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然的声音，平静得很淡漠。
没有被发现后的惶恐，也没有想找借口掩藏真相的失措。
就那样轻飘飘落在沈廷煜耳畔。他除了终于获得肯定答案的释然之外，心里剩下的地方都被沉重填满。
沉重从哪里来呢？
他不知道。
而另一边的徐清然冷静得，像是无时无刻都在为这件事的曝光做准备。
“确实，我当初真正的99%契合对象其实是陆诚，而不是天逸。”
他对着客厅里的男人说道：“就因为是他，所以徐清安才会联系张红艳，要她把陆诚的资料换成其他人。”
沈廷煜虽然早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但当它由徐清然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仍旧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
宛如一石，激起千层的涟漪。
他有些恍惚。
明明一年前，他还像谢南依所说，无比期望传达到他面前的契合数据是假的。最初知道消息的每个晚上，他都难以入睡，就连工作都没什么好心情。
现在事情按照他最开始期待的结果发生了，为什么却没感觉到该有的解脱与快乐？
沙发处，男人腿上五指微拢的那只手，指尖慢慢往掌心靠近。
像是逐渐意识到心中那不应该出现的悸动。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质问自己。
——沈廷煜，你真的想要这辈子都被其他人控制吗？
“他们给我挑的对象是陈胜飞，很不巧还正好让我发现了这件事。”
徐清然站在声音正好能够清晰传到他这里的地方，眼神在提到陈老板时多了一丝嫌恶：“你知道我不可能会接受被安排到陈胜飞那里，除非我实在忍不住很想闹出人命。”
所以，就把陈胜飞换成了其他人。
想到这里，徐清然看了眼沈廷煜的表情。
他唇瓣微抿，看不出情绪。两眼又盯着某个没什么意义的落脚处出神，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当初被宣告契合对象的人不是沈天逸，而是他。
徐清然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一件事情逐渐在他心中被盖上确认的印章。
他问：“你知道，我换走陈胜飞后，在陆诚的标本芯片上登记了谁的资料吗？”
沈廷煜听到这个问题，视线又重新落到徐清然身上。
此时此刻，穿着米白色高领长袖衣的男生对着他，弯了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又拖着尾音说：“不然我换一个提问方式吧。”
“沈廷煜，你当初是不是把登记着你资料的芯片，替换成了沈天逸？”
沈廷煜目光微怔。
厅里气氛有些沉寂。
他也没有隐瞒，有问有答：“是。”
“非灵魂伴侣直属机构底下进行的灵魂信息，都会经过层层数据中转站，经过审核与筛选之后才会被上传到总部的最终系统。”
“谢南依那时候正好是其中一站的审核人员，捉获了我的个人信息，就提前帮我探了一眼。”
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了。
徐清然在得到答案后，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早该想明白的。
虽然沈廷煜和沈天逸的名字相近，但编号到底不同，系统怎么会出错呢？还有他住进沈廷煜家的事情，或许前期有过沈家插手安排，可是以沈廷煜的性格只要他真的不愿意，总有能够拒绝的方式。
现在倒是终于知道，原来系统当初的安排根本就没有失误。
沈廷煜应该是因为抗拒，所以不愿意接受那个匹配结果。同时又不放心让他这个不定时炸弹在外面到处走动，接受他的入住，也是为了方便对他的观察和监视。
难怪他刚搬进沈家，沈廷煜对他的排斥和敌意会那么强烈。
难怪在他走进灵魂伴侣系统总部时候，沈廷煜看起来总是心神不宁心不在焉，还迫切想要从张红艳那里找到真相。
难怪谢南依看见了匹配结果，会那么惊讶和恍惚。
郑柏好像也是帝国其中一个掌握资料修改功能的人员？
谢南依作为他的亲传弟子，又那么聪明，应该也会这项技术吧？
沈廷煜听见徐清然的那一声笑，心情突然就从郁闷变成了莫名的心虚。
复杂的情绪滚成一坨交织在一起的线球，没等他一条条捋明白，就听徐清然接着说：“也好。”
