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城, 亦城?醒醒。”段秋鸣喊了两声。
趴着睡觉的人没动静。
“看我的,”张延小声说,然后学许暮星以前的样子, 拿笔敲了下席亦城脑袋, 敲完闪得飞快。
肩膀动了动, 席亦城转醒,半眯着眼睛只掀了点眼皮。
“亦城, 已经下课了, ”段秋鸣说:“星星都回家了,他给你留了字条,还问我你最近为什么总那么困,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席亦城皱眉:“回家?”
“是啊, 今天周五啊, 别说你过得连星期几都不知道啊, 不过也是, 白天刷题做卷子,晚上熬夜代练, 不给自己留空隙, 换我也得迷糊,你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席亦城捏了捏眉心:“快了。”
段秋鸣叩了下桌面:“星星给你的字条。”
说是字条, 其实是整张纸,上面就简单写了一行字。
[我回家了。]
“他回去的时候你还在睡觉,就没吵你。”段秋鸣说。
席亦城下意识看向顾临舟的位置:“和他一起的?”
“是啊, 他们不是顺路吗?都在一个小区。”
以段秋鸣开朗的性格, 什么都能聊, 聊着聊着什么都能挖出来, 主要对方也没刻意隐瞒,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
席亦城困意全消,果然一会儿没防着就让顾临舟钻了空子,舌尖顶了下腮帮子,胸腔里满是不爽。
回到寝室,他给许暮星打了电话,确定那边已经到家才放心。
“下次我送你,我就是睡成猪你也得把我叫起来。”
“睡成猪就直接把你拉去屠宰场,不用叫醒,”许暮星开玩笑,又正色道,“段秋鸣说你是晚上睡不好老做噩梦?”
“有点事,”席亦城其实不想撒谎,只好用“有事”来代替。
“什么事?晚上还在熬夜刷题?”
“不是。”
“翻墙去网吧了?”
“也不是。”
许暮星坐在书桌前,耳机线贴着下颌垂落,桌上放试卷,这张卷子在下课时还有两道题没做完,他停下笔,暂时放一放,仔细想了想说:“上次你说带了笔记本,晚上在宿舍玩游戏?”
电话里静默。
不辩驳,也就是承认了。
许暮星还是接电话的平静神情,只是眼里多了一层愠怒:“说的上进是作假样子给我看?不知道睡眠不足会导致思维不清晰?”
“星儿,你听我说!”席亦城坦白,“我不是为了玩游戏才玩游戏,代练,差点钱。”
许暮星意外,印象中,席亦城从来不缺钱,联想到独立户口又解释得通了:“代练别做了,缺钱我养你,等假期可以再找兼职。”
另一头,席亦城愣了愣。
因为星儿说要养他,不是考虑再三说的话,而是那么直接没保留的说出来,心里微微一荡,那点因为被顾临舟抢先送人回家的不爽顷刻烟消云散。
当然,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让喜欢的人养。
但是心里很甜。
“就....只养到假期?”开始无赖。
“不然呢?”许暮星的脑子很清醒,“养你一辈子?让你一辈子当个米虫还有出息吗?好手好脚的,当然只能养你一段时间。”
“说好的好哥们儿呢,怎么就不能养一辈子?”
“滚!”
“啧,老子明天就把手脚给剁了,我看你养不养我。”
许暮星笑:“有病。”
房门被叩了叩,宋翦在外面喊话,许亚楠做好了菜可以吃晚饭了,他朝外回答了声,接着叮嘱席亦城:“代练别做了,我说真的,生活费不够我这边有。”
“知道,本来也快结束了,最后一单,就这两天。”
“嗯。”许暮星挂了电话。
*
第二天,八点的闹钟准时响起
席亦城睁眼,起床,随手拿了件外套穿上,利落洗漱完后拿上资料去食堂吃早饭,从食堂出来,颀长的身影往校门口走去。
校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私家车。
他拉开门坐进后座,斜睨向身边的男人:“东西带齐了吗?”
席泾道:“带了。”
席亦城收回视线,半透明的文件袋搁在一边,压低了棒球帽遮挡住了大半张脸,然后抱起胳膊接着睡,今天他们去办户口的事,非必要不交流,因为无话可说。
今天,应该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司机发动引擎,私家车缓缓启动,席泾望向教学楼烫金的校园名字,目色不明,最终那一点金色消失在眼中。
“我倒没想过做得这么绝,”他说。
席亦城不语,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因为各项证件和复印件都有带齐,事情办理得很顺利,一个上午便已搞定,从政务中心出来,席亦城一头扎进了网吧,网吧电脑比笔记本更方便。
这一上机,白天流转入黑夜。
*
星光电影院。
“顾临舟,你要薯条还是爆米花?大桶小桶?”许暮星问,他们队伍前面还有一人,很快便会轮到。
“按你喜欢的口味来。”
“我都可以,”许暮星说,“你请客看电影,那我就负责买零食和饮料,很公平,你喜欢哪种?”
柜台后的服务员动作很快,前一人已端了爆米花买单,于是手再次摁着倒扣的纸杯桶上,微笑看着他们,等着他们一开口便开始装零食。
顾临舟说:“那就爆米花,大桶,三份。”
“好嘞,”服务员抄起桶哗哗装了两大杯,堆积老高的爆米花从顶端掉落,份量实打实。
顾临舟接了两份,还有一份许暮星抱着。
宋翦也提了三杯饮料从斜对面的茶饮店一路小跑过来,又兴奋又着急:“哥哥哥哥哥!!我来了我来了,他们家也太热闹了,我等了二十分钟了,我们迟到没?”
