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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佞臣凌霄 漫漫何其多 131230 2024-01-30 17:04:13

进了五月份后连着半月,祝余的密信几乎的一天一封,凌霄看着皇城里传来的消息轻轻蹙起眉头,事情有些脱离了掌控。

“杜书博入狱……”

“靳卓国入狱……”

“胥光、苍佩入狱……”

“皇上如今夜不能寐,命人在承乾宫内日夜燃安息香,每每熟睡后又会因梦魇惊醒,冷汗淋漓惊魂甫定……”

“襄国公上折子奏请尽快将宣德门一案结案,遭皇上斥责,削一等公爵位……”

“皇城已有流言,今上性情大变是被鬼魅缠身所致……”

凌霄轻柔眉心,祝余这招太狠了,就现在皇上的状态,恐怕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这不是凌霄要的,凌霄只想要他的命,但显然祝余就不满足于取了他的性命这么简单了,他要皇上死的难看,死的丢人。

皇上殚精竭虑杀了那么多人才登上的这个位子,应该是有不少宏图壮志的,祝余就是要他什么抱负也施展不出来,凌霄自然不是心软,但他还是派人给祝余送了口信过去,就一句话:“给我留点人。”

不过数日祝余派他的人回信来了,也只有一句话:“先皇当年起义时手下不足百人,依旧成就大业,无双比之先皇何如?”

凌霄轻叹:自然是比不上的……

凌霄知道祝余是恨到骨子里了,也不再多纠结,只列了个名单让祝余的人带回皇城去,叮嘱了对这里面的人多照应些,探子应了,祝余之后并没有回信,凌霄知道他是有些收敛了,这天下以后会是褚奕峰的,凌霄不许祝余为了报仇将能臣全除去,届时朝廷里光剩下了皇上提□的那点书生,顶什么事?!

“干什么呢?”褚奕峰上午从军中回来,兴奋劲儿还没过,坐在凌霄身边笑道,“那些匠人都挺厉害的,做出来的床子弩越来越精致,现在失道已经改良好了,真准……”

凌霄放下书揽过褚奕峰,褚奕峰顺着他侧□子来枕到凌霄腿上,笑道:“你没看见,那弩车在那一放,看着就厉害,真好看。”

“这一批也做出来后咱们有多少了?”凌霄见褚奕峰今日头发梳的略紧,隧将他头上的白玉簪撤下,将他的头发散开,用手指慢慢的梳理开,修长有力的手指滑进头发中,轻轻的按揉着褚奕峰的头皮,那种松开头发后略疼又舒服的感觉让褚奕峰享受的眯起眼,凌霄微微蹙眉:“今天早上谁给你梳的头发?”

褚奕峰不甚在意:“晴宜梳的,一共……一百三十架了。”

凌霄点点头:“这些就够了,这种重型弩用不多,阵前摆一排就够了,箭矢倒是可以多铸一些。”

“嗯。”褚奕峰点点头,“听你的,对了,华轩欣奏请修建围场的事你准了?”

凌霄嗯了一声:“昨日就准了,就是上回咱们去的燕子林,那边没有人家,林子也适合放养些猎物,我看着挺合适的。”

“建围场不是小钱。”褚奕峰犹豫了下,“燕子林那片也不小了,这么一来……”

凌霄轻抚褚奕峰眉心让他闭上眼,手指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道:“花不了多少,北部封地里连个围场也没有,合适吗?你又是喜欢狩猎,这算什么……而且燕子林离着咱们府上挺近的,不用建行宫,花费不了多少。”

褚奕峰轻笑:“华轩欣一个武将,却专会弄这些事讨好人……”

凌霄一笑没说话,他才不会承认华轩欣是经自己暗示后才提议的这事,上位者不能宠信这些人,但身边少了这些人是万万不行的,很多事不能自己说,得要经他们的口说出来才合适。

凌霄轻笑:“不过名字没定,等着你提个好名字。”

“嗯……燕子林……”褚奕峰想了半日,嗨一声:“想不出来,就燕子围场吧。”

“好。”

凌霄给褚奕峰按揉了一会儿让他坐起来,也不用梳子簪子,只用手松松的将头发梳起扎了个马尾,笑道:“成了,我现在连丫头的活也揽了。”

“那我也给你弄弄!”褚奕峰雀跃道,“来来……揉揉可舒服了……”

凌霄失笑,无奈只好也将头发散下来让褚奕峰蹂躏,褚奕峰下手很轻,生怕弄疼了凌霄似的,慢慢的揉着,最后也给凌霄扎起来,可惜技术不过关,凌霄说什么也不愿意顶着这么个头出去,自己又拆下来梳了一遍。

“去院子里转会儿吧。”褚奕峰笑笑,“我让人做了两套杆子出来,咱们钓鱼去。

凌霄没什么意见,起身拢好袍子跟褚奕峰去院子里,趁褚奕峰去找鱼食的时候跟碧荷道:“以后别让晴宜给王爷梳头了,她手太重,还是你来。”

碧荷连忙点头:“是。”说毕看看凌霄的脸色,知道他没有要责罚晴宜的意思才放下心,碧荷也知道不犯什么大错主子一般不会立规矩的,一福身去了。

过了几日祝余又传来密报:皇上有意立储。

凌霄将密信递给秦龙:“你怎么看?”

秦龙看了下,沉思道:“立储必然是立慧王了,皇上估计也是感觉出来自己的身子不好了,要不……让祝余动手直接结果了慧王?”

凌霄摇头一笑:“不不,报仇不是要把仇人杀了,杀了后他什么苦楚也尝不到了,太便宜了……报仇就要让他不停的受罪,直到能将他的过失抵偿……”

凌霄轻抚腰间玉佩出神,不一会儿道:“不要刻意阻止,顺其自然吧,想立就立。”

“主子!”秦龙有点着急,“按着祝余公子这样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慧王上位,焉有王爷和主子的立锥之地?!”

凌霄却不甚在意,淡淡道:“放心,后手我早留下了,现在动手更让皇上提防着王爷了,倒不如由着他来,慧王不过是仗着个长子的名头,峰儿也是嫡子更比他有军功,我倒要看看皇上说服得了满朝文武,可也说服的了天下悠悠众口。”他们越是不得人心,日后褚奕峰上位就越有利,不用着急。

秦龙到底不如凌霄稳重,还想说什么,但还是点点头:“是,我这就去给史沛回信,主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凌霄沉思,半晌道:“让史沛去跟老侯爷说,已经入夏了,皇城中酷暑难耐,倒不如出去走走,我在江南也置办好了大宅,这事儿姑祖母知道,若是无事一家子就去就下江南去吧,消遣消遣也好。”

秦龙知意,点点头,又道:“那……二小姐呢?二小姐如今怀着身子,又是施家的人,恐怕不方便移动……”

“二小姐那不用担心。”凌霄轻笑,“他们动不了施家。”

秦龙点点头,去了。

几日后皇城的探子回来传来凌老侯爷的口信:想做什么就做去,不用挂念家里,凌家在皇城中屹立百年有余,不会因为这点动荡就经受不住。

凌霄一笑,老爷子果然厉害。

……

“我最近怎么总听说……”褚奕峰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措辞,犹豫了下道,“有人说父皇现在不太好了?说是……被什么鬼魅缠上了。”

凌霄在外间将灯烛熄了一半,转过花屏走到里间来,上了床将床帐放下来一层,笑道:“这是谁不要脑袋了,敢说皇上身子不好?还鬼魅,你信?”

褚奕峰摇摇头:“我知道你消息灵通,你可知道详细的事?”

凌霄失笑:“你也太好哄了,不知道谁说的就信,你想想,宫里伺候皇上的御医都是单独的,平日写的方子抓的药都只有皇上皇后知道,好还是不好,能传出来?”

褚奕峰想了想:“也是……”

“你再想想,要是真的不好,哪能让人这么大喇喇的瞎说?”凌霄轻笑,“鬼魅一说更是荒诞,我看是咱们府上太松泛了,仗着天高皇帝远这样的事都敢说,我得……”

“别!”褚奕峰连忙拉着凌霄的手央告道,“府里的人大都是咱们从皇城带来的,都是些小丫头,你别再罚她们了,我不信就是了。”

凌霄听了这话更是挑起了凤眼,淡淡道:“你倒是心疼她们……”

褚奕峰自知失言,呐呐的看着凌霄,小声道:“你别摆脸子……看你这样我心里吊着不好受。”

凌霄忍不住笑出来:“逗你玩的,行了行了,多大点儿事,咱们都不提了就是了。”褚奕峰笑笑靠近拱了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凌霄宠溺的揽着褚奕峰,轻轻的亲吻他的眉心,轻声道:“是我不好,好好的逗你做什么……”

褚奕峰笑笑,感觉凌霄温柔的抚摸着他后背觉得舒服极了,眯着眼道:“今年我从军中回来的时候去燕子围场看了看,修的有点样子了。”

凌霄嗯了声,笑道:“我让人去采买些鹿啊什么的放进去了,等修好了我就陪你去打猎。”

“嗯。”褚奕峰就是喜欢这个,又絮絮的跟凌霄说了半日的话,最后说着说着不自觉的就睡着了……

凌霄轻轻的支起上身来给褚奕峰将被子掖好,就着微弱的灯光给他调整了下睡姿,秦龙以前还问过自己,北部不是久留之地,何必大兴土木,凌霄当时笑笑没说话。

北地自然不是久留之地,但凌霄想的更远了些,他要为褚奕峰争帝位,但也不代表要做一辈子的皇帝啊,到时候北地的一切还是褚奕峰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凌霄看着褚奕峰的睡颜轻笑,就算是褚奕峰就住几日,为了他一掷千金又何妨?

☆、81最近更新

不知不觉到了六月里,这日两人起的挺早,褚奕峰洗漱好了先去院子里舞了一会儿剑,凌霄倚着门看,颇觉赏心悦目,不多时道:“行了,一会儿出了汗别着了风。”

褚奕峰收了剑递给一边侍立的拢香,走到凌霄身边来笑道:“就这一会儿,离出汗还早呢,最近没练剑都生疏了。”

凌霄接过碧荷捧着的外袍来给褚奕峰披上,一笑:“这还叫生疏?我看着就挺好的,早上吃包子,行吧?”

