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射到公爵身上时，她才意识到白天已经到了。
她居然和一个恶鬼抱着聊了一晚上天！虽然多数时候是林晨在说话，但公爵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哎呀，天亮了。”林晨顺着云起的视线看向窗外，依旧懒洋洋的趴在云起怀中。
“天亮了你还不起来？”
“冷。”林晨向云起怀中缩了缩。
恶鬼怎么可能怕冷呢？
想是这么想，云起还是下意识的收拢了双臂。
“我！”做完动作后，云起突然发现自己仍旧保留着真正的记忆，而且四周的景色在自己眼中也是真实的模样。
“怎么了吗？”林晨明知故问道。
云起面无表情的看着怀中装乖的人。
“你刚刚吵到我了，还吓到我了。”林晨指责的看着云起，就像她们之前的关系仍旧和之前一样。
少女神态自然娇憨，相贴之处也是人类才有的温热触感，让人很难相信这样的一个存在，是衰败古堡中的恶鬼。
“我没有失去记忆？”云起疑惑的问着。
以往白天醒来后，她都会失去夜晚的记忆，因为那些虚假的记忆和怀中的恶鬼亲昵。
“你昨晚又没睡，大惊小怪的。”林晨无所谓的说着。
“晚上不睡第二天就不会失去记忆吗？”公爵试探性的问着。
“想从我这刺探情报啊？”林晨撑起身子，和云起平视着。
“嗯。”云起面上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有些打鼓。
“你怕我？”
林晨突然想起来，小云起曾经好像说过自己怕黑怕鬼。
曾经她也想带着小云起去山里的其他地方玩，但是小云起一直不同意，问了好久才问出来是觉得山里太黑了，不安全。
公爵夫妇知道女儿怕黑，也知道女儿自尊心强想隐瞒，所以在来这座城堡的时候，让佣人们准备了很多漂亮的灯，对外的说法是希望营造氛围。
而小云起的行动范围，一般都是灯光所及之处，唯一一次破例，还是去看她的大兔子。
“不怕。”
“真的？”林晨凑近了云起，面容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她的肌肤逐渐变的苍白，和床头的百合花一样，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白，连窗外渗透进来的金色丝线都不能柔和这片白色。
她的眼睛也发生了变化，深沉的黑色从瞳孔扩散，逐渐占据了整个眼眶。
“我这样的话，你怕吗？”林晨似乎是怕云起看不见，几乎要将整张脸都压在云起脸上，用那个黑漆漆的、充满死气的眼眶看着云起。
公爵在看到林晨眼睛变化的时候，就下意识的转头了，但是被林晨强制性的捏着下巴转了回来，对着那张毫无生机的脸，她在林晨进一步贴近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这是怕吗？”
恶鬼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云起想着，但是想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还有被迫留在这座古堡的自己，心又一次硬了起来。
闭上眼睛后，其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敏锐了，云起不想在回想起林晨刚刚变化后的样子，但是那副容貌就像是砌在她脑海中一样，越是不想回想起，在脑海中浮现的就越清晰，连刚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回想时都被放大了。
林晨的眼角旁，似乎有一朵小小的百合花，百合花是白色的，林晨变化后的肌肤也是苍白的，所以她刚刚没有第一时刻发现，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百合花的标记倒是变得显眼了。
百合？
云起突然意识到林晨现在还喜欢百合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在她之前了解到的那个故事里，林晨的死亡是和百合花相关联的，与少女的虚弱对应的，是周围百合花的娇艳，而她的亲人为了权势，漠视了她的衰弱，间接的导致了她的死亡，所以为什么林晨现在还喜欢这些和恶魔一样汲取她生命力的百合花呢？
林晨把她囚禁于此，是否意味着林晨也不能离开这座古堡？
她所了解的那个故事并没有结局，是否有可能林晨的那些亲人在她死后逃了出去，而林晨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离开古堡，也无法报仇呢？
或许这是个突破口。
“我可以帮你报仇，我出去后，可以帮你去把那些仇人的后代找到，送到这座古堡来。”云起闭着眼睛说着。
“你怕我吗？”
“我会以家族的荣耀向你起誓，你应该知道这是件多么严肃和不可违背的事情。”
“你怕我吗？”
“其他的要求你也可以提，我能满足的都可以满足。”
“你怕我吗？”
不管云起说什么，林晨始终重复着一句话，从一开始的委屈巴巴，到最后的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感情。
这样的声音，和林晨现在的容貌更加适应。无机质的声音搭配上是毫无生机的容貌，更加符合‘鬼’的身份。
云起不再说话，但是林晨依旧在问着，每句都是一样的语速、一样的间隔，重复的让人心烦和恐惧。
此时的林晨，就像是一个重复着生前动作、毫无思绪的地缚灵。
“你怕我吗？”
“够了！”云起吼了出来，心中的火气让她忘记了恐惧，睁开了眼睛。
林晨依旧是她闭眼前的容貌，黑漆漆的眼眶盯着自己，四肢紧紧的缠着自己，莫名的，云起在她身上看到了一股委屈。
愤怒的公爵用了自己没想到的方式表达怒气，她咬上了恶鬼的唇，含着苍白的唇瓣舔舐着。
