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倪辛月、乔思羽也被街头的动静吸引, 探出窗户张望，连倪艺桥什么时候跑进来抱住她们都没反应。
孙眠心站在边上，惴惴不安地看着。
叶镧推门进来：“发生什么了？”
远处手电筒折射的光点还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闪烁, 时不时响起的哀嚎牵引着丧尸队伍往前。
倪辛月回过头，视线落在她们刚刚放在孙眠心床头柜边的食物上, 嘴唇缓慢翕动两下：“估计是出去找食物的人，没躲过丧尸……”
街上的动静一直持续到半夜，才归于平静。
手电筒的主人应该已经成为丧尸大军的一员，手电筒被遗弃在地面，柱状的光线在丧尸凌乱交错的步子中, 时隐时现。
前半夜大家都没有睡着, 也不像之前那样会玩玩纸牌，消磨守夜的时间。
所有人都沉默着。
街头丧尸的狂躁逐渐平复下来，步声归于机械规律，笃笃敲打着大家的神经。
老李拉着椅子，坐到纪甚灵身边，开口：“你们的食物还剩多少？”
纪甚灵看向他。
老李苦笑一声：“如果食物剩余不多的话, 我们得提早想办法了, 不然……”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想到了刚刚街头那帮没了动静的人。
食物分配的事, 一直都是秋述在管。
他看了眼老李, 开口时把数字压了压：“平均下来，只能再撑一天。”
“那就再撑一天……”老李喃喃。
“明天要是没有好转，”老李指腹摩挲着杯子，“我带你们去找吃的, 这几天不白吃你们的。”
纪甚灵等人交视一眼。
老李开诚布公道：“村里每户人家都会在家中备一个星期左右的口粮, 另外村里头有个仓库, 里面统一放着我们巡逻队四处搜罗来的食物。算算日期，也到了给他们分口粮的时间。”
“仓库的钥匙我身上有，但去的话，我们得想办法怎么穿过尸潮到那边。”
老李把钥匙摆到桌上，起身回房休息，给他们自己讨论的空间。
他来到三楼，走廊上，一个房间门半敞着，暖黄的灯光映射出来，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体。
老李印象里这房间没安排人住，经过时往里看了一眼。
孕妇的孙眠心蹲在电视机柜前，双手落在抽屉里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老李：“这么晚还不休息？”
孙眠心没听见步声，吓了一跳：“找一点东西。”
老李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肚子。
这些天来大家缩衣节食，都消瘦不少。但孙眠心看上去没太大变化，眉眼间少了第一天见时的那种一碰就要碎的脆弱感，看来这些天被大家照顾得不错。
老李又想抽烟了。
他摸出口袋里的空烟盒摩挲，突然开口道：“他们人挺好的。”
孙眠心愣了一下，过了两秒，点头回道：“一直都很好……”
她逐字说得认真。
老李靠在门框边，手中的烟盒被捏得已经有些褶皱发旧了，他缓解烟瘾似的上下一开一合，能闻到里面飘出的一点残余烟草味：“你知道的，我们村大概率留不了你。尸潮结束以后，我给他们车，他们去避难所。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留在这个宾馆？”
孙眠心笑了一下，没做回答。
老李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喉结上下滚动，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宾馆里各个房间的光亮到天亮才熄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二天起来时，丧尸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少了大半。
到下午时，街头只剩下零星游走的几只丧尸。
路面上什么都有。
血水、腐肉、断掉的胳膊和腿、被撞的七零八落的车。
“可以回家了……”老李嘴唇微抖，归心似箭。
李立舟思忖片刻：“现在村子里不知道什么情况，先找几个人跟李叔一起过去看看。要是能顺利拿到车和吃的，再回来接剩下的人。”
除了尸潮留下的丧尸，王淳亮那一伙人也会是不小的威胁。
这次出行人数和上次一样，还是李立舟、乔思羽、秋述他们在家，但倪艺桥开始不干了。
不停冲自己比划大拇指。
脸上写满了“我超棒的你们怎么不带着我”。
“桥很棒，但现在还小，等像姐姐会打架了再……”
叶镧蹲下身哄她，却被她反手抓住，大有一副“我去不了，那你也别想去”的架势。
谁料，倪辛月干脆就让叶镧跟着留在宾馆了：“她现在想法多，他们几个可能还真看不住。”