“没迟到,”许暮星看了眼时间,“也没你说的二十分钟,顶多十分钟。”
“那我怎么觉得时间那~~~么长?”宋翦夸张。
“说明你太着急,”顾临舟笑说,“没事,还有五分钟,现在进去正好,就算真迟到我还有票,不介意你重复看。”
宋翦:“哈哈哈,临舟哥大气!”
许暮星接过他手里的饮料:“走吧,进场了。”
电影选的是一部科幻片,宋翦在选片时夸了一堆,据说是大制作,还十分烧脑,评分9.7非常值得一看,电影一开场,悬疑拉满。
十几分钟后,爆满的影厅内有人接电话。
“什么?我在看电影,有事能不能回头说,文件我不是早发过去了吗?”
荧幕里有爆炸镜头,男人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不过很快就挂了电话,这人正好坐在许暮星右手边。
三分钟后,对方手机再次来电。
“数据有问题?哪儿有问题,你截图发过来我看看。”
随后是男人手机不断信息来往的提示音和语音聊天,坐在男人身后的一对夫妻终于发作,女人从后头推了一下男人肩膀:“我说你处理工作能不能到外面去,这里是电影院好哇,是来看电影的不是来听你哇啦哇啦讲话的,你一打岔我电影都白看了,好几个地方没看明白你让电影院给我回放啊?”
女人一顿输出,男人自知理亏没和对方吵,只是嘴里不满地哼了声,然后调了音量尽量打字。
许暮星顺手把自己手机也调成了静音。
*
晚上七点,席亦城关了机子,与网管点头打了个招呼后离开了网吧,刚出门接到了赵哥电话,他门店下周开业,邀请他届时一起吃饭庆祝。
“你小子,算是见证我怎么从落魄走过来的,所以我开业你必须得来,我专门挑的周末,可以把你同学带过来,老子实实在在请你们吃顿大餐。”
“一定到,”席亦城说。
挂电话前,赵哥认真说了句“好好读书”,他自个儿读的书少,大道理不会讲,但过来人明白的事理都在起起伏伏的经历中,想说的都在这句话里。
席亦城站在路边,夜晚的城市依旧是车水马龙,比白日的喧嚣多了绮丽与霓虹,他招手拦了辆车回寝室。
寝室里就宁储和段秋鸣在,借了他笔电正找剧看。
“回来了啊,”段秋鸣说。
“嗯,”席亦城在床边来回扭动了几下脖子,活动胫骨,一手摸出手机给许暮星打电话。
没什么事,纯属想煲电话粥。
然,第一通电话无人接听。
第二通,依旧如此。
席亦城放下手机,棒球帽丢一边,倒进床里闭目休息。
宁储慢悠悠打了个哈欠,他正和段秋鸣挤一张床里,半靠在床头,双手枕在脑后歪头看着段秋鸣搜索悬疑片,但找了好几部都没看头,不由得犯困了:“也不知道许暮星他们看的哪部电影,好不好看,啧,真捉急,早知道咱俩直接和他们电影院集合算了。”
段秋鸣不是个急性子:“今天明天都一样。”
休息的人睁开眼:“你们说什么?”
宁储道:“说电影啊。”
席亦城:“星儿看电影去了?”
宁储:“对啊。”
席亦城:“和谁?”
宁储:“顾临舟啊。”
一听,席亦城脸色开始发黑,酸胀感瞬间充盈胸腔,不是打翻了粗瓶子而是直接打翻醋缸。
隔着帘子,宁储没注意到他表情变化,还在说:“你怎么老不看群消息,顾临舟他爸妈公司的福利,发了好多张观影卷,市内影院都可以用.....”
“他们在哪家电影院,看哪部电影哪场?”席亦城打断他。
“啊?这我们不知道啊,没说啊。”
用力打开的寝室门带起一阵风,席亦城已经抄起手机离开,下了楼道大步往校门口走,经过他经过的同学都会瞧他一眼,不只是因为他脸色阴沉,更是因为堂而皇之在校园内打电话。
也不怕教导主任突然杀出来,就一个字,勇。
拨打的电话一通接一通,但星儿始终不接。
传达室的保安正悠哉坐着看报,不经意间瞟向窗外,一高大的男生从外面经过,耳朵上贴的分明是手机,他想拦人,但刚起身后又悻悻坐了回去,男生走太快,已经出了校门了。
在寝室待的时间还没有七八分钟,席亦城又去了市区,刚上的士他又开始拨电话,宁储和段秋鸣不清楚,他就问张延和薛沅,可是谁都不知道。
只知道许暮星和顾临舟一起去了电影院。
他们约了看电影。
草!
席亦城磨着后槽牙。
“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一遍又一遍,永远是相同的提示音。
他一疯,跑了好几家电影院把当前时间段已开场的电影票全买了,站在影厅门口借着荧幕光晕划过所有观众的脸找人。
万一顾临舟告白,万一星儿接受他,那自己还算个屁!
浓浓醋意滚着心慌,烧得眼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