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其他人到第二日才发现赵灵微回来了,自然是一片喜气洋洋。不过赵灵微没让人将消息传出去。

他特地赶回来，是想和先生一道过年,并不想浪费时间去应付那些不相干的人。

宋朝玉本以为，赵灵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问他，那些“记忆”的事。

谁知并没有。赵灵微好像忘记了那些事，也忘记了当日临走时对他说的话。

宋朝玉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他好奇地问：“你不在宫中，京城那边怎么办？”

赵灵微浅笑：“就说我病了，无法见客,今年宫宴取消。反正我常年体弱多病,大家都知道。”

刚收到旨意的京中官员们：……

骗鬼呢！你兵临京城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他们即便心里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这位新上任的陛下,一无所有被贬到越州，都能杀回来。显然不是个会被辖制的主儿。

宋朝玉闻言,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促狭。”

又问：“你是怎么说服老皇帝传位给你的？”

虽然即便老皇帝不松口,赵灵微也能拿到。但既然可以“名正言顺”,省去许多多余的工夫和损失，自然还是后者好。

赵灵微语气温和：“我对我的皇祖父说,他如果不答应的话，我就让我的那些叔叔伯伯还有堂兄弟们，全都下去陪他。”

唬得老皇帝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好半天，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是可以为了权力失去一两个儿子，却绝不想断子绝孙。

赵灵微语气虽然平淡，实际上目光紧紧地盯着宋朝玉。他怕先生嫌自己此法太过恶毒。

宋朝玉压根没想那么多，甚至点了点头，十分赞同：“老皇帝这种人，就该以恶制恶。”

一起用了团圆饭,一整天，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任何转世轮回的话题。

晚上，绚烂的烟火亮起，隐隐能听到越州城各处传来的百姓欢呼声。

宋朝玉扭头看着身侧人：“麟哥儿，你的梦……”

“嘘。”赵灵微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宋朝玉：？

赵灵微没有放开手，轻声道：“先生，过完年，你随我一起去京城好不好？”

“我的登基仪式还没有举行。这样重要的时候，我想要先生看着我。”

宋朝玉小半张脸还被温热的手掌捂着，这种事没什么好拒绝的，他点了点头。

赵灵微就笑了，放下手掌，凑近一点，小声说道：“那么，其他的事情，等我登基仪式结束以后，我们再好好聊，好不好？”

这也没什么问题，宋朝玉再次点了点头。

因为这件事，本来应该着急的也不是自己。

宋朝玉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事情，麟哥儿居然忍得住。他想，或许真的是融合了过往的记忆吧，这样沉得住气。

在越州一道过

完年，宋朝玉同赵灵微一道秘密进京。

系统自从知道赵灵微异常之后，刷题都刷得不积极了，自从赵灵微回来起，它就自己时不时地冒出来，悄悄观察他，检测他的动向。

但怎么看，不论是表面上，还是行动上，他都看不出赵灵微有什么异常。

可没有异常才是最奇怪的。

一个正常的人，忽然做梦，梦中想起了上辈子甚至上好几辈子的事，会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吗？

它悄悄地同宋朝玉说，宋朝玉安慰它：“别怕，我和他说好了，等到登基大典之后，我们会好好地聊一聊此事。”

系统非常佩服他的淡定：“宿主，你就一点也不怕的吗？”

这可是主系统都断定最高危险等级的目标。

宋朝玉认真想了想，摇头。

从得知气运之子异常到如今，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他确实没怕过。

一是，不管是麟哥儿，还是前两个世界任务目标，他都很有好感。

二来，他自有底气，不害怕遭遇意外情况。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大话说得有些早了。

.

他从柔软的床褥间醒来的时候，人还有些懵。

耳边传来开心的声音：“宿主你终于醒了！”

宋朝玉揉了揉额角，身体因为睡太久而有些酥软，记忆也逐渐回溯。

他兑现了承诺，亲眼看着赵灵微完成登基大典。

最后，年轻的帝王登上高台的时候，所有人俯下身去，三呼万岁。

宋朝玉没有跪，他自己不愿意跪，赵灵微也不会让他跪。

有官员站出来言明此事不合规矩，赵灵微笑言自己自幼得先生教导，能有今日大半都是宋先生之功。若非要让宋先生跪自己，才是大大的不妥。

新皇虽登基时日不久，但行事已经足够让人看出，绝非受人摆布之辈。

他愿意给自己的先生这份荣耀，谁也不敢过多置喙。

之后呢？

宋朝玉缓缓坐起身来。

之后，赵灵微备好了酒菜，请他去殿中一叙。

他应约去了，刚进殿中，便猝不及防倒下。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宋朝玉依旧觉得有些荒谬，麟哥儿，对自己下药？

可他方才已经检查了身体，没有任何药物痕迹，也没有受到伤害。总不能，对方的目的就是迷晕他，逗他玩吧？

他正要问系统，自己昏迷以后发生了什么，耳边便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宋朝玉便住嘴，安静地看着来人的声音出现在殿中，走到床前，掀开床帐。

“先生醒了。”赵灵微笑道，“我估摸着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宋朝玉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对我下药？”

