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等了许久, 见两个人还没有动静，方小彤就派了海乔去叫。
刚靠近车门，车门就被从里面推开, 邵承从副驾下来，脸色有几分难看。
他揉着手腕, 情绪低落。
“干嘛呢？”海乔问：“大家都准备好了。”
“没事。”邵承看见沈俊文在车库里摆上了三脚架, 正调整着角度，指挥着方素素的行走路线。
邢越下了车，拿着蛋糕盒子，邵承回过头, 两人相视一眼，车里的话题太火热，邵承迅速扭开头, 往另一边走去。
海乔过来接住邢越手上的道具。
第一场戏拍的是男女主在车库吃蛋糕的热恋情形，按照场地的远近来拍，先把一些方便搞定的场景拍摄了, 以至于拍摄是不按照脚本顺序的。
“你从这里走到这里, 到时候我俩擦肩而过, 在素素快要走的时候邵承从车后面拉住她……”方小彤指挥着, 回头看见邵承，招手道：“快来邵承。”
邵承走了过去, 听方小彤的指挥，方素素和他对视后，不漏齿地笑了一下。
海乔把蛋糕盒子打开, 新鲜的草莓蛋糕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他蹲在一边等着给邵承递蛋糕，沈俊文摆好三脚架, 拍摄开始了。
邢越坐在一辆车头前审视着这一切，第一幕很顺利，拍的是方素素和方小彤擦肩而过，在方素素快要走过去的时候，邵承从一边拉住人，沈俊文切特写，去拍摄男女主瞒着别人热恋吃蛋糕的甜蜜。
原本摄像的工作也是他邢越的，但沈俊文突然头脑发热，把这件事从邢越手里接了过来，理由是想学习摄像，以后看能不能往这边发展，邢越没拦着。
他盯着邵承，脑子里全是车里的画面。
“cut！cut！cut！”方小彤从一边走回来，沈俊文暂停了拍摄，听她对男女主说：“你们甜蜜一点咯，这会子热恋呢，邵承你笑一笑，素素也是，俊男美女板着脸干嘛？”
方素素说：“啊？我，我笑了啊……”
“可是你眼睛没笑啊，还有邵承，游神呢？”
邵承抬手示意：“重新拍。”
方小彤说：“对咯，你们俩亲密一点，应该认识的吧？”
方素素羞涩地点点头：“嗯。”
几人又重新拍摄了这个镜头，邵承指尖上抹着蛋糕，深情款款的眼眸注视着方素素，把蛋糕抹在她的脸蛋上，两人相视而笑，海乔充当路人，从一侧匆匆而过，整个画面很是和谐，连沈俊文都说好。
“邵承还挺有天赋的，”方小彤低声对扮演完路人的海乔说：“指导一下就不得了，他看素素的眼神深情了很多。”
海乔道：“邵承那眼睛生得，他看条狗你都觉得深情。”
“瞎扯，”方小彤道：“邵承眼睛本来很凶的好不好，你看他平时跟我们说话，哪有这么温柔。”
“可能是系花太美了，反正搁我我是顶不住，和系花对视我分分钟败下阵。”
“哎，这就是颜值匹敌的好处了，不然都顶不住素素这么看，这张脸将来肯定会大火，信我的吧。”方小彤对着镜头信誓旦旦地说。
这是个没什么挑战性的画面，可能因为两人也不太熟，方素素和邵承对视演甜蜜也没有频繁笑场，十分钟没到就把这个镜头搞定了，方小彤虽然指挥得很来劲，可拍摄完了还是要给他们的总导演过目。
沈俊文把画面呈现给邢越看，邢越说：“我刚刚看到了，换下一个场地。”
沈俊文转头看向方小彤，不明白邢越的意思。
“那应该就是过了吧？”方小彤拍拍他的肩膀，“走，上车，这条过了。”
下一个场地是超市，拍摄内容是男女主初遇的画面，邵承和方素素换了衣服，先是彼此的单人镜头，再是邂逅的画面。
海乔跟在邵承身边饰演路人甲，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越哥看起来不太开心？”
邵承抬头看过去，邢越站在收银台那边，和收银员沟通怎么配合，脸上没什么情绪，“没感觉。”
邢越这人不说话的时候就挺严肃的，容易叫人误会，加上别人对他本身就有点怵，会误会他的情绪就更正常了，邵承倒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只要看见那张脸，手腕就发热。
在四下无人的地方，他可没那么正经。
“你叫俊文过来吧，”邵承不理会邢越，说道：“我这边准备好了，女孩子那边换衣服可能有点麻烦，我们先拍。”
海乔点点头，过去喊了沈俊文，沈俊文抱着摄像机，穿过众人，点头哈腰，叫超市的顾客理解一下。
陌生人大多都不愿意出镜，看见摄像机都自觉离开八百米，纷纷买完了东西就去了收银台。
邵承按照脚本表演，沈俊文也按照脚本的要求配合，只不过超市的空间小，架不了三脚架，他必须把摄像机取下来，并且保持平稳，一百八十度去拍摄邵承的背影。