“行。”褚奕峰不甚在意,“吃完饭我去军里……”

“今天军中事多吗?”凌霄打断他,一笑道,“要是不多就别去了,跟我去议政厅吧,你都多长时间没露脸了?”

凌霄这么一说褚奕峰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憨憨笑道:“不是有你么,我又听不懂那些东西,呵呵……成,今天我跟你去前面。”

凌霄一笑:“少说也得一个半时辰,你得坐的住。”

“知道知道,坐得住。”

确实,褚奕峰不但坐得住,还睡得香。

本来官员们看见了褚奕峰还是挺新鲜的,毕竟上一回见他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现在见王爷来了都打点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褚奕峰在那一坐什么有用的也没说,出于习惯众官员还是将褚奕峰下首的凌相当做一把手,事事都跟凌霄商议,等凌霄跟众官员商议好后褚奕峰的回笼觉已经睡好了。

凌霄接过文书写好的扎子双手递给褚奕峰,恭敬道:“这就是刚才商议好的,请王爷大印。”

褚奕峰揉了下眼睛点点头接过,随意看了一眼,道:“很好,就这样吧。”说着下印,递给凌霄,梁丘杰出列道:“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的?”

凌霄心里叹气,梁丘杰这人不错,就是有时有些过迂了,可是见着王爷了,非得多说几句话才行。

褚奕峰显然被问住了,但也没失态,笑道:“各位大人辛苦,本王没有什么担心的了,不过……”

梁丘杰和众官员期待的望向褚奕峰,褚奕峰微微沉吟,那神色居然与凌霄沉思的时候有几分相像,褚奕峰一笑道:“本王是想着,咱们封地地广人多,每日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少,各位大人这一早一站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三个时辰,未免过于辛苦了,不如以后在这议政厅内设立些椅子,大家坐着议政岂不更好?”

凌霄忍住笑,抬眼看殿下众官员的神色,梁丘杰不愧是凌霄看重的人才,闻言面色不动,劝道:“王爷,尊卑不可废,我等食朝廷俸禄,自然就该为国为民……”

褚奕峰最头疼听这些话,打断道:“众大人真的不累?”

众人马上表忠心,纷纷表示为了大褚为了王爷为了百姓站多少个时辰都没事,褚奕峰点头一笑:“你们不累就算了,凌相一直不发一言,你可是觉得累?”

凌霄忍住笑,刚要说话褚奕峰打断道:“既然凌相累,那以后就给凌相在我位子下首设一座位吧,叶钰!”

叶钰连忙出列:“下官在。”

“今后在我下首设一座位,准凌相殿前坐议政事。”褚奕峰一笑,“今后凡我封地内议政、宴会等,俱在本王下首为凌相设一座位,哈哈,众位大人什么时候觉得累了也跟本王说,也给你们设一座位。”

众人哪里敢受,褚奕峰发布了作为王爷在议政厅的第一条命令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散了后凌霄随着褚奕峰回府。

“你有什么要吩咐的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凌霄想起今日褚奕峰的言行哭笑不得,“什么时候想起这个来了?站一两个时辰算什么?”

褚奕峰一笑:“今日我在那里坐一个多时辰都累,更别说你是站着了,再说咱们俩……不用拘着这些虚礼。”凌霄闻言心里一暖,轻笑:“罢了,下官谢过王爷了。”

“走走,看看中午吃什么。”褚奕峰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午饭引走了,拉着凌霄去看午饭,饭后两人略在榻上歪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了燕子围场监工,凌霄指点指点,说了几个地方让人去改,两人逗留了一下午天擦黑才回的府。

“主子。”秦龙在府内等待凌霄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正想着去燕子围场去找人的时候凌霄回来了,凌霄看秦龙的脸色就知道应该是有事,转头对褚奕峰笑道:“累了吧?不行先洗个澡再吃饭?我去吩咐他们晚饭。”

“行。”褚奕峰笑笑,他也正想松快松快呢,答应着去了。

“怎么了?”凌霄将外袍脱了,秦龙跟进里面来,低声道:“史沛传话来,皇上已经拟好了立储诏书,只等着择吉日昭告天下了。”

凌霄忍不住嘲讽一笑:“真快……”说毕不再说话,静静的沉思。

秦龙看着凌霄的脸色,低声道:“主子……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将慧王的事全抖出来?”

凌霄点头一笑:“果然是你懂我,我是在想……到底是现在将那些事捅出来效果好,还是日后效果更好一些。”

这个秦龙也说不好,各自有利有弊,没发生前谁也不知道哪个对慧王的伤害大一些。

凌霄轻抚腰间玉佩,半晌道:“现在捅出来……皇上为了不打脸,一定会尽全力将此事压下来,而且如今我们不在皇城,很多事插不上手去,未免掣肘,还是日后再提才能一击致命。”

秦龙想了想点头:“主子思量的是,那……就这么让皇上立慧王为储?”

凌霄点头淡淡道:“随他去,这皇位我不会去争也不会去抢,我要让峰儿名正言顺的继位。”

“是。”

……

同一时刻的承乾宫中灯火通明,皇上伏案疾书,一个老公公蹒跚着进了大殿,走近行礼道:“圣上,今日可要传召妃嫔?”

“不必,朕今日就宿在承乾宫。”皇上并不抬头,沾了沾朱砂批完一本折子放到左手边,“去吧。”

那老太监愣了愣,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起身去了。

出了承乾宫正殿外面等候的小太监连忙赶上来,扶着那老太监跨过高高的门槛轻声道:“江公公,圣上今日还不传召妃嫔?”

老太监点了点头,轻叹道:“无用,你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吧,老奴无用,娘娘早些睡了吧,圣上应该不会过去了。”那小太监“嗨”了一声,道:“成吧,江公公也早些去吧,我回去跟皇后娘娘复命了。”

凤华宫里皇后拿了银簪挑了挑灯花,微微垂首道:“知道了,下去吧。”

康嬷嬷看着皇后的神色,慢慢道:“娘娘不必心伤,圣上没见娘娘,可也没见别的妃嫔啊,只是政务繁忙抽不开身罢了。”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轻叹:“这话本宫听过多少次了,早就不信了,圣上刚登基时不比现在忙?可也没有这样,说起来……我也已经多日未见他了,本宫这几日总想……当初支持圣上争储是不是本来就是错的呢?”

此言一出康嬷嬷一下子变了脸色,连忙道:“娘娘!祸从口出,如今娘娘贵为中宫,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让圣上听见了更得……”说到这康嬷嬷自觉失言,讪讪不再说了。

皇后一愣,随即自嘲一笑:“怕什么?那日本宫不过是说启用曹容轩不妥,圣上就当着那么多宫人斥责本宫干涉朝政,如今他见也不见本宫,想要斥责本宫也不能了。”

“娘娘……”康嬷嬷轻叹一口气,半晌道,“圣上如今精神不好,脾气爆了些,哪是只对着娘娘呢?娘娘请细想,不说咱们朝,往上看看前朝……哪一位皇帝能只有嫡子?咱们皇上就做到了,这都是疼惜娘娘的缘故啊,就是民间也都说皇上与皇后和睦非常呢。”

皇后轻轻摇头:“若说和睦……以前本宫也这么以为,可惜现在……罢了,本宫要就寝了。”

康嬷嬷也是一脸的担心,轻叹一声伺候皇后梳洗。

夜过三更,承乾宫正殿外面一个伺候的小太监打盹不慎撞在了柱子上,“咚”的一声在夜里分外清晰,皇上手一抖,猛地站起来急道:“谁?!”

案前伺候的太监来喜连忙扶着皇上坐下,几步走到外面来,照着那不谨慎的小太监狠狠抽了几巴掌,骂道:“作死的东西!惊了驾你有几个脑袋赔?!”

转身进来躬身道:“皇上不用担心,有个不省事的小太监打瞌睡撞着柱子了,奴才刚教训过他了。”

皇上皱眉,揉了揉眉心,道:“去让外面的人散了吧,侍卫也离远一些,别再弄出这些动静来烦朕,来喜你留下来陪朕就好。”

众人依言听命,来喜走到皇上身后,劝道:“皇上,差不多就寝吧,马上就四更了啊。”

皇上摇摇头,轻皱眉:“睡下了总是梦见……还是再批会儿折子的好。”

来喜听了也不再劝,又给皇上换了盏茶,慢慢走到殿中央,轻手轻脚的将香炉打开轻轻拨弄里面的香灰,袖口不经意的擦过香炉,洒出不少白粉来,来喜像没看见一样将香炉盖好,转身退回皇上身后。

香炉中缓缓的升起一股白烟,半晌皇上垂下头,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来喜……给朕拿薄荷脑来揉揉头……”

来喜躬身答应着,进了里间取了薄荷脑来,顺手熄灭了几盏大灯,皇上头疼难忍并未察觉,来喜取了薄荷沾了些在手上给皇上按揉太阳穴,不多时一阵风吹来,皇上睁开眼,正要问殿中何为如此昏暗,来喜轻轻垂下了头,脸几乎贴在了皇上耳畔,轻声道:“二哥……”

皇上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浸透骨子里,赫然转头望向来喜,只见来喜直直的盯着他桀桀怪笑,随着面皮的抽动,脸上的一层皮竟慢慢的脱落了下来,慢慢的露出了里面熟悉的一张脸……

“二哥……你不记得我了?”来喜将脸上脱落的一层皮扯掉,轻笑,“我是老四啊……”

“老四!”皇上猛地往后跌去,一个不稳倒在地上,眼中的血丝几乎要破裂,望着来喜的脸几乎晕过去,灰败的脸上惊恐莫名,“真……真的是你……”

来喜慢慢的向皇上走过去,轻笑:“父皇也死了,我问他,为何当年要杀了我和王妃,为何不让我和王妃的尸骨入皇陵,我和王妃的魂魄日夜漂泊,很是孤苦呢……”

皇上看着来喜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风箱似的呼呼的声音,来喜咧嘴一笑:“父皇这才知道都是你在背后害我,所以让我来带你去见他,说清楚……讲明白……为何!要将我一家三口屠尽?!”