轻轻落地的两个字，忽然吹散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客厅里原本还有些沉重僵持的气氛，随着徐清然释然般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
徐清然脸上表情，没有预想中的冷淡和愤怒，没有为他最开始的嫌弃而生气。
只说：“这不是你最希望见到的结果吗？”
“你很幸运，沈廷煜。”
深琥珀色的眼睛里，依然淌着清浅的笑意。
他说话的语气，也轻松得像只是在跟一位朋友聊天：“今天跟你确认之前，我还以为是我操作出了问题，不小心把沈天逸的资料当成你了。”
沈廷煜冷静回应：“没有。”
“我一直知道，数据显示的真正契合对象是我。”
他甚至，好不容易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结果峰回路转，更让他不高兴的是，那个真正的99%契合者竟然是陆诚。
——陆诚那样的人，他配？
沈廷煜心里气得很，表面还要继续维持深沉与淡定。
徐清然想了想，解释：“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沈家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脱离困境还是为了任务。
沈廷煜没再回话，不知是在发呆消化事情，还是因为欺瞒而愤怒。抬眸望去，他的身影显得孤独又单薄，在光影映射中错觉般带着一丝丝沉冷的落寞。
徐清然想起沈廷煜在知道他灵魂精神是D型时的反应，现在也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跟自己有99%契合的对象是个D，对他这个E型应该就是最恐怖的故事了吧。
半晌，他轻叹道：“对不起。”
“我不知道如果99%的契合如果压在你身上，会给你带来那么大的痛苦。”
沈廷煜听着他说的那三个字，并没有感到好受。
反而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又听徐清然冷静道：“现在我跟E型的匹配结果已经出来，我和你之间的契合度也不会成为帝国把你推向火坑的工具。至于契合度多少……你今天能来问我这个问题，应该是早知道了答案，我就不重复了。”
“我很庆幸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不管虚假的匹配，还是真实的契合，都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这句话，徐清然倒是说得真心。
跟沈廷煜的关系越好，越了解E型被迫绑定的痛苦，他就越觉得当初没绑定成功是好事。
如果绑定成功，今天他们或许会因为两相排斥和憎恨，走上另一条路了吧？
几秒后，徐清然回过神，说：“等灵魂伴侣系统的官方公布了E型以及张红艳的罪责，我会找借口跟帝国其他人重新做一次匹配测试。”
“结果出来，我就会跟沈家这里结束婚约关系。”
他自己能感觉到，他跟沈天逸的灵魂契合肯定不会有99%那么高。
徐清然低头看了眼健康手环上的时间，又对着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说：“给我五天时间，我把我妈碧水山庄那间别墅里面的垃圾清出来，就会立刻搬走，不会继续打扰你和天逸。”
“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这句话落下后，客厅里陷入了很久的沉寂。
沈廷煜回过神时，原本还在跟他说话的徐清然已经出门了。
不知道离开了多久。
甚至他身上的通讯已经响了三次，他都没有接。
满脑子都是徐清然说的，会跟沈家这里结束关系，然后搬走的事。
其实徐清然说得没错。
这明明是他一直最希望摆脱的恶梦，现在梦醒雨过天晴，他应该要感到轻松和愉悦。
通讯器又第四次响起嘀嘀声。
沙发上的男人还是久久没有动作，放着通讯声音响起，又消寂。
·
「啊？？」
「宿主大大，你这就决定结束跟攻略目标的同居生活了？要回到银龙营的话，那你们很可能以后就没多少接触机会了耶！」
尤其它看今天宿主跟沈廷煜的谈话氛围，好像不怎么好哇。
系统问徐清然话的时候，他刚上车。
他边启动飞行器，边回答系统：“那也没办法。”
“我也不喜欢因为强迫，才能得到的感情。”
系统顿了顿，又问：「就算可能拿不回异能了，也没关系吗？」
徐清然动作顿了顿。
异能吗？
异能确实很强大，有了它，他就会是这个世界最大的BUG。
但事实上，异能之所以对他那么重要，主要因为那是徐青瑶留给他的最后一个东西。
刚穿越来的时候，他曾经抱着宁死都要把它取回来的信念。
