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拉着窗帘, 缝隙中透出窗外已经黑透的夜色。

方淮缓缓睁开眼睛，身体整个被还带着潮湿感的宋榕檀抱在怀里，他大概是刚洗完澡, 钻进被窝里没多久。

房间里靡靡的味道还未散尽，那些被情绪和欲|望推动着, 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昏乱放纵的记忆渐渐回笼。

方淮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把头偏到另一边去。

怀里的人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宋榕檀就睁开了眼睛。

他在昏暗中安安静静地看着方淮，看了几秒, 就忍不住又要凑上来。

方淮想抬手推开, 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有些勉强。

浑身像是被撞散架了一般，他闭了闭眼，含着怒气开口。

“宋——”

刚发出一个音节, 他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宋榕檀立刻殷勤地翻身起床, 端过来早就放好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拧开递给方淮——还不忘插一个吸管。

方淮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硬气地拒绝, 但身体却还是没忍住凑过去, 轻轻叼住了那根透明管。

“几点了。”他问。声音好了一些，他喝人嘴短, 一时间也失去了要兴师问罪的怒气。

“快10点。”宋榕檀道。

方淮一下惊醒, 手肘撑着床铺就要坐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某处不适的地方, 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直播吗？”宋榕檀扶着他坐起来，找了件外套给他披上, “我替你给经理请过假了, 经理死乞白赖的求我说往后拖两个小时行不行？我说看情况。”

……他现在倒是又成了这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刚刚怎么就——

方淮做了个深呼吸, 还是没忍下来，伸手抵在宋榕檀脸旁，强行把他的脸推到了另一边。

“……滚一边去。”他哑声道，哪怕是说这样短短的一句话，都像是要耗尽他积攒许久的力气。

二十分钟后，方淮才出现在RTG的官方直播间。

他没有开摄像头，只是打开了麦克风和游戏客户端。

“……抱歉，睡得昏昏沉沉。”方淮道。

[啊！方教练的声音怎么了？]

“有些感冒，没什么大碍。”

[不开摄像头吗——]

“这里……家里没有摄像头。”方淮扯了个谎，实在是因为他眼睛有些红肿，敷了十分钟也没见好，干脆就随它去了。

[方教练生日快乐！！]

“谢谢。”

[www方教练过生日就睡觉吗？]

方淮看到这条弹幕，顿了一下，虽然心里清楚，观众说的睡觉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但耳根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

“嗯……现在打一会儿游戏。”

[怎么好像听到挠门的声音……好恐怖啊QAQ]

[我去我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这边的声音……原来是方教练那边的吗？？]

[啊这？！家里有别人吗？]

[小心一点啊——]

[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鸭]

方淮正端起水杯喝水，看到这句话，冷不丁被呛了一下。

“……不是。是家里的金毛。”他说，“刚刚不听话，被关在门外了。”

[啊啊啊狗勾——]

[康康狗！！]

[犯什么错误了hhhh]

方淮抿了抿唇：“……贪得无厌。”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好可爱啊。]

[狗狗又有什么错呢？狗狗只是想吃东西罢了www]

方淮默默把弹幕窗缩小了一些，希望这个话题赶紧过去。

他握住鼠标按下开火键，试图用子弹倾泻而出的声音，击碎自己大脑里隔着纱帐一般朦胧暧|昧的记忆。

一个小时的直播很快就结束，尽管弹幕极力挽留，但方淮还是决定下播。

他太困了……还浑身都累。

[方教练！！明年还会不会在RTG啊……QAQ]

“会在。”方淮轻笑道。

这是他整场直播中的第一声笑意。

“如果没有意外……之后会一直留在RTG南封堵嘉吧。”他说。

-

两个月后，RTG基地训练室，比巴卜正生无可恋地瘫在座位上。

“教练啊——我们的教练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回国后没两天，方淮就又坐着飞机去国际青训当总指导了，宋榕檀一开始也跟着过去，后来因为俱乐部这边要办一些手续，提前回来了。

大钟也已经出国治疗手伤，他暂时没有发布退役声明——因为RTG现在甚至还没有签到一个替补狙击。

队里的两个话事人和一个老大哥都不在，比巴卜起初还有一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快乐，过了两个月却越过越觉得生活无望。

“我不会是抖|M吧。”他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嘴上又开始念叨，“教练啊……队长啊……我钟哥啊……”

“谁叫我呢？”训练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比巴卜眼神一亮。

——是说着回来处理手续，一天到晚都不出现在训练室里的宋榕檀。

“靠！你回来了！”比巴卜瞬间从椅子上窜起来，阿麦和小光头也立刻支楞起来。

“嗯哼。”宋榕檀道，却又让开了门口，露出他身后带着口罩的卫衣青年。

他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正值隆冬，卫衣外面套了一件看起来就很柔软厚实的羽绒服，脚上踩着一双加绒的白色帆布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被人精心照顾的温良恬淡的感觉。

比巴卜懵了一下：“这位是……？”

宋榕檀笑了一下：“新人试训，狙击手。”

“好家伙！！”比巴卜当即一蹦三尺高，极度热情地就要凑过去和新人交流感情，却被宋榕檀伸出胳膊挡了一下。

“哎哎，干什么呢？注意距离。”宋榕檀微微皱着眉。

比巴卜神情古怪：“……你这反应不对劲。”

