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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资愚钝 九月买的饼干 4019 2024-02-06 12:11:52

星期一上课,傅嘉在教室里见到了岑梦珂。

对方也一眼就看到了他,当即隔着整个班的距离大喊:“傅嘉!”

傅嘉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岑梦珂走近,大声抱怨:“你昨天差点害死我。”

“我应该没这能耐。”傅嘉说,“你挡光了,我现在要看书。”

岑梦珂啧啧嘲讽: “别做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我查过你的成绩了,在十六中排名也能低成那样,真是搞笑。”

她提什么都好,提成绩就把傅嘉的火气提了出来。他将书包甩在桌上,说:“不关你的事。”

岑梦珂丝毫没有被吓到,一瞪眼睛:“我不管你跟李沁和有什么矛盾,反正他让我来罩你,你就是我小弟,小弟怎么能跟老大这么吹胡子瞪眼,给我道歉!”

傅嘉抿紧唇,没有说话。

岑梦珂让他有些难以应对。刘成刘德之流,他要打回去骂回去,都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怎么狠就怎么来。但岑梦珂是个女生,还口口声声说是来罩他的,他要怎么办?打她骂她都不像话。

但要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跟李沁和的人道歉。

想来想去,只能无视了。

所以岑梦珂眼见傅嘉闭了闭眼睛,从包里拿出了语文书,翻到了一篇古文。

“你真的开始学习啦?”

傅嘉不理她。

“傅嘉,傅嘉!”

傅嘉还是不理她。

岑梦珂将枪口对准傅嘉的前桌:“你,跟我换位置!”

前桌吓得缩了缩脖子,反射性站起来,但又坐下了。班主任为了照顾新转来的岑梦珂,给她安排在第一排,这班里谁愿意坐在第一排啊?

“快点!”岑梦珂催了一声。

前桌只能委屈地站起来。

岑梦珂一屁股坐下,在傅嘉的桌面上拍了拍,但傅嘉还是纹丝不动,好像自带屏蔽罩。

她无聊的趴在桌面上,环顾整个教室,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傅嘉,怎么全班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同桌?”

在她转过来之后,班上的人数变成了单数,有人要单独坐也是正常的。但傅嘉并非坐在最后一排,也没有坐在角落,为什么偏偏是他没有同桌?

“是我转过来后你的同桌搬走了,还是一直没人跟你坐在一起啊?”岑梦珂振奋起来,她找着发挥她老大作用的地方了。

傅嘉没搭理她。

岑梦珂不在意,扫视四周,随便拎了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女同学,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女同学吓得瑟瑟发抖。

岑梦珂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去了走廊,堵在墙角边上,问清楚了这件事。

傅嘉真的一直没有同桌。

之前班上的人数明明是双数,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傅嘉坐在一起。大家轮流坐剩下的那个单独的位置,像是聚集了整个班的力量来排挤傅嘉。

“你们班这是搞什么?”岑梦珂问。

女同学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他……他喜欢偷东西……”

“什么?”

“他……他,”女同学鼓足勇气,“我们班有人是他的初中同学,刚开学的时候就告诉我们,傅嘉以前喜欢偷人东西,被抓到了还不悔改……”

岑梦珂愣了。

“谁说的,证据呢?”

女同学摇摇头,不肯把那个人供出来。

岑梦珂放走了女同学,靠在墙边仔细思考了一会。

接着,她走远了一些,给自己的小弟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以前的事。

“诬陷人偷窃”,是她们这些坏学生整人的惯用手法。将不属于这个人的东西塞进他的桌内,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让人公开把这件事指出来。然后安排一个“证人”,安排几个起哄的,被诬陷的人就没办法解释了。

后续的事,也不需要她们再做什么,这个人就会自然而然的被孤立,被排挤,甚至被自诩正义的学生惩罚。这顶脏帽子会跟这个人多久,她们才不管呢。

不过,现在傅嘉是她的小弟了。

她是要管的。

她大摇大摆走进教室,站在自己的桌前,没有坐下,而是提一口气,将桌子搬了起来。

这动静可不小,引得全班都看了过来。

在他们的注目下,岑梦珂搬着桌子一步步挪到了傅嘉的身边,嘭地将两人的桌子拼在一起。

她又跑着去把凳子也拖过来,才大声对着同学们宣告:“现在我是傅嘉的同桌,同时也是他的老大。你们私下里流传什么有关他的谣言,都给我收着点。”

随着她的尾音落下,教室内陷入了沉寂。

“轰轰烈烈”罩了一回小弟的岑梦珂心情大好,微笑着坐下来。

傅嘉感到如芒在背,看向她:“为什么这样做?”