至今，他也依旧是这样的想法。如果受万劫苦痛就能够把异能拿回来，他肯定毫不犹豫。
而现在取回异能的方法，却是以伤害另一个会像徐青瑶那样对他好的人为交换代价。
他迟疑了。
很久之后，系统出声道：「哎，没关系，宿主大大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也许是感受到他的挣扎和痛苦，它竟破天荒的善解人意：「虽然异能还没解封，但它其实就在我和你的身上，四舍五入也算是在你身边了，只差个封印解锁嘛！」
徐清然讶异于这次竟然是系统主动先让他缓下步伐：“你不担心不能完成KPI了？”
「哎哟，宿主是在关心我嘛？」系统语气羞涩，「那个额外任务主要是加分项啦，只要宿主可以好好过完这个世界的人生，我也不会被销毁的！」
徐清然笑了，边操控飞行器离开翡星，边对系统漫不经心道：“行，我努力活着。”
“然后把所有该创的人都创飞。”
系统：「……」
后面那句就不必了！
然而事实上，徐清然现在就要出发去创人来着。
目的地就是碧水山庄。
戚盛雪的嫁妆之一，碧水山庄的大别墅，坐落在银龙营管治星系中的SP-天蛇。
是山庄里的9号栋，建在了整座山庄区域里比较高的地方。
眺望的视野特别好。
阳光明媚的大下午，徐严在园林的小亭子里，手提着笔，一脸深沉地学人练字。
石桌上放着墨水砚台和一堆混乱的纸张，
被七扭八歪的字体填满的废纸，飘了满地。
距离徐严从云天楼回来，已经超过徐清然规定的三天。
但他还是理直气壮地继续住在这大别墅里，显然没把徐清然的警告当一回事。他的想法是，自己再怎么着都是徐清然的亲生父亲，这孩子就算再恨他也不可能真把事情做绝。
至于徐家那里，老家主知道他搞砸了徐清安的生日宴后，气得命令他暂时不能再插手管理徐家的业务。他现在没事情可以做，就每天在这大房子里享受人生，当做休假了。
徐严正对着自己写的字孤芳自赏，一位穿着宝蓝色连身裙的女人忽然匆匆忙忙扑到他脚边。
是徐清安的母亲。
她还是扎着一贯的丸子头，只是发丝微微凌乱，没了平日里的整齐。整个人也很是憔悴，再不见往常的貌美如花和红润的气色。
她抱着徐严的大腿，精神恍惚：“老公，你一定要帮帮我！”
“刚才律师打电话过来，说对面帮戚盛雪提出告诉的人证据准备得很充足，我的上诉失败了！他们，他们很快就要把我抓走，我不想被抓去恶塔……”
徐严皱眉：“爱莲啊，徐家现在境况艰难，我还被爷爷收回了主管权，你让我拿什么帮你！”
“而且你谋害戚盛雪的事情证据确凿，我当年甚至不知道你心黑得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要下手，我有再大的本事都没法救你啊！”
朱爱莲见他一副把自己从事情里摘出去的悠然模样，气得爬起身扒拉他肩膀怒道：“我当初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谁啊？！”
“是你答应我等徐家稳定，就会想办法把戚盛雪弄死或者跟她离婚。结果清安当时都那么大了，你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为了我们一家人能够团圆，没办法之下才会亲自动手！”
朱爱莲越说越生气，眼泪跟着滚滚掉落：“明明我才是你真正的初恋情人，是你的对象，可最后呢？我只能以你二婚太太的身份嫁进徐家，十几年来安安甚至都不能真正跟你相认。”
“现在还要背着小三的骂名，连安安都要被外人骂是小三的孩子……”
她说得难过：“别忘了当初你跟戚盛雪的契合度，也是我妹妹的闺蜜红艳帮你换的！如果我真被抓到恶塔，我就把你这些事也一起抖出来，要死咱俩就死一起！”
徐严也急了：“爱莲，你一定要这样子吗？！”
“这些年我没少供你和安安荣华富贵吧？家里最好的，我都是优先给你们母子俩，之前你刚扯上官司的时候我也砸了不少钱，费了不少精力帮忙！”
“我是真的尽力了！”
朱爱莲还在哭。
这段时间奔波劳碌无心吃饭，瘦得脸颊凹陷：“那还有安安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安安现在也被扣押了，听说还要被送去恶塔！老公，你帮不了我，起码我们的儿子要能保住吧？”
徐严面露难色。
他们也是最近联系不上徐清安，四处询问后得知他涉嫌教唆以及密谋篡改灵魂匹配数据之罪，陆诚少将那里已经下了命令，一定要把人送到恶塔管教。
那可是陆诚，徐清安的未婚夫，他们徐家的未来女婿！
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夫妻俩正在发愁，忽然听见屋外传来跟拆家一样的巨大响声。