皇上眼睛越睁越大,只是说不出话来,金砖上的寒意自后背浸透到身体里,他使劲的往后退,来喜步步逼近,桀桀怪笑:“二哥……父皇在等你,母后也在等你,我母妃魏太妃也在等你……”

“哬……哬……”皇上努力的喘着气,来喜俯下|身来靠近他,轻声道:“二哥……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你可知道?来……跟我走吧……”

来喜始终不碰皇上一下,只是怪笑着靠近他,皇上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里发出金属摩擦似的声音,低声嘶哑道:“老……老四……”只说了这几个字,皇上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似的,目眦尽裂,嘴张大了抽了一口气,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祝余站起来,直直的看着地上躺着的皇帝久久没有动作,大殿中一时间寂静无比,祝余慢慢的将人皮面具戴回脸上,淡淡道:“有什么话,你去和父王和母妃说吧……”

不多时来喜慢慢的从承乾宫走出来,外面值夜的太监们过来道:“来喜公公,皇上可歇下了?”

来喜点点头轻声道:“好不容易睡着了,可别靠近了打搅了皇上,不然皮也揭了你们的!”皇上这几个月精神不好,被杖毙处罚的太监不是一个两个了,闻言都点点头,来喜点点头,转身去了……

翌日清晨,伺候皇上起身的太监犹豫了许久,直到卯时三刻时才壮着胆子进了承乾宫寝殿,几个小太监挂好层层纱帐,一个小太监推推身边的人小声道:“师傅……要我说……还是等来喜公公来了再叫醒圣上吧……”

“被打怕了?”那太监也是害怕,小声道,“小兔崽子,你以为我愿意进来?来喜公公今日休沐,早起开宫门的时候就出宫了,不然等我来拔老虎须?快点……”

“啊?啊啊啊!!!”

康佑一年六月初七,大行皇帝薨于承乾宫。

☆、82最近更新

“主子……”叶航取了药水伺候着祝余洗净脸上脏污,好一会儿才擦干净,祝余的白皙面皮已经被药水蛰的发红,叶航连忙取了凉布巾来为他敷上,轻声道,“主子可还好?”

叶航知道祝余的性子,知道这点疼痛不会让他这样,他这会儿怔怔的只是大仇得报后的怅然。

许久祝余将遮在脸上的布巾拿下,轻声道:“无妨,来喜可回去了?”

“是,早上您回来后就让他出去溜达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回宫了。”叶航以为祝余不放心,又道,“主子放心,来喜蒙主子大恩,就是为主子死了也不怕,再说现在那人已经死了,他不会多说什么的。”

祝余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放心他,给我拢个炭盆来。”

叶航以为祝余是冷,但这六月里摆个炭盆也太热了些,遂劝道:“我拿让人拿个汤婆子来就罢了,碳盆子火气太大……”

“汤婆子……”祝余这才反应过来,失笑,“我是要烧点东西,去吧。”

叶航听了这话连忙取了来,只见祝余将怀中衣服夹层里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叶航一看吃了一惊,祝余竟是将皇上册封慧王为储君的诏书偷了出来!

祝余略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丝快意,随手将那诏书扔进了炭盆里,等着诏书燃成了灰又拿碳叉子将灰烬捣碎了才让叶航拿出去,叶航不多时回来了,犹豫了下道:“主子这是为何?得亏来喜在宫里得宠侍卫不敢十分的查,这要是在宫门那被查出来了主子的命不得交代在那了?!”

祝余轻笑:“寿康侯于我有大恩,如今我更是投在无双麾下,说不得要出一份力,更别提……那人不是想要慧王继位么?我偏要逆着他的意思来,我要他死不瞑目。”

看着叶航担心的神色祝余一笑:“无事,我也是物伤其类,若是让慧王继位了,英王必然要走我父王的老路……这种事,有这么一回就罢了。”

叶航还是不乐观:“就算是没有继位诏书慧王也能登基,慧王在皇城,英王还在北地拘着呢,更别说现在朝中被皇上清理了这一遍已经都是他们的人了,我看英王继位这事胜算不大。”

祝余一笑:“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凌无双的事了。”

几日后一封白色文书由风行军送到英王府上,这日褚奕峰去了军中,凌霄一看那文书的颜色就猜到十有□是祝余得手了,遂在议政厅当着众官员的面就将文书拆开了,噩耗一出,整个议政厅中官员大声恸哭,凌霄更是伤心过度有昏厥之兆,被亲兵匆忙送回了英王府。

“都下去吧……”凌霄以手遮脸,慢慢道,“命人准备寿衣白布,去军中请王爷回来,不可告诉他此事……”

亲兵领命去了,凌霄只留下秦龙在屋里,手放下来,英武的脸上没有一丝泪意,秦龙给凌霄捧了一杯茶来,凌霄几口喝了放在一边,道:“皇城里的说法是……大行皇帝忧思过度,体力不支在梦中就去了……什么狗屁不通的!”

“看样子是皇上服用了太多梦里苦的缘故……”凌霄轻敲书案,沉吟道,“这几个月来皇上性情大变,若真的是在梦里吓死的,有这几个月御医病案也说得通,可以服众了……”

秦龙拿过皇城里送来的文书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道:“至少咱们知道,没有人怀疑到‘梦里苦’上,主子一直担心祝余公子会失手被抓,如今主子可以放心了。还有就是……这封文书并不是慧王发出来的,按理现在他应该已经被左丞那帮老臣扶为太子了,怎么……”

凌霄也是想不通,慧王这个时候应该跳出来可劲儿的折腾才对啊,怎么没动静呢……

两人正思量着凌霄的亲兵在外面请见,说是皇城里来了消息,秦龙连忙出去将史沛传来的密信拿来,凌霄接过一看,里面是祝余的字,几句话说明白了几日前承乾宫内的事,并交代了诏书已毁,后面的事让凌霄自己斟酌着来,这下子凌霄和秦龙才明白过来,凌霄失笑:“祝余的花样倒是多……”

这一下很多事就解释的清了,凌霄正要跟秦龙说什么的时候外面传王爷回府了,凌霄轻叹了一口气:“你去吧,晚些我再叫你。”

褚奕峰一进府邸就知道出事了,看着管事的捧着粗布白衣匆匆走过,褚奕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几步跑进正屋,凌霄连忙迎出来,褚奕峰见凌霄无事松了口气,急道:“怎么了?!如何将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了?”

凌霄犹豫了下,轻声道:“峰儿,皇上……驾崩了。”

“六月初七一早发现的,御医诊断是忧思过度,在梦里去的。”凌霄看着褚奕峰的神色心里刀剜一样,哄道,“既是在梦里去的,想来……没有什么苦楚。”

褚奕峰愣了下,深深低下头,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凌霄心中大痛,皇上对褚奕峰做的那些龌龊事褚奕峰多不知道,如今出了事褚奕峰自然还是心伤的。

凌霄连忙扶着褚奕峰做到软榻上,褚奕峰侧过头将脸埋在了凌霄怀里,一声不出,眼泪不一会儿就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到凌霄衣衫里了,凌霄轻轻的揉着褚奕峰的后背,低声道:“峰儿……别憋着,哭出声来……”

褚奕峰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凌霄知道褚奕峰从小并不亲皇上,后来又有无数猜忌,如今哭只是血脉间斩不断的情谊,比起老皇帝死时候的情形好多了,想起这个来凌霄禁不住心疼,褚奕峰这半年里竟是去了两个至亲……

凌霄怕褚奕峰憋气轻轻抬着他的额头,低下头来轻吻褚奕峰的耳畔,轻声哄到:“峰儿……”

褚奕峰轻轻抬起手搂着凌霄的腰,一次次的事让他知道,谁都会离开,只有凌霄会一直在。凌霄轻轻抚摸着褚奕峰,静静的等着褚奕峰发泄完毕……

晚间的时候凌霄以王爷伤心过度为由将众官员送走了,只有梁丘杰没走,上前行礼道:“凌相,下官有事相商。”

凌霄让梁丘杰进书房里面,着人看茶,轻声道:“梁大人请坐,什么事?”

梁丘杰接过茶,让伺候的人下去,沉声道:“凌相,如今山陵崩,国不可一日无君……”

凌霄轻挑长眉等着梁丘杰接着说,梁丘杰倒是没有什么顾虑的,直言道:“如今成年的皇子只有大皇子慧王和咱们王爷,三皇子四皇子不足弱冠先不用考虑,立储一事大行皇帝虽然……虽然有所偏向,但并没有留下诏书,等于是留下了个难题给百官,日后该尊哪位王爷为帝?”

“论长幼之序,论大行皇帝宠爱程度,论在皇城中的人脉关系。”梁丘杰总结道,“慧王登基众望所归。”

凌霄轻笑:“梁大人说的是,若是皇族亲贵与重臣们都推举慧王,那说不得我们北地也要俯首称臣了。”

梁丘杰摇头:“论军功,论太祖皇帝宠爱程度,论品性声望,慧王登基当之无愧。”凌霄眉梢一动,淡淡道:“梁大人请慎言。”

梁丘杰不在意的一笑:“我梁丘杰怕什么?今日下官逾矩说这些话就是想提醒凌相,英王除了不是嫡长,没有什么比不上慧王的,或者有人说王爷心智单纯仁善不宜登大位,但就下官看来,只要有凌相一直侍奉左右……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梁丘杰见凌霄依然不动声色,继续道:“臣消息闭塞尚且知道在皇城中慧王与英王不对,若来日慧王登大宝,焉有王爷的立锥之地?还请凌相多思量。”

凌霄定定的看着梁丘杰,半晌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如今我离不开王府,还请大人去一趟北部军营,将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跟乌戟将军说一遍,大人舌绽莲花有当日孔明战群儒之才,相信也能为了王爷说服乌戟将军。”

梁丘杰连忙起身:“下官领命。”说着就要往外走,凌霄忍不住问道:“梁大人,你我相交不过半年,如何就……”

梁丘杰轻声一笑,也不转身,沉声道:“凌相可知,梁某已近不惑之年,当年也是进士出身,可惜蹉跎半生不过是个小小六品,幸得凌相赏识,如今已是四品官职,梁某不是贪恋官阶,只是……”下面的话梁丘杰没说,凌霄大概也明白,梁丘杰实在是个得用人,但输在为人不够圆滑玲珑,后得凌霄知遇之恩,自然会倾力相报。

梁丘杰走后凌霄回到里院,里面碧荷捧着一个食盒等在外面,见凌霄来了连忙赶上来道:“少爷,您快看看王爷吧,晚饭根本没吃,咱们也不敢劝……”

凌霄打开食盒的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有一碗粥还有几碟子小菜,凌霄接过食盒道:“你去吧。”碧荷福身退下。

屋里面只点了几盏灯,褚奕峰正坐在榻上出神,凌霄进屋将食盒里的粥拿出来,取了些糟鹌鹑肉拌在粥里,端了坐到榻上来,轻声道:“来,吃点东西。”

褚奕峰眼睛红红的,但还是接过粥碗吃了下去,凌霄接过空碗,劝道:“早些睡吧,明日我就打点东西跟你回皇城,后面有要忙的时候呢。”

褚奕峰点点头,还是话不多,凌霄帮着他收拾了就寝,褚奕峰刚躺下就听见外面有人叩门,凌霄不让褚奕峰起身,自己去了外间,拢香拿着张叠好的信纸交给凌霄:“刚才外面的人让交给您的,说让您这就看了。”

凌霄抖开信纸一看:乌戟携北部众军士誓死追随英王。

☆、83最近更新

乌戟也不是傻的,大行皇帝在世时就千方百计的打压武将了,这慧王是大行皇帝一手带大的,行事作风有过之无不及,真等着慧王继位的时候,他们这些前朝武将焉有命在?这么想来倒是同为武将的英王靠谱些。

乌戟会这么想,别的武将如是。

如今天下刚平定了几十年,大行皇帝就要向武将们收兵权,以前不敢说,现在谁都要念叨一番:人走茶凉,不外如是!