“我要罩着你啊。”岑梦珂一脸理所当然。

傅嘉低下头,揉皱了手中的书页。

岑梦珂说是李沁和让她来的,但是李沁和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种事,只可能是……

陆齐安。

他将课本合上,说:“谢谢。”

岑梦珂鼻子都要翘上天了:“也不算什么,身为老大,这都是我该做的。”

傅嘉没有去听她说什么。

他不知道陆齐安是什么意思。

是善意,是关心?他不懂啊。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梦,梦里陆齐安没有因为一通电话而离开,而是陪着他去了医院。

医生为他处理化脓的伤口时,他疼得龇牙咧嘴,陆齐安坐在他身边,安慰他说:“忍一忍。”

梦里的陆齐安脸色模糊不清,声音却很清晰。

过往十年都是这样,他在佣人房里偷看,能听到陆齐安的声音,却看不清陆齐安的神色。

这是他面对的现实——他连梦都是从林枫寻那里偷来的。

浑浑噩噩上了一上午的课,傅嘉没有去吃饭,继续在教室里学习。

岑梦珂一会打盹,一会吃零食,一会看小说,一上午过得有滋有味。见傅嘉还要学习,说:“别学了,吃饭要紧啊,做你老大的第一天,我请客。”

傅嘉没抬头看她:“我不去。”

岑梦珂啧一声,抢他的课本:“撒手!”

傅嘉没有防备,一下被她扯掉了课本。这让傅嘉心里烦闷,冷冷道:“还给我。”

岑梦珂把课本塞进自己桌里:“不给。”

“给我。”

“不给!”岑梦珂仗着自己的性别优势,拔高了音调。

傅嘉长长的呼一口气,控制自己不要忍不住把岑梦珂给打了。

他无视岑梦珂,拿出别的课本。岑梦珂还想抢,却听到一阵敲门声。

教室门大开着,为什么还要敲门?

傅嘉和岑梦珂同时看过去,同时愣住。

门口的人穿着六中的校服,身形修长。

陆齐安放下手,目光落在傅嘉的身上:“打扰了。”

岑梦珂瞪大眼,一时失语:“陆、陆……”

陆了半天也没陆出个所以然来。

傅嘉心中的震惊难以言喻,他慌忙站起来,后腰撞到桌子,碰掉了桌上的书。

陆齐安走近,俯身拾起了这本书,“吃午饭了吗?”他把书递回去。

傅嘉接过书,摇摇头:“没有……”

陆齐安说:“可以一起。”

傅嘉把头低下去:“嗯……”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留下岑梦珂在原地仿佛晴天霹雳。

走出门,被外头正午的阳光一照,傅嘉出了汗。

他和陆齐安走在一起,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可他却仿佛能感受到陆齐安身体的热度。

“你怎么会来找我?”他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

陆齐安答看着傅嘉的脸颊,那里纱布还在。他答非所问: “你没有去医院。”

傅嘉下意识摸了摸。之前不能贴纱布他偏要贴着,现在恶化了,却必须要贴着了。

“我去过了。”傅嘉解释,“那天确实是骗了你,但那之后就去了。”

陆齐安放慢了向前走的脚步:“哪家医院?”

“市一医院。”

“那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傅嘉急了:“真去了,两天用一套说辞骗你,我至于这么蠢吗?病历和开的药都在寝室里放着,不信可以去看。”

陆齐安停下脚步,点点头:“可以。”

“啊?”

“可以去看看病历。”

傅嘉吓到了。这等于说,陆齐安要去他的寝室。

这可能吗?

傅嘉为了省钱,住的是配置最差的那一栋楼,非常老旧,朝向也不好。建筑内部墙皮脱落,栏杆生锈,每次走过楼梯都得束手束脚,免得蹭上一手的灰。

他叹口气,说:“算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跑去寝室给你拿病历。”

陆齐安却问: “我不可以去你的宿舍?”

傅嘉迟疑道:“ 倒也不是……”

他觉得自己的忸怩来得莫名其妙。可能是因为紧张,更可能是陆齐安突然出现,他惊吓过度,始终处于无措当中。

去就去,他想。

“那你可不要嫌弃。”他调转方向,领着陆齐安去他的寝室。

自岑梦珂来过后,刘德三人就再没回来过,也不知道每天住在哪里。傅嘉打开门,里头一如既往的空荡。

他打量了四周,没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地方请陆齐安坐下。也不可能去现买一张实木椅子,只能厚着脸皮请指了指桌前的塑料椅子:“你坐那里吧。”

好在陆齐安没有嫌弃,毫无负担的坐了下去。

这让傅嘉稍稍放松了点。他蹲在上锁的柜子前,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柜门,寻找到印着医院标志的袋子,忙不迭举起来给陆齐安看:“你看,我真的去医院了。”

陆齐安把东西接过来,找出病历本翻看。翻到某一页时,他念道:“刀伤。”

傅嘉有些尴尬:“对……”

陆齐安再翻一页:“纱布过度遮盖伤口,诱发感染。”

傅嘉更尴尬了:“我以为捂着它会比较好……”

陆齐安继续念: “建议隔天复查——你去了吗?”

