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污的地面上有着大大小小无数的水坑，那些坑有些是弹坑有些是爆炸后路面被破坏彻底的裂坑。

本来看着就发黄的雨水，落到地面后被彻底染污成黑紫色，而地面上有些看起来黏稠的物质即便是被雨水冲刷，也依旧黏在地面上，看起来更加的恶心。

重型机车的车轮从裂开无数黑缝的路面上滚过，因车身的重量而溅起大片的水花。

顾淮跟提尔在进入三区行驶了约莫十分钟后，把重型机车骑到一处较为隐蔽的角落里，两人一起下车带上了装备开始对周遭的环境进行侦察。

提尔看着已经跟自己离开时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面目全非的三区内部，即便是他向来对很多事都无动于衷不关心也不在意，还是对眼前的景象所感到了惊诧。

当初他带着几个幸存者逃离三区时，三区除了有丧尸游荡，还维持着基本的城市面貌，然而现在，三区已经彻底沦为废土。

跟四区被核弹清洗过高楼与道路都倒塌断层不同，三区的大部分建筑显然都在短时间内被改造过，建筑体大半都变成了建筑完成外观建造之前的机械框架，不仅有摄像头和全自动炮台瞄准射击装置，还架设了许多的起重机和吊臂；至于建筑残余的部分，则被大量不明类爬行植物覆盖。

看起来像是藤蔓一样的类植物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大部分建筑的外墙，有一部分甚至蔓延到了路面上。

之所以说是类植物，是因为它们的颜色看起来是跟丧尸的尸血相近的紫黑色，并且断裂的地方都淌出了像尸血一样的液体，就连那股腥臭的味道都是如此相似。

道路上有着许多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面貌的人体残骸，这些残骸有些像是被吸干了身体内包括血液在内的一切水分般干枯，腐烂的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架上，有些却又像是在水里泡发了一般肿胀发绿。

这些人体残骸除了都是被爆头而死以外，最大的共同点便是都不完整，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干脆只有上半身。

除了人体残骸，道路上还停着不少军用的装甲车和坦克，只不过看起来里面都已经没有人了。

整个三区，安静得只有风吹过的呼啸声已经地面上沙尘被刮起的细碎声响。

按理应该被丧尸占领的废区，从顾淮跟提尔进入以来，连一只丧尸都没有看到。

“这太奇怪了，这些建筑为什么要改造成这样，而且也没有看到丧尸，郑语的情报，确定没有错吗？”提尔架着冲锋枪站在顾淮身旁，可环顾四周根本连丧尸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不管郑语的情报有没有错，三区都不正常，这就已经是问题。”顾淮正蹲在一栋建筑的墙边，取出了收集分析器，先是对那看起来显得无比诡异的类植物进行生物扫描，随后又用提取器抽取了少量断裂口淌出来的液体并用分析器进行快速解析。

他们一进入三区就发现，周围既没有丧尸也没有士兵看守，连摄像头监测都没有在运作，如果三区已经是无人区的状态，那郑语派出的无人机是为什么会失去讯号，那个秘密生化研究所又在哪里？

“分析出这奇怪的玩意儿是什么了吗？”提尔抬头看将建筑外表完全覆盖的类植物，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的枝条，要是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见，只怕当场就要吐了。

顾淮仔细查看分析器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数据，在确认过最关键的几点后，得出了结论：“这是感染了丧尸病毒后变异的爬墙虎，生长蔓延的速度极快，并且会持续性释放出微量的毒气。”

“之前不是说丧尸病毒只能感染人和动物吗？”提尔没想到眼前这东西还真的曾经是植物，而现在感染了丧尸病毒不仅繁殖速度翻倍进还会释放毒气，幸好他们刚刚为求保险并没有把头盔摘下。

“丧尸都已经进化出智商型了，病毒自然也一直在进化。”顾淮说道，但凡是有生命的生物就必然会进化，病毒进化的速度只会比人快而绝不会因为人的研究和抵抗就停止进化。

“所以倒退的只有人类文明吗？”提尔一时有点唏嘘，“人类做了这么多的研究想要制造出完美基因和完美人类，到头来却因为过度膨胀的野心和欲望而把一切都毁掉，这是不是有点太讽刺了。”

