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九十六章

江湖容不下 翻云袖 3058 2024-05-07 18:00:49

茶内无毒。

却也只有茶内无毒。

整座医庐都在藜芦的掌控之中, 他要在何处下毒,如何下毒,根本令人防不胜防, 除去喝了茶水的越迷津之外,众人竟然顷刻间都成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催动内力之后, 伏六孤已经开始感觉到指尖在缓缓发麻了,这种感觉来得太缓慢,太细微, 纵然再厉害的高手一时也难以察觉。

偏偏伏六孤正巧领教过藜芦许多的本事, 他忙转过头对秋濯雪道:“千万不要运功, 你越是提气,毒走全身, 等会就不止四肢瘫软,恐怕还要晕上几天几夜。”

他这提醒来得稍晚了些,青槲已经闷哼一声, 栽倒在地,七位长老也感手脚发麻, 蓖麻与三长老还有五长老的情况稍好一些, 扶着左右一道盘腿坐下。

此时藜芦已慢慢走到了门口。

秋濯雪与越迷津对视了一眼,只见他皱眉将剑收回, 果然无碍, 这才心下稍安, 方才开口:“藜芦大夫不但武功高强, 对药毒之术造诣也甚是精深, 只是秋某不明白,以藜芦大夫的本事, 何以施这等下作手段?”

“下作?”藜芦神色冰冷,“来者是客,我已奉茶,主随客便,阁下倒不如自问,心中又是存了什么下作的心思?”

秋濯雪只好苦笑。

而藜芦越过众人,往伏六孤的方向走去,将几位长老的叫骂抛在脑后。

伏六孤的情况似乎比其他人更严重一些,现在已经有些乏力了,他倚着越迷津的肩膀,抬起头来看向藜芦,气喘吁吁:“虽然并不意外,但是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连我都毒。”

“你与他们,又有何不同呢?”藜芦轻声道。

他忽然做了一个动作,让越迷津的瞳孔骤然一缩。

藜芦伸出手来,见到伏六孤缩了缩脖子后,在空中连片刻都未停下,重新落回到了自己的头发上。

这动作误导了伏六孤,他如释重负,很快就玩笑起来:“的确没有什么不同,对你来讲,谁会有什么不同。”

然而这番笑语之中,多少苦涩却只有自己明白。

越迷津眉头紧蹙,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也明白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藜芦想要触碰伏六孤,就像他曾想触碰秋濯雪一样。

这个答案显然没能取悦藜芦,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扫过伏六孤不自然的脸色,什么表情都没有,这次他又再伸出了手,不如之前那般轻柔,而是迅疾如风,在扣住伏六孤咽喉的那一瞬间,越迷津飞快地出手挡住了这一招,一手推在伏六孤的肩膀上。

伏六孤气虚无力,咽喉这要害之处虽被越迷津护住,但仍被余力击中,全赖退后几步消力,霎时间剧痛难当,好不容易勉强稳住身体,两眼隐隐发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转眼间,两人已经拆了六七招,七位长老与青槲此刻都无内力在身,四肢又感酥麻,见着两人动手,皆不由得惊呼两声。

越迷津能感觉到藜芦的杀意汹涌而出,才觉不可思议:“你要杀他?”

藜芦上一刻还想要触碰伏六孤,下一刻却绝情到想要他的性命。

人的感情,何以变得如此之快,消散得如此无踪。

“他的命是我的。”藜芦懒得与越迷津打,一手拂开他,冷冷道,“无论你允准与否,他都会亲自将性命送到我手上。我方才杀他,不过一瞬而已,你却延长了他死亡的痛苦。”

伏六孤闻言,猛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藜芦,即便中毒,即便要害受控,他都能一笑了之,询问藜芦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花招,却唯独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原来藜芦只是想要他的命。

也是……也是……藜芦曾经花费无数心血,千方百计救下他这个中原人的性命。如今他却不知感激,选择与圣教作对,藜芦无论如何冷情,始终是墨戎中人。

伏六孤选择公理正义,藜芦选择墨戎,理所当然。

那半枫荷与藜芦又没什么关系。

“他说得没错。”伏六孤木然道,“我的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本应还他。”

伏六孤这样爽朗的人,此时此刻却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努力笑一笑,却没能做到,显出一脸麻木。

他最后看了一眼秋濯雪。

这让秋濯雪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恐惧来,他缓缓走上来几步,却不是拉住伏六孤,而是抓住了越迷津,手心已满是冷汗。

越迷津转头看他:“你做……你怎么了?”

