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帝都后，一切恢复了原样。

苗柠去了学校。

苗柠去学校最高兴的人是韩锦还，他能时时刻刻和苗柠待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临近高考，班主任总喜欢在开班会的时候讲心灵鸡汤。

苗柠听得昏昏欲睡。

韩锦还伸出手替苗柠遮住阳光，看着趴在桌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少年。

他的视线被苗柠翘长的睫毛所吸引，这令他另一只手忍不住去碰了碰苗柠微微有些颤抖的睫毛。

他一根一根地数着苗柠的睫毛，在苗柠即将睁开眼睛的时候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挪开。

后桌的张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微微张大了嘴好半晌才闭上嘴。

他想，难怪，难怪韩锦还在知道他想追苗柠之后对他的态度那么差，原来韩锦还喜欢苗柠。

韩锦还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扫了一眼张绍，神色平静。

张绍心头有些怵，他不敢再看苗柠，收回了视线。

苗柠眼皮撩动了一下睁开眼，班主任正好说到誓师大会的事。

苗柠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心无波澜地听着那些豪言壮语。

他摸出手机，看着微信那个他从来没有回过消息的联系人第一次点进去发了消息。

韩锦还注意到苗柠在玩手机的时候有些惊讶，他压低了声音靠近苗柠，“柠柠，你在做什么？”

苗柠把手机屏幕熄灭，他抬眸看着韩锦还笑了一下说，“没做什么，”

苗柠一向都是这样，韩锦还没有多想，“还有几天就高考了，学校要放几天假，回去之后我帮你复习？”

苗柠微微摇头，“我和哥哥说好了，我会住秦宅。”

韩锦还一愣，好半晌他才说，“你们说好了……但是你没告诉我。”

“嗯？”苗柠迟钝了片刻，“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韩锦还的手慢慢地攥紧，他说，“怎么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苗柠疑惑地看了一眼韩锦还，在触及到韩锦还眼中的沉郁时，苗柠微微一愣，他喃喃道，“你在生气？”

韩锦还漆黑的眼眸看着苗柠，他默不作声，却被苗柠的迟钝气得差点笑起来。

他表现得那么明显，从一开始就是。

他一直很在意苗柠，但是现在苗柠问他，你在生气？苗柠说即便去秦宅住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明明就是因为他不重要，而不是这件事不重要。

韩锦还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情绪说，“我没有，我没有什么资格生气。”

苗柠哦了一声，他的视线移到面前的课本上，又趴在了桌子上。

韩锦还：“……”

他无可奈何地想，算了，他和苗柠能生什么气呢？这就是个感情白痴，年纪又小，慢慢教好了。

此刻的韩锦还似乎忘了，他也不过比苗柠只大了几天而已。

^^

韩锦还靠近苗柠，两个人挨得很近，“柠柠，考完你想不想出国？”

出国。

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苗柠几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以为韩锦还知道了什么，但是他没从韩锦还的脸上发现异常。

他不动声色道，“暂时没有想法，高考完我可能会回苗家村待一段时间吧。”

韩锦还的手搭上苗柠的肩，他余光瞟向窗外，很快又收回来，呼吸落在苗柠的耳侧，“宝宝，好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苗柠：“……”

他蹙眉看向韩锦还。

“耳朵红了。”韩锦还说，“宝宝好可爱。”

苗柠眉蹙得更深了。

张绍看了一眼窗外又看看前面的韩锦还和苗柠，胆战心惊道，“老大，窗外……”

苗柠下意识抬头，看见秦宿站在窗外，身材挺拔，穿着西装，英俊深隽的脸上没多少表情，一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苗柠收拾了东西去看韩锦还，“我先走了。”

韩锦还嘴唇抿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秦宿。

秦宿平静地扫了他一眼，等到苗柠出来后握着苗柠的手问，“刚才和韩锦还说什么？耳朵都红了。”

“没什么。”苗柠抬起头，“哥哥今天怎么进学校来了。”

“最后一天，当然要来。”秦宿淡淡地笑了一下，“之前是怕打扰你学习，马上高考了，就不会了。”

苗柠点了点头，他看着被秦宿紧紧握住的手，眸光闪烁，最终又归于平淡。

他说，“哥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个小骗子的话，你肯定会讨厌我的吧？”

秦宿低头看了苗柠一眼，缓声道，“不会，苗柠就算撒谎骗我我也不会讨厌你。”

苗柠心底的愧疚犹如潮水，许久他才说，“哥哥还是讨厌我吧，要不然我于心有愧。”

秦宿低低地笑了一下，他说，“走吧，回家，今天做了你爱吃的小蛋糕。”

……

放假这几天苗柠没怎么出门。

对面的秦宿在工作，苗柠看着面前的题册有些心神不宁，咕噜蹭了他好几下他都没有发现。

备受冷落的猫咪喵呜喵呜地叫出声来。

秦宿看了一眼苗柠，只当苗柠紧张，“很紧张的话，下楼去走走。”

苗柠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拿着手机出了书房，咕噜也跟在苗柠身后屁颠屁颠地跑出去。