“即使没有丧尸病毒这场灾难，也不代表人类文明一直在进步。”顾淮收拾好东西站起身，试图确认他们现在的所在位置，“即使总体看起来是在进步，可实际上却未必。人类文明的所有进步都是建立在破坏环境的基础上，并且在一些科技技术的发展上从就像是一辆没有装刹车的跑车一样只能往前冲而不能停下，不断创造但也不断破坏和制造出难以解决的问题。亚盟国被建立起来以前，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国家，日本，是怎么把自己玩死还打算抱着大家一起死的，还记得吗？”

“核电站因为地震而导致核泄漏，并因为自身无法处理核废物而把核污染水倒入太平洋那事？”提尔点点头，说道：“最后我记得好像因为火山爆发和地震再发，所以没来得及倒入日本岛就沉没了。”

“即使沉没，结果也一样不是吗，太平洋依旧受到了污染。”顾淮说道，“在以日本岛沉没为开端的一系列自然灾害接连爆发导致多个国家不复存在，人类也一度走向灭亡之后，Alpha、Omega和Beta的性征出现，我们现在的时代是性征出现后再建立的新文明世界，世界各国文明重组，然而在世界秩序重新建立后，人类似乎也并没有吸取到任何教训，甚至为了让遭到打击的人类文明尽快恢复而更加重视科技发展，还逐步放宽对基因实验的限制。多国联合建造起的基因实验基地，你和芬里尔的诞生，还有我这种双腺体拥有者的诞生，都是人类想要超越大自然的野心体现。”

“新文明世界的重建也花了很长时间吧，我记得那段历史，在新文明世界真正重建成功以前，世界各地也一直不断爆发冲突和战争，只不过那段历史的记录比较模糊，很多事都是一笔带过。”提尔看着顾淮将三区的整体地图投射出来，一边确认他们的位置并找出郑语所给的坐标所在。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编写，但凡记录模糊就说明有很多事不想也不能被掌权者以外的人知道。”顾淮将郑语给的坐标区域放大，然后说道：“这个地方，你在三区的时候有去过么？”

提尔仔细辨认了一下，想了想后说道：“我不太确定，三区现在被改造过，即使我之前去过，肯定也已经不是我去的时候那样子。而且，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顾淮说道：“你说。”

“我怀疑，并不是在三区内有秘密生化研究所，而是，三区整个区都已经被改造成生化研究区。”提尔虽然也不太确定真实情况，但依照现在他们所看到的周遭环境来看，大量建筑被改造，残余部分被受到病毒感染的爬墙虎侵蚀，可丧尸却都不知道在哪里，“我假设三区是研究区，丧尸都被关了起来，那么在实验启动前，就不可能有丧尸出没。我们现在没见到丧尸，有可能是因为新一轮的实验还未开启，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研究区发生了意外。”

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在还未确定的情况下，他也很难就眼前的情况做出更多的推测。

顾淮将地图收起，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先过去，现在就算前面等着的是龙潭虎穴也只能去闯了。”

更重要的是，既然三区被整体改造，那么郑语发来的那份研究所构造图，虽然郑语是在确认过后才传给他，但恐怕也已经用处不大。

两人回到停靠重型机车的地方，重新骑上机车前往坐标点。

郑语发送给他们的坐标，依照原来的三区地图，是一个公园。

而当他们抵达坐标所在后，却发现这个公园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已经在地面上建造起来的研究所，只是这个研究所有大半都已经被受到病毒感染的爬墙虎所覆盖。

顾淮跟提尔对视一眼，皆是沉默。

坐标没错，但除了坐标以外的情报却未必。

“怎么办，那个研究所内部构造图，要相信吗？”提尔不确定地问道。

“研究所都在眼前了，看一眼记住一下，进去后如果跟构造图一样就依照最安全的路线走，但总归还是要随机应变。”顾淮下车开始整理装备，“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遇到大量智商型丧尸会很棘手，除了制式加特林机枪，我另外让郑语给我们准备了液氮手雷和凝固汽油弹，但是数量不多还是要谨慎使用。”

制式加特林机枪，是顾淮过去团队任务时会使用的转管机枪，使用7.62×51毫米北约弹弹链供弹，原型是M134型转轮机枪，最高射速为6000发每分钟，一共六根枪管，虽然杀伤力很大，但仅仅是空枪重量就已经达到了十六公斤，因此不适合单兵作战使用。

