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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别怕

虫族之渣虫觉醒笔记 我算什么小饼干 8652 2024-03-31 18:14:12

诺维尔的动作顿住了。

他依旧望着窗户没有动, 有些迟疑,又有些不敢置信, 手指揪紧了床单, 将被子掐出一道一道的折痕。

楚辞也没有动,他站在门后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表情冷得像冰, 整个人如同一尊风化的雕塑。

过了许久, 诺维尔才机械一般转过脸,将视线落在了那扇厚重的铁门上, 嘴唇微微蠕动,但一个字也没说。

他不说话, 楚辞就陪着他僵持,直到诺维尔站起来,将手轻轻按在了门上

楚辞按着另一边的门,没动。

他们隔着六个月的光阴, 一扇冰冷的铁门,将掌心紧紧相合。

诺维尔如坠梦中,他睡的不甚踏实, 精神海的问题让他头疼欲裂,各种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转, 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于是他垂下眸子, 梦境一般呢喃道:“……雄主。”

“……是梦吗?”

楚辞一把拉开大门, 让老旧的承轴发出吱嘎一声闷响,险些撞到旁边等候的医护, 他挤进诺维尔的房间,反手哐当摔上大门, 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在诺维尔讶异的眼神中拉着雌君的肩膀将他按入怀里,然后收紧了手臂。

楚辞的动作急躁且粗暴,像在确认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左手箍着诺维尔的肩膀不让他动作,右手按着他的后脑抵在肩胛,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很紧,很用力,勒得骨头都发涩发疼。

但诺维尔感到很安全。

真是让人奇怪,雄虫往往是最不安定的那个因素,是让雌虫遍体鳞伤,失去安全感的罪魁祸首,而楚辞的动作绝对算不上温和,他处在发怒的边缘,在那个一点就炸的临界点,也是雌虫最惶恐,最惊惧的时候。

但诺维尔在这份疼痛里,久违的感到了安全。

他伸手回抱楚辞,用脸一下一下蹭着雄虫,心脏里的酸涩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紧紧依靠着楚辞,像要从他身上汲取某种力量,连带着眼眶也有些发红。

当没人在乎的时候,要维持淡然的表情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一旦被拥抱了,这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就会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来,汇聚成汹涌的山洪。

虫族是这样的,人类是这样的,生物总是这样的。

诺维尔也是这样的。

他用手背狠狠擦过眼角,沉默寡言的少将不擅长处理这些让人难堪的情绪,于是埋在雄虫身上不愿意说话。

楚辞将他扒拉出来,推到床上坐下,然后挑起他的脸,端详着:“我看看?”

他用手指摸过诺维尔泛红的眼角,又心疼又好笑,最后蜻蜓点水地在上面吻了一下:“对自己下手这么重?嗯?”

诺维尔摇头。

他觉得这种表现很丢脸,军雌以冷静从容著称,在雄虫最凶狠的鞭子底下也能维持住端庄的表情,但他却在楚辞面前屡次失态。

他推了推楚辞的肩膀,想让他背过去或者离开,留他收拾一下过分泛滥的情绪,免得再做出出格的举动。

但等楚辞果然站起来,出了门,他又空落落的难受,甚至让本来就泛滥的情绪更加泛滥。

这两种互相撕扯的感觉很不好受,诺维尔又擦了一把眼角,听见了楚辞叹息的声音。

雄虫去而复返,手中拿着油膏类的药物,由于诺维尔陷入了精神海混乱,他的治愈能力也很大程度上被抑制了,楚辞托着诺维尔的脸让他别动,然后用棉签蘸取药物,小心地点在了他的眼角上。

“别揉了傻虫子,你想变成兔子吗?”

药物冰冰凉凉的,眼周皮肤细嫩,棉签涂上去有点痒。

对军雌而言,在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上用药是很离谱的事情,诺维尔垂下眸子,道:“明天就好了,不必去管它。”

楚辞没搭理他的推拒,依旧蘸了药膏点上去,调笑道:“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啊诺维尔,你可是我一个A级雄虫的雌君啊,我为了你从主星冲过来,门外多少医护巴巴看着呢,你怎么能破相呢?”