更何况大行皇帝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那就是冤杀了伏杰琴。除了皇族亲卫韦家,伏杰琴是唯一在世的参与过前朝旧部征战过的将军了,资历在军士中当属第一,大行皇帝永远不会明白武将们对伏将军的尊敬与崇拜,甚至一些年轻的将士将伏杰琴当做神明一般,而大行皇帝就为了那么个站不住脚的理由屠杀了他们的神。

如今大行皇帝已去,武将们憋着的一口气禁不住都的撒向慧王,这个时候就算凌霄没有派梁丘杰去北部游说,乌戟也决定了要追随拥立褚奕峰。

凌霄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现在缺的,是褚奕峰的斗志。

凌霄侧过头,褚奕峰就枕在他手臂上,眉眼间还有些许的泪意,凌霄轻轻地用里衣的一角为他拭去,褚奕峰顺着凌霄的动作偏过头,温驯的将脸埋在凌霄的怀里,凌霄轻笑,为他掖了掖被角,无论如何,这场仗只许赢不许输,皇城有他们的亲人,他不会让褚奕峰一辈子提心吊胆的屈居于北地。

翌日两人起了个早,都收拾好只略用了一些粥饭就一起去了议政厅,凌霄陪着褚奕峰将封地里的事交代了一遍,最后凌霄转头对梁丘杰道:“我与王爷这一去皇城不知何时能回来,封地中的事就全靠梁大人照应了,我回北地不知何日,今授命梁丘杰梁大人为封地新的文相,还请大人不必推辞。”

此言一出厅内官员都吃了一惊,梁丘杰更是马上推辞,凌霄一笑:“梁大人不必过谦,这是我和王爷反复思量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一个文相凌霄不是很在意,此去皇城,若是胜了,那他自然不可能再回封地做文相了,若是败了……凌霄轻笑,那就要与褚奕峰生同衾死同穴了,自然也回不来。

梁丘杰推辞半日无果,无奈受了,承诺道:“还请王爷和凌相放心,有我梁某在北地一日,必然同众位大人为王爷守住这里,等着王爷好好的回来。”

凌霄点头,又吩咐了些小事后就散了。

从议政厅出来褚奕峰的话就很少,马车里凌霄轻轻揽着褚奕峰,不多时到了英王府,凌霄掀起马车门帘先一步下车,扶着褚奕峰的手让他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大门走,凌霄稍稍落后两步,褚奕峰正要上台阶时,猛地回头,王府不远处的一个布衣男子突然发作,从怀中抽出一把弯刀来直取凌霄!

千钧一发,凌霄尚不知,顺着褚奕峰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明晃晃的刀刃冲着自己面门而来,凌霄下意识往后躲,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经直冲过来,凌霄用手格挡,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薄薄的衣衫,一道血光划过,那人还要再挥刀时褚奕峰已经赶上来,侧身挡到凌霄面前,一个侧踢将那刺客扫出一丈,刀光剑影只在一瞬间里,王府亲兵瞬间赶上来将那刺客制伏。

褚奕峰连忙回头查看凌霄的伤势,凌霄连忙安慰道:“无事,刚擦破了皮而已。”褚奕峰小心的将凌霄的袖口挽起,只见凌霄小臂上划开了一道近尺长的刀伤,血迹蜿蜒流下,褚奕峰确定了凌霄没有伤到筋骨才堪堪放下心,转身走到那刺客面前,一把抄住他领口将人提起来,原本温善的面孔几竟狰狞,怒道:“说!谁派你来行刺的?!”

那人只不说话,当下就要咬舌自尽,褚奕峰一手扣住他脸上,修长的手指一用力直接将他下巴卸了下来,冷笑:“想死?等过了我府中三十二道刑具再说,我再问你一次,谁派你来的?说!”

那人看来是被骇住了,卸了下巴后口齿不清,勉强道:“我……说……慧……是慧王……”

褚奕峰眼中一动,抬手将那刺客的下巴合上了,那人只是抽气,半晌磕磕巴巴道:“是……慧王派我来的……”

褚奕峰脑子中“嗡”了一声,闭了闭眼,继续问道:“大哥……慧王怎么说的?”

“慧王说……务必杀,杀了凌小侯爷……”

褚奕峰一手扣在那刺客脖子上恨道:“慧王竟敢……竟敢要凌霄的命……”褚奕峰手下发力,恨的就要直接掐死了他,凌霄连忙过来拉褚奕峰,急道:“王爷不可,这是慧王害我的罪证!区区小贼不值得脏王爷的手!”

褚奕峰听了凌霄的话才将手放下,那刺客脖颈间已经多了几道乌青的指痕,褚奕峰冷冷道:“押到牢里,好生看管着,不许他寻死。”

亲兵连忙押着那刺客去了,褚奕峰转过头来连忙叫人去请太医,自己扶着凌霄往府里走,凌霄侧过头给了秦龙一个眼神,秦龙知意,跟着押送那刺客的人一起去了。

“疼不?”褚奕峰看着凌霄的伤口心焦不已,悔道:“都是我不好,要是早一步发现了……也不用你受这个苦。”

凌霄轻笑:“无妨,不过是皮肉小伤,只是口子大了些吓人,李太医,快跟王爷说了好让他放心。”

李太医将凌霄手臂上的血迹拭干后取了药粉来,道:“确实无大碍,凌相躲的利索,刀口很浅,妥善医治了疤也不会留下,王爷放心。”

李太医说着话,手下不停,将伤口包扎好,又叮嘱了些忌口的东西才姗姗去了。

“来……”凌霄拉着褚奕峰做到他身边,褚奕峰小心的看着凌霄的手臂怕碰着了,凌霄一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忘了当年一起在战场上了,那时的哪一道伤不比这个深?”

褚奕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是我大哥伤的你……”

凌霄没有接话,褚奕峰淡淡道:“大哥容不下我,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根本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从小就没有……他想要什么,我从不会去抢去夺,我也不在意那些,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但你不行……但现在……他敢动你……”

凌霄正要说什么时外面亲兵来报,皇城中有文书传来,褚奕峰和凌霄连忙起身让人将文书拿进来,褚奕峰接过拆开一看,拿着文书的手上青筋暴起,胸间霎时燃起滔天怒火,怒道:“欺人太甚!”

凌霄连忙接过来看,心中轻叹,上天助我,慧王这封文书太及时了。

慧王以国中无君恐外邦趁势进犯为由,令褚奕峰驻守北部,不必回朝。

褚奕峰一颗心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被慧王伤透,褚奕峰沉默半晌,转头对凌霄轻声道:“凌霄,我不能让大哥登基。”

凌霄顿了下,低声道:“你愿意做皇帝?”

褚奕峰听闻‘做皇帝’三字似乎是茫然了下,静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但要是让大哥做了皇帝……他就可以名真言顺的杀了你,如今他品级不如我尚且敢派刺客来,届时……我不能让你死,我……我要做皇帝。”

凌霄上前一步揽过褚奕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褚奕峰永远,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刚才这一句话对于凌霄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年凌霄不顾太子的刁难,毅然请旨前往北部清剿张继叛军,几经周折才请来了圣旨,那时他手里才有二十个兵,前往北地的那几天不堪回首,从那一天到现在,支持着他不择手段阴谋算尽的,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理由:他不能的让褚奕峰死。

而在今天他的小将军为了他做了同样的决定,他说,我不能让你死,我要做皇帝。

凌霄低头轻吻褚奕峰的颈侧,哑声道:“峰儿……我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你要做皇帝,我就会让你做皇帝。”

两人的依偎片刻,褚奕峰让凌霄稍休息一会儿,将汤药喝了,凌霄手臂上的伤口不厉害,但天气热,还得好生养着才易好。

褚奕峰出门让亲兵将北部军营中一众大将都请来,又将北部四品以上官员召来,也不去议政厅了,索性王府中没有女眷,直接请到了里面来。

乌戟与凌霄早有默契,听到消息连忙带着手下得用的大将赶来了,不多时人聚齐,先是对缠了厚厚绷带的凌霄慰问了一番,后褚奕峰坦然说明白了:慧王不仁不义,本王不堪忍受。

如果此时皇城中的褚奕瑾看见这一幕就知道自己有多蠢了,他以为用当日大行皇帝阻碍褚奕峰回朝的理由就能再次的拦住褚奕峰,可惜他不知道,褚奕峰也是有脾气的,有血性的。

更重要的一点,他不是大行皇帝,他不是褚奕峰的父亲,他只是个三品的辅国亲王,而褚奕峰是正一品的监国尊圣亲王。褚奕瑾给褚奕峰下命令,从品级上就已经是逾矩了。

褚奕峰淡淡道:“今日慧王可以派刺客来刺杀凌霄,明日他也可以派人来刺杀本王,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本王本无心皇位,但今日本王想明白了……”

“英王深明大义,心怀家国天下,自然由不得慧王作恶。”凌霄打断褚奕峰的话,他怕褚奕峰说出什么为了自己才要做皇帝的话,现在众将士官员想听的可不是这个,凌霄正色道,“今日就是各位为我大褚效力的时候了,大行皇帝死的不明不白,皇城中只说在梦中去了,言辞模糊,令人起疑,焉知不是慧王下的毒手?!”