可能因为紧张，也可能因为手不熟，拍摄出来的画面总是有些抖，不用等邢越的审核，他自己都不满意，要求再来一条，再来一条。
“对不起啊邵承，这个画面太晃了……”沈俊文有些不好意思，一个画面重复了十几遍，拍出来总是觉得刻意。
“没事，慢慢来。”邵承也是少有的耐心。
过了会，方小彤和方素素也都准备好了，但因为邵承这边迟迟没搞定，她们只能凑过来问怎么回事，沈俊文把问题说了，方小彤去喊了邢越。
邢越走过来，拿着摄像机回放画面看，而后说道：“我脚本有问题，这个画面改一下，不要旋转一圈拍了，直接拍背影，然后拍拿东西下来的画面就可以了，这时候的摄像机放低一点，从下往上拍人物正脸。”
沈俊文点点头，接回摄像机说：“好。”
邵承配合着再来了一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越在一旁指挥：“镜头拉远一点，俊文往后再退一些。”
沈俊文又马上往后退。
导演心里的画面和摄像拍出来的成品总是有较大差别，这其中环境有很大的原因，这个超市太小，拍不出邢越要的男主角初次露脸的深刻感，邵承的脸很正，比原MV的男主角要上镜，他设计这个镜头是为了刻意突出邵承的优点。
但环境不行，大超市也不会允许他们乱来，只能在这样差不多的中小型超市里沟通解决这个画面。
难免有些不如意。
“完成。”沈俊文检查了一次，“这次不错，你们都可以看看，可能刚刚真是镜头语言的问题。”
之后，沈俊文带着人去拍了方素素，超市里的时间耽误的有些长，大家不得不分工合作，海乔和方小彤拿着备用机去特定地点拍摄空境，超市里叫沈俊文一个摄像处理，有邢越给他兜底，大家都很放心。
在整个拍摄过程里，邢越与女主角基本上是0交流，沈俊文感觉这样不太好，全程只有邢越和女主角是没有一句话沟通的，就把摄像机让了出去，叫邢越去拍女主角，但邢越拒绝了。
“拍你的。”他这么说。
邵承把邢越的态度目睹在眼里，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他也没法多说什么，坐在一边休息，等海乔和方小彤回来。
“水。”方素素提着一瓶矿泉水，来到了邵承身边，主动找他搭话。
邵承接在手里，“谢谢。”
方素素呼出一口气：“今天挺尴尬的，都没来得及跟你多说话，就被安排上去了。”
邵承说：“没什么，我们俩配合得还算不错。”
方素素是专业的，她入戏比邵承快，镜头里的缠绵和私下里的分寸她把握得很好，“我答应小彤她们帮你们拍摄，是因为听了这其中有你在。”
邵承受宠若惊：“嗯？”
方素素抱着水瓶蹲在一边说：“因为我欠你一个人情啊，一直想着还了，都没机会，你在学校里太惹眼了，我怕流言蜚语，就没有主动去找过你，另一个原因……”
她的目光射向另一道身影，邵承跟随她看过去，见到邢越手肘撑着没人的收银台，低头打电话的身影。
他心知肚明，什么也没说。
“总之，这次我还了你人情，将来，你可不能讨我要了。”方素素说。
邵承道：“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见不到了？”
“嗯，”方素素瞬间感伤的眉眼，“……以后可能真的见不到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都是邢越，即使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邵承也明白，方素素对邢越的心意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可以概括的，一个女孩为了喜欢的人放弃前途未来，留在学校里只为了多看他两眼，除了她本身过于痴情以外，也能说明对方是一个不错的人吧。
有谁为邢越留下来，为他放弃了什么，邵承其实都能理解，站在一个男性的角度，邢越的确比绝大多数的人都更优秀，外形条件就已经让很多人望尘莫及，谁痴情于他都不算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很久很久？”方素素忽然问，她的眼神那么深，一切事物都能融化在里面。
“没有，”邵承无比坦诚，“我想这么多年，我可能就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一个人。”
打心底里，为对方痴狂的喜欢，他貌似一次都没有，两段恋爱，皆以失败告终，如果他对对方上点心，能满足对方的要求，或许结尾好点，可扪心自问，他邵承在恋爱中的表现，一直都是分寸且冷淡的。