这调笑不说还好,一说,诺维尔微微抿唇,像是顿住了。

诺维尔很白,平常的肤色就像暖玉一样,此时受了很重的伤,失血过多,便显得越发苍白。

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其实您不该来的。”

楚辞放药膏的手一顿。

他其实有点想发脾气,想要骂人,或者干脆把诺维尔拖到床上这样那样一顿,省得他一见面就说气人的话。

但诺维尔伤的这样重,楚辞也发不出脾气,他将药膏收进抽屉,嗯了一声:“为什么我不该来。”

诺维尔道:“您应该知道,我的等级跌落了。”

这话他在光脑里避而不谈,此时却不得不摆在明面上说。

等级跌落,军权被削,成为疑犯,也许将要面临牢狱之灾。

诺维尔没说全,只留下了等级跌落,算是全了最后的体面。

虫族是好战的种族,等级决定了战力和繁衍的能力,故而几乎一切都与等级挂钩,军衔,荣誉,地位,甚至是……需不需要让出雄主。

一个B级的雌虫,无论如何没法坐稳A级雄虫雌君的位置。

诺维尔维持着淡漠的语气:“雄保会应该已经联系过您了,我资格不够,会自请降成雌侍,他们应该为您准备了一本名单,里面都是合适的雌虫。”

楚辞背对着他,似乎突然对整理药剂盒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像玩乐高一样将那堆东西堆起来倒过去,道:“嗯,继续。”

毫无波动地说出上面那段话已经耗干了诺维尔的勇气,但是楚辞要他继续,于是他伸手揪住了床单,尽量平静地说:“您英俊多金,年轻有为,平和细致,不会有任何一直雌虫拒绝当您的雌君……”

诺维尔将哽咽吞回去,接着道:“您可以在名单里慢慢挑选,直到挑中了满意的为止。”

楚辞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忽然问:“那你呢?”

诺维尔骤然被他反问,顿了一瞬:“什么。”

楚辞站起来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幽深暗沉:“不会有任何一直雌虫拒绝当我的雌君,那你呢,你愿意当我的雌君吗?”

诺维尔露出一个虚浮的苦笑:“您说笑了。”

楚辞接着整理药盒,让手上一直有事情做,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把诺维尔按在床上揍一顿的冲动。

他反问:“你觉得我当时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因为你的财富多,等级好,军衔高?”

这实在是一个太明显的问题,诺维尔几乎没有思考,便点了头:“当然。”

楚辞一条一条和他盘:“当时向我提交婚姻报告的雌虫中,你不是财富最多的,许多财团的继承人也在我的候选列表中;同样,S级虽然少见,但A级的雄虫更少,只要我想,有许多的S级供我选择;至于军衔,我从未用少将雄主的身份作威作福,甚至林秘书是你曾经的手下,都是我和群星集团建立联系后才知道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些原因娶你?”

于是诺维尔沉默了。

财富,等级,军衔,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这些楚辞都不需要,那他能给出什么呢?

楚辞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药盒,冲过去把诺维尔按在床上,然后伸手扯他的脸颊,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两下,咬牙切齿道:“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笨蛋傻虫子!”

在这段诺维尔不在的时间里,楚辞一遍遍回忆他们曾经的经历,明明是对热恋的小情侣,摸不到见不到,荒星的信号差的让人怀疑服务器是苹果发电的,连视频都不行,楚辞不得不变得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每天摸着‘相册’怀念‘老伴’。

也正是在回忆的时候,楚辞想起了这一世第一次看见诺维尔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成年,从保育院出来不久,除了被养的娇矜了些,还没有那么多不良的习惯,他翻看着雄保会发给他的照片,一张一张,感觉索然无味。

那么多的候选人,等级大差不大,财富只是一串数字,军衔和经历也只是简介上小小的标记,楚辞就翻他们的照片,所有的雌虫都在假笑,有的是紧张但故作矜持的笑,有的是裂开嘴角强装元气的笑,一张又一张,力求给雄虫传递‘我家教良好’‘我活力爱笑’‘我勤俭持家’这样的信息,楚辞甚至怀疑他们的笑容有固定的角度,将嘴截下来复制粘贴,可以套在每一张照片上。

直到他看见了诺维尔。

漂亮的雌虫眼神空茫,嘴角微微抿着,显得涩然又无措。

楚辞当时想:“这真是一只傻虫子。”

所有的雌虫都知道伪装,起码要在发给雄虫的照片上伪装,这只雌虫却发来了一张如此寡淡的照片,什么雄虫会喜欢这样木讷无趣的雌虫呢?