意外的举动让林晨睁大了眼睛，黑漆漆的窟窿瞪圆后，依旧恐怖，不过比起刚刚，多了几分可爱。
云起也注意到了林晨的小动作，这个举动让怀里这个面容苍白的鬼多了一些人气，像只惊讶的瞪圆猫眼的金渐层一样。
咬伤林晨的唇后，云起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突兀了，谁生气的时候会咬吵架另一方的唇呢？只是暂时没想好理由，云起也就持续着这个动作。
慢慢的，林晨变回了平静的样子，云起也放过了那可怜的、被□□过的唇瓣。
林晨的唇上水润有光泽，只是色泽上偏白，被含了那么久，颜色依旧没有加深。
“好幼稚哦，原来我们公爵生气后就是这样的啊，不想听别人说话就用这种方法堵住别人的口啊。”林晨笑着捏了捏云起的脸，语调终于有了波动，不像刚刚复读机一样的重复着一句话了。
自闭的公爵不想说话。
“是不是很早就想这样做了？你亲的我好痛哦，一直啃咬着，要是我还活着，肯定咬被你咬出血的。”林晨将被咬过的下唇凑到云起眼前。
即使刚刚经历过那么久的啃咬和舔舐，这里依旧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鬼还那么娇气。”云起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称呼林晨为恶鬼了。
“鬼就没有鬼权啊？你咬了我那么久我还不能抱怨啊？”林晨不开心的说着。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林晨没有恢复人类的样子，依旧用着黑漆漆的眼眶和苍白的面容和云起撒着娇。
所以在云起眼中，林晨现在十分违和，动作和语气都有着少女的娇俏，外表却毫无生气，眼中那团乌黑中一片冰凉，带着亡灵的温度，被直视久了，还会让人感受到恐惧。
云起下意识的避开了林晨的对视，看着林晨面部的其他地方。
“亲完了就不愿意看我了，真是……”后面的嘟囔云起没有听清。
“你不是可以变回人类的样子吗？”云起有些头疼。
“我是鬼欸，一直维持人类的样子会不舒服的。”林晨窝到云起怀中，生气的不看云起了。
“会不舒服吗？”口中的话要比思考更快一步的吐露出来。
“你抱着我就舒服了。”听到云起关心的话语，林晨笑着蹭了蹭云起，像只撒娇的猫一样。
她仰着头看着云起，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然而被直视的人类视而不见。
“那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吧，我会帮你把仇人送过来，前提是你放我出去。”云起咳嗽了一声，挑起了刚刚没有结束的话题。
“仇人？”林晨疑惑的歪了歪头。
“你是父亲的其他后代，还有那些贵族的后代。”
林晨向着相反的方向歪了歪头。
“你的父亲为了……”云起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故事重复了一次。“我知道你不能离开这座古堡，但是我能，我出去后可以帮你找到这些人的后代，将她们送过来。”
等她话音落下，林晨就笑了出来。
“这是你从哪看到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些？”笑完后，林晨用手指戳了戳云起的脸。
“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当初啊，好喜欢百合花的，父亲的一个朋友知道后，给我带过来了一本百合培育手册和一粒种子，说是他意外得到的，自己也没什么兴趣就送给我了。我按照书中的方法培育着那个种子。”说着说着，林晨看了云起一眼。
“怎么了吗？”
“你知道是怎么培育的吗？”林晨晃着脑袋说着，让看着的云起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不觉得林晨卖关子的方法是普通的、或者说是人类会使用的方法。
“那本书说是要罪人的血液才能培育出最美丽的百合，血液主人的罪恶越大，花开的也会越持久、越娇艳。所以我就拜托父亲去借了监狱中的几个罪犯出来试试，果然种子很快就发芽了，比我以前培育的那些百合都要漂亮，只是后来需要的血液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麻烦。”林晨抱怨着。
“后来呢？”当时一个偏远地区的贵族能干什么，云起并不陌生，她祖上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妈妈每年都会给慈善机构捐款、同时每周去教堂祷告，希望可以减少祖上犯下的罪恶。
“好在父亲帮我借来了足够的人，我养育出了世界上最好看的白百合，等白百合开花后，那本书上的字就换了，变成了如何培育黑百合了，黑百合和白百合培育的方法是相反的，它需要……”
“我知道了。”云起皱着眉打断了林晨的话。
“我话还没说完呢。”林晨瞪了云起一眼，虽然云起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些黑窟窿中看出“瞪”这个动作的。
“我不喜欢黑漆漆的东西，也不喜欢黑百合，就没有去培育它。”林晨低头说了一句，“我可不是在解释。”
“我也没问。”
“你刚刚都皱眉了。”
“我是想到了别的。”想到了自己以前看家族史的时候，看到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
“哦。”林晨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养的百合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漂亮，它们的香味吸引来了一批害虫。这群害虫想要偷走我的花，还想要抢走我的培育方法，父亲的那个朋友看到我真的种出来这么漂亮的花后，自己也尝试着用一样的办法去培育，比外界的要漂亮，但是比不上我种的。”林晨最后一句话，还带着些小骄傲，得意的看着云起，似乎想要得到夸奖。