乌戟神色一动,心里不由得佩服凌霄的心智,造反都要来个这么名正言顺的理由,乌戟面上也是一脸沉痛,怒道:“我等誓死追随王爷,绝不容许慧王继续作恶。”

“如今大行皇帝死因不明,慧王却不准英王回朝尽孝,今日更是派了刺客来北地,其心可诛!”凌霄舌战春雷,“我等即为大褚臣子,食君禄忠君事!慧王妄图皇位不择手段残害皇族,人人得而诛之!”

凌霄回头望向褚奕峰,褚奕峰心有所感,沉声道:“北部将士儿郎们,请将身家性命托付与我,我发誓不让你们失望!“

凌霄与褚奕峰并肩而立,屋中将士官员们纷纷下跪:“誓死追随王爷!”

之后凌霄给北部官员各自派发了新的任务,每人各司其职,绝不能让褚奕峰的大后方出问题。

“梁大人,半月前我封地内粮食已经收割,不知现在纳粮有多少?”

梁丘杰做了保证:“今年全仗着凌相的新政,我封地内纳粮足足是往年的一倍。”

凌霄点头:“还未运到皇粮仓吧?不必再送去了,只运到王爷名下的粮仓即可。”

梁丘杰:“下官省的。”

凌霄淡淡一笑:“只怕还不够,还烦请乌将军提前派兵去北笀和白石江两地,这两处都有万石粮仓,平时就是他们供给北部军营,现在说不得还是要向这两地借点粮了。”

乌戟颔首:“凌相放心,今日我就派人去借粮。”

凌霄一笑:“粮食太多,人手少了怕是不成的,还请将军向两地各派三千精兵,想来他们就会借了。”三千精兵压境若是不借那就是找死了,为了避免有人真的找死,凌霄又交代道:“若是还不借,那就抢,日后还他就是。”

乌戟一笑:“凌相说的是。”

褚奕峰将乌戟手下的兵士与褚奕峰的亲兵一同收编,军士一共十一万,褚奕峰命鲁伟山帅一万军士留守稳住后方,自己与乌戟共将十万人回朝征讨慧王,打出来的口号是凌霄拟的:清君侧!

当天两人交代好一切后命众人各司其职,回家休整一天,明日出发。

当夜褚奕峰与凌霄用了饭后早早的就寝了,凌霄轻轻揽着褚奕峰,轻声道:“估计一下,我们要用多长时间打下皇城来?”

褚奕峰思量了片刻,道:“若是舅舅不插手,少则两月,多则三个月。若是舅舅插手……我不好说。”

凌霄知道褚奕峰自小从师于韦铮辅,心里先有些怯意了,自然说不好,轻笑:“这个我倒是能跟你打包票,舅舅不会插手。”

“为何?”褚奕峰自小与韦铮辅亲密都不敢确定,凌霄倒是信誓旦旦的,凌霄一笑,“旧年我曾找过舅舅一次,当时我就估量日后你与慧王有一场争斗,只是没想到要动兵,当时舅舅就表态了,日后他会帮扶你。”

“那时候你就想到今天的事了?”褚奕峰禁不住红了眼眶,这些年凌霄为他铺路他不是看不见,只是最近一件件事出来,褚奕峰越来越清楚了凌霄对他有多好。

凌霄侧过头轻吻褚奕峰的眉心:“爷爷教我的,走一步看三步。”

褚奕峰抬起头亲吻凌霄的唇,轻声道:“等我做了皇帝……到时候再也不让你费心,到时候谁也动不了你。”

凌霄心里一暖,“嗯”了一声:“到时候,我们就永远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

第二日一早,褚奕峰与凌霄身着墨色武袍,一起进献三牲,校场上万日齐肃穆,虔诚的看着他们的大将军。

号角声依次响起,褚奕峰立于高台亲自点将。褚奕峰将刀上鲜血抹去,转身对着十万大军朗声道:“神明在上!太祖皇帝在上!大行皇帝在上!”

军士们奋力呼应:“神明在上!太祖皇帝在上!大行皇帝在上!”

褚奕峰道:“如今朝中奸臣当道!毁我国祚,屠我皇族!”

“今日我北部儿郎替天行道,平乱贼!清君侧!”

将士们随之大声呼应,声势动天!

褚奕峰骑上战马,凌霄退半步之距,随着角声一齐出发,行军半日大军行至甸子县,只见前方戈壁线上一排战马等待着,褚奕峰心里不由得一惊,仅目测前方就有铁骑五千之众,这是哪部的兵士?

褚奕峰命众人停下,只见对面一骑奔来,距离仅百步时褚奕峰终于看清了,来人竟是匈奴大单于羌胡!

羌胡打马走近,距离十丈时站定不再靠近,朗声笑道:“小王爷,听说你要去打仗了?”

褚奕峰朗声道:“正是,不知大单于有何赐教?”

“赐教没有,你那军师凌霄厉害的很,要赐教去找他!”羌胡笑着拍拍身下的马匹,趣道,“你是去杀你大哥吧?!”

凌霄哭笑不得,大军面前说这个作甚,褚奕峰倒是不甚在意,羌胡一笑:“无事无事,我还杀了我爹呐!”说毕自嘲一笑,朗声道:“知道你们的战马不行,哥哥赶着给你送了五千匹战马来!”

大军闻言俱是一惊,匈奴战马有名已久,平日里也有不少人冒死去匈奴境内采买,购来的都是名驹,可达千金,如今这匈奴王竟是自己将马匹送了来!还是五千之众!

褚奕峰愣了下突然笑了出来,朗声道:“谢谢大单于厚恩!”

羌胡不甚在意的一笑,下了马轻轻的揉了揉马鬃,回头大声喊了声匈奴话,后面的匈奴骑士们闻言一同下马,同羌胡一样同战马亲昵了下,战马训练有素,跟着羌胡的坐骑一同慢慢的走向褚奕峰大军中,在荒凉的隔壁上形成了一道独特又震撼的风景。

凌霄心中动容,大声道:“大单于!大恩不言谢!”

羌胡一笑:“哥哥懂得!”羌胡看着凌霄与褚奕峰并肩于战马上,眼中似钦羡似无奈,对着凌霄大声道:“凌霄!见着了祝余说一声!无事……无事了就回来!我在头曼等着他!”

凌霄一顿,朗声道:“大单于放心!凌霄一定保全祝余性命!事成之后一定派重兵护送祝余回北地,不让他有分毫闪失!”

羌胡眼眶一红,点头道:“哥哥谢过了!”说毕转身,大声呼喝着部众一起离去,众人缓缓的消失在地平线上。

凌霄跟褚奕峰换上羌胡送来的战马继续行军,远远望去戈壁滩上十万军士随着褚奕峰与凌霄一起向皇城进发,形成了几里长队伍,浩大又壮观,战马上两人相视,心中万千情谊交汇:何其有幸,与你并肩而战。

☆、84最近更新

褚奕峰一行人行军三日后皇城中才得了消息,慧王看着呈上来折子气的肺要炸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褚奕峰真的敢反了。

“英王打着平乱贼清君侧的口号。”曹容轩轻蔑一笑,“却不知英王所说乱贼是谁呢?”

左丞抬起眼皮来看了曹容轩一眼,不接话,褚奕瑾只觉得头疼,命人取了幅地图来看,半晌道:“舅舅,看着英王的这个速度,最快几时到皇城?”

韦铮辅也不看那地图,心里嗤笑,还想做皇帝,连大褚国土地形都背不出来,拿着份地图指手画脚的,韦铮辅顿了下,低声道:“若是探子传来的消息无误,那英王大军不是每日行军时辰过长就是骑着不一般的战马而来,这样……臣也估算不出。”

韦铮辅倒是没有闹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探子的情报有误,从北地过来绝不是这个速度,但几个探子的情报皆是如此,现在就是韦铮辅也闹不清了,难不成他们是日夜行军不成?褚奕峰是韦铮辅一手带出来的,他不信褚奕峰会做出这种事来,所以一时也不是很明白了。

褚奕瑾听韦铮辅如此,这个只觉得舅舅是在跟自己作对推?,但现在他也不敢跟韦铮辅撕破脸,一是皇后那里交代不了,二是皇城里没有韦铮辅震着不成,遂缓了缓脸色,轻叹:“二弟从小鲁莽,如何现在竟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命他驻守北地,就是怕匈奴人趁乱侵袭,他如今却不管不顾的带着北部大军回朝,却将边境百姓置于何地?”

韦铮辅闻言愣了下,冷声道:“王爷命英王驻守北地?”

左丞也愣了下望向褚奕瑾,褚奕瑾却是一脸的名正言顺:“我也知道此时二弟该回来给父皇尽孝,但国事大于家事,太祖仙逝时父皇也是如此命二弟不必回来,现在也理应如此。”

左丞听了这话眼泪都快出来了,先帝啊……你怎么就非要扶持这么个东西!今早他听闻褚奕峰反了还惊异,以他对褚奕峰的了解感觉他不是个会做这种事的人,却没有想到是褚奕瑾自己给人家将由头送过去的!

韦铮辅冷笑道:“臣却不知,王爷是以何身份向英王下的命令呢?”蠢货,你以为你是先皇?!

褚奕瑾顿了下,掩过脸上的尴尬,淡淡道:“自然是以长兄的身份。”

左丞干脆不说话了,只想着一会儿哭先帝去,韦铮辅却没有这么好的忍耐力,当下道:“若以兄长身份,臣却不知有哪家的兄长不许自己兄弟回家悼念亡父的理;若是以王爷身份,若是臣没有记错,不计长幼,现在王爷见了英王都是要行礼的,英王军功赫赫,不足弱冠就由太祖皇帝破例封为郡王,后大行皇帝更是加封英王为监国尊圣亲王,说起来,如今我大褚国王爷中,英王的品级最高。”

言下之意,你疯了才敢责令褚奕峰不许他还朝。

褚奕瑾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这些他自然也想到过,但他怎么能放心褚奕峰回来?自己除了居长且得皇上喜爱,别的什么也比不上褚奕峰,更可恨的是立储诏书怎么也找不到了,弄得自己现在处境尴尬无比。

褚奕瑾望向荣祥公,荣祥公顿了下,这个情景下他还真的不想站出来说话,不过为了自己一族,为了孙女日后的荣耀,荣祥公一咬后槽牙,出列道:“慧王殿下阻碍英王回朝确实不对,不过韦将军所言差了,如何英王品级最高了?”