楚辞会喜欢,他觉得很可爱。

不伪装,不做作,不掩饰,就那么平静地望着镜头,楚辞却觉得他漂亮可爱的发疯,银白的长发可爱,苍青的眸子可爱,就连眸中的那点无措都那么可爱,他几乎没在考虑其他候选人,直接点了同意。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一眼诺维尔的等级,财富,军衔。

对于生来就拥有一切的雄虫而言,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时的楚辞还没想起来人族的事情,他凭着本能选了诺维尔,事实证明,这种本能的选择比各种利益纠葛后的选择更加正确,楚辞清醒后和诺维尔相处几月,他没有了雄虫的任性和自我,拥有了人族的冷静和克制,却依旧觉得诺维尔很可爱。

怔愣的样子可爱,沉默的样子可爱,就连犯倔的样子都可爱。

可爱到让他想把人圈住,直到怔愣变成羞涩,沉默变成委屈,犯掘变成唇齿间压抑不住的喘息。

他以为的先婚后爱,是早已注定的一见钟情。

楚辞说的咬牙切齿,还将人一把按倒了床上,一副发怒的样子,诺维尔看着他,有点无措。

“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笨蛋傻虫子”短短十四个字,但只有‘漂亮的’三个字勉强算优点,‘笨蛋’和‘傻’听上去怎么也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雄虫会因为一只雌虫‘笨蛋’和‘傻’而想要娶他做雌君吗?

显然不会。

他苍青色的眼睛固执地盯着楚辞,想要他给一个解释。

楚辞不想给解释,因为这种事情说不清楚,诺维尔被虫族的规矩压制的太过,他好像觉得只有达到了某种标准,才有资格去搏一搏雄虫的喜欢,但喜欢这种事情那里有标准呢?

有人就是喜欢香菜,但也有另一拨人沾了一点点也吃不下,有人就是只吃五仁的月饼,但也有人讨厌的发狂。

有那么多雄虫不喜欢诺维尔,觉得他木讷,冷清,无趣,但楚辞就是喜欢,他从几千张照片中一眼挑中了诺维尔,喜欢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他长久的不说话,诺维尔便主动偏过头垂下眼,他主动开口:“很抱歉,我不该这么问。”

楚辞一手捏起他的下巴,将他抵在床沿上,掰正脸,然后对着他开合的唇瓣咬了上去。

诺维尔瞬间哑了火,没声了。

果然,想要这只傻虫子的嘴说不出气人的话,就得用什么把他的嘴堵上。

六个月不见,对雄虫信息素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少将被迫承受着雄虫的吻,修长的脖颈高高仰起,他晕晕乎乎,口中只剩下含糊的气音,崩溃的精神海在雄虫小心的引导下渐渐平缓,虽然没能复原,但堪堪止住了下滑的趋势。

雄虫已经熟练掌握了‘惩罚’雌虫的办法,楚辞又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吊得人不上不下,诺维尔睁开一双犹带水光的眸子,有些崩溃地抬手去搂楚辞的脖子。

他们分开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诺维尔太想念楚辞了,思维想念,精神海想念,其他地方也想念,先前还可以压抑着情绪和楚辞纠结‘娶雌侍’‘换雌君’‘等级跌落’,但现在他什么也想不到了,只想就这么和雄虫紧紧相贴,溺死在他怀里。

楚辞推开他的手,凶道:“不准搂,我让你搂了吗?”

诺维尔看着他,眸子里有点委屈。

楚辞色厉内荏,他也很想把傻虫子弄进怀里哄一哄,但有些事情不解决永远是定时炸弹,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抑制的很辛苦,但还是绷着一张冷淡的脸,问他:“你真的想要我换雌君?”