质问很快换成了关怀。

“这是阿衡的选择。”秋濯雪只能听见自己在说话,他几乎整个人跌撞在越迷津肩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越迷津一把接住他,只听见低低的五个字,“我救不了他。”

就如他拦不住伏六孤隐居。

如今,他也拦不住伏六孤赴死。

七位长老与青槲甚是惊奇,藜芦杀人不奇怪,他们没料到得是,藜芦居然会出手先杀伏六孤,不由得又是欣喜又是惊奇,想当然以为,藜芦必然是选择站在墨戎这边。

可为什么偏偏从最为亲近的伏六孤先开始,众人欣喜之余,又不由得心下一凉,只感藜芦无情无义,无爱无恨之处,简直不似活人。

半枫荷更是想到了之前雪蚕与赤砂之事,时至今日,终于真正意识到藜芦的残忍无情,不由得花容失色。

伏六孤站在藜芦面前,忽然伸出手去,提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知道自己一死,是再没有办法见着他了,心中有许多话要说出来,却最终只轻轻道:“我们好歹相熟几年,你不要用金丝,也别用毒,亲手来杀我,倒也显得我不同一些。”

用这双救人的手,来亲自感受我的死亡,让它仔仔细细地烙印在你的记忆里。

这点不同,也许会让你记得更深一点,更久一点。

藜芦慢慢道:“我本就要这样做。”

“是么……是么……”伏六孤轻声地重复了两次,“那好极了,咱们俩倒是难得想到一块儿去。”

他是个极洒脱的汉子,自己也不过还恩而已,就绝不再恳求藜芦放过秋濯雪二人,以免自取其辱。

藜芦没再说话。

秋濯雪虽因悲痛而魂不守舍,但他身处异地,内力又失,如何敢丧失警觉,因此很快就注意到了藜芦的异样,他一下子直起身来,紧抿着唇,仔细凝视藜芦。

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直觉曾经救过他许多次,秋濯雪希望这次也能救下伏六孤。

只需要五息。

藜芦看着伏六孤的眼睛,他一直都看得懂里面的东西,然而那又如何——

一旦特殊不足够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特殊,就谈不上特殊。

那只不过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欲/望,还不足以发酵成一种独一无二的感情,情跟欲同源生存,开花结果后却截然不同。

伏六孤是个重情之人,而不是重欲之人。

在他的心上永远都有很多东西,无意义的原则,拖累人的善良,可悲的侠义,偏偏是这些东西,让他孤傲地挺直脊梁,也足够理智到约束自我。

只要伏六孤活着,藜芦就无法掌控他;可是死就简单干脆得多,藜芦起码可以做那个结束他性命的人。

死,本身就是另一种占有。

这对藜芦来讲本是稀松平常的事,他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

也许从放任伏六孤影响自己开始,就已经铸下大错。

藜芦若有所思,于是看向了秋濯雪,跟那些哭天喊地的病人还有他们的亲眷不同,秋濯雪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从越迷津身上起来,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这场杀戮在眼前发生。

也许中原人更喜欢将此称之为牺牲与偿还。

他不求饶,伏六孤也不求饶,他们是一类人。

藜芦在第三息松开了手指,伏六孤茫茫然地望着他,看上去像是死了又活过来一次,眼睛充血,忽然暴怒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又要杀谁!你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把戏!你到底……你到底……”

他伤心欲绝,一时间哽咽,说不出话来。

藜芦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过身去,重新往竹屋内走去,在众人都猝不及防之际,有几个声音悄然停止——

青槲、大长老、二长老的头忽然滚落在地,三具躯体还未回过神来,怔怔地坐着,喷涌出大量鲜血,飞溅在他的衣摆上。

众人鸦雀无声,尽数怔怔地看向那三具尸体。

太快——

死得又太干脆——

谁都没有想到藜芦的心意为何变得这么快,为何他如此叫人捉摸不透,他分明前一刻还为了墨戎要杀了伏六孤,下一刻却又选择杀死圣教的巫觋与长老。

根本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就连三长老都晃了晃身体,全身绷紧,失声道:“你……你为什么……怎么…你为何要杀……?”她语无伦次,难以置信。

“这样的把戏,我已经厌倦了。”藜芦的声音比往日都更为冰冷,他侧过脸来,盯住了三长老,“我希望下一任巫觋,会是一个安分的人。”

巫觋这样的位置上永远不会缺少人,缺少的永远是适合的人。

既然青槲不够适合,对藜芦而言,那就与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差别。

半枫荷的愚昧之处就在于,她始终无法分辨出,特别的到底是巫觋这个位置,还是青槲这个人。

在无能的情况之下,是巫觋赋予青槲权力,而非是青槲赋予巫觋权力,他是同等的愚昧,因缘巧合坐上高位,就以为自己截然不同,不曾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一文不值。

残羹即便盛入祭器,也绝不会变成佳肴盛宴。

三长老漂亮的脸蛋顷刻间扭曲起来,脸上的游刃有余已经被惊恐取而代之,拼命地点起头来:“是……是……藜芦大人放心。”

而半枫荷脸上血色尽失,当藜芦走到自己身边时,她望见那双冷冰冰的眼睛,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大脑几乎空白一片,被无穷无尽的恐惧占据了全身。

地位尊崇的巫觋与长老,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也如蝼蚁一般脆弱。

半枫荷只觉得寒气从心底源源不断地涌出,曾经支撑她的勇气此时如同流水一般倾泻。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藜芦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