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夏霁有没有听见我无比给力的澄清，反正大多数时候，他那平静的目光都一直凝视着泳池的水面，像是从来没有注意过我这头的动静似的，当然偶尔，我的视线能够也与他相接，但……该怎么形容呢？

同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神总给我一种，沉重？亦或者是深沉的感觉，无一例外，这些都是现实版夏霁的脸上才会有的表情。

对视片刻，他的目光同我不着痕迹地错开，玩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所以一直到那两个小孩儿离开，我都没有觉察到他情绪的不对。

直到我离开泳池擦干身体，打算重新将他抱到轮椅上，而他却非要自己吃力地起身选择自力更生的时候，我才发觉他生气了。

“夏总？”

“别说话，别那么叫我。”扶住额头，夏霁的声音有些恍惚又有些虚弱，我本想将他推到卧室，但他却在半路上自己使力，令轮椅直直地朝书房的方向走去，我连忙调转方向，握住轮椅的握把，问他是不是要去书房，他也不回答。

抵达书房，“嘭”的一声，我被夏霁无情地关在了房门外，其间他没有跟我说任何话，也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他这一定是……生气了吧？站在门外的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细细回想了一下自从回来之后我跟他的相处过程，我自认为没有做出任何足以令他感到气愤的事情，而且现实版夏霁的生气方式还跟我所熟悉的那个夏霁大不相同，小夏少爷无论有什么事情，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通通都写在脸上，而我也一般比较容易猜出他生气的原因（毕竟无非就是怪我对他动手动脚或者出言不逊之类的），可如今，面对夏总，我自认为我方方面面都做得没什么问题，所以他究竟为什么忽然闹脾气了……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这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刚开始回来的时候准许我和那俩小孩儿一齐进门，至少也就说明，那个时候的他心情还是不错的吧？

算了，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那便干脆不想了，实在没事可做的我只能开始打扫卫生，以及处理晚上的饭菜，其间我发现夏霁的手机似乎落在了客厅内部。

现在还没人给他打电话，我打定主意，过会儿有人想要联系他的时候再拿去给他，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已经消气了也说不定呢？

哼着歌做着家务，其实不被夏霁无时无刻盯梢的话，这个活儿我还是干得比较轻松的。

约摸半个小时之后，终于，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夏霁的手机开始响铃，我拿起一看，发现来电人备注的是“夏楷君的秘书”，大概是夏楷君有什么事想要联系夏霁吧。

敲响了夏霁的房门，自顾自扭动门把，在夏霁毫不客气的视线下，我笑着对他说：“夏总，老先生的秘书给你打的电话。”

夏霁对此不予置评，只是让我拿过去给他，我便也趁着这个机会等在他的身旁，试图竖起耳朵听听他们电话里的内容。

“嗯嗯，好，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行，我挂了。”挂断电话后的夏霁斜眼瞥过来，我问他：“是不是‘神经感触’相关的事情？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

夏霁斜我一眼，倒也没有对我胡乱偷听的行为表现出不满，只云淡风轻地回答：“我爸准备撤资了，毕竟机器现在还没有修好，维护所需要花费的资金也实在是不少。”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印证，虽然理性看来，夏楷君的决定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但对于我来说，这却是大大的不好，“难道夏总您就不好奇？我是说，将我们救活的那个‘神经感触’相关的事情。”

夏霁闻言，原本就蹙着的眉头此刻锁得更紧了，“也不能说是不好奇，但你知道，夏楷君现在逐渐快要不行了，我太忙，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那些事情。”

夏霁的这番回答，倒也没什么毛病，毕竟现在夏家正处于权力更替的关键时期，夏霁身上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这些天我跟在他身边，他所需要考虑的事情之多，我也是能够看到。

就是有点可惜，如果夏家就这样跟神经感触切断了联系，那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岂不是就白费了。

“那，您知道‘神经感触’的创造者是谁吗？”尝试性地，我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按理说，如今已经脱出了书中世界的我其实可以不再回看曾经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但……正因为我曾经经历过，而这个世界也只有我还保有当时的记忆，我才无法真正释怀，毕竟，早在书中的时候我就跟小夏少爷说过，我要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我要知道它究竟为什么会存在。