秦宿看着苗柠的背影，失笑。

平时再沉稳也还是少年，即将高考了即便是柠柠也会感到紧张。

苗柠打开手机，上面是沈知远发的消息。

【沈：考完后我会在考场外等你，到时候人多，容易走。】

苗柠回了个好。

他把聊天记录一一删除，手指轻轻地勾着咕噜的下巴，“小咕噜，真喜欢你啊。”

猫咪蹭了蹭苗柠的膝盖。

他轻声说，“我会想你的。”

会想……他或许没资格想，因为他一直在说谎骗秦宿。

明明他对他这样好。

“算了。”苗柠弯了弯嘴角，看起来很轻松一样，“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坏小孩。”

^^

高考这日，苗柠拒绝了韩家夫妇的陪同，他让他们去送韩锦还，因为苗柠和韩锦还不是在同一所学校考试。

苗柠只让秦宿送他。

秦宿看起来比苗柠还紧张，他替苗柠把身份证和准考证检查后妥帖放好。

高考一共考三天。

苗柠最后一次和沈知远确定了会面的地方后打开了车窗。

路上车来车往。

苗柠平静地松了手。

“哥哥！”苗柠转过头去看秦宿，他眼底带着几分空茫，“手机掉出去了。”

手机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压，最后消失不见。

秦宿揉了揉苗柠的脑袋，“没关系，安心考试，到时候再买就好了。”

苗柠微微闭了闭眼，压下心底莫名的涩然说，“好。”

秦宿又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他说，“考完得好好休息，柠柠如果很无聊可以跟我去公司，我也可以带柠柠出去旅游。”

苗柠低声说，“都好。”

秦宿注意到苗柠的神色不对，他伸出手握住苗柠的手后才发现苗柠的手很冰，他皱眉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宿的掌心温暖干燥，苗柠看着那只手喃喃，“没有，只是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秦宿说，“我在外面等你。”

苗柠弯了弯眼眸说，“我知道了。”

秦宿目送苗柠进考场，眼底泛起笑意来。

他的柠柠，马上高中毕业了。

最后一场考试中，苗柠在答题卡上落下最后一个字后心情格外地平静。

铃声响起他随着所有的人一起出来。

人太多了，但是他一眼看到了人群之中的秦宿，男人长得英俊，站在一群叔叔阿姨中十分打眼。

手里还握着一款新手机，看起来是要送人的。

有刚考完的女孩脸红着去找他要联系方式，秦宿虽然不太想搭理，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不得不微笑着拒绝，“我有爱的人了。”

他的哥哥真英俊啊，苗柠想，但是以后不属于他了。

他握着身份证和准考证的掌心都是汗水，然后和秦宿擦肩。

秦宿拒绝完女孩，若有所感地回头，他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秦宿收回视线继续看着里面。

他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

周围的人都慢慢地走光了，考场里的人似乎也走光了。

秦宿微微闭了闭眼自语道，“柠柠或许是在里面迷路了。”

门卫捡起地上的垃圾，丢进垃圾桶，去关大门。

“柠柠或许是没看见我，所以和我错过了。”秦宿又自责起来，“都怪我和别人说话，没看见柠柠出来，他也没看见我。”

“先打电话回去问问吧。”

但是苗柠既没有回秦宅也没有去韩家。

学校里走出最后一个穿白色T恤的男生，秦宿一顿，又收回视线。

不是柠柠。

柠柠肯定迷路了。

他得去找他。

就在这时，管家的电话拨了进来。

那头管家的声音响起，“先生，小少爷给你留了封信。”

秦宿面色淡然，“嗯，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他说着马上回去，却因为堵车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变得格外地漫长。

路上他接到韩家夫妇的电话，接到韩锦还的电话，他们说已经在去找柠柠了但是没找到，让他这边赶紧出人。

他摸到了苗柠给他的信。

只有寥寥数言，秦宿从这封信里看见了苗柠一直以来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他竟相信了苗柠没有警惕过分毫。

所以……

——考h市的大学是撒谎。

——高考完去苗家村是撒谎。

——高考完一起去买手机也是撒谎。

——陪哥哥去公司上班，去旅游都是撒谎。

——柠柠一直在骗他。

——全部都是，假的。

难怪苗柠会说那样的话，可是他怎么舍得讨厌他的柠柠呢？

秦宿抱着神色萎靡的咕噜，在苗柠的房间里睁眼到天亮。

寻找苗柠的消息一条条地发进来，秦宿一眼没看，他知道，没找到。

明明房间里什么都没变，但是秦宿意识到，苗柠真的走了，真的不要他这个哥哥了。

……他明明一直准备只做哥哥的。

找苗柠的人打电话进来时惭愧极了，“老板，没有查到小少爷的任何乘车信息，航班和轮船方面也没有信息。”

秦宿嗯了声，他依旧冷静，“有人帮他，柠柠他一个人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的消失。”

“那现在怎么办？”那人问。

现在怎么办？

柠柠不要他了，他再一次想到。

他该怎么办？

他要把柠柠找回来，然后呢？

——然后，再也不让柠柠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