

俞锐偏头,看向他。

钟烨直视前方,脸上很平静:“我不喜欢你,是因为嫉妒,嫉妒你活得随心自在,也嫉妒你拥有太多我求而不得的东西。”

说这些话的语气又冷又淡,依然很钟烨。

可话里的内容却又非常地不像他,俞锐怔了好一瞬,眼里的惊讶全程都没收住。

像是自嘲,钟烨短促地笑了声,而后说:“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连重新喊声“爸”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很感谢你,不止是手术的事,还有你送他的那盆白海棠,除此之外,最重要的——”

顿在这里,钟烨转头,看着他说:“是谢谢你还我一个父亲。”

生命总有尽头,太多人甚至来不及说声再见,就已经天各一方。

哪怕常年在医院呆着,早已看惯生死离别,可每次面对那些即将不久于人世的病人,俞锐还是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更遑论对方还是令人敬仰的长辈,是自己恩师的挚友,是八院所有医生护士引以为傲的老院长。

下班后,俞锐没忍住,开车绕去东院想看眼钟鸿川。

等到了办公室,俞锐一问才知道,这次入院,钟鸿川住的已经不再是国际医疗部,而是专门给终末期病人提供临终关怀服务的安养院。

电梯出来,俞锐立在走廊尽头,远远就看到了他。

上次复查他还见过钟鸿川,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钟鸿川明显消瘦一大圈,现在甚至连路都走不了了,只能撑着走廊扶手一步步地挪。

俞锐心里一酸,快步过去,赶紧扶着他胳膊。

钟鸿川看到他,眼神散乱,还有片刻的恍惚。

然而下一秒,他立马抓紧俞锐胳膊,攥得很用力,忍不住激动问:“是、是老徐吗?”

俞锐怔住,简直不敢相信。

他抬起手,很轻地在钟鸿川眼前晃了晃。

“别晃了,我没瞎,”钟鸿川笑着拍他手,摸到俞锐手背很快就感觉出不对。

像是失望,也像是遗憾,钟鸿川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化,很快沉下来。

“不是老徐啊,我还以为他终于肯回来了...”钟鸿川喃喃着说,语气难掩失落。

视力受肿瘤压迫的影响,钟鸿川此时看俞锐,只能看出点身形轮廓,根本看不清脸。

也许年轻的徐颂行和俞锐有几分相似,但俞锐心里清楚,必然是思念过度,钟鸿川才会第一时间把他认错。

“是我,钟老。”俞锐低声开口。

钟鸿川一愣,反应两秒,还故作轻松地跟他开玩笑:“消息还挺灵通的,我昨天才刚住进来,你就来了。”

嗓子哽得不行,俞锐没接话,更笑不出来。

回到病房,钟鸿川翻出老花镜戴上,一如既往笑着招呼他喝水,吃苹果,还问他最近医院怎么样,工作忙不忙,家长里短地拉着他聊天。

他问什么,俞锐答什么。

可钟鸿川说话间连喘口气都费力,一句话说完还得匀着呼吸,休息至少半分钟才能接下句。

本来俞锐过来,只是想看眼钟鸿川的状态如何,结果越看越难受。

呆了不到半小时,俞锐怕自己忍不住会泄露情绪,于是起身叮嘱他好好休息,然后打声招呼,便走了。

晚上睡觉前,俞锐和顾翌安聊起这件事,俩人皆是神色凝重,好一阵地沉默。

事到如今,他们实在没什么能做的,想来想去,俞锐突然问:“钟老,徐老还有老师,他们以前是不是也是同学?”

顾翌安背靠床头,“嗯”了声,跟他说:“他们以前都在霍顿留学,不过后来方向略有不同,徐老转到科研,钟老选了神内,老师选了神外。”

俞锐不免担心,又说:“如果可能的话,徐老愿意回国一趟吗?以钟老的情况,可能没多长时间了。”

关于这一点,顾翌安心里也清楚。

但一方面,徐颂行最近的确脱不开身。

另一方面,顾翌安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原因,但他明显感觉,徐颂行对于来北城这件事,有些回避,甚至可以说是抵触。

就像南城研讨会那次一样,时间和行程安排都定了,药企申办方那边也极力发出邀请,可徐颂行还是借口研究所那边有事,临时改机票独自飞回美国。

上次周思蕊给的那盒明信片,顾翌安第二天就已经寄出去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就这两天的事,很快就能到徐颂行手里。

钻进被子,也关了灯,俩人面对面躺在床上聊半天,最后聊得都犯困了。

顾翌安捻着俞锐的耳垂,语带困意:“等徐老收到东西后,我先问问吧,不行的话,我让我爸再劝劝他。”

提起顾伯琛,俞锐明显一愣:“顾叔叔...他也会回来吗?”

“嗯,他和钟老也是旧时,应该会抽空回来一趟。”顾翌安困得不行,说话的功夫,他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

黑暗中,俞锐抿了下唇,最后什么也没说,只道了句:“翌哥,晚安。”

手臂收紧,顾翌安把人搂进怀里,亲了亲耳朵,轻声回他:“小鱼儿,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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