提尔也下车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他看了一眼正在将加特林机枪和弹链装进战术包的顾淮，说道：“但如果你带上加特林，你的装备负重会不利于你作战。”

“你是主战，我主要负责掩护和火力压制。而且，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跟你总要有一个人带上能保证火力输出压制的机枪，你爆发力和灵活性好，加上我才更换腺体不久，无法百分百保证战斗时身体各方面的稳定性，我会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我的战斗模式，并尽可能地确保你的单兵作战能力不会因为装备而受到影响。”顾淮分析道，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不在战斗的巅峰状态，无法像过去那样有绝对把握自己没有大火力的输出武器也能在危及时刻及时杀出重围。

执行任务的时候，两人的配合跟火力压制的时机都极为重要，两个人里面无论是谁在前面带头冲杀，另一个都必须做好掩护的任务，他必须确保，提尔的背后是他而绝不是被丧尸包围。

现在研究所里面情况不明，他们不仅不清楚会遇到多少丧尸更不知道将会遇到的是不是进化过后的智商型丧尸，持续且大火力的机枪绝对是必要的武器装备。

“加特林只是不利于我单兵作战，就火力输出而言，加特林是必要武器。而且跟三十八公斤的M2重机枪比起来，加特林已经算是轻的了。我要是连这点负重都承受不了，也没必要继续做战士了。”顾淮整理好自己的所有装备，将背上的双刀改绑到大腿两侧，摘下头盔后换上防毒面具，继而将战术包背上。

提尔心里清楚顾淮在面对极端到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时，反而会越发冷静地做出决定和判断，除去对顾淮身体上的担忧，他并没有任何可以质疑顾淮决定的理由，也并不认为顾淮的判断有误。

默默将装备都整理好，摘头盔换防毒面具再把战术包背上，手里拿着M4A1卡宾枪，提尔走到顾淮身边，对他说道：“I have got the reach and the teeth of a killing machine. Stand next to me, you will never stand alone. I am last to leave, but the first to go.”

——我是武装到牙齿的杀戮机器。

——与我比肩，你不会孤立无援。

——我必第一个冲锋，最后一个离去。

藏在防毒面具与面罩底下的唇角勾起，顾淮看着提尔，其实很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再亲吻他的后颈腺体。

每次在即将一起执行死亡任务时，始终还是更习惯于用英文表达自己的提尔总是会对他说这几句话，既是对他的保证也是提尔对自己的要求。

尽管他从来没有一刻把提尔当成是杀人机器，却从来都没有反驳过提尔，因为他知道这是提尔很珍惜他的表达，而且其实每一次当提尔跟他说这几句话时，他总是会不合时宜地在心里觉得即将要大开杀戒的最强战神根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Omega。

“仔细想想，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好好跟你表白过。现在再次听到你跟我说这几句话，让我觉得如果再不好好给你告白，确实会很遗憾。”顾淮眼里闪烁着笑意，他的声音比平日里要更低沉上几分，在即将要面临死战以前，对着自己的Omega缓声念出了他很久以前在周冉的遗物中读到过的情诗，“I loved you first, but afterwards your love outsoaring mine. For one is both and both are one in love. Rich love knows nought of ‘thine that is not mine. Both have the strength and both the length thereof. Both of us, of the love which makes us one.”

——虽然我先爱你，但后来你的爱却超越了我。

——因为真爱不分你我。

——丰盛的爱不分彼此。

——所以我们才有力量走向永恒。

——你和我，因为爱，成为一体。

这是女诗人Christina Rossetti所写的《I loved you first: but afterwards your love》，提尔也看到过顾淮在手札上写这首情诗，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听到顾淮对他念出这首充满爱意的情诗，甚至，他一直以来都认为，他跟顾淮之间是不需要这种表白的。

明明马上就要进入战斗状态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满心小鹿乱撞的Omega眨了眨眼，猛地别开被防毒面具和战斗服面罩遮盖严实的脸庞，提尔在反复抿唇又想起顾淮其实也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后，又吐出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刚刚随着顾淮念出情诗而加速的心跳。又过了好一会儿后，提尔才终于转头对顾淮说道：“等我们出来了，你要再跟我念一次这首情诗。”

“好。”顾淮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应下，随即与提尔一起，大步向研究所走去。

研究所的大门并没有关上，更正确的说，是被破坏了，一同被破坏的还有门口处的监控摄像头。

顾淮手里拿着的是重型FN SCAR突击步枪，因为研究所已经被爬墙虎覆盖大半，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从正门直接进入。

