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梦。”
凌有梦坐在秋千上捧了一本书，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叫他。
他抬头看去，笑容温和地喊了声爹爹，却又在见到李渊身后那人时脸色骤然苍白。
那日寺庙的事，凌有梦还记得清清楚楚，后来这个诡异的男人将他送回去，说自己救了他，偏偏其他人都信了。
石之轩一双眼盯着凌有梦微微笑道，“小公子在做什么？”
“看书。”
虽然此刻的石之轩看起来随和，但是凌有梦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对方差点杀了他的事，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害怕这个人。
李渊笑道，“小梦，裴大人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想来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凌有梦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开始后悔自己把跋锋寒叫出去买东西了，若是没有叫出去，他也不至于面对裴大人的时候觉得害怕。
石之轩声音温和，“小公子见我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我很吓人吗？”
凌有梦忙摇头道，“没有。”
石之轩又看向李渊道，“李大人不是还有要事要办？”
“对对。”李渊连连道，“裴大人你与小梦聊聊，我先去把事情处理好。”
石之轩微微一笑，“好。”
凌有梦：“……”他想和李渊一起走。
这下这里便只有凌有梦和裴大人了，凌有梦又不自在又有些害怕，他低声道，“裴大人，你找我有事吗？”
裴大人从旁边挪了张椅子坐下，脸上的笑容变了几分。
男人嘴角勾起，端的是一副英俊邪肆的模样。
“裴大人？”男人声音低沉。
凌有梦被他的变脸吓了一跳，他迟疑了一下，“怎么了？”
现在的石之轩更像凌有梦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试探性道，“石之轩？”
“没错。”面前的男人一下子将凌有梦抱到怀里，惊得凌有梦下意识环住对方的脖子。
然后凌有梦便手足无措起来。
“我看看，脖子好了没有。”石之轩道。
凌有梦低声道，“已经好了。”
石之轩的目光在白皙漂亮的脖子上停留，果然见细白的脖颈上，只有淡淡的青色，极为显眼。
“果然跟你在一起，才能恢复理智。”石之轩叹息一声，“这体质，实在适合被我收藏起来。”
凌有梦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他小心地推了推像抱小孩似的抱着他的男人声音极低，“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不能。”石之轩表情阴鸷，他道，“我与你说过的话，你忘了？”
凌有梦小声道，“可是，这样，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
“哪里都很奇怪。”凌有梦道。
“若是我放你下来，你会哭。”石之轩声音阴冷。
“……”凌有梦道，“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我禁不起你吓。”
石之轩脸上又露出那种诡异阴鸷的笑容来，“开玩笑？你想试试吗？”
凌有梦不想试试，但是他也不想这样被这个现在看起来明显不正常的可怕的男人托着屁股抱。
他现在是十八岁，不是八岁。
凌有梦小声道，“爹爹应该要回来了。”
“哦对。”石之轩道，“我与你爹说了，邀请你去我府上住几日。”
凌有梦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他努力笑出来，“您，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石之轩笑了起来，“你该庆幸，此刻你在我怀里，若是没有，那现在留下的只有你的尸体。”
凌有梦：“……”
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他知道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没有开玩笑。