傅嘉抓了一把头发:“其实只要按时搽药就好了,没有恶化的话不需要再去看。”

“按时搽药?”陆齐安拿出药瓶,瓶身上贴着一日三次的医嘱,“现在应该是你第二次搽药的时间,你搽了几次?”

“忘了,反正是搽了……”傅嘉心虚的回避了这个问题。早上他时间不够,所以一次都还没有搽。

陆齐安站起来,让出凳子,“你坐这。”

傅嘉以为他嫌凳子不舒服:“为什么,要不我给你加个垫子?”

“不用。”陆齐安垂下眼,仔细看药瓶上的使用说明:“你坐下,我帮你搽药。”

傅嘉愣住了。

“不愿意吗?”陆齐安问他。

“没有。”傅嘉否定得很快,他坐上塑料椅子,第一次觉得这椅子没有那么差劲。

陆齐安俯下身子,向傅嘉凑进。这个距离很近,傅嘉不敢抬起眼睛,就拼命往下看。

陆齐安轻触傅嘉脸上的纱布:“我撕了。”

“嗯。”傅嘉手心冒汗,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太紧张。

撕开纱布,底下是一道发红的口子,不长也不深,没到要缝针的地步,但是经历过化脓感染,显得有些狰狞。

陆齐安用镊子夹住棉球,沾取药物,提醒了傅嘉一声后,才让棉球碰到伤口。

他的动作轻缓,看傅嘉的反应,似乎不痛。

但怎么可能不痛。

只是他凑得极近,傅嘉连他有多少根睫毛都能数得清楚,分不出心神去管痛或不痛了。

搽过药后,陆齐安帮他换了新的纱布,并说:“好了。”

傅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为了保持淡定,他把手背掐红了。

“谢谢。”他说。

“不用谢。”陆齐安将东西收好,“按时搽药,恶化了就去医院。”

傅嘉想了想,还是说:“谢谢。”

陆齐安沉默。

又是这样,又是他站着,傅嘉坐着,在稍低的高度低着头,露出细长的脖颈。

他是这么瘦。

陆齐安想,他午饭都没有吃,一下课就来到十六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

“傅嘉。”他说,“现在是五月末,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如果考试后你在市里的排名不错,开学后升高二,转到六中来应该不难。”

傅嘉有些茫然:“什么?”

陆齐安没有再说一遍的意思。

傅嘉将他的话回味了一遍,睁大了眼睛。

陆齐安说:“我先走了。”

“等等,”傅嘉慌忙说,“不是要一起吃饭吗?”

陆齐安看了看表:“我的本意是来看看你脸上的伤,现在已经看过了,不必要再和你一起吃饭。”

傅嘉失望地应了一声:“这样啊……”

他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别的话。

这等同于告别。

陆齐安转身,刚迈动一步,傅嘉就反悔了,他猛地站起来,拽住了他的手臂。因为太急了,还撞倒了椅子,发出一声闷响。

为了给傅嘉上药,陆齐安卷起了袖子,手臂裸露在外,感受到了傅嘉手心的凉意,还有微微的汗意。

陆齐安眼神疑惑。

也有他不懂什么意思的时候。

但是,他没有马上说:“松开”。

傅嘉看着他,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言语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无力。

所有的冲动,都转化成了一个动作——他扑了过去,朝陆齐安扑了过去。

他抬高手,搂住了陆齐安的脖颈,牢牢的,牢牢的抱紧他。

他的动作莽撞,撞得陆齐安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陆齐安微怔,然后反应过来,用力挣了挣,傅嘉却将他抱得更紧。

他沉下脸,声音冷漠:“放手。”

傅嘉当做没听到,收紧手臂,将脑袋凑近陆齐安的脖子,深深呼吸。

原来陆齐安身上是这样的味道。

比初春的雨后还要清爽。

他像是犬类一样在肩窝处嗅来嗅去,这激怒了陆齐安:“放开!”

傅嘉还是不松手,他贴近陆齐安的耳朵,细声说:“你等我,我会加倍努力的学习……”

气息直往陆齐安耳朵里吹,这彻底惹恼了他。他不再收着力气,猛推傅嘉,冷冷斥道:“你发什么疯?”

傅嘉被他推离,打了个踉跄,却始终注视着陆齐安,眼睛很亮。

这一刻,陆齐安不得不承认,他在别墅的楼梯上遇到傅嘉的那一次,是他看错了。这个人眼里怎么可能照不进光?

傅嘉的眼里星星点点,全是火光,直往他的眼底蹿,企图把他也烧起来。

陆齐安深呼吸,逐渐冷静,眼里的怒气也逐渐消散。

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如果不是这样的眼神,他也忍不了十年。

“你好好冷静一下。”陆齐安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留傅嘉在原地,手不停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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