其实看久了，那对黑乎乎的眼睛没有一开始的那么惊悚了，云起想着，甚至还有些可爱。
“因为漂亮的百合，父亲带了很多慕名而来的朋友来家里，那群人毛毛躁躁的，总是用他们的脏手去碰我的百合，还会折断我的百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原因，我的百合不开心了、生气了，封闭了自己，变的没那么漂亮，我想了好多方法都无济于事，换了好多鲜血，百合依旧是怏怏，我想到了自己的血或许有用，就试了一下，百合果然喜欢，又变回之前漂亮的样子了，因为花园里的百合有些多，有时候培育完它们后我会有些累，就睡过去了。父亲每次都大惊小怪的，还想把我的百合都烧掉。”说到这个，林晨不开心的扒拉着云起的手臂。
在听到林晨用自己的鲜血培育百合的时候，云起的脸色就开始阴沉下去了。
一开始林晨说培育方法，还有那本书上字迹改变的时候，云起就想到了“恶魔”两个字，算了一下，林晨那个年代，正好是宗教的势力最为庞大的时候，或许就是和那时真的有“恶魔”存在有关。
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林晨的手，不过林晨没有说出来。
“父亲慢慢的不带人回来看百合了，但是那群害虫却一直想偷溜进来偷我的百合，他们已经害过一次我的百合了，我不会让他们再一次伤害我的百合，不过也要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我的百合或许不会那么漂亮。后来有次我在花园睡过了被父亲发现了，他很生气的呵斥了我，还把花园里的百合全烧了，不过他可拦不住我，第二天我的百合又长出来了。”林晨惬意的笑着，但是云起却注意到她手腕上深深的伤口。
在刚刚捏着的时候，云起感受到了这里凹凸不平的触感，低头看了看，发现是一道很深的口子。
伤口现在还是呈现撕裂状，仿佛有人在上面割出了一块肉下来，只是肤色惨白，只有伤口的形状，没有血液流出来。
又或许是这具身体中已经没有血液了？
林晨的父亲因为她在花园中睡过了很生气，然后烧了百合园？云起不觉得林晨只是单纯的睡过了，或许是放血晕厥了。至于后面的又长出来了，结合现在看到的伤口，云起有了不好的联想。
林晨现在的这个样子，是她死前的样子吗？
想着想着，云起不自觉的收拢了怀抱。
公爵将自己对面前这个鬼生出怜惜之情的原因归结到那段虚假的记忆上，记忆是假的，但是它完整的存在于自己的脑海里，就仿佛自己真的很鬼有过这样一段过去一样，还有前段时间的那些相处，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或许还有四周百合的原因，用鲜血培育出来的花朵，能是什么好东西？
云起想到了小女孩送她的那株百合，也是她插在床头花瓶的那株，从见到那株百合的开始，她就对它有着非同一般的偏爱，现在想想，这段感情，过于古怪了。
等她离开了古堡，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自己或许就可以变回以前那个正常的自己了吧。
给自己的古怪行为找好理由后，云起不再为自己突然的举动自闭了。
林晨在云起怀中换了个姿势，又继续了。
“第二天百合园又长出了百合花，比父亲烧掉的那些更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还可以和它们沟通，这种感觉太棒了，我跑到它们中间躺着，不让父亲伤害它们，这些百合也像是明白父亲准备干什么一样，生气的咆哮着，不让父亲靠近，但是它们对我很温柔，我在它们的簇拥下睡了一晚，第三天的时候，父亲看起来精神有些不好，和我说要出去一趟，让我等他回来，但是他没有回来了，还好有百合陪着我。”
“那你是……”
“你想问我是怎么变成鬼的对不对？”林晨帮犹豫的云起补全了话，“我也不知道，就是在百合旁边陪着陪着，突然有天发现自己好像一直没有变老，然后就一直这样了，这样也好，可以一直培育漂亮的百合了，现在这里的百合，都是我培育了数不清几代的了，一次比一次漂亮。”
林晨对百合的痴迷让云起感到恐惧，特别是她笑着说起这些的时候，让云起更加不适，不自觉的抿了抿嘴。
“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养百合？就像我父亲一样？”
“我……”
“没影响，反正你也出不去。”没等云起回答全，林晨就帮云起回答了。
“你小时候答应过我的，等长大了要过来一直陪着我。”
“我不记得了。”公爵否认道。
“没关系，我记得，反正你出不去。”林晨强调着。
“咕咕。”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跳到床上，试图挤到云起身上。
在林晨将兔子赶走前，云起把兔子拉到自己旁边。
“它是什么？”云起并不认为这是一只普通的兔子。
“兔子啊。”林晨歪了歪头，含糊的说着。
云起转头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什么10点前入睡我不会失忆？”
“我也不知道啊。”
云起看着林晨，总觉得林晨还瞒着自己什么。对于林晨说的和百合有关的部分，她并不是全信的。
林晨在云起看着她的时候，突然大力的将云起的头按下，碰到她的脸上，看样子就像是云起主动亲到她黑漆漆的眼眶上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写黑漆漆的眼睛的时候，我想到了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