这种冷淡并非是不搭理对方，而是过于平静，不像其他人那样，喜欢黏着对方，时不时想起对方，心里无比着急地想要见到对方。他其实挺佩服能喜欢一个人很久很深的人，他两段恋爱一个是因为年龄小，处事幼稚，一个是因为所谓好感就冲动在一起，实际上头脑冷静下来，他其实都不必开启那两段感情。
他不了解乔姝，也不了解闻星。
彼此浪费时间罢了。
“我也想像你这样，”方素素感慨道：“这样多洒脱，想走就走，不为他绊住脚步。”
她又摇了摇头：“可我做不到，你不知道，我可以为他放弃一切，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昏了头，但这都是我清醒时做的决定，我从来都不去跟外人辩解，因为爱一个人的感觉，只有你身临其境后才会明白。”
她以为自己和邢越的事还是秘密，学校里或许有些人知道两人的绯闻，但也拿不准主意，而邵承呢，他是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的，方素素说的话，他都能明白，也知道是对谁。
方素素没来由地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邵承拧了拧瓶盖回：“不信。”
方素素说：“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
邵承低头看她：“比起一见钟情，我更喜欢日久生情。”
方素素抬起眉眼，在邵承眼里看到明烈的肯定，忽然，心底某样东西被触动，她抬起手，和邵承的碰杯，两瓶矿泉水撞在一起，方素素说：“说的好，日久生情，总比一见钟情来得可靠。”
邵承听出她的底层意思：“你不觉得？”
“以前不觉得，我一直相信一见钟情，因为我对他是。”
邵承分寸地没有追问。
方素素又道：“你刚刚说你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一个人？”
邵承点点头。
方素素猜测道：“应该是因为你太受欢迎了吧，你长得太帅了，根本不需要去追别人，这就导致你很难珍惜别人，大家都对你投怀送抱，自然没有得来不易的感受了。”
“不是，”邵承捏着矿泉水瓶，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商标，“是我自己做男朋友不合格。”
方素素好奇道：“没有很多人追你吗？”
邵承低头看着她：“大家哪有这么肤浅？哪来很多人追我？”
“怎么可能，”方素素说：“我们班都好多个人在聊你。”
“聊而已，不是真的追，”邵承说：“其实我不太适合谈恋爱，而且我性格不好，没人受得了。”
“还好吧，”方素素有感而发，“我觉得你挺温柔的啊，真的。”
“只是现在收敛了而已。”
半小时后，海乔和方小彤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邵承和方素素起身，一伙人前往下一个场地。
车里，邢越问拍了多少，海乔说空境的素材肯定够了，四分钟的MV，空境不宜太多，他们的空境素材绝对是溢出的，邢越满意地点点头。
在下一个场地上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天黑了众人才散场，邢越开车把人送回学校，嘱咐他们明天是重头戏，都安排好自己的时间，一个人也不能缺席。
副驾成为了邵承的专座，等众人下车，邢越才问起下午邵承跟方素素在聊什么，他还是很关注自己的动静，邵承一边拆安全带一边回应：“说你。”
邢越扶着方向盘：“洗耳恭听。”
邵承道：“我其实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拒绝她？上次你的话只叫我生气，但今天我细细品了一下，哪里不太对。”
邢越静等。
邵承说：“你既然这么会权衡利弊，那你也应该明白方素素的价值，她已经被娱乐公司邀约了，你完全可以接受她，两人确定关系，再温声劝告她好好搞事业，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会听你的话，将来你就是明星丈夫，进入另一个圈层，怎么也比现在要好，不对么？”
邢越的胳膊搭在窗口，无声一笑，手背撑着太阳穴说：“还有呢？”
邵承继续道：“没有人会比方素素更有未来了，选她才是你聪明利己的表现不对吗？我不理解你的做法。”
邢越点点头：“想知道？”
邵承扭头看过去，沉默即是答案。
邢越的另一手扶着方向盘，头顶的车灯打在邢越的轮廓，他的侧颜柔和了许多，有着莫名的温柔，连语气都变得怜悯起来：“她是个很好的女生，也很有未来，我知道。”
邵承专注地倾听。
