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最近我同桌不得不含泪背诵了一篇亚工小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顾书书空灵的声音响起。
顾翎感觉身体和风雨一同无限下坠，不知道为什么，回家路上居然还有心思再次想起顾书书的话。
顾书书嘿嘿一笑道：“因为她和里面的炮灰反派同名同姓,作者建议她背诵全文,以备将来穿书之需！”
“为什么会有穿书,穿书了人还能回来吗？”顾大少爷晒着太阳懒懒散散敷衍道。
中二少女顾书书支支吾吾胡编乱造：“穿书也要看触发机制,不过这个再回来，可能，要看概率吧，反正穿书界盛传两大返回原世界的办法,一种是被动，一种是主动。”
顾翎：“哦？”
顾书书：“被动，就是你破坏了书中世界的剧情路线直接被阴差阳错的逐了出来，我们同学都说，这种情况下你的人格就会被真正设定好的反派炮灰所代替,从而保证本书不崩,还有一种是主动回家……”
她凑近，声音似乎从另一个世界透进来的一样：“就是你走完自己剧情，原地死遁，说不定就能重新回来啦！”
顾翎只觉得她在鬼扯，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唯物主义，这种唯心主义倒是研究的透彻。
但当时的他哪里想得到,自己有一天真的用到了顾书书说的办法，以试图脱离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
下坠的滞空感只有那么几秒钟，紧接着就是落海一瞬间的震痛，四面八方的黑暗液体朝身体包裹过来,脑海传来尖锐的嗡鸣。
一刹那间，顾翎微微睁开眼睛，猛地回溯到了一段他没有的记忆。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他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一起蹲在便利店外喝汽水，他欢快笑着和那人说着什么，但对方却一直缄默。
可是顾翎能看清楚他微微抿起的唇角，男孩双手替他拧开瓶盖的力道透过手背，浮现出一点清冷强势的感觉来。
……他是谁？是回家产生的幻觉吗？
下一瞬，落海的重力就拉着他急速下坠，胸腔内氧气缺乏，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顾翎感觉脑后一阵剧烈疼痛，而视线上方，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坠落了下来。
……
001指节颤抖的拨通急救电话，002003和其他现场的安保一起快速下到海滩，周妄和顾翎坠海的位置非常微妙，是海湾尽头一个深水区。
001面色难看至极，挂断电话正要一头扎进海中，却看见不远处汹涌的海平面，一堆凸起的石块上，一只冷白透骨的指节攀了上来。
岸边的人一时间都愣住，紧接着，有高大人影携带着另一道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浮了出来。
暴雨下的海水冰冷，周妄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血色，整个人就像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001002深吸一口气连忙下水。
还未靠近，就见周妄将顾翎放在一处石块上，他整个人都还泡在水里，却侧过耳朵去听他的心跳。
多像是一场噩梦，梦回十七八岁那段时光，手中的人也是从高处落下，再醒来，他就再也不认识自己了。
周妄眸光有些神经质的警惕，待捕捉到那微微一丝的气息之后，整个人才猛地从海里跃了上来。
浑身上下都被雨丝和海水浸透，周妄快速放平顾翎的身体，001002飞快靠近在雨中喊道：“周总！”
周妄浑然不觉，001002正要上前帮助两人回到岸上，就见周妄猛地拿开扶在顾翎脑后的手。
而那里，此刻正有暗红的痕迹顺着雨水的冲刷流下来。
是伤口。
周妄嘴中说了一句什么，001002没有听清楚。
他再开口，两人才猛地听到——
“不要走。”周妄道。
-
冰冷安静的世界内，顾翎终于微微略微安稳的睡了一觉。
不管他跳不跳，周妄肯定会让周重元这个老妖怪在合同上签字，他借着周重元送来的东风，倒显得自己的回家意图没有那么明显了。
可能还刷了男主一波好感度，为他的狗儿子积攒了一点功德，值，嘎的值。
那种海水里阴翳窒息的感觉已经消失，顾翎心道既然还有意识，就说明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重新回家了。