他心里一个咯噔，宋榕檀这狗男人……该不会是背着方教练犯错误了吧？！

比巴卜瞬间警觉起来。

宋榕檀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又坏心地什么也没说，转身好声好气地跟他身后的青年说话。

“进来缓一会儿再脱外套……不然容易感冒。”

青年开口：“……你差不多点行了。”

隔着口罩，这个声音却还是让比巴卜竖起了耳朵。

……怎么和他们教练的声音这么像呢。

呜呜呜，我该不是想教练想出病了吧……

他没再深究，转而坐回自己的机位前：“来吧，怎么试训，跟谁打？”

“我约了和GR的训练赛。”

忽然，门口又传来一个新的声音，比巴卜抬头，整个人就差从座位上平地起飞了，比刚才见到宋榕檀还激动了一万倍。

“G——G神！！”

倚在门边的，赫然是方耀明，他一身教练的打扮，正了正自己的领带道：“介绍一下，从今天起呢，我就是RTG教练组的一员了。”

比巴卜跌坐回椅子上：“卧！槽！！”

“队长！经理！你们是神仙吧！！！”

宋榕檀轻嗤了一声：“你等着，等会儿还有更神仙的。”

比巴卜跃跃欲试：“行！”

“先都收拾收拾，准备等下打训练赛。”宋榕檀说完，又转身给他身后的青年拉开自己旁边的座位。

“喏，坐这儿。”

青年似乎是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比巴卜挠了挠头。

他刚才差一点就要冲上去质问宋榕檀，你怎么能把教练的机位给别人用？但就在失去理智的前一刻，他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方耀明露出充满兴味的神情。

于是比巴卜决定先按兵不动。

“用训练账号可以吗？”宋榕檀问那个来试训的新人，身为队长，他却一举一动服务得不能再周到……很难让人不怀疑些什么。

“可以。”青年简短道。

他登上了[RTG训练用01]的账号，看到id的时候，他忽然轻笑了一下，偏头看向宋榕檀。

宋榕檀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

两人什么也没说，却又像是已经交流了只有他们才懂的话。

“队长你打吗？”小光头问。

宋榕檀摇头：“你和比巴卜上，我临时充当一下教练。”

“害……这话就是看不上我了。”方耀明笑道。

宋榕檀还没说话，比巴卜却先拍案而起；“宋狗！你怎么跟我G神说话的？！”

宋榕檀：……？

他刚想和比巴卜开杠，训练服里，GR也进入了准备大厅。

[GR-First：这就是你们的新狙击手了？]

[RTG训练用01：嗯。]

[GR-First：好家伙……现在新人都这么惜字如金了吗？]

“试训新人”没再说话，只是不断重复着举枪瞄准的动作，刚在室外有些冰凉的手掌也渐渐热起来。

起初，GR还没太当回事儿，他们之所以答应这场训练赛，是因为听说宋榕檀回来了，蝻鏠想看看他现在的水平怎么样，结果哪里知道宋榕檀根本不上场。赵子初就差骂他虚假营销了。

直到开局五分钟，GR所有人——包括赵子初，都被[RTG训练用01]屠了个干净的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不对。

开局十分钟，GR崩盘。

虽然也有开局不利之后，因为是训练赛，大家想要摆烂一局，急着出去一问究竟的原因在，但被一个试训新人打出了个十分钟局，赵子初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GR-First：我靠，你们这个新人怎么这么野？从哪儿挖来的？国际青训？]

宋榕檀直接抬手按开了“试训新人”的麦：“不是，青训那边我和淮哥挖回来一个替补狙击。”

“今年青训第一那个？”赵子初问。

“对。”宋榕檀道，“害……我都跟他说了，你来这边只能当替补，他都愿意来。”

赵子初咂舌：“我靠。你别是给人孩子下蛊了？？你这个人邪门的很。”

宋榕檀挑眉：“不是，赵队长，你怎么打不过就人身攻击呢？”

“我哪里人身攻击了？我在说实话。”赵子初翻了个白眼，“我都不理解方前辈为什么看上你？！”

“咳咳咳！”试训新人刚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就被呛到，他偏头，极其熟练顺手地从宋榕檀的桌上扯了一张纸巾。

他已经摘了口罩，整张侧脸暴露在比巴卜的视线中。

“方、方……”他瞬间结结巴巴起来。

宋榕檀反应极快，在他蹦出下一个字音之前关掉了麦克。

“教练！！！”比巴卜扯着嗓子喊。

方淮被他这一嗓子喊得微微拧眉。

“呜呜呜教练……我还以为我们队真来了个神仙狙击手……”比巴卜满腔悲愤，以头抢地。

“说我吗？”方淮问。

比巴卜愣愣：“……昂。”

方淮起身摘了帽子。

比巴卜莫名就想起了年初时，方淮刚来RTG的那天晚上，也站在这个位置，却像一块冰雕，从头到尾没有一丝表情。

而现在，方淮的头发被帽子压得有些乱，没有戴眼镜，穿着卫衣和软篷篷的羽绒服，露出淡淡的笑容。

“RTG-Square，下赛季首发狙击手。”

“很高兴和大家重逢。”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