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雨珠噼啪打在伞面上, 如同密集的鼓点,响得滕颖之的心跳都跟着加快不少。
周围都是湿冷的潮气,他身上裹着滕凇的大衣, 几乎整个人都被护在怀里,连根头发丝都没被淋到。
滕凇却是从后腰往下都被雨水浇了个彻底, 滕颖之尽量把伞压低,奈何风太大, 刮得水珠乱飘, 全让哥哥给挡了。天这么冷,滕凇湿了半身也不见他发抖,抱着滕颖之的手臂依旧稳得吓人。
滕颖之静静地趴在滕凇雄健的肩上, 寒风一个劲儿地往他脸上吹,他反而觉得两颊有些发热。
心里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雨下得再大,那也是雨,又不是刀子,被淋一淋及时把衣服换了就行, 哥哥实在没必要抱着他走,还是用这种姿势,仿佛将他当做三岁稚童, 奇奇怪怪的。
可是被事无巨细地护着, 这个人还是他一直努力讨好的哥哥, 他又觉得很高兴。
好像一直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付出的感情得到了回应。
也许兄长宠爱幼弟就是如此,滕颖之没有经历过, 一时也无法分辨, 他只知道哥哥护着他, 他就很开心。
滕颖之转头, 想看看走到哪里了。哥哥身上大部分都被淋湿了,不知道有多冷。
他搂着滕凇的脖颈,原本正趴在他肩上,此时一转头,柔软的唇瓣便不经意地扫过滕凇的耳廓。
雨幕中的脚步一顿,滕凇猛地站定一瞬,复又继续前行,眼中有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溢出,“别乱动。”
“哦……”滕颖之看一眼快到了,便又老实地趴回去,忍不住将伞倾斜了一些。
然后手里的伞就被滕凇抢走了。
滕凇一手抱着滕颖之,一手撑伞,更显得滕颖之像个羽翼未丰的幼崽。
他有点急道:“你身上都淋湿了。”
滕凇说:“我淋湿一点又不会生病,你呢?”
滕颖之不说话了,老实趴着,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滕凇却是悄悄攥紧了伞柄。
好在一会就到了,廊檐下外公外婆和几个舅舅都顶着风担心地站在那,见到滕凇的身影后连忙让他走快点,这天寒地冻的,被淋了一点就得生病。
滕凇走进廊檐,这才把滕颖之放下地。舅舅们连忙把两人迎进室内,外头风大,他们站一会就冻得打哆嗦,更别说滕凇身上大半都湿淋淋的。
此时二楼的娱乐室窗户悄然关上,一屋子年轻人面面相觑,神色诧异。
滕先生抱着颖之回来的啊……
不得不说,虽然他们也很喜欢颖之,但此时多少都有点酸意。
滕先生未免也太疼他了吧。
楼下,滕凇被催着进客房洗个热水澡暖一暖,这儿一时半会也没有合身的衣服给他换,外面的雨又实在太大,路都看不清,更不方便让人送,只能把他换下来的湿衣服拿去烘干。
谁去取他换下来的湿衣服?那只能是滕颖之了。
那么大的雨,滕颖之被他护得愣是一滴雨都没淋到,滕凇自己则是裤管都在往下淌水,上次这么狼狈,还是滕颖之喝醉酒拽着他的浴巾不让他走的时候。
滕颖之一开始并没有多想,跟着滕凇进了客房,在洗手间外等着他把湿衣服脱下来。
没一会门开了,腰间围着浴巾的滕凇走出来,他身上还披着件浴袍,腰带未系,露出白皙光洁却又雄健结实的胸膛腰腹。
滕凇将叠好的湿衣服交给滕颖之,滕颖之仰头看着他额发散乱的模样,眼中带着一股懒意,年轻俊美的面庞少了一丝平日多的高冷疏离。
“哥哥你记得多冲一会热水。”滕颖之拿着衣服出去前叮嘱了他一句。
他把湿衣服交给佣人,不久后外婆让人煮的驱寒姜汤好了,托滕颖之送进去。
室外的瓢泼大雨还在下,不知淋了多少猝不及防的路人。
滕颖之把姜汤放在小桌上,看着窗外的雨,身后是从浴室传来的哥哥冲热水澡的哗啦水声。
他眨眨眼,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将贺霁和路峮困在酒店的这场雨,怎么把他和哥哥也困在这儿了?!