要么就是他还在路上也说不定，总归他已经走完了自己的剧情，顾零没跳的海他这里完成KPI了。
这样一想，失去意识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感受就被抛在了脑后，或许是人之将死，记忆错乱也不一定？
……
“……病人深度脑震荡，脑后有冲击外伤，目前已经进行了手术缝合，但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医生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在隔离室外等待的男人，接着道，“但是病人体质脆弱，又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说不定会产生一些未知的后遗症。”
周妄眸光垂着，001连忙问：“什么后遗症？？”
医生看了看检查单：“因为伤口在脑袋上，所以目前还不清楚，一切都要等病人清醒过来才能再做进一步检查。”
002：“知道了，谢谢医生，你去忙吧。”
医生连忙点了点头。
下午雨正大的时候，急救车忽然拉来了里面这位病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总之后面跟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声势浩大吓得主任都出来亲自接诊。
病人身上除了深度脑震荡以外，还有一些需要包扎的擦伤以及利器伤口，连抢救算上整一套流程走了整整四个多小时，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雨丝也渐渐停歇了下来。
周妄安静坐在隔离室外，漆黑发梢已经微微半干，但身上的衣服还潮湿着。
就在001要劝他先去换一身衣服的时候，周妄忽然开口了，声音又低又哑，似乎是十多年没讲过话一样。
“周重元在哪。”
001背后一悚，连忙回：“也在这家医院，您跳下去救顾少以后，他旧病当场复发，被周风送过来的。”
周风，周妄同父异母的兄弟。
周妄缓缓抬头，脖颈微微转过一个度：“合同，签了没有。”
001低声：“暂时还没，周风说周重元身体虚弱，拿不起笔。”
周妄已经彻底和周重元撕破了脸皮，他起身，001跟在他身后道：“周总，您现在也需要休息，庄博士说封闭针不能多打。”
周妄走到隔离室的门外，眼神寂静的看了里面一眼。
001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只觉得里面情绪多的让人有些害怕和不敢直视。
顾少平时没有这么激烈的性情啊，怎么会有跳海这么大的勇气。
周妄是什么样的性格，几个随行保镖再清楚不过，也不是道顾少清醒之后，周总又会再做些什么……
001抹了一把脸，这次真给这位大佬刺激的够呛。
周妄浅浅看了顾翎一眼，就带着人去了周重元的病房。
此时周风还在里面，他和周妄长的不怎么像，看起来有点虚张声势的架子。
他见到周妄连忙站起，声如蚊呐的喊了一声“哥”。
周妄眼也不抬：“滚出去。”
周风不由道：“你别太过分……他到底是咱们的爷爷。”
他还没接着说话，就被001002强硬架了出去。
周总不是不处理周重元，是比起还没脱离危险的那一位，腾不出多余时间精力来处理周重元。
001总觉得按照顾少的性情，几乎不可能真的因为周重元的胁迫去做那么危险的举动——难不成还是因为周总骗了他，让顾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活着没意思了？
001能想到的事情，周妄自然也能想到。
顾翎一无所有走投无路，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就连死亡也不惧怕，他只记得他们是仇人，活着可能还要被自己报复，不如偿还当年旧债，一别两清。
周妄站在周重元的病床前，看着对方鼻子带着氧气罩。
周重元见他进来竟然开口道：“……阿妄，你从小就是个命大的，不管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周妄静静的看着他。
周重元：“但是别人没你这么硬的命吧，怎么，你来找我，是顾家那个小朋友不幸没了？”
周妄这才发出声音，他浑身都透着暖不热的冷气：“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到今天吗？”