“东西我府上都准备好了。”石之轩阴森森道，“你只需要跟着我走就行了。”
“所以，你要跟我走吗？”
在自家院墙里，被一个外人威胁，凌有梦委屈点头。
石之轩满意了。
他又问，“要和你兄长们道别吗？”
说罢他又道，“我忘了，他们不在府上。”
凌有梦小声道，“若是他们在，你也不能这样轻易带我走。”
“哦？”石之轩神色阴暗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比我厉害。”
在凌有梦心底，自家兄长显然是很厉害的，但是他不能说。
“能等等我下属吗？他给我买东西去了。”凌有梦小心地从石之轩怀里挣扎了一下，脚踩在地上。
石之轩拧眉，“行，等他。”
跋锋寒很快回来了，他把糕点抱在怀里，天生的危机感让他警惕地看向石之轩。
石之轩微微眯了眯眼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下属。”
凌有梦小声道，“跋锋寒，我们要离府几日，你可有东西要收拾？”
跋锋寒摇了摇头将落在石之轩身上的冷漠目光收回来道，“我跟着主人走就行了。”
石之轩淡淡一笑，饶有趣味道，“主人？”
凌有梦：“……”这个笑容好奇怪啊！
凌有梦小心地抬头去看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石之轩。
“看什么？”石之轩睁开眼看着凌有梦，他眼底的阴暗晦涩和杀意都隐匿，身上的邪气也散去，如同一开始那般带着些微随和温润的笑意。
凌有梦小声叫：“裴大人？”
“嗯？”石之轩微笑道，“怎么？”
凌有梦：“裴大人现在是正常的吗？”
凌有梦问得十分诚恳自然，看起来乖巧无辜，没有半分取笑嘲弄的意思，却让石之轩哽了一下。
石之轩温和道，“我当然是正常的。”
凌有梦点了点头，“那就好，裴大人不正常的时候我都不敢说话了。”
石之轩：“你看起来完全没有不敢说话的意思。”
凌有梦干笑了一声没有接话，他只是忽然意识到正常的石之轩好像没有那样可怕，他只需要分辨一下正常和不正常的石之轩，然后提防不正常的那个石之轩就好。
他撩开马车的帘子，探头看出去，石之轩看着凌有梦的后脑勺微微皱眉，看起来像只小白兔，实际上胆子还挺大的。
跋锋寒一脸煞气地跟着马车走，看见凌有梦探出头来立刻问，“主人，可有事？”
凌有梦摇了摇头，他小声问，“你累吗？”
跋锋寒道，“不累，主人不必担心我。”
凌有梦还想说什么，石之轩关怀的声音响起。
“外面风大，脑袋伸进来。”
凌有梦哦了一声，又把脑袋收了回去。
跋锋寒周身煞气更重，他觉得马车里另一个不应该存在于主人身边才对。
两人下了马车，凌有梦看了一眼一旁的跋锋寒，他还是觉得跟失忆了的跋锋寒一起比跟在石之轩身边更加有安全感。
凌有梦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跋锋寒的衣裳，跋锋寒低头看着凌有梦葱白的手指捏着自己的黑衣，他又静静地收回视线来。
看来，主人很害怕这个姓裴的。跋锋寒想。
凌有梦忽地叹了口气。
石之轩回头，“做什么？”
凌有梦问，“你不会限制我的自由吧？”
石之轩觉得好笑，“我是这样可怕的人吗？”
凌有梦小声嘀咕，“这可说不准，毕竟你有时候也不是正常人。”
石之轩：“……”
石之轩道，“你还真不怕我生气？”
凌有梦眨了眨眼，“我觉得，您正常的时候不会轻易生气。”
石之轩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生气的时候不正常？”
凌有梦摇头，“我没这样说，但是您不正常的时候，确实有点可怕的。”
石之轩道，“你要不要猜猜，我知不知道我不正常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凌有梦：“……”这个跟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石之轩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却没再吓凌有梦了。
。
石之轩将凌有梦带回房之后便又离开了。
那跋锋寒跟在凌有梦身边道，“主人，你不喜欢他，我替你将他杀了。”
凌有梦回头看向跋锋寒，认真道，“我觉得你打不过他。”
跋锋寒抿直了嘴角，他也有感觉，现在他打不过那个男人。
“没事，只是住几天而已。”凌有梦道，“你跟着我就好了，身边有人他应当不会乱来的。”
跋锋寒肃着脸点头，“是，主人。”
凌有梦看跋锋寒一副乖狗狗讨好的模样，又想起前两次见面这人乖张狠厉的冷酷疯狗模样就觉得世事无常。
若是这人恢复记忆，想起自己这样对他，又让他叫自己主人，又让他跑腿买东西，当自己的贴身下属，第一个恐怕就要杀了自己。