吓得徐严丢下毛笔匆匆往前院的方向赶去，见到不知道哪里来的交通工具摧毁机，把他停放在屋子前的飞行器给砸得稀巴烂。
“干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徐严急得往外跑，嘴里还在大骂制止。
还没跑远，就见到身材修长的男生推开前院的大铁门，阔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不知道从哪里雇来的人，指挥着他们说：“给我砸，还有屋子里能见到那些家具，都给我砸光。”
徐严震怒：“徐清然，你这是做什么？！”
徐清然满意地看着那些人开始破坏徐严他们添加的东西，还有一些原本属于这别墅的摆设，才回答徐严的问题：“我不是说了吗？你们三天要是没搬走，我跟你们没完。”
“我甚至还多给了你们几天的时间，既然你们那么不要脸，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徐严气得脖子发红：“你疯了？”
“这家里有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你妈妈原来定制的，你就不怕把她的东西都一起砸了？！”
“家具而已。”徐清然微微笑，“反正我有钱，砸完之后我还能再让人添一模一样的。”
“爸的话，手里现在能用的钱应该不多了吧？你要跟我耗吗？”
徐严看着开始在前院里搞事的一群人，赶在他们进入房子内部前跑回去，把正要走出来查探情况的朱爱莲往里推了推，赶紧把门锁上。
结果没多久，徐清然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工具，借着精神力的配合就开始破坏门锁。
每一声发出的巨响，都像是死神的敲门声，一下一下砸在他们心上。
朱爱莲一时间都忘了刚刚还在为自己的官司和徐清安的事情惊慌，躲在徐严的身后不停问：“怎么回事？！”
徐严见硬的不行，就开始装可怜，隔着屋门大喊：“清然啊，爸刚刚被你太爷爷收走了产业的管控权，银行户口也都被冻结了。老家那里现在那么危险，听说红城其他外区又开始沦陷了，指不定哪天就跟银龙城那样直接被攻陷。”
“爸也是实在没办法啊！”
“天蛇现在是银龙管治区里唯二还没被魔鬼群入侵的星系，为了以后的安全，你就先把地方借出来给爸爸和阿姨住好不好？反正你妈底下的房产还有那么多，你一个人也住不来啊！”
“有爸爸在，还能帮你看看房子呢！”
徐严说得声泪俱下，越说还真心越发觉得自己可怜。
然而他话刚说完，坚固的大门就哐的一声被人砸坏了，歪歪扭扭挂在门框上。
他的大儿子徐清然在门外踹了几下，试探完后，卯足了劲儿一脚直接把门板踹飞。
吓得他跟朱爱莲相互抱着躲到边上，才险险没有被踹飞的门砸伤。
俩人双目惊恐。
那可是需要好几个壮汉扛起来的金属门，徐清然这得起码有双S甚至3S以上的精神力，才能够办到赤手空拳把门砸坏吧？！
门口处，徐清然顶着一头软萌属性的软卷发，还有一张天使般漂亮纯真的脸蛋，身上穿的甚至是能够更加凸显柔软气质的米白色棉衣。
那双眼睛却跟冰刀子一样森寒，手里还拿着一根万用棍子，冷声道：“说得好听。”
“那你们这对渣男贱女，当年给过我妈机会了吗？”
“我就一句话。”徐清然脸上的表情很冷漠，眼底除了厌恶，找不到任何亲情温暖，“你们是要自己乖乖走，还是要横着被抬出去？”
系统听着徐清然这句台词，很沉默。
它翻出穿越初始给这位宿主拟定的洗白计划，上面记录的是：「装乖让‘主角’打动父亲，成功抢回父亲的爱，把亲妈留下的财产拿回手里。」
再看看快被吓尿的徐严，系统哭泣。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这洗白计划，是一条都没用得上啊！
徐严被徐清然不似玩笑，仿佛真能‘大义灭亲’的眼神吓着。
但为了舒服的日子，他还是硬着头皮颤声说：“清然啊，你不能这么不孝——”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清然抡起棍子往他身上重重打了一下。
打得他扑倒在地，狼狈地‘哎哟’大叫。
徐清然冷冰冰地看了眼地上的徐严，然后又瞥向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的朱爱莲：“先说好，我没什么道德。”
“惹我不高兴，就算女的我也一样打。”
朱爱莲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两夫妻在意识到他真没人性真没良心真能动手把他们弄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房子。