周重元苍老的脸皮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周妄缓缓伸手，眼神依旧无波无澜，嘴角却忽然起了一丝狞笑：“是因为，这个世界实在无趣，我得留着一部分人，时不时的刺激我一下，好让我还能提起一丝心劲儿，来和你们玩这种无聊透顶的权利游戏，我就想看看，我这条无人问津的路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或许某一天直接死了也不错？你害怕死吗？爷爷。”
周重元嗓子倒嗬了两声。
周妄指尖放在他的氧气罩上。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会在乎周家，和周家带给我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份？我得有你的笔迹和认证，才能在A市堂堂正正走下去？”
周妄嘴角平直下来，“为什么要这么天真？我签合同，急着料理你，一部分是我私心要周家不好过，但更多的，我是担心你老眼昏花，又碰了不该碰的人。”
不该碰的人？
周重元猛地开口，只是出气多进气少：“你为了救他，居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值得吗？他就是一个男人！你究竟是不是我周家的种？？”
如果周家的种生来罪孽，那他宁愿换掉全身肮脏可怖的血，也不至于让顾翎知道真相之后，怕到直接在他面前跳海，还笨到生怕他在合同上吃亏。
周妄不再开口了，只是看着周重元，像是在看一块嘶哑嚎叫走到尽头的垃圾。
-
房门外，001抬手看了看时间，十分钟，秒针又走过半圈，门就被从内拉开，周妄甩了甩手指走了出来。
周风连忙冲进去，进而发出一连串恐惧的尖叫，“医生！医生！！”
周妄将签好的合同扔给001，转身往前走的一瞬身影猛地停滞了一下，001连忙上前：“周总！”
周妄闭上眼睛缓了缓。
001急道：“庄博士马上就到！”
周妄狭长眼眸利如刀刃，似乎不是刚刚才跳过海的人一样。
“知道了，003004在哪。”
002快速道：“都在顾少的病房门口守着，尤其是003，人恨不得贴到门窗上，您先去换一身衣服，等顾少醒了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周妄抬脚，却道：“不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001002愣住。
听见周妄语气轻不可察道：“把狗带过来，还有他曾经住在贫民区的房东，宠物店的老板，辣椒炒面的摊主，最后是你们四个，他能认识你们，开口可以骂人，再通知我。”
002倒吸了一口：“知道了周总。”
-
顾翎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中一会是吱里哇啦大惊小怪的顾书书，一会是男主周妄那张冷漠薄情的脸。
他感觉自己脑后痛的要死，就像是麻辣豆腐脑被人举起来摇了一遍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人才终于有力气转移到眼皮上，顾翎想着这再睁眼肯定不是那个狗都不去的贫民区小房子，一定是他豪华温馨的顾家大别墅！
病床上的青年手指微微抽动了一瞬，在房门外不眠不休熬了整整三天的003忽然一阵惊叫。
“四号！四号！”
004忙跑过来，也是两眼乌青，他道：“怎么了怎么了！”
003蹦的老高：“我刚才好像看见顾少手指动了！”
004忙凑上去，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户，身上连接着各种医疗仪器的漂亮青年眉头微微皱起，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痛苦的模样。
顾少真的要醒了！！
004连忙和003道：“先去把狗拉过来！看看顾少还认不认识他儿子！”
003：“哎哎！”
周总虽然还没有处理他，但却比惩罚003还让他难受，打死003也没想到，只是职业生涯的一次倾向性判断，就差点要了里面他男神的命。
顾少他真就被老板气到要死的程度了吗？！早知道顾少会溜去找周总，他一定挂在顾少的大腿上当腿锁！
顾小狗来的很快，和医生几乎前后脚，医生本来还有点不赞同宠物进医院，一听004的解释顿时明白，连声道：“的确是个确认状态的好办法，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003004：“好的好的！”
看着医生走进去，003脸色发白犹豫问道：“要不要现在就通知周总？”
004深吸一口气，语气沉淀：“别急，里面的人不一定是我们熟悉的人。”
003背后微微一毛，眼神跟着往里面看去。