诺维尔脑子混沌一片,看着楚辞唇瓣开合,像是要说什么张口就来的屁话。

楚辞微微一动,让他把声音吞回去,然后凑过去,在他的耳边警告:“给我想好再说。”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低沉:“如果我换了雌君,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诺维尔苍青色的眸子转过来,仿佛在消化楚辞在说什么,愣愣的样子像只乖巧等撸的猫。

楚辞硬下心肠,一条一条和他数:“如果我换了雌君,你的别墅要换人来住,三三要叫别人雌君,我会把你从你的房间赶出去,腾给别人,你再也不能和我睡在一起,也不能搂我的脖子,只能去一楼的杂货间睡,甚至杂货间都不是你一个的,以后我还会娶七八十来门雌侍,他们都会和你挤杂货间,而且,无论你的精神海崩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管你了!”

这对楚辞而言已经是很严重的威胁了,再重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但这对虫族的雌虫而言,只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诺维尔顿住了,连身上的难受也感觉不到了,楚辞以为他终于要说‘不’,但诺维尔恍惚半响,欲言又止几次,居然撇过脸,很轻的呢喃了一句:“本该如此。”

楚辞肺都要气炸了。

他在脑子里骂骂咧咧:这个刀砍不进水泼不进的傻蛋,这个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蠢货!这个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天到晚就知道气他的混蛋!

楚辞处于某个暴走的临界点,再呆下去他真的要说出无可挽回的话了,于是他径直抽身起来,也不搞完最后一点事情,扯过床头的风衣就开始系腰带。

诺维尔的手指动了动,擦过楚辞的腰侧,似是依赖,似是挽留,但最后什么也没做,垂在一边不动了。

楚辞暴躁的不行,穿错了两颗扣子,他粗暴地系上最后一颗风纪扣,然后抽过腰带,大力勒紧系好,砰地一下拉开门,给办事员打字发消息:“过来接我。”

诺维尔没有动。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体贴周到的模范雌君,他应该立马起身,接过雄主的风衣,为他穿上扣好,然后恭谨的送他出门。

但是诺维尔没有动。

他蜷缩在床上,医院的床是很小的单人诊疗床,前线物资紧缺,床板上只垫了薄薄一层棉絮,睡上去有些硌人,他侧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半张脸埋在并不柔软的枕头上,连呼吸都变的轻微。

楚辞已经走到了门外的走廊上,长靴将地板踩的吱吱作响,鬼使神差的,他回头看了一眼。

这方狭小的囚室吊着盏老旧的白炽灯,光芒惨白刺眼,像实验室或者审讯台上的灯光,墙还是清水泥的,没有涂漆,和窗外那一方巴掌大的天空一个颜色。

诺维尔盖的被子也是惨白的,是那种医院里浆洗过和多次,已经起球发毛的被子,他睡着排骨架的铁艺床,铁架生锈掉漆,变成了脏兮兮的灰黑色,比窗外的天空还要暗淡。

在这样一番惨淡的色彩里,诺维尔那头漂亮的银发也显得暗淡,整一副灰白破败的景象。

楚辞停下脚步。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拧成了深深的沟壑。

他想:这不应当,不该是这样的。

诺维尔就算冷淡了些,木讷了些,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他银色的长发应该像月光那样皎洁,他苍青的眸子应该像松柏那样坚韧,而不是在这样一方病床上,像一颗枯死的树。

楚辞叹息一声。

他的火气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了。

对着这样的一个诺维尔,这样一个苍白的,脆弱的,随时要枯死一样的诺维尔,楚辞该怎么生气呢?

他翻出手机告诉办事员不用来了,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

诺维尔的精神海一团乱麻,连带着五感也下降了,他侧躺在床上,一身不吭地埋在被子里,丝毫没注意到楚辞的靠近。

楚辞伸出手,从背后抹了把诺维尔的眼睛。

湿的。

这只虫子的情绪那样内敛,连泪水都落的无声无息。

楚辞跨上床,从背后将诺维尔抱进怀里,揉了揉他的长发,然后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吻了吻他的通红的眼尾,刚刚擦的药彻底没用了,这回又要从新擦一次。

他将下巴搁在诺维尔的头顶,形成了一个环抱的姿势:“你其实也不愿意的吧?”