前院，朱爱莲花了大心思整改过的花圃树苗和石雕摆件，全都被砸得稀巴烂了。
她看得心痛。
她跟徐严相互挽着手，刚慢悠悠走到大门口，突然撞见几位上门的警员。
几人确认过他们的身份后，板着脸严肃道：“朱爱莲女士，张红艳在配合我们的违法事件审讯中，供出了曾经也答应过你的要求，帮你先生跟戚盛雪女士造假匹配数据。”
“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徐严先生，你是涉案者之一，也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朱爱莲不是个善于稳定慌乱情绪的人。
听到警察先生的话，她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张红艳竟然连这么久远的这件事，都爆了出来！
她哪儿来的胆子！等这些破事都结束，她肯定不会放过她！
徐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恼羞成怒大骂：“凭什么你们说句怀疑我就要跟你们一起走？！我没有犯法，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开我——”
他的反应太过激动，警员们以妨碍公务为由，直接给他铐上了锁铐带走。
吵吵闹闹的院子在他们离开后安静了下来。
徐清然给找来的‘砸手’们结了账，目送他们离开。
走的时候个个脚步生风，也没敢看他，好像怕走慢了会有什么洪水猛兽追来。
再看看门外，也聚集了一些听到动静过来查探的附近居民。
对上他的视线，吓得一窝溜跑了。
徐清然垂眸看了眼还被他抓在手里的棍子，没有丢掉，拎着它就往屋里走。
果然，普遍人还是接受不了他这样的脾气。
倒没感到难过，毕竟他本来也不在意其他人对他的想法。
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唯一能接受的那个人，或许要跟他渐行渐远了。
徐清然回到屋里，把门口处的混乱稍作整理，然后联系了人过来修理门和翻修院子，就又离开了。
出发前，他坐在飞行器里拿着手机安静思考了很久
最后点开某个甜甜圈头像的聊天框，发送了一条消息。
【南依，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
SR天狼系-翡星。
金乌城，金翼营军事总部。
主楼的某间会议厅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
谢南钧嘴里又含着一颗橘子味的糖，撑得其中一边脸颊鼓鼓的。
标着金羽的黑色帽子被他放到桌子上，他的表情跟被迫上采访一样臭，对着身边的黑发男人抱怨：“唉，难得完成任务后的休假，竟然还要被喊回来开会。”
旁边的人没有回话，只坐在椅子上，头微微低着，像是在想什么想得入神。
甚至想的事情可能还很重要，表情非常凝重。
搞得谢南钧都有点不好意思问他，家里最近是不是有亲戚过世。
沈廷煜这几天的心情不算太美好。
来到军事部大楼，他甚至都没什么心思再带上他对外示人的伪装。人冷冷淡淡的，除了谢南钧，其他人都不敢靠他太近。
今天，是徐清然那天出门后的第五天。
也是他说好，要搬走的日子。
沈廷煜因为受伤，这几天都在家休息。
而徐清然期间没再回来过。
沈廷煜想到这里，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一直有种不安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仿佛他不努力抓住，这辈子很可能就要跟什么重要之物擦身而过。
临近会议开始的时间，越来越多人进来。
今天主持会议的是他们金翼总营的大将，是个稍微有点年纪的男人，头发半白。
聚集在这里的除了总营军官，还有分营那里的高官，主要是针对金翼营的近况进行讨论。
随着银龙营日渐下滑的名声和功绩，他们金翼的威望也在逐步提升，所以金翼营这里最近的氛围都充满了欢喜，连平时喜爱板着一张严肃表情的老将官们都显得和和气气。
等会议厅里的人都到齐后，大将就开始在前面说话，除了总结还有夸赞。
说得眉飞色舞的，还单拎天鹰系最近那处理得极好的事件出来说，把在场参与了任务的人挨个夸了一遍，最后重点点名沈廷煜，要他出来给大家说几句。
所有人的目光在大将点名时，放到黑发蓝眸的俊逸男人身上。
可他却仿若未觉，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没有回应的意思。
“……沈上将？”