赵灵微没说话，只朝他伸出手。

宋朝玉不解其意，以为他要拉自己起身，乖乖伸手——

咔哒。

什么东西套在了他伸出去的左手腕上。

他抬眼，是一个细细的银色手镯样的东西，上面连着细细的银色链条，顺着链条看过去，链条的另一端，赫然套在赵灵微的手腕上。

就像是什么牢不可破的锁链，将两人栓在了一起。

宋朝玉皱眉，他不喜欢这样。

下意识用了点力量，想要挣脱这桎梏，却发现这看似脆弱的手镯和银链，以他在这个世界的武力值水准，竟然打不破。

更重要的是，方才还在宋朝玉身边的系统，不见了。

或者说，宋朝玉看不见它了。

这条系在他和赵灵微身上的链条，隔绝了他和系统之间的联系。

宋朝玉的脸色淡了下来，平静地望着赵灵微：“你想做什么？”

赵灵微亦是望着他，面色渐渐柔和下来，温声道：“我没有其他的恶意。只是，我想确保，你完成了‘任务’之后，不会再一次突然离去。”

“小玉。”

宋朝玉一怔，眼睛睁大了些，看向他：“你……”

“你走以后，我找了你很多年。”

“赵灵微”用眷恋的眼神看着他：“凡人都有轮回，可是小玉，我等了一千年，一万年，大陆上每一个新生的魂灵，我几乎都找遍过，找不到一丁点你的消息。”

“直到我以为，凭我的实力还没办法找回你，选择飞升，进入更高的层次。”他才知道，他的小玉，从来都不是这方世界的人。

宋朝玉有点心虚地低下头。

他小声说道：“对不起，师兄。”

站在身前的人并未说什么，只是牵起他的手，让他起身。

宋朝玉刚穿上外袍，身边就有人递过来洗漱的用具，干净的热水。

事无巨细，周到妥帖，一如许多年前，师兄照顾他的样子。

温柔的布巾擦在脸上，宋朝玉伫立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

直到赵灵微替他将布巾拿走，领着他坐在桌子前：“你也睡了挺久的，吃点东西吧。”

宋朝玉却没什么胃口，他此时也顾不上眼前人栓住自己而生气，而是问：“你和师兄……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为何这么多个世界的天命之子是同一人？

赵灵微为何会恢复记忆？

“若我说，我只能确定，我就是他们，因为感同身受的记忆做不得假。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恢复记忆，你信我吗？”

宋朝玉几乎没有犹豫：“我信。师兄不会骗我。”

“赵灵微”一愣，继而神色有些微妙。

“难道秦不负和赵灵微，不值得你信任吗？”

宋朝玉：“……”

他虽然迟钝，也能闻到一二酸味，古怪道：“你们不是一个人吗？你在吃自己的醋？”

赵灵微：“虽然是一个人，却是三段不同的记忆。”

就像三个不同阶段的人。关键是，三个人，都曾对面前人生出过异样心思。

自然会有一番微妙的攀比心。

宋朝玉哑然，并表示自己弄不懂一个拥有三辈子记忆的人的精神状态，他问：“所以，你现在是师兄，是秦不负，也是麟哥儿？哪一个你是主导呢？”

赵灵微：“三个都是我。”

宋朝玉抬起左手：“这个东西，也是你得到记忆后的手段？你恢复实力了？”

赵灵微：“这个世界限制修行，我最多只能借助工具做点小东西。”

他看向宋朝玉：“这一点，先生应该很清楚才对。”

宋朝玉点头，又问：“系统没事吧？”

“系统？是指你身边的那个光团吗？”赵灵微摇头，“我触碰不到它，听不到它的声音，也伤害不了它。这链条材质特殊，加上一些特殊符印，才能切断你和它之间的联系。”

他本能的不喜欢系统，能猜到这东西，和面前人离开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自己有关系。

宋朝玉闻言松了一口气。

却听赵灵微说道：“我能说的，我都已经回答了。先生，你可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宋朝玉心中已经有所准备，点头：“你问。”

“那个光团，系统，是什么东西？先生，你为何一次次出现在不同的世界，来到我的身边？你可是，想通过我，达成什么目的？”

他不傻，相反还很聪明，恢复三世记忆之后，有些真相，自然就能拼凑出来。

宋朝玉张了张嘴，避开一些禁忌词汇：“我确实，是有目的接近你的。”

赵灵微眸色暗下去。

宋朝玉说，他来自一个天外的组织，组织通过天命预测，预知到他是很重要的人物，会派遣天外之人，来到他的身边，协助他完成自己的使命。

赵灵微全程认真听着，面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浅。

直到宋朝玉说完，他才淡淡道：“所以，你来到我身边，并非什么缘分，而是你的那个组织派遣了你。他们可以派遣你，也可以派遣其他人过来。只是，恰好是你来到我身边而已，是吗？”

宋朝玉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他感觉得到，真实的答案不会让赵灵微高兴。

但他依旧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赵灵微眸中戾气一闪而过，被他很快地压下，没让宋朝玉看到。

他又问：“你每次离开我，是因为真的有不得不离去的理由，还是因为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