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和蓝钰走在街道上，夜间的晚风还是有些凉的。但其实要说，小谷觉得她捏在手里的手腕或许还是更凉一些。

“怎的夜间还如此灯火通明？”蓝钰问道，长沙不比铜仁实行了宵禁，此时虽说不如白日里热闹，但路边的街灯安安静静的照着这座城市，偶有行人路过，让这座城市看起来依旧繁华，至少蓝钰觉得繁华。

“总有人不睡，电灯发明之后更是如此，此处还不算什么，歌舞厅那边应该更热闹些。”小谷给蓝钰说道。

“哦，你怎的知道这些？”蓝钰问她，那名字一听就不是常人会去的地方。

“我随师父去过一次，有人邀请师父前去。”小谷缩了缩脖子说道。

“听说那人是那舞厅唱歌最好的。”小谷将手揣进兜里，不牵蓝钰了，着实凉的紧。

她不耐热，但也并非是能受极寒。

“你师父一个赶尸匠，怎会与那等人有交集？”蓝钰还挺好奇的。

小谷摇头：“不知，五六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年岁尚小。”

蓝钰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两人在街道上走着，没有旁人，虽是有路灯，但其实大多数的地方还是比较安静的。

并肩而行，世界寂静，街灯将二人的影子拉长，蓝钰难得享受这种感觉。

不过任何路都是有尽头的，两人慢慢的走到了行刑的地方，小谷远远的看了一眼。

然后看了下方便离去的道路，没有做别的便准备原路返回。

“游行是什么？”蓝钰问她。

小谷揣着手：“我也不是很知道，可能是不满意政府的一些事，上街抗议吧，如今各方势力混乱，各种思想混杂，我不懂，但我觉得那这学生，很勇敢。”

“还能如此么？”蓝钰轻声道。

“嗯，还有工人罢工。”

蓝钰轻笑了声：“那还是比我活着的时候好一些的。”

小谷点了点头：“矮子里拔高个那是稍微强一点。”

蓝钰轻笑了声：“你是小矮子。”

小谷抬腿踢了她一脚：“哼，白长那么高有什么用啊。”

蓝钰捏了捏她的耳垂：“保护你不好么？”

“谁需要了。”小谷撇撇嘴，没有她，自己不也一样要赶尸，也没什么事。

蓝钰俯下身小声道：“那是我需要好不好？”

小谷侧头看了她一眼，对着眨了眨眼，说实话老僵尸逐渐的这么温柔，怪不习惯的。

但她还没说话，冰凉的唇落在小谷的唇角，随后起身：“这么乖，会想让人欺负的。”

小谷推开她：“流氓。”

蓝钰也不恼，笑着跟上去，随后两人重新回到了店里，依旧是那女子在柜台守着。

听到进门铃铛声，侧头看了过来，眼神依旧呆滞无神。

看向小谷和蓝钰的时候，露出个标准的呆板的笑容，看着是有几分吓人。

不过小谷和蓝钰也不是正常人，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走了。

上楼之后小谷用符纸剪了一个纸人，将那一方丝帕缠绕在纸人身上。

然后写下那位即将被处刑的「少爷」的生辰八字。

做完之后小谷才去洗了个澡，洗完澡之后的小谷难得的小脸有些红润。

穿着单薄的里衣，飞快的进入了被窝，外面又下起来了小雨，不太大，但毛毛细雨也总是令人觉得心生忧愁。

小谷缩进被窝之后，露出了两个小眼睛：“关灯。”

“又睡？你睡得着吗？”蓝钰问她。

小谷点点头：“能啊，明日行刑之前要开坛做法，所以等于我要早起，不准打扰我睡觉。”

“现在都凌晨4点了，你是鬼你当然不困。”

“僵尸。”

小谷将脑袋缩进被窝里面：“哦，差不多。”

蓝钰拿她没辙，伸手替她灭了灯。

第一次在赶尸客栈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如今到了一个更为繁华的城市，倒是彻底的感觉到了那种时代颠覆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的多愁善感，蓝钰抛下那些纷乱的思绪，给小谷掖了掖被子，在被窝外躺着，没太靠近小谷，怕冻着她。

第二天小谷是被外面街道上的吵吵嚷嚷吵醒的。

看了下时间才清晨7点不到的时间，外面已经有不少的人了，认真听似乎是在抗议。

小谷烦躁的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她还没睡多久。

蓝钰也醒了过来，看她烦躁的皱眉，将她揽入怀中：“不是要早起么？”

“行刑不是要12点，怎么这么早。”小谷不满的嘟囔。

“他们在干嘛？”蓝钰倒是有些好奇。

“抗议吧，不满政府处死学生的事，大概。”小谷叹了口气，将脑袋缩在蓝钰怀里，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会。

但没多久还是被吵醒了，外面实在是有些喧闹。

小谷索性起来了去布置招魂阵。

蓝钰坐在窗台上，看着那些穿着长袍大褂或者学生服的青年们，男男女女都在抗议。

他们不满政府的所作所为，他们念着许多蓝钰听不懂的东西。但蓝钰还是觉得至少他们比她所处的时代幸运一些，至少有自由，至少还能抗争，至少还有这群不屈的少年。

小谷布置好招魂阵，外面的游行还在继续，警察在阻止，一片混乱。

“她为什么被烧？”蓝钰突然有些好奇。

“不知道，不是说也是带头游行么？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小谷想了想又道：“总归是当权政府觉得扰乱人心的事。”