会议厅前方的人又叫了几声。
谢南钧没忍住抬起手肘用力撞了他一下。
沈廷煜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面无表情起身。
周围人见他朝着会议厅的前方走去，抬起手准备鼓掌赞颂他的成就，却听他说：“不好意思，今天的会议我不参加了，家里有点急事需要回去处理。”
说完也没管主持会议的人答不答应，戴上帽子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会议厅里的人看得一怔。
谢南钧直接傻眼。
……不是，这狗比男人怎么回事？
第一次看到他对工作那么敷衍，匆匆忙忙急急燥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婆要生了呢！
·
经过几天在外的各种赶路，徐清然终于回到了翡星。
他站在沈廷煜的房子前停顿了几秒，才把掌心贴到智能锁上。
「灵魂识别成功，欢迎回家!」
智能系统的声音随着屏幕上冒出的绿色圈圈响起，徐清然顿了顿，才推开门进去。
屋里很安静，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谁都不在家。
徐清然心想，安安静静离开也好。
省得走的时候还得说什么煽情客套话。
房间里的摆设还是一个样，甚至酒店带回来的那个行李箱都还安静靠在书桌边。
这箱子的东西，倒是不用整理了。
他又从柜子里取出更大的箱子，和几个容量大的手提包，开始收拾他当初从徐家带来的东西。过去一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军学院，私人物品添的不是很多，整理起来也容易。
包括浴室里的那些牙刷牙膏，他都没漏掉带走。
几个行李箱和手提包很快就整理好了。
他拉上最后一个背包的拉链，走到书桌旁做最后的检查。
从抽屉深处里找到那封被他遗忘在角落，灵魂伴侣总部当初寄来的通知函。
注入的能量已经耗尽，信封鹊桥上的两道灵魂也不动了。
徐清然把那封做工精致的信函拿起来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一笑，把它放到书桌上没有带走。
两道契合的灵魂能够相遇相知再相爱，终究是一件概率极小的事件。
尤其是，对他这种不愿意将就的人来说。
确认要带走的重要东西都收好，徐清然就拖着满当当的家当离开了房间。
穿过长长的廊道，经过直播无数次的厨房，还有宽敞的客厅，他终于走到大门之前。
刚要伸手去抓门把，结果大门猝不及防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
他后退闪躲得很及时，才没有被门板撞到。
门外的沈廷煜一抬头见到他，也跟着愣了愣。
徐清然看他一副匆忙得像是什么东西忘记带赶回来取的样子，挑眉调侃：“沈上将，你这突然间的，是准备谋杀我吗？”
倒是还能跟他们前面谈过的事情相呼应。
沈廷煜直勾勾盯着他，不动作，也没说话。
眼神晦暗难懂。
“你回来得正好。”但徐清然今天不想猜了，“我走了，你记得把我的登记信息从智能锁删了，省得我哪天缺钱缺得过分，跑来你家偷东西。”
说完就准备越过他走出家门，却忽的被旁边人抓住了手腕。
力度不大，正好能够阻止他的脚步。
徐清然侧头。
抓住他的人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轻颤几下，才又抬起。
他听见沈廷煜问：“……能不能，不走？”
语气难得认真凝重。
徐清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几眼。
提着手提包的另一只手蓦地松开，装满衣物等日用品的包失重砸在了地板。
“好啊。”徐清然说道。
这声回答，就跟他的松手一样干脆。
沈廷煜：“？”
……真就不用再配合他装装样子吗？
徐清然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看穿他心思，理直气壮道：“这是你家，当然是你说了算啊。”
房子主人都开口挽留了，从各个角度考虑，他都没有拒绝的必要。
徐清然还感慨：“你怎么不早一点回来？我好不容易才把东西都收拾好。”
“要不我还是搬去别的地方住个几天，再回来好了？”
“……徐清然。”沈廷煜没忍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打断他。
徐清然这才又与他视线相对，问他：“所以，沈上将。”
“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我留下？”