荣祥公望了左丞一眼,继续道:“先帝在世时曾谈过立储一事,当日先帝的意思是属意慧王殿下,听到这话的不止我一人,左丞、魏大人,曹大人等内阁大臣都知道的,如今先帝已去,我等理应遵从先帝遗志,全力辅佐慧王殿下。”

左丞心里叹了一口气,出列道:“当日先帝确实说过这话,四位皇子中成年的就只有慧王殿下和英王殿下了,慧王居长,且尽得先帝教导,理应登大位。”

褚奕瑾刚要谦让谦让,但见没有多少人应和也就讪讪的罢了,众人不禁都望向不发一言的韦铮辅,韦铮辅抬眼在殿中一扫,淡淡道:“我韦家世代武将,不懂得朝中这些事,只会做好分内的事,那就是万死保全皇族性命,不管是继位的,还是没有继位的。”

韦铮辅不愿过多纠缠,以军中无人为由告退回去了。

见韦铮辅走了褚奕瑾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舅舅没有十分反对自己就好了,对于韦家褚奕瑾也很放心,定了定神道:“之前命英王驻守封地是小王思量不周了,但如今英王竟然私自号令北部军营将士回朝,置北部边境百姓于不顾,这点绝不容姑息。”

“曹大人。”褚奕瑾沉声道,“今授你大将军之职,严师为骠骑将军,即刻前往龙贵,着令龙贵军营、建宁军营军士出征,务必拦下英王大军。”

曹容轩自被先帝启用后并没有真刀实枪的战过,见褚奕瑾如此重用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龙贵、建宁两军营的军士合起来已经有近三十万了,以三十万打褚奕峰的十万,还怕不成么?曹容轩踌躇满志,朗声应道:“臣遵命,必然拦下英王叛军,不容皇城中有任何闪失。”

左丞抬眼瞟了曹容轩一眼,心里冷笑,英王叛军?这话是你说的,我没说过。

褚奕峰一笑:“早就听说曹大人之智不让曹公当年,小王如今拭目以待。”殿下官员随之附和,不管个人心里怎么想,但早先已经上了慧王的破船了,如今好赖就这样吧,细想也是,以三十万打英王的十万,不能输吧?

褚奕瑾带着一群貌合神离的乌合之众开始互相吹捧,仿佛已经看见了褚奕峰带着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男宠凌霄来伏诛了。

“三十万?”褚奕峰随手抄起笔来在羊皮纸上画了几道,龙贵地区的地形清晰的浮现出来,褚奕峰在几个地方涂黑了些,给凌霄解释道,“看这……这里都是山地,特别是坝子岭,这里就是个一线天,我一开始都怕咱们战车不方便过去,我大哥居然派了三十万人来……”

褚奕峰开始心算,坝子岭的一线天曲折回绕足有二百丈,步兵并排可走七人左右,骑兵可走两骑,一共有三十万人……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褚奕峰眼中有些惊恐,凭他的智商无法想象那人挤人马挤马是怎么个混乱吓人的场面,不由的缩了下肩,呐呐道:“耸人听闻……”

凌霄对于那一块的地形并没有什么概念,无法体会褚奕峰现在满脑子人马乱挤的场面,问道:“那你想好战术了?”

褚奕峰愣了下,这……用不着战术吧?

褚奕峰看着凌霄咽了下口水,道:“这个……战术就是,我们就不用过坝子岭了,明日行至坝子岭就守在一线天北边修好简单的防御工事,等着曹容轩的军士来,来一个……砍一个即可。”

“啊?”凌霄没听明白,乌戟却懂了,不由得愣了下,随即大笑起来,眼泪几乎要流下来,堪堪止了笑,喘道:“很……很是……”

乌戟笑着给凌霄解释了一遍,凌霄失笑,点头道:“如此……也就如此了,我于军事不大通,全听王爷和诸位将军的了。”

“曹容轩,曹容轩……”乌戟忍不住嘲道,“朝中大将韦将军慧王自是不敢放出来的,那是皇族的铜墙铁壁,剩下的……伏将军仙逝,还有五位大将仍被关在狱中,得用的自然就是阵法世家曹容轩了,哼……”

众将士闻言又嘲又骂,笑够了乌戟想了想道:“王爷……慧王派的大将军是曹容轩那书生,不用理会,只是又派了严师做副将,严师……”

当年平定张继叛军严师也是同褚奕峰并肩作战过的,褚奕峰点头:“乌将军的意思我懂得,严师在朝中万事由不得自己,众将士若是和严师对阵,莫要伤他性命。”

诸位将士点头称是,不多时就散了。

“今日行了六个时辰的军,可累了?”军中无女眷,凌霄就将这个些零碎的活计包了,先是跟褚奕峰沐浴了,又取了布巾来为他擦拭湿发,褚奕峰闭着眼笑道,“没有,哪里就这么娇气了,行了,你躺下,我给你揉揉,你不习惯的骑这么长时间的马,姿势也不规矩,应该挺累的。”

累是会累,凌霄倒是没有觉得特别受不了的,听褚奕峰这么说也就躺了下来,褚奕峰取了药油倒在手心搓热了,褪下凌霄的里衣,顺着凌霄肩膀往下按揉起来,褚奕峰手劲适中,凌霄只觉得一阵酸痛后僵硬的肌肉松泛开,不多时就舒服了很多,凌霄轻笑:“这手功夫倒是不错,跟谁学的?”

“呵呵……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我累了舅舅就是这么给我揉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记住了,我手劲儿大,你要是疼了就说。”褚奕峰顿了下,“怎么不说话了?”

凌霄轻笑,稍微抬起些上身来,揉了下褚奕峰的头:“今后你累了只让我来就好,不用别人。”

褚奕峰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脸红了下,笑道:“那时候我才十岁……当不得数。”凌霄轻笑,起身拿过里衣来披上,一笑:“逗你的,成了,咱们早点睡。”说着往里靠了些让褚奕峰上塌,褚奕峰靠着凌霄躺下了,倚着凌霄的肩膀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凌霄侧过头轻吻褚奕峰的唇,褚奕峰一笑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了。

两日后褚奕峰已在坝子岭将防御公事做好,褚奕峰只派了五千精兵驻守在坝子岭的北口上,剩下的军士就地安营扎寨,修养生息。

又过了一日曹容轩的兵才赶到龙贵坝子岭,褚奕峰和凌霄在北口防御后等了快一个时辰曹容轩才做好战前动员,褚奕峰等的实在无聊,索性给几个小将现场教学:“这战前动员最多最多只能一刻钟,其实这个越短越好,一盏茶就罢了,说这么长时间,再大的劲儿也泄了,那叫……嗯,头一回厉害,第二回就松懈了,第三回就彻底没劲了……”

凌霄忍住笑,道:“那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对。”褚奕峰一笑,“凌相是文化人,但这战前动员千万不要让文化人来做,兵士们多是没有读过书的,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懂得这些?刚才那边曹大人说的那些,我就没懂几句,想来他的军士们也不懂。”

褚奕峰憨憨一笑:“最重要的两点曹将军都没做到,这就是最失败的战前动员了,记着了?”

几个小将点点头,凌霄忍笑忍的难受,拿过皮囊喝了几口水,递给褚奕峰:“渴不?”

褚奕峰点点头,就着凌霄喝过的皮囊喝了几口,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前面曹容轩让人进行攻势了。

褚奕峰的人退守在坝子岭之外十数丈,众人隐蔽在灌木丛中,褚奕峰跟凌霄轻声道:“曹容轩八成是想过了坝子岭去直接去剿我们军营,咱们不用现身,等着过来的人多了再出手就好。”

凌霄点头:“都听你的。”

褚奕峰略想了下,道:“罢了,还是将包围圈放大一些,咱们抓活的。”

凌霄轻笑:“你是看上人家的三十万大军了吧?好,抓些军士扩张军营也好。”

是役,褚奕峰大军几乎无损伤,并将先锋将军严师连同一万五千军士一同活捉。

军营中褚奕峰亲自给严师松了绑,叹道:“严将军……冒犯了。”

严师此时再见褚奕峰凌霄与乌戟人等自是无言,北部一别后谁想到短短半年后竟是这个光景,褚奕峰拍了怕严师的肩膀,低声道:“你且安心住下,我知道你家小都在城中,对外只说你宁死不降被我扣下了,先这样吧。”

严师闻言愣了下,眼眶瞬间红了,俯身就磕头,泣道:“严师叩谢王爷大恩,当日慧王点将时臣心里就不愿意,只是身为臣子哪里能违令?王爷……”

褚奕峰叹了口气将严师扶起来,轻声道:“罢了,严将军先去歇息吧。”

凌霄对乌戟使了个眼色,乌戟知意,陪着严师回帐,顺便打听朝中现在的情况。

凌霄跟着褚奕峰回帐,凌霄拿了地图来看,半晌道:“总是这样也不是常法,他们过不来,咱们一样过不去,从一线天过去又是找死……”

“那曹容轩必然没有这么傻。”褚奕峰将武袍褪下,笑道,“他输在不熟悉地形,坝子岭这里本来就是丘陵山地少人烟的,他大概只以为那一线天不过十数丈,没有想到竟是这么长……哈哈,今天这一仗真利索,直接收编了一万多的兵士。”

凌霄命人取了水来两人沐浴,道:“那你想好了咱们怎么过去了?”

“想好了。”褚奕峰同凌霄一起泡在热水中,两人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不见淫|邪只有依恋,褚奕峰轻轻靠在凌霄肩膀上,低声道:“咱们就从一线天过去,但绝不是像曹容轩这样……我已经派一千亲兵趁着夜色去了坝子岭,今晚他们就会将五百架弩车安置在坝子岭高地上,明日由弩手做掩护,将一线天外南方四百丈内的敌兵尽数射死,咱们的兵就有足够的时间和地方从一线天出来了。”

凌霄轻笑:“你想的周全。”褚奕峰被热水泡的有些懒懒的,将头杵在凌霄身上,两人泡了不多时就出来上塌就寝,等待着明日的战役。

……

“什么?”褚奕瑾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起身怒道,“大军折损了多少?!”