然而，夏霁的回答却是令人失望的，“那是父亲签订的协议，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我知道，那个人好像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所以……我想，在我正式接手父亲手中的全部协议之前，这件事情也只能是个谜了。”

这样……么？好吧，原来是这样，那看来还得等，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要等到夏楷君死之后吗？

“商玦，”在我离开书房之前，夏霁叫住了我，回过头的时候，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困惑，“对于你来说，这件事情的真相，很重要么？”

多么讽刺啊，那一刻我想，居然又是夏霁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曾几何时，在书中，他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而我的答案自然也跟那个时候一样：“当然，十分重要。”

我需要知道，我为什么会进入那个世界，我也需要知道夏霁失忆的真相，并且我隐隐能够感觉到，那不断回溯的平行时空，或许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改变……虽然它现在只存在于大脑的想象里，是不被重视的、项目的一部分。

夏霁很忙，忙着接手家族的产业，而我不一样，我是很闲的，所以我又足够的时间去探知那些，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

曾经的我或许懊恼过，懊恼于夏霁不愿意同我并肩，跟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现在，看见真实的“他”之后，这份懊恼便已经在无声中被抹消。

曾经在书中，我为夏霁的存在被夏犹清架空而感到不解，我曾想过，如果夏霁能够接手夏家的产业，那该有多好。

可现在，看着夏霁如今的模样，看着忙碌的他、背负着使命的他、掌了权却戴上了面具的他，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夏霁能够去学自己最爱的珠宝，偶尔吃吃甜食做做烘焙，活成他理想中的，闲适快乐的模样。

说到底，书中的夏霁，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要继承夏家家业”这种话吧？他所追求的人生，仅仅只是在远离羊咩的世界，完成自己的理想，仅此而已。

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我无法确定如今的夏霁怎么想。

或许我只能祈祷，希望如今的他也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吧。

一直到入夜时分，夏霁才从书房里面走出来。

彼时的我已经为他做好了饭，扶着他的轮椅，将他推到饭桌前，他的目光果不其然，最先落在我一早为他准备好的甜品上。

“那是什么？”他的语气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你做的？”

“……不是，我不会做蛋糕，是我家附近的蛋糕店，想着你会喜欢，就买给你了，之前你生闷气，也没来得及告诉你。”笑了笑，我这样跟他解释道。

夏霁的耳廓果不其然飞速红了起来，“我没有生闷气……算了，给你解释你也不信，那个，拿过来给我尝尝。”

用刀叉将蛋糕分好，将它递到夏霁的面前，我说：“其实甜品应该餐后再吃，但看你这么期待，还是先吃一口才说吧。”

“我没有期待啊，”夏霁叹了口气，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到我的座位上，“你没有么？”

“我不爱吃甜食，而且这个是一人份的，快吃吧。”好久没看到夏霁这幅模样了……仿佛只有在甜品的面前，他的眼睛才会重新亮起来，他……才会偶尔变成我最熟悉的样子。

夏霁抿了抿嘴，自己把蛋糕切了一半，将那一半分到我面前，抿了抿嘴，他说：“我自己一个人吃像什么话，给你。”

“行吧。”既然他邀请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实之前原本我甚至都觉得我不用跟他一起用餐，因为以往在他家帮佣的阿姨也是这样的，但当我提出这个的时候，夏霁却直接回绝了我，理由是“不想被人指责苛待佣人”这之类的话。

夏霁的餐桌礼仪还是很不错的，吃得虽快，但看着却赏心悦目，看着他腮帮子都略微鼓起的模样，我就姑且将之看做他对我厨艺的褒奖吧，细细想来，在书中的世界，我跟夏霁坐在一张桌子面前吃饭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下周，你跟一起回一趟夏家吧。”吃到一半，夏霁如是吩咐道。

“好。”在现实生活中跟夏楷君见面？不知道能不能同他口中套出什么重要的讯息，我想。

“还有，以后你不要乱讲。”盯着饭碗，夏霁的目光看着桌上的饭菜，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我，“我虽然的确跟傅家千金有婚约不假，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一定要跟她结婚啊。”极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轻松，夏霁抬起头，板着脸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