“这样。”蓝钰点点头，没说什么，这不奇怪。

看着时间快到了，小谷开始启阵，而此时在行刑场地上，一名面容清俊的男子被架在邢架上，周围都是持枪的警察，阻拦着那些气愤的学子们。

激愤的学子们终究也还是什么都没能阻止，时间一到火光冲天，邢架上的人只是放声大笑，似乎无所畏惧。

火光渐渐的将人影淹没，气愤的声音逐渐被难过的哭声遮掩。

不知为邢架上的人，还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城市，甚至整个中华大地。

他们能接触最新潮的思想，有最澎湃的情怀，却也有最不幸的命运，混乱的军阀，腐败的政府都能碾碎他们的希望。

而同时小谷在房间里，念着招魂咒，阵中心的小纸人被符纸禁锢住，邢架上的人逐渐的被烧的面目全非。

嘶喊声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蓝钰将那些声音听在耳中，最终也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火光渐弱，而房间里的纸人身上逐渐开始有了微弱的阴气。

直到小谷停下招魂，收齐桃木剑，将纸人拿在手中：“好了。”

“今晚去敛尸？”蓝钰问她。

小谷点点头：“嗯。”

她随后看向那小纸人：“送你回家。”

“她听得懂？”蓝钰好奇问道。

小谷摇头：“听不懂，灵魂沉睡。”

“那你还说。”

“我乐意。”小谷鼓了鼓腮帮子，轻哼了一声。

“我饿了。”忙了一上午，自然是饿了。

正好楼下传来饭菜的香味，小谷拉着蓝钰就下楼了。

下楼之时刚好遇到那一对男女都在。

男子似乎才醒，走到女子面前，女子对他笑了笑，男子俯身亲了她一下。

“辛苦夫人。”

被唤作夫人的人只是歪头看着他，男子目光温柔的看着她。若不是知道女子早已死去，仅仅是个被强留在人间的尸人，恐怕还真会以为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伉俪情深。

但小谷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她和昨日一样去打了饭，寻了个角落坐下，蓝钰坐在她对面看她吃饭。

女子随后去了一楼的一间房间，开门的瞬间，小谷刚好看到了房间内的聚阴阵，还有锁阴阵。

没记错的话那男子好像也是从那房间出来的。

要不是他修的鬼术，身体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真爱。”小谷忽然说道。

“嗯？”蓝钰不知道小家伙怎么突然这么说。

“老板对老板娘。”小谷说着吃了口肉，随后就不说了，认真干饭。

蓝钰笑了声，没有接话，看着她吃饭。

她记得小谷说过修鬼术者都没有善终的，如此也只能说确实是执念过深了。

可那女子亦是自愿而为，只能说两情相悦罢了。

小谷吃完饭正准备上楼，却看到有个穿着风衣，带着黑色帽子的男人进了店门，看起来不像赶尸人，甚至不像中国人。

“酒井先生。”老板看到那男人温和的对他笑了下。

“温老板，好久不见。”被叫做酒井的男人用不太顺畅的中国话说道。

小谷吃完了，看了一眼就上楼了，并不打算多管什么。

倒是那男子多看了小谷和蓝钰两眼。

“不知道今日酒井先生前来有何贵干？”

“自然是有些问题请教温先生，温先生知道，我对中国术法很感兴趣。”

那位温先生淡淡的笑了下：“那酒井先生找错人了，鄙人只是个小小的客栈老板而已，没什么本事刚好继承了父亲的家业而已，可不懂这些。”

“温先生的夫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叫酒井的男人笑盈盈的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这店里的死尸们也不是这么说的。”

听到他的话，那位温先生眼神一冷，不过随后迅速恢复了正常，他温和的笑了笑：“酒井先生说笑了，我这可是正经店铺，怎么会有死尸，不知酒井先生有什么想问的？”

“当然是想问温先生，怎么让贵夫人这么听话的，为什么在下会失败了呢？”酒井问道。

蓝钰和小谷坐在房间里，楼下的话，蓝钰尽数听到了。

转述给了小谷，小谷蹙着眉：“他拿人在做实验？炼尸？”

“或许是？”蓝钰点点头。

小谷眼中有着明显的厌恶之情：“日本人在中国总不会拿自己人做实验。”

蓝钰极少看到小谷会厌恶什么，倒是好奇了起来。

“日本人？”蓝钰问了句。

“嗯，你不是看了明清史书？倭寇啊。”

小谷给她掰了一下目前已知的在中华境内的其他人种。

“师父说，不会管我以后想做什么，但唯有一点，赶尸之术不得传与外族，这些人在中华境内杀烧掳掠是为强盗，我少时也确实见过他们欺负人，三个人在林子里，欺负一个苗族少女，她才15岁。”

蓝钰轻柔的刮了下她的鼻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话不假。”

小谷很认真的点头点点头：“嗯。”

她不喜欢活人，大部分活人也不喜欢她，但不可否认大部分人还是心善的。

那位酒井先生一直逼着老板交出完整的炼尸之法。但老板始终不曾松口，小谷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就下楼了，准备去敛尸。

下楼的时候那位酒井先生依旧看了小谷和蓝钰两眼。

随后她们出去了，那位酒井先生也跟着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