风行军朗声道:“禀王爷,大军头一日交战时中了英王叛军的埋伏,被活捉了一万五千,并将严师将军扣押,第二日两军正面交战,曹将军奋勇杀敌,无奈叛军狡诈,启用弩车挡住了我军的攻势,我军不敌……折损两万,被活捉四万。”

褚奕瑾只觉得头中嗡嗡作响,什么概念?交战不过两日就被褚奕峰削去了近八万的军士……褚奕瑾手上青筋暴起,恨不得自己上阵,左丞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时褚奕瑾站起,怒道:“去!传本王命,召笀康侯入宫!”

“王爷不可!”左丞与荣祥公连忙拦阻,褚奕瑾却不愿再听,只想现在就将凌霄的家人尽数拖到阵前杀了祭旗,没想到这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有笀康侯的请罪折子递上来了,褚奕瑾接过一看,刚消下气些许火气又烧了上来。

笀康侯爷在请罪折子中痛斥凌霄的十大罪状,言辞中没有任何回护之意,只让褚奕瑾火速拿下了凌霄赐死以谢太祖之恩,褚奕瑾恨不得吐血,废话!要是能拿下凌霄他早就拿下了!

送折子的小太监低声道:“笀康侯爷被凌霄那佞贼气的大病了一场,进的气儿多出的气少儿,如今起不来床,王爷……”

褚奕瑾被这爷孙俩顶的肺叶子疼,偏生现在他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开发,又要听左丞的笼络人心,强自稳了稳心道:“命……命太医好生照看笀康侯爷,赐……赐百年老参。”

小太监领命而去。

笀康侯府中,凌侯爷看着锦盒中的老参不住唏嘘:“多好的参……多好的参……”叫了小厮来:“去,给姑太太送去,让姑太太好生放到库里吧,这可是宝贝,好好留着。”

小厮躬身:“是。”

☆、85最近更新

曹容轩不过半月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急急的翻着祖宗的《曹氏兵法论》想对策,出皇城时赫赫扬扬的带了三十万兵出来,如今手底下被杀的杀被收编的收编,只剩寥寥十万人了。

昨日战场上曹容轩折损了一队的人才抢了一架北部军的弩车来,正在命从皇城中召集了匠人来研究,到底这种弩车是什么材料,什么发力方式铸成的,竟是可以四百丈外取人性命,若不是曹容轩亲眼所见他真的不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种神器。

皇城来的匠人们本也是精通奇巧之术的,但到底是跟凌霄差了了几千年的学术知识,能模仿的出来但也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曹容轩不懂匠人们对这神器的震撼喜爱,只急急的要他们也造出一样的来。

匠人们犯了难,躬身道:“这青铜倒还好说,虽贵重但咱们也弄的来,再不成也可以铁代替,但这弩弦……大将军饶命,实在是不知道是如何拧成这么大力道的,就算是按着这个摸样,以铁和我们的弩弦造成……其射程绝达不到四百丈。”

曹容轩气的想直接将这群磨磨唧唧的人拖出去斩头,耐着性子道:“那射程可达多少?”

匠人们纷纷相顾,低声道:“二百多丈吧。”

曹容轩大怒:“那有什么用?!战时叛军每每推出千数台弩车排开于阵前,我军根本无法靠近,就算是勉强拿着重盾靠近了,偏偏这弩箭力道极大,靠的过近了连盾也无用,不都是毁在这弩车上!”

曹容轩越说越气:“害的本将军胸中无数阵法摆不出来!英王有何厉害?不就是靠着有几架好弩车!”

匠人们呐呐不敢言,只等着曹容轩发够邪火。

曹容轩也无法,只让匠人们能造出什么样的来就造出什么样的来,他神智略清醒了些,命人趁着褚奕峰大军还没有到八台湖将那湖上唯一的一处桥毁了,随行的军师抖声道:“大……大将军……这桥可是历尽了三朝的了,就这么拆了……”

“糊涂!”曹容轩怒道,“桥重要还是我大军重要?!孰重孰轻的分不清!”

“可是……”那军师还是不死心,继续道,“若是八台桥被毁,我们也过不了八台湖,也退不了叛军了啊。”

曹容轩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照着这个形势,能守住八台湖就是好的,退兵……曹容轩还在想战略。

皇城中褚奕瑾一样的着急,眼瞅着褚奕峰就要打过来,曹容轩一败再败,这样下去不出半月褚奕峰就能打进来了。

名不正言不顺,凌老侯爷那么一闹也不能真的拿了凌家的人来,毕竟笀康侯府在表面上是站在褚奕瑾这一边的,左思右想之后褚奕瑾叫了岳父家荣祥公和左丞来密谈,几人谈了半日,最后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能先派人去和谈,既然打不过,那就好好说吧,只要褚奕峰不要这龙椅,什么都可以先应给他。

和谈的重要任务就派在了左丞头上,左丞虽暗悔排错了队,但如今再去跟褚奕峰投诚怕人家也不会理会的,左丞心里叹一口气,一招错招招错,如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两日后左丞乘着一叶扁舟慢慢的过了八台湖,军中人也多听说过左丞的,不敢怠慢,好好送到了大帐中。

帐中褚奕峰坐于首位,凌霄坐于褚奕峰下首,其余将士们分立于两侧,见左丞来了并不见礼,如今大家效忠的主上不同,且已经兵戎相见多日,实在没有必要再假客气了。

左丞端端正正给褚奕峰行礼,起身道:“英王一向可安好?小侯爷可安好?”

两人淡淡应了,褚奕峰命人给左丞看座,左丞告了罪颤巍巍的坐了。

“一连交战多日,王爷与慧王却一直未曾好好的谈过一次,恐其中有什么误会,所以让老臣前来。”左丞诚恳道,“王爷与慧王本是嫡亲的兄弟,何如闹成今日这情景?”

左丞轻叹一口气,寒心道:“先帝尸骨未寒,王爷却挑起这诸多纷争,于心何忍呢?”

褚奕峰还未答话凌霄先一步笑道:“大人说的是,我家王爷自北部赫赫沙而来,本是因为先帝的丧事,父亲过世,儿子回来奔丧,这有何错?!只是如今皇族子嗣凋零,人口不昌,我等怕王爷万金之躯有了闪失才命北部将士跟随,为的不过是保全王爷性命罢了。”

凌霄见左丞要说话连忙抢在前面,怒道:“今日你说起王爷挑起这诸多纷争,我倒要问问慧王!王爷不过是回来为先帝奔丧,为何慧王却派了三十万大军于龙贵阻拦?!王爷几经战乱,未死在叛贼张继手中!未死在匈奴蛮族手中!却差点死在大诸国自己军队手中!”

“如今还敢来说什么嫡亲兄弟之言?三十万大军差点将我们杀尽时怎么不说是嫡亲兄弟了?是了,如今事易时移,是我们二十万大军对战对岸的十万军士了,这时候慧王就想起英王也是兄弟了?”

凌霄站起来走到左丞面前,步步紧逼:“你也知道先帝尸骨未寒!所以还怂恿慧王来谋害我家王爷的性命,焉知你不是为了屠尽皇族以谋他想!”

“老臣没有!”左丞仓皇为自己解释,他这次来本是想先给褚奕峰一个下马威,然后再晓以大义,许下好处让褚奕峰退兵的,他自知褚奕峰自幼口才不佳,又是个心软的,但没有想到进了大帐没有跟褚奕峰说一句话,倒是先被凌霄扣了个谋害皇族的大帽子,心中叫苦不迭,连忙跪下道:“王爷明见,老臣不过是为天家效力罢了,何来谋他想之说?再说句大不敬的,老臣如今七十有二,谋了他想做什么呢?”

“世人奔忙多为了宗族子女,左丞大人自己受不起这大富贵,依然可以隐蔽后人啊。”凌霄嘴下不饶人,讽道,“不似我家王爷,年纪轻轻几番要为国捐躯,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左丞几乎要哭出来了,这凌小侯爷怎么比他爷爷还难缠,凌老侯爷心眼再多那至少还是个笑面虎,这凌霄确实从不给人任何面子的,一张嘴就要人命。

“凌小侯爷明见……”左丞后悔不已,一开始不该挤兑褚奕峰的,谁都知道凌霄这个佞宠回护褚奕峰的紧,自己何苦呢,泣道,“臣不过是为慧王来劝和的,小侯爷真是错怪了我了。”

见左丞服软凌霄才冷笑一声坐回座位上,敢跟褚奕峰叫板,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谁下马威呢。

褚奕峰命人扶左丞坐下,淡淡道:“我大哥说什么?”

左丞擦了擦脸上冷汗,诺诺道:“慧王说,王爷想要什么就说,都是自家兄弟,何故闹成这样?”

褚奕峰扫了左丞一眼,低声道:“本王所求不多,不过就是要给父皇送终。我北部将士虽说是镇守边疆不得皇城中官员受宠,但吃了一辈子朝廷的俸禄,最后了也要来皇城中磕个头才能安心。”

褚奕峰说别的还好,说到这里帐中将士不禁想到太祖殡天时自己也未来磕头的,乌戟等人不禁红了眼眶,左丞自己也禁不住唏嘘。

左丞咬了咬牙,褚奕峰说是进城给先帝磕头,但磕完头再如何谁还知道?沉声道:“如今王爷带着二十万大军,进城不适宜吧?”

褚奕峰淡淡一笑:“有这些人大哥还会派人来刺杀,要是不带一兵一卒进城只怕我与凌相的尸骨都不存了呢。”

“何来刺杀一说?”这个左丞是真的不知道,茫然道,“有人来刺杀王爷?”

“就在大哥命我不许还朝的当天,有刺客埋伏在我府邸外伤了凌霄,若不是凌霄福大命大只怕现在已经见了先帝了,那刺客不堪受刑已经招了是大哥派来的。”褚奕峰每每想起那日的事心里还恨的如刀割,冷声道,“左丞大人不知道么?”

这个是真的不知道,左丞心里叫苦,肯定又是慧王背着他们做的糟心事!