不愿意被降级,不愿意被换雌君,甚至不愿意楚辞走出这个门。

但为什么不说呢?

诺维尔被他圈在怀里,枕着楚辞的胳膊,轻声说:“您有看见我的诊疗单吗?”

楚辞嗯了一声。

门口就是,他翻过了。

诺维尔:“那些价格加起来的数字,您有算过吗?”

楚辞没算过,自从来了虫族,他几乎没在意过款项了。

诺维尔又道:“我是败军之将,我的小叔叔,艾尔文上将被认为叛逃,而我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军的所有嫡系,我,林恩,以及各阶的尉官,都会集中接受审判。”

“如果调查没有结果,我将接受中央测谎仪的判决,在那之后,我连B级都保不住。”

楚辞无声搂紧了他。

诺维尔接着道:“在您来之前,我也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我在星网上风评极差,我是叛徒,是敌军的走狗。”

“曲奇网站上有一个投票,97%的雌虫认为我有罪,46%认为我应当被发配荒星,32%要求将我直接处死。”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藏在被子里的手却抖个不停,诺维尔不想将这些血淋淋的东西放到楚辞的面前,所谓‘等级跌落不配当雌君’只是一个明晃晃的遮羞布,为了保全他在雄虫面前最后的体面。

和这桩桩件件,尖刀一样惨烈的事实相比,等级跌落又算的了什么呢?

但现在,他不得不将这柄尖刀朝向自己,将这一切扒开,将这些腐烂的,流脓的疮口给楚辞看。

他说:“我没有办法再当您的雌君了,各种意义上的不配,我会为您招来耻笑的。”

这只傻虫子根本不知道他故作镇定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垂眸的样子有多可怜。

楚辞将手塞进诺维尔抖个不停的手心里,与他十指相扣:“你不会。”

他将自己的雌君翻过来,扣着他的肩膀塞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像在哄一只委屈的虫崽。

“他们觉得你是叛徒,但我知道你不是。”

“我付得起治疗费,你应该看看我现在多有钱。”

楚辞将光脑放到他面前,自从上次二测以来,他手里的股票一路疯涨,加上伊西斯追加的私人投资,楚辞的财富已经和诺维尔转赠前相当。

他在诺维尔怔愣的目光中凑过去亲了亲,动作轻柔又温和,如同捧着一块珍贵的宝物:“我不在乎你是S,是AB,或者CD,我统统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星网上的民众怎么想,不在乎他们会不会耻笑我。”

诺维尔看着他,绿眸子写满了疑惑。

如果这些雄虫都不在乎,那他在乎什么呢?

楚辞的心脏一牵一牵的疼,肺腑都要疼碎了,如果他没来,这只漂亮的傻虫子要怎么挨过这痛苦的光阴?他珍而重之的牵着雌虫,将声音压的又亲又温柔:“我在乎你,诺维尔,我在乎你是怎么想的。”

“你想要我换雌君,想要我娶雌侍,想要我从此放开你的手,去牵另一个人的手吗?”

楚辞的声音那么的低沉惑人,像诱拐无知少年坠入深渊的恶魔,他伏在诺维尔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你想吗?”

在诺维尔受到的教育中,雌虫是不能对雄主说‘不想的’,他们不应该那么的有个性,不应该忤逆雄虫的意思,或许诺维尔最开始也不是这样谨小慎微,但日复一日的伤害让心上的疤都结成了铠甲,仿佛只有这样循规蹈矩的遵守着,才能避开那些不知来处的伤害。

但楚辞想要脱去这层铠甲。

他想要剜掉那些陈年的腐肉,清除那些淤积的脓液,让结痂的伤口重新愈合,他要将雌虫从那副安全的盔甲里逼出来,然后指着外头的阳光雨露,说:“看吧,说‘你不想’‘你不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辞问:“你想吗?”