大概是因为这场雨本身就带着一层暧昧的色彩,而他和哥哥又绝无这种关系,滕颖之一下有点尴尬。他坐在床边,忽然觉得空气变得十分厚重,有点难以喘息。
此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一身水汽的滕凇擦着头发走出来。
滕颖之也不知道在慌什么,忽地一下子站起来,紧张地看过去,然后磕磕巴巴地指着姜汤说:“外婆给你煮了姜汤……”
“怎么还在下雨。”滕凇看着窗外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声,端起姜汤一口气喝干。
“看起来要下很久呢。”平常的对话让滕颖之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淡去,他也扭头看着窗外足够模糊视线的大雨,一直要下到晚上,这样路峮不方便开车送贺霁回去,两人才能被迫宿在酒店一夜。
就是苦了舅舅舅妈们,今天全都跟他们一起被困在这儿了。
也不知道大宅里的客房够不够。
两人随口闲谈一会,外面响起敲门声,滕先生的衣服烘好了。
滕颖之蹦着起身去拿回来,放在一旁,出去时顺便把空碗拿走,让哥哥换衣服。
滕凇则站在原地,看着床边陷下去的一个印子,一时愣了许久。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垂首扶额,空气里还飘荡着一丝淡淡的酒香,那股混沌的欲念几乎又要将理智压制下去。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到了晚上雨势也不见小,滕凇和滕颖之走不了,舅舅舅妈和一众表弟妹们自然也走不了。
利家老宅是个大宅院,但也架不住今晚留宿的人多,客房实在有限,只能兄弟姐们挤一挤。
倒也没人抱怨,大过年的挤在一起过一夜反而热闹,几个表弟表妹都商量好今晚通宵玩游戏了,之前让滕颖之帮忙抽武器的表弟又兴冲冲喊他今晚住一间,方便战个通宵。
滕颖之还没说话,滕凇淡淡道:“颖之今晚和我睡一间。”
那表弟顿时偃旗息鼓,一句话不敢再说。
滕颖之本来就不打算通宵,他作息很好,早睡早起,现在又是在外公外婆家里,哪敢那么失礼。
他也不觉得今晚和滕凇睡一间有什么,房间不够能怎么办,如果要和某一个表哥表弟睡一间,他当然更乐意和哥哥睡一床啊。
确定今晚留宿后,滕颖之给爷爷打了个电话通知一声,得知贺霁下午被同学约出去,也被困在外头今晚不回家了。
果然,滕颖之有点感概,一场雨,把贺霁路峮困一间房,也把他和哥哥困一张床。
挂上电话后滕颖之看到有新消息,打开微信一看,是陌生好友申请,他神情猛地愣住。
滕凇就在他身边,注意到他的动静有些不对,偏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滕颖之把手机拿给他看,这条好友申请的附言是:颖之,我是妈妈。
滕凇面无表情,替滕颖之做了决定,直接拒绝了申请,“不想见就不见。”
“那……”滕颖之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可怜,到底还是没说话。
滕凇看他一眼,晚饭后舅舅舅妈在陪外公外婆打麻将,他们这些小辈在一旁陪着说话,此时滕凇直接牵着滕颖之的手起身,和长辈们说了一声回房睡觉,便带着滕颖之走了。
滕颖之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匆忙挥手道别。
“刚刚想说什么?”回到房间后滕凇关上门,只剩下两个人时才追问一句。
滕颖之精神有点蔫哒哒的,原主不想见亲生父母,是因为舍不得小少爷这个身份,贪图富贵,连血亲都弃如敝履,这才引得父母越发厌恶他。
他怕自己这么抗拒见亲生父母,哥哥会不会也这么想他……
但是让他解释,他也不好解释,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说话。”滕凇耐心地催促一声,未再有之前隐藏在耐心之下的躁意和不悦,反而语气和缓,泛着一丝温柔。
滕颖之抬头看他,抿抿唇,终于忍不住问道:“如果我一直不想见他们,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了?”
滕凇倏地一笑,还以为他支支吾吾地张不开口是在纠结什么。
“只要你不想,你永远都不必见他们。一直以来你都是滕颖之,谁也无法改变你的身份。”滕凇抬手抚摸他的头发,见少年的眼眸逐渐亮起,微微有丝心疼泛上来。
他想起白天周浔在他面前哆嗦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平时大权在握的男人,眼睛一眨就是一串泪。
滕氏抱错孩子的狗血也发生在他的好友周浔身上,只不过周浔家里发现得早,儿子刚养到五岁,双方就联系上并换回来了。
他安慰两句,周浔只是咬着烟哆嗦着,声音都跟着抖:“你不懂,你没有孩子,没有爱人,你不这种感觉的……”
那对夫妻条件不好,自尊心又高,不接受周浔夫妻的钱财,只想把儿子换回再也不联系。
周浔舍不得疼了五年的孩子,但也拦不住对方要带着孩子走。
他拉着滕凇的袖子直哭,“自尊心比孩子的教育更重要吗?他们把小慕带走……你知道小慕多聪明,钢琴天赋那么高,还喜欢滑雪……他们供不起啊,我们两家人照常来往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委屈孩子,断孩子的前途……”
滕凇的确没有孩子,但却能体会到周浔的心情。
如果颖之被那对夫妻带走,藏起来,要吃物质上的苦,大好前途尽废,他大概也不会比周浔坚强到哪去。
舍不得他走,更舍不得他吃苦,所以他懂。
作者有话说:
哥哥开窍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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