沈廷煜松开了手，面上紧绷多日的表情逐渐松下。
他抿了抿嘴，回答徐清然的问题：“你还欠着我那么多人情，就这样放你走，我有点吃亏。”
徐清然点点头，又问：“那你希望我怎么还？”
沈廷煜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湛蓝色眼睛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字郑重回道：“我要你，帮我修复精神池的创伤。”
徐清然眉头轻挑。
修复精神池，就意味着他们需要缔结那什么临时性的关系。
他双手抱胸，微微歪头盯着沈廷煜看了几眼，才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说，你不希望它是因为人情和责任，才缔结的吗？”
沈廷煜在家的这段时间，每天都在思考他和徐清然之间的事情。
他很清楚知道他应该要为自己终于解脱了感到高兴。
但想到要错过的人是徐清然，他们的契合度竟然只有0%，他就很怄气，甚至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只有满心的焦躁。
徐清然定型时候的精神力狂躁是他安抚的，他明明都能够看到他的灵魂记忆。
凭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再然后，他就想通了一些事。
“沈廷煜，我很可能没办法给出你想要的回应，这样也没关系吗？”
思索间，徐清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不同的是，似乎还藏着一丝很浅很浅的柔和。
沈廷煜忽然笑了，低沉的嗓音里裹挟着坚定：“那我就一直尝试，直到能够感受到你的回应为止。”
缔结契约后的痛苦来源，大概率来自于伴侣的不够喜爱。
他在经过几天的思考后终于想明白，如果对象是他有好感的徐清然，那就想办法——让他喜欢上他就好了。
反正，他向来都是与命运挣扎的人。
比起冷冰冰的数据，他更想遵循内心的选择。
徐清然望进了沈廷煜的眼睛。
那双总是深邃得难以看透的蓝眸里，在这一刻好像突然能够被他一眼看穿到底。
他心里微微一动，旋即跟着笑了一声。
“好。”徐清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纸，“既然这样，我也送你一份礼物好了。”
说完，把叠得整齐的纸张递过去。
沈廷煜眉梢轻扬，问他：“这是什么？”
徐清然看着他一层一层慢慢打开，不紧不慢回答：“我和陆诚最新的灵魂匹配数据结果。”
面前男人拆纸的动作猛地一顿。
徐清然很浅地弯了一下眼睛。
时间线拉回两天前。
还在灵魂伴侣系统总部的谢南依把资料递给他的时候，问：“你要你跟陆诚的灵魂匹配数据做什么呀？”
这就是他找谢南依帮的忙，问她有没有办法立刻帮他跟陆诚的灵魂信息做一次配对。
陆诚作为重要军官，跟沈廷煜一样每年都需要定期做一次身体检查，谢南依想要搞到他的标本信息不难。
徐清然把结果从她手里接过看了一眼，告诉她：“哄人吧。”
谢南依一开始还没听懂。
但聪明如她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当即瞪大眼睛捂住嘴。
——靠！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徐清然把纸张折叠好收进口袋，又跟她说：“只是可能。”
因为他没打算直接把这份结果交给沈廷煜。
他想看，他到底会怎么选择。
回来沈廷煜家的路上，他问了系统：“完全不契合的两道灵魂，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系统说，帝国是没有硬性的规定。
「只是九成以上强行在一起的低契合度情侣，最后都散了。」
「一般灵魂不契合就证明你们之间不合适，没有相似的喜好、话题和共通点。就像一把锁和一支不匹配的钥匙，怎么都不可能打开。」
「尤其两个不合适的DE，强行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
徐清然说：“但我主观上挺满意沈廷煜这个人，也没觉得他跟我不合拍。”
“而且他们不也说了吗？0%属于特殊数据。”
所以他那时候决定了，如果沈廷煜选择跨出那一步，那他就会跟他赌一赌。
赌他们灵魂契合的0%——
是无限可能的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