诺维尔像是崩溃了,他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精神海本就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接触了楚辞的信息素还没能做到最后,他将额头抵在楚辞的胸口,大幅度地摇着头,一句又一句的说:“不,不,不要……”

楚辞安抚地摸着他的脊背,轻声追问:“不要什么?说出来。”

“不要娶雌侍……”

楚辞点头:“嗯,不娶。”

“不要换雌君……”

楚辞点头:“嗯,不换。”

“不要放开我的手……”

楚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嗯,抓住了。”

他郑重的保证,像是在许下什么牢不可破的誓言:“我不娶雌侍,不换雌君,更不会放开你的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

诺维尔筋疲力尽,他比经历了十场审问还累,最后靠着楚辞的肩膀,沉沉地睡过去了。

自从艾尔文上将出了事,诺维尔常常做噩梦,一做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冷汗淋漓地醒来。

他会梦见冰冷的刑椅,梦见中央审讯室巨大的测谎仪,那些连接的磁极贴片和金属管道,但这一回,他睡的很安心。

他枕在楚辞的怀里,雄虫的信息素萦绕在身边,让他想起遥远主星的那个懒虫沙发,还有桃子味洗衣剂的味道。

楚辞不想看星网,上头铺天盖地的战败消息看的他都抑郁了,荒星这边的真相还没公布,群众已经急着对上将口诛笔伐,同时也牵连了诺维尔,他们将诺维尔的过往战绩贬的一文不值,质疑他是不是受了艾尔文的提携,走后门加入的军队。

他们提起了诺维尔进教管所的经历,并一脸遗憾的表示:“为什么这种叛徒没有死在那里?”

明明教管所是每一个雌虫的噩梦,是根本不该存在的地方,但在真相还未查明前,大批的雌虫依旧这样恶毒的诅咒着同胞,肆意发泄着情绪。

更有好事者扒出了楚辞曾经用过的社交账号,在上面留言@他,稍微有些教养的要求他将诺维尔扫地出门,另一些则在下面起哄,要求楚辞鞭笞折磨诺维尔,并将视频公布的星网上。

他们凑在下面出主意:“展开翅翼再抽,那样疼。”

“往翅囊抽吧,最好用鞭子的尾风扫进去,那里的伤不容易好。”

“嘿嘿,雌虫的恢复力太恐怖了,一定要让他佩戴抑制环!”

楚辞垂眸看了眼还在他怀里诺维尔,漂亮的雌虫消瘦了不少,脸也没什么血色,但还是很漂亮,安安静静睡着的样子乖巧的不行,像一只高贵的布偶,楚辞稍微动一下都心疼,更别提用鞭子的尾风扫进去。

他一键拉黑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然后在评论区设置了禁止评论。

然而星网上的评价只是一小部分,远征突然的失利吸引了所有的视线,楚辞在病房待了两个小时,听见了无数医护讨论这件事,他有点烦躁,点开光脑又关上,最后翻出来一个他早就不玩了的游戏。

太空大战。

这个号称‘雄虫精神力测试’特供版的游戏是个贼无聊的单机小游戏,透着一股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古早街机味,楚辞打到8000分就不想打了,但在现在这个静不下心来做事的档口,用来杀时间刚刚好。

他随便打打,死了就重开,最后擦着边打到了九千八,差一点破万的时候光脑弹了一条广告短信。

“帕米尔星跳蚤市场!每周六下午三点,欢迎各位到场选购。”

这颗星球虽然又小又破,但也是有居民的,由于运输困难物质匮乏,本地不少地方还保留这以物易物的优良传统。

楚辞披上风衣,想去看看能不能捞两盆绿植。

他被当时回头那一眼吓的够呛,天空是灰白的,房间是灰白的,连着蜷缩着的诺维尔也是灰白色的,好像一棵被夺走了生气的死木。

这房间死气沉沉成这样,显然是不利于养病的,谁对着一乌漆嘛黑的房间能心情好?