凌有梦琢磨着，还是要带跋锋寒出去看看脑子，让徐子陵和寇仲赶紧把他带走。
这样一想，凌有梦问，“你还记得徐子陵吗？”
跋锋寒表情冷凝，“主人，这是谁？可是你的仇人？”
凌有梦心道，我是没有仇人，但是你若恢复记忆，那我就是你的仇人。
凌有梦摇了摇头又问，“那你可记得寇仲？”
跋锋寒眼底已经藏有杀意，“主人，这两个人是什么人？除了我，你还有别的狗？”
凌有梦：“……”这话怎么怪怪的。
凌有梦道，“他们是你的朋友。”
跋锋寒皱眉，“不，我没有朋友，我只有主人你。”
凌有梦小声，“他们是你的朋友，过两日我带你去找他们。”
跋锋寒连连摇头，“主人，你休想抛下我。”
凌有梦：“……”叹气。
“只是带你去看看他们，说不定能找回一点记忆……”凌有梦道，“你不必担心。”
跋锋寒剑眉紧皱，却在看见凌有梦脸上的忧虑时妥协道，“我知道了。”
凌有梦轻轻舒了口气，他坐在美人榻上心想，一定要把跋锋寒交给徐子陵。
他兀自想得入神，也没发现跋锋寒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了下来，然后捏住了他的脚。
凌有梦一个激灵看过去，“你在做什么？”
跋锋寒露出无辜的狗狗目光道，“我替主人按摩，主人今日走了这么长的路，必定是累了。”
凌有梦努力平复着呼吸道，“不必，我没有走多久，你是我的下属不是我的仆人。”
“我既是主人的下属也是主人最忠心耿耿的、最乖的狗。”跋锋寒的脸轻轻地贴到了凌有梦腿上，“我什么都能做，主人不要抛弃我。”
凌有梦呼吸一滞，心道，完了，这人恢复正常后第一个杀的人肯定是他。
凌有梦知道自己此刻就在死亡线上蹦跶，但是他还是伸出手抚摸了跋锋寒的脑袋，安抚现在的乖狗狗道，“乖，没有要抛弃你。”
“我给主人买的糕点。”跋锋寒忽然道。
凌有梦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糕点……”
他下意识摸了摸袖子又像想起什么道，“糕点还在石……裴大人的马车上，裴大人出去了。”
跋锋寒的表情又阴沉下来，他道，“主人别怕，我早晚杀了那个姓裴的。”
凌有梦道，“可是，是我忘了拿的。”
“主人不会有错。”跋锋寒冷冷道，“有错的一定是裴狗。”
跋锋寒的称呼已经从他到姓裴的再到裴狗了。
凌有梦虽然也觉得石之轩很狗，但是他还是小声道，“你小声一些，这可是在他府上。”
跋锋寒正色道，“别怕主人，即便他把我们赶出去，我也能养活你。”
凌有梦：“……”可是赶出去他能回家啊……
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看着跋锋寒，这人失忆了是连智商也跟着丢了吗？
他迟疑道，“你去给我请个郎中来。”
“郎中？主人可是生病了？”跋锋寒又伸手探上凌有梦的额头。
“我没生病。”凌有梦伸手挪开跋锋寒的手，“是给你看。”
奇怪，跋锋寒愣愣的想，主人的手怎么这样软？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他的视线落在那只白皙漂亮的手上，嘴上却答，“我也没有生病，不需要看大夫。”
“给你看你脑袋。”凌有梦不知道跋锋寒在看什么。
“我脑子也没病。”跋锋寒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收回来，“主人，我很清楚的。”
凌有梦：“……你失忆了。”
跋锋寒点头，“失忆了也没关系，我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保护主人。”
凌有梦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慢慢靠在美人榻上，瞥了一眼跋锋寒道，“你不必在这里一直守着我。”
跋锋寒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凌有梦懂了，他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算了，等跋锋寒想起来要和他算账的时候他应当已经回家了，跋锋寒应该没有那么轻易……得手吧？
跋锋寒静静地看着主人的白皙漂亮的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是有些害怕。
是什么人让主人这样害怕？跋锋寒的目光冷了下来，定是因为那裴狗。
“你好凶。”凌有梦细细的声音传来，“你在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