“但我跟她没有可能，”邢越的语气笃定，“你知道我跟她是怎么认识的吗？”
邵承没回应，他当然不知道，他也没有打听过。
“跟你一样，只不过地点不同，”邢越回忆往事，“她在公交车上被猥亵的时候，是我帮了她，关于这一段老土的英雄救美情节我不想说，没什么意思，从那之后，她就向我表达好感，我有时候要到酒吧里陪人，她为了我来到了我常去的那家酒吧找了个弹钢琴的工作，就是你上回碰见她的那一家。”
邵承也有听说，邢越认识很多校外的人，在老师那边也很受待见，老师也会给他很多资源，他嘴里说的“陪人”指的可能就是那所谓的资源吧。
“我拒绝过她几次，但发现她执迷不悟的很，汇演厅那一次我不得不把话说的重一点，否则永远叫不醒她。”邢越扶着方向盘的手转了一圈，“我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来得沉重，倒是让邵承没有任何准备，他听得出来，这是邢越的心里话，貌似不止这一句，他堵在喉咙里的还有很多，只不过概括为了这一句。
“她是温室里的花朵，漂亮，夺目，干净，纯粹，将来也是美艳受人追捧的红人一个，我是什么？”邢越扣着方向盘的指尖微微用力，“我跟她注定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她碌碌无为前途平淡我或许还会考虑，那样我不会觉得自己毁了别人的人生，我背负不起。”
副驾驶的邵承，有几秒钟的沉默。
这番话是他第一次听。
“还有，”邢越顿了顿，低头盯着前方的道路，眸色深不见底，“你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吗？”
邵承很快回应说：“不知道。”
他从未去了解过，因为对方素素的好感很快就踩了刹车，他做到了不打听不打扰。
“她出身背景很差，”邢越收回手，语气又再次犀利起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为了不确定的感情放弃未来？这么不会权衡利弊的人，将来还会犯多少糊涂事？我说她脑浆没摇匀有问题吗？”
他不欣赏不理智的人，不欣赏感情用事的人，方素素的真心在邢越那里就是犯糊涂，由此可见，他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评判谁对谁错，两个不同圈子里的人，不同经历的人，思想自然不同。
邵承沉默几秒后说：“也许在你看来，她的选择是犯糊涂，没脑子，但其实只是你们双方在意的事不同而已，你觉得她出身不好，就应该为自己的事业拼搏，这才是明智的选择，但在方素素那里，或许她只想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邢越没打断。
“一见钟情的确很不可靠，但也不能说没有，”邵承脑海里都是方素素看向邢越的眼神，痴情柔情，“只不过我们没爱过别人，将来会长也爱上别人孤注一掷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理解人家的想法了。”
邵承推开车门，“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继续。”
邢越目送邵承离开，久久没有言语，半晌，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在寂静的车厢里，闷头灭了一支又一支。
他邢越跟方素素谁是对的，谁是蠢货，都是不一定的事。
人如果能预知到未来，谁不愿意规避那条错误的路？但人类没有这个能力，他就不能在自己一团糟糕的人生路上，再承载另一个人的希望。
以免将来对方后悔唾骂的时候，他无能为力。
大约五分钟，“嗡嗡”的动静传来。
邢越拿起手机，看见醒目的备注人来的消息。
——明天帮我带一份午饭。
语气是命令，不是请求。
邢越提着烟，对着屏幕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敲打几下回复过去。
——我接你出去吃。
很快收到“小狐狸”的三连回复。
——不去。
——就在你车里吃。
——你下午恶心我那一下，不会以为过去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越很快明白他说的什么事。
弹了弹烟灰，继续敲打屏幕。
态度无比诚恳。
——行，臭豆腐还是螺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