正门进去后是跟构造图里显示一致的大厅，只是这个大厅此刻看起来却并不怎么让人舒服。

顾淮跟提尔一走进大厅就双双踩了一脚的尸血，跟被雨水洗涤过道路上都是雨水的研究所外部不同，大厅里虽然灯光敞亮却满地都是黏稠的紫黑色腥血，尽管没有任何丧尸或是人类的残骸，可这一地未干的尸血却反而更让人不寒而栗。

背靠着背，顾淮跟提尔各自举着手里的枪，慢慢向大厅右侧的那个通道口走去。

除了两人的脚步声以及走动时身上装备碰撞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大厅内仍是一片令人感到不安的寂静。

走到通道口，原本并未亮灯的通道瞬间亮起了灯，并且通道上方的监控摄像头也都同时把镜头转向了顾淮跟提尔，两人连半秒都不到就齐齐把枪口指向长长的通道走廊！

然而他们站在通道口等了将近一分钟，除了感应灯亮起外，通道里竟并未出现任何人或是丧尸。

别无选择地走入通道，两人只能继续向内部走去。

长长的走廊，依旧满地都是尸血却也同样没有任何残骸。

装置在上方的监控摄像头一直跟随着两人的前进移动，他们一步一步地前进，直到走廊跟构造图里一样出现了分岔口。

根据构造图，这个分岔口左边那条是通向研究实验室的，而右边那条则是通向试验场。

顾淮跟提尔自然是要去往研究实验室。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要进入左边那条通道时，研究所内突然响起了类似警报一样的声响，紧接着，左边通道口放射出能轻易将人切成尸块的激光，两人身后的通道也同时出现激光飞速向两人逼近！

只有右边分岔通道口没有防护，激光逼近的速度飞快，两人拔腿就向右边的通道口跑去，在他们冲过通道口进入右边的通道后，那网状的激光也停在了通道口。

来不及细想，在两人进入右边的通道后，前方的通道两侧突然打开两个缺口，两只双手双脚都戴着拷链的丧尸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只丧尸乍看之下跟寻常人类转化成的丧尸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身材上像是贫困落后地区长期挨饿的贫民，未着寸缕的身体四肢干瘦肚子鼓起，并且它们的脸上都戴着一个铁制的口罩。而当它们看到顾淮跟提尔后，两个口罩便自动脱落，两只丧尸朝着两人张开大口，并不是要扑过来咬人，而是开始疯狂地吐出虫卵一样的东西。

那些白色的卵*在掉落地面后就开始迅速孵化，眨眼之间，百来只黑色的虫子便破蛹而出，飞快地向两人爬去！

不仅如此，两只丧尸双手双脚上的拷链也都自动解开掉落到地上，在顾淮跟提尔向它们开枪的同时，它们猛地趴到了地上，先是在地上一顿疯狂的挣扎，紧接着干瘦的背脊上那层薄薄的皮肤裂开，两双翅膀就这样撕裂开它们的后背长了出来。

若说是翅膀也不尽然，因为跟正常的动物羽翼比起来，两只丧尸背上长出来的更像是翅膀的骨架，上面还挂着黏黏糊糊的尸血和粘液，骨架长了一层半腐并未生长完全的薄膜，因为紫黑色的尸血和粘液而显得更加的恶心。

两只丧尸趴在地上，仰起脖子朝顾淮跟提尔发出了刺耳至极像要将人耳膜都刺穿般的尖叫声，在又吐出几十颗虫卵后，两只丧尸扑腾着它们残缺不全的翅膀，在通道中以不断交错移动的方式，扑向了顾淮跟提尔。

新吐出的几十颗虫卵以更快的速度孵化，而这一次，新孵化出来的黑虫就跟丧尸一样，都长出了半腐的翅膀，只是这些翅膀并不能支撑它们飞起，它们原地扑腾了几下后便放弃向顾淮跟提尔爬去。

受到丧尸尖叫声的影响，顾淮跟提尔的动作都出现了几秒的停滞，上百只黑色的虫子已经以令人心惊的速度趴到了他们的脚下，而两只丧尸紧随其后，在他们因延迟了几秒而射空的射击中闪电般扑到了他们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