他们都希望顾少还是顾少，就和老板最喜欢的那个快乐小青年一样，如果顾少真出个什么事情，003觉得自己立刻可以回家养猪种地了。
他对不起漂亮善良的顾少！对不起刚有点人情味的老板！对不起他刚刚加薪的兄弟们还有他那没了爹的狗学长！！
……
顾翎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有光线从被扒开的瞳孔照射下来，他的手和脚都仿佛不听使唤了一样，浑身上下动一处都酸疼不已。
尤其是脑子，就像被冻了十年的咸鱼抡了一把一样难受。
医生快速给病床上的人检查了一边，又在一旁调节了一下仪器，将新的药物注推到药瓶当中。
这个感觉怎么有一种要死不活的不对劲……顾翎缓缓睁开眼睛，嘴中低声道：“顾书书？”
医生听见声音连忙凑近询问：“先生你醒了？”
顾翎闭了闭眼睛，头上被缠了几圈白色的纱布，手臂上，小腿上，还有掌心，全都包的和木乃伊一样。
他又道：“你是谁。”
医生知道大型创伤患者清醒以后往往伴随着短暂的记忆混乱，他道：“我是医生，你的家属都在外面等着。”
……踏马的，怎么着，穿书一趟再回家，顾书书给他扛到医院来了？？
顾翎又闭上眼睛，脑后突突的一跳一跳。
医生见他不说话连忙让003将狗抱了进来，顾小狗一看见顾翎就激动的汪汪直叫，可怜的狗子几天没见爹，再看见顾翎的惨状，还以为自己爹被人拉到黑巷子里打了一顿。
顾小狗当即狗心崩溃，差点见人就咬！
它挣开003的臂膀，一路呜呜咽咽哭丧一样奔到顾翎床前，用大脑袋顶着主人的掌心落在自己毛茸茸的脑壳上。
“汪！汪！”
顾翎听着熟悉的声音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
不会的。
他一定还在做梦。
只要再睡一会，他就一定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顾翎安详的舒展开眉头，下一秒，003粗壮的嗓音响彻耳边：“顾少！”
顾翎额头猛地一跳。
004进来捂住003激动的嘴，在病床边小心喊了两句：“顾少？顾少？还认识我们吗？”
顾翎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模糊的光圈，他不太适应的眨了眨眼皮。
然后缓缓转过头，一手抓了一撮顾小狗头顶的毛。
“三儿？”
003喜出望外：“顾少！”
“阿四。”
004小心翼翼：“在呢在呢！”
顾翎眼睛转向两人发出声音的方向，然后下意识投向手中的狗子。
“顾小狗……”
是他儿子的毛发不错——但是！
为什么！他没有！死遁成功！
为什么！他还在！这个世界！
顾书书你这到底是什么三无配方穿书死遁真的能回家吗？？！！
顾翎心内狂飙，想起跳海前男主恐怖的神情，面上一片死气沉沉的安宁。
男主呢？周妄呢？之前在小巷子被捞，都在海底了还能被捞！到底是谁在破坏炮灰剧情！他要让世界之子制裁他！！
还有没死成也没回家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走？顾书书只给他念到跳海啊啊啊他的上帝视角无了！无了！而男主黑化满级！满级！
003跟了顾翎许久，也算是能看出来他隐忍的怒意，但顾翎生气都生的漂亮矜贵，尤其是脑袋上顶着一圈白布，整个人更加清瘦可怜，炸茸茸的，随时随地都要再气晕过去的模样。
最好能再骂他们两句，这样003004就更加确认了！
几个人说话都不敢大声，医生在一边检查顾翎脑后的伤口，一边看了青年几眼。
“看起来记忆还好，最起码还认识人和自己的宠物。”
003：“对对对！”
004替自家老板着急：“不用找外面那群人了，直接通知周总吧！”
医生正要松下一口气，眼尾余光就定在了顾翎略显僵硬的面容上。
他惯例拿出手中的东西，试探深度昏迷病人的清醒程度，只是医学器材在顾翎眼前晃了又晃，迟迟不见病人的目光跟随。
他心内忽然重重一沉，仔细凑近顾翎看了几眼。
顾翎总算是能稍微攒一点力气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慢慢摩挲着圆润的狗头，嗯，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如果他不是靠手摸出来的话。
过了几秒，顾翎认命一般轻声开口：“三儿。”
003走近，站在他眼前泪眼汪汪：“顾少——”
顾翎打断他，忽然道：“你就在我身边吗？”
003：“我——”正要说什么，他忽的一阵惊悚，紧接着僵硬转头看向004，004咽了咽喉咙，手指颤抖的忽然拍了一下手掌。
顾翎的目光瞬间跟随了过来。
003嗓音颤抖，觉得自己的罪孽这辈子都洗不清楚了：“四……四号，快去叫周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