但是诺维尔还要接受治疗,军部又将这里堵的水泄不通,换不了房间,那搞两盆绿植来折腾折腾也算换心情了。

楚辞想着,就打算去参加这个什么‘跳蚤市场’,他围了条大围巾将虫纹包裹起来,先前办事员的那台飞行器还停在门口,楚辞跟着定位找过去,意外的发现市场还挺热闹。

帕米尔居民不多,跳蚤市场举办频率不高,一月一次,有点像镇子上的赶集,楚辞在里头转了一圈,意外的被一抹苹果绿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个懒虫沙发,和楚辞仓库里的那个有七层相似。

他之前嫌苹果绿颜色太跳,和他高贵典雅的家装格格不入,于是弃之不用,换了个银白色,和诺维尔的头发颜色相似,每天撸沙发的毛就像在撸诺维尔,但此时此刻看见这抹亮色,楚辞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虽然只离开了一天,楚辞已经开始想念主星的小房子了。

他和摊主商量价格,爽快拍下,又搜罗了两盆花几张地毯,都选的欢快明亮的颜色,然后大手一挥,让卖家帮他打包带上飞行器。

卖家承担了大部分的运输工作,楚辞就只提了两张地毯,他从大衣里伸出两根指头拎着它们,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帕米尔星终年阴雨不出太阳,此处又比较拥挤,充斥着一股衣物阴干后的潮味,但这与众不同的味道很清淡,几乎一瞬间就吸引到了楚辞的注意力。

这味道和诺维尔有七分相似。

雄虫对信息素很敏锐,尤其对自己标记过的雌虫的信息素敏锐,这气味确确实实和诺维尔一脉同源,但略有不同,如果说诺维尔是初雨后的山峦,那么这味道就更加的厚重而历久弥新,有点‘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感觉。

楚辞皱着眉辨别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抓住了线索。

艾尔文!

这味道和诺维尔有七分像,却和艾尔文上将有九分像!

这个已经失踪的帝国上将的信息素味,怎么会出现在荒星的跳蚤市场里?

艾尔文现在就是台风眼,是所有风暴的交汇点,一旦找到了他,所有的谜团便迎刃而解。

楚辞将手中的地毯往卖家手里一丢,扔下一句:“麻烦帮我送到右边第三个白色的飞行器上。”,然后就匆匆拨开人群,冲着有味道的地方冲了过去。

帕米尔的跳蚤集市气味糟糕,于是那点冷淡的味道就越发不易察觉,眼看着目标要消失不见,楚辞一个急冲,从个摊位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前方人的披风:“你等一下!”

被他抓住的人回头,拽回了自己的披风,推了推眼镜,不满道:“阁下?”

他的身材很清瘦,眉眼漂亮但黑眼圈浓重,加上一副老式眼镜,和看上去像是睡不醒的面容,让楚辞想到了前世考清北的学霸。

楚辞低下头,将视线投向气味的来源。

那是……一颗蛋。

这个青年用一张柔软的毛毯裹着一颗蛋,他将蛋抱在怀里,信息素的味道正是从这颗蛋上传来的。

楚辞愣住了。

那气味如此浅淡,当然不是艾尔文上将本人,楚辞猜测可能是他留下来的物件,比如□□,皮带,甚至制服,他或许可以从信息素的残留判断艾尔文‘叛逃’的时期,如果这是一位卖家,他甚至把这个物件买下来,

但是一颗蛋?

楚辞问:“阁下……这颗蛋?”

青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楚辞这才发现他黑眼圈下有一颗泪痣,被眼镜的厚框挡住了,细看竟然有一丝稠艳。

青年举着那颗蛋:“这是我捡到的蛋,好像快要出生了,没父没母的我就捡回来养了……”

话还没说完,那颗蛋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青年伸出手,无情地镇压了这颗蛋仅有的反抗,他抓着蛋伸到楚辞面前,想要用蛋壳去碰他的手指:“你要帮我养吗?”

“不不不……”

一想到这颗蛋可能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楚辞就觉得烫手,他飞快缩回手:“不用了。”

“您是在什么地方捡到的?”

“哦。”青年慢吞吞的伸出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往东南45度角方向走五十公里,有一处废弃的民居。”

楚辞道:“感谢。”

那青年也点点头,捧着蛋离开了,只留给楚辞一个背影。

楚辞注视着他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转头跳上飞行器,打算开着飞行器去他指的地方看一眼,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拉动操纵杆的瞬间猛的一顿。

该死的,他扯住披风的时候,那位阁下的后颈是没有虫纹的。

那是一只雄虫!

一只捧着蛋的,蛋上有艾尔文气息的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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