倪艺桥：“……”
早知道她刚才先抱住倪辛月好了。
宾馆一楼的玻璃大门已经被堵死了，家具这些搬动起来并不方便，倪辛月、纪甚灵几人便通过二楼窗户攀爬离开。
走在满目疮痍的地面，一阵风吹过，刮得电线柱上的广告纸哗哗作响。
倪辛月四处看着，寒凉的空气冻得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很快就没什么知觉。
车底时不时窜出一个丧尸，但可能是因为失去大部队围拥形成的取暖效果，动作缓慢僵硬。
大家排布成扇形的方阵，丧尸扑来时离谁近，便由谁动刀解决。
来到胡同口，堵在这儿的几辆私家车已经被尸潮碾压得恍若一片破铜烂铁。
陈书望、时宇跳上去，车身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找到个平衡点，静下来。
他们伸手，把队友们一个一个拉过去。
倪辛月双脚落到地面，就看清了眼前巷道里的疮痍狼藉。
四散倒地的路障上倒着几只已经死去的丧尸。
不知哪家刮出的蓬布遮挡了胡同上方的光亮，一路向前走去，道路尽头的长方形外透出的天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数栋居民楼跃然眼前，高低不平的路面上倒着数不清的丧尸残骸。
老李不知看到什么，眼睛一热，三两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倒在墙边的那几只丧尸一个一个往外掀开。
纪甚灵沉默上前帮忙，倪辛月起先还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直到堆摞上方的丧尸被扒开，露出底下的巡逻队成员全貌来。
他原本防护在手脚上的纸板已经被撕扯成碎片，无法想象死前是遭受了怎样可怕数字的丧尸围剿。
老李一动不动地在那儿蹲了几秒，胳膊在眼眶处飞快抹了一把，没两秒，又抹了一把。
纪甚灵眼睑微垂，目光落在死者太阳穴上的金属物上，低声道：“他是在变成丧尸前死的。”
太阳穴上的伤是致命伤，从伤口角度形状来看，应该是自己造成的。
老李胸膛起伏好几下。
他伸手从死去的朋友身上簌簌摸出根烟来，颤抖着手点燃，狠抽一口，才哑声道：“我知道。”
“锥子是我做的，很顺手。都说好了。要是被丧尸咬了，就自己做个了断。”
“不给人添麻烦。”
老李抽了好几口，眼睛都红了，才把烟丢到了地上，踩灭微弱的火光。
“走吧，带你们去仓库。”
他向前看去，好些房子的门虚掩着，边上有不少冲撞的痕迹。
大家安静地跟在老李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与地面，以防有没死透的丧尸突然站起来。
一道苍老带点不确信的声音从高处飘来：“小李？”
倪辛月等人抬头看去，一家排骨店上方的二楼窗户微微敞着，是一个神色憔悴的老阿姨。
老李：“潘婶？”
“是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潘婶的声音哆嗦，充满喜极而泣的欣慰。
地上的好些尸体都是村里的青壮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事，无论体会多少次，都是没法习惯的。
她把这些天发生在村子里的事一一告诉老李。
部分通往村子的路口没有堵实，成批的丧尸汹涌进来，在各家各户门前的路面游荡。但好在大部分人因为村长通知的及时，堵住屋门，没发生什么大事。
虽说各户人家里都会备一周的口粮，但上一次巡逻队分发食物是尸潮来临的三天前，四天的余量越吃越少，直接影响了很多躲在室内村民的心态。
他们觉得不能等东西全吃完时再候谋出路，便犹豫起去仓库找吃的事了。
大家通过邻里开窗偷偷交流的方式，商量怎么办。
巡逻队的人本就担着分发粮食的责任，也只有他们身上拿着仓库的钥匙，在这时候都无法做到置身事外，咬咬牙，决定趁夜黑的时候，攀爬居民楼的外墙，去仓库搬运食物。
然而村民等了一晚，也没有等到他们的回来。
只一天的时间，底下的尸潮就跟潮水一样退了个彻底。
如果昨天那些人不出去。
如果再多等等……
然而一切都没有如果。
“等我办完事，回来给你们收尸。”
老李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有其他事要做。
他带着倪辛月一伙人继续往村里走去。
“啊——”
一道让人心惊肉跳的叫声在前方响起。
老李惶惶地找着发声处，却见梁欣鞋店三楼窗户啪地打开。
梁姨探出头来，正巧看到老李一伙人。
老李激动地喊道：“老婆！”
梁姨却根本顾不上夫妻重逢的喜悦，她扯着嗓子喊：“快点进来救人！！都抢劫到屋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