左丞泣道:“实是不知……”

褚奕峰淡淡一笑:“不知就不知吧。”

左丞几乎已经没脸待下去,但无奈肩上使命重,无奈道:“王爷不如要些别的?老臣暗佩王爷已久,不管王爷要何物,老臣拼了命也要向慧王要来。”

左丞心里叫苦,不管是要地还是要人,你给个话儿吧。

褚奕峰依然淡淡的:“本王说了,我只要进城给父皇送终。”

左丞险些吐血,想他纵横官场几十年,最后竟是败在了一个愣子手上,左丞苦劝了半日无果,最后只得告辞,转身又道:“老臣恐王爷如今怒上心头心里不明白,到不如先在湖这边冷静数天,两位王爷都静一静,休战数日可好?”

“不好。”凌霄接口道,“左丞大人恐怕是忘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是先帝出殡的日子了,王爷不会耽误了送先帝的日子的。”想什么呢?先帝出殡后新帝就可继位,到时候慧王登基了,他们马上就成了乱成贼子,傻子才答应。

左丞望了凌霄一眼,知道他心里想的通透,叹了一口气,搭上小舟去了。

送走了左丞的夜里褚奕峰与凌霄分析地形,曹容轩这个败家子儿已经趁他们赶来之前将八台桥毁了,褚奕峰对各处的地形地貌如数家珍,对帐中将士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八台桥这里本是八台湖两岸间最近的地方,从桥上过是不行了,剩下两条法子,一是搭船过去,二是绕道,我的意思是绕道而行,宁翻山不过海,老话总是不错的,这水里很多不确定的东西,咱们的兵也没有多少谙习水性的。”

凌霄静静的看着地图没有说话,是他一开始思量不周了,因为要收编那些叛军晚了一步过八台湖,如今竟被曹容轩这畜生毁了桥……渡船肯定不行,若是绕道那又是功夫……

先帝马上就要出殡了,凌霄没功夫跟他们虚耗。

还有一个办法……凌霄指着地图上的八台桥道:“这桥是怎么被毁的?你可看见了?”

“下午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从中间毁的,那本是石桥,从中间被砸了。”褚奕峰看着凌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笑,“你是想修补是吧?这个我想过了,但中间被毁的有四丈多,要是修补至少得要六丈长的木材,咱们一时找不到这么长的,要是用拼接的木材恐怕又撑不住,没法子。”

这些乌戟也想到了,点头道;“而且咱们能接的了上面接不了桥墩子,四丈多底下不设桥墩子……到底险了些。”

凌霄摇头:“不是用木材,我想用钢铁青铜之类的来修补。”

褚奕峰一下子愣住了:“哪里……哪里铸的出来这么长这么大的材料来?”

凌霄一笑:“我又不是要直接造出个这么长的铁板来,你现在派人去将附近人家,铁铺中的长的铁丝,钢丝,青铜丝之类的都采买了来,越多越好,我来试试看能不能修补。”

即凌霄设计出床子弩来,褚奕峰又目睹凌霄创造了另一个奇迹。

凌霄使人采买了大量的金属来,都是杆状的,长的有丈余,短的不过尺长,凌霄也不挑拣,照单全收。

凌霄自己先用绳子绑着细细的竹騀做出了个支架,又唤了军中十几个臂力极强的武士来,他指挥一句他们做一句,先用长的青铜杆在他做的支架上搭建,形成无数“井”字搭建,再用短的钢丝从缝隙间绕上去,金属丝间相互缠绕、密密麻麻的编织起来,凌霄让武士们将采买来的金属全用了上去,最后凌霄一开始搭建的竹騀不堪受力,“啪啪”爆裂。凌霄将竹騀抽出,命人用细金属丝继续往上拧,直到再也插不进一丝缝隙为止。

乌戟看着凌霄的成果也是震撼,但心里还是打鼓,侧过头问褚奕峰:“王爷……这个,连个桥墩都没有,真的能受的住那么大的力?”

褚奕峰点点头:“凌相说他见过五百丈长的用金属拧成的桥,也是一根桥墩子也没有,一样承受的住万人踩踏,想来这个是可以的。”

乌戟禁不住瞪大了眼:“五百……丈?五百丈的桥……是末将孤陋寡闻了……”乌戟听了这话心里更没底了,他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世上能有五百丈的桥。

凌霄指挥着武士们将铁桥固定好,自己又命人取了大钢钉,麻绳之类的东西,回头来对褚奕峰一笑:“这就差不多了,东西准备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将这桥补上,直接杀到对岸去。”

褚奕峰一笑:“好。”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褚奕峰带着三千先锋军先一步到了八台桥,凌霄先命人将尺长的钢钉打进石桥中,又用麻绳将铁桥与四根大钢钉连接完成受力的最后一步,武士们将铁桥放好,凌霄又命人取了木板铺上,自己率先上马,笑道:“知道你们心里打鼓,我先跑一圈给你们看看。”

褚奕峰一笑也上马:“我同凌相一起。”

众人马上拦阻,无奈两人已经上了铁桥,不少将士将嗓子提到了喉咙眼,但凌霄与褚奕峰的马却稳稳的并肩在桥上跑起来,到那边石桥落地后又转回来,晨光依稀中二人仿佛是再世的战神,无畏无惧。

凌霄与褚奕峰下马,褚奕峰做最后的安排。

褚奕峰命弩手排出五百架弩车来准备好,只要对岸的敌军靠近就往死里射,务必确保军士们有足够的时间从桥上过去,重型弩车先过,之后是骑兵,最后是步兵,等到步兵过后前面的一千架床子弩也就绪了,再由前面的床子弩车来掩护后方,后方的五百架弩车再过,来做最后冲锋时的掩护。

褚奕峰与凌霄俱是先锋骑兵,借着床子弩的攻势,又有羌胡的战马助力,这一战三个时辰将曹容轩的兵杀的溃不成军,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追到了皇城城外五十里的柴儿庄,凌霄一路上一直紧紧的跟在褚奕峰身边,见落霞遍天,大声道:“王爷!王爷!天色实在太晚!且这柴儿庄内人家太多,不宜再征战!”

褚奕峰回头凌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凌霄心里明白,抹了下脸上的鲜血,紧紧的扯住缰绳,大声劝道:“王爷!全军已经征战一日,滴水未沾,经不得再战了,成大事何必急于一时?!”

褚奕峰看着凌霄一身的风尘狼狈,点点头,正要传令时一支箭矢携着风声向着凌霄射来!凌霄犹自未察觉,褚奕峰眼中一片血红,提刀就挡,无奈离着太远刀尖只扫到了箭羽一点,堪堪解了箭矢三分力道,说时迟那时快,凌霄下意识转头,箭矢直面而来,凌霄猛地偏过身还是没躲利索,箭矢擦着凌霄左肩而过,鲜血瞬间喷出!

“畜生!!”褚奕峰眼中燃起滔天怒火,转身鹰目一扫,反手抄起大刀来奋力向敌军方向掷去,大刀入箭一般射过去,越过数个兵士将一弓箭手的头颅生生削去!褚奕峰竟是隔着一射之地直取刚才射箭那人的性命。

凌霄撑不住那力道跌下马来,褚奕峰连忙跳下马来冲到凌霄身边,凌霄勉力支持着坐起来,笑道:“无事,并没有伤到筋骨。”

褚奕峰低下头揽过凌霄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低声道:“忍着点……”说着扶起凌霄左臂转动弯曲,知道没有伤着筋骨才放了心,回头嘶声大喊:“军医!!”

凌霄勉强笑:“是我大意了,无……无事,我且上马,咱们就地安营吧?”

褚奕峰没有接话,命亲兵扶着凌霄去营帐里让随行的军医好生医治,自己上马,大声道:“儿郎们!凌相被贼人伤了!”

褚奕峰身边的兵士多是从北地带来,家中都是得了凌霄仁政的好处的,心中感激,如今听闻凌霄受伤且不知生死都激起一声的热血来,悲愤的大声呼喝应和褚奕峰。

“儿郎们!杀了一日!累不累?!!”

军士们大声应和不累,褚奕峰怒道:“不累就好!儿郎们随我来,今日我们就杀进皇城中去!为凌相报仇!!”

军士们仰头大声呼喝,一片嘶声后随着褚奕峰左突右击,如一群野狼般直取皇城!

☆、86最近更新

凌霄在帐中刚包扎好伤口就听见了外面号角声依次响起,凌霄心道不好,挣扎着就要起来,帐外亲兵连忙进帐跪了一地:“凌相息怒,王爷已然杀到皇城去了,走前命我等保护凌相。”

“保护还是软禁?!”凌霄哪里放心褚奕峰,起身扯过武袍披上,怒道,“都起来!给我将秦龙唤来!”

帐内亲兵面面相觑,犹豫了下道:“秦龙大人被王爷带走了。”

凌霄心里更是没底,正要说什么时乌戟从外面进来了,见一地的亲兵也是哭笑不得,大声道:“哪里学来的柔媚手段?!都跪在这做什么,等赏呢,出去出去,我来看着凌相。”

兵士们本就对凌霄又敬又惧,见乌戟愿意做这得罪人的活当然答应,忙不迭的退出帐子,乌戟过来看了看凌霄肩上伤口,笑道:“无事无事,伤的不深。”

“将军真是来看着我的?”凌霄无意跟他周旋,提刀就要出帐,乌戟笑着挡在前面,赔罪道:“凌相听我说,我哪里敢拦着你,一会儿我就要进城了。”

乌戟看了一眼凌霄的手臂,叹道:“恕我直言,凌相如今这样,怕是连缰绳都握不紧吧?这样赶过去,是逼着王爷分心呢?”

凌霄淡淡道:“无事,将军费心了。”说着左手握住刀柄“唰”的一声将大刀抽出横在乌戟颈前,乌戟一愣,他倒不是害怕,他知道凌霄不会真跟他动手,只是这刀他认得,这本是前朝传下来的“乾坤刀”,乾坤刀有两把,雄刀为“乾”,正是褚奕峰百步外取弓箭手首级的那把,凌霄此时手里的这把是雌刀“坤”,乌戟一看就知道不下十斤重,凌霄的左臂如今受了伤,如何举得起来?

乌戟心里暗道不好,往凌霄身后榻上一扫,果然上面摆着一瓶子“醉观音”,乌戟大叹:“凌相如何如此不顾及自己身子?!那醉观音是军中禁药,哪里能随便用?!”

“无事,我并没有用多少。”凌霄将大刀收进刀鞘,“醉观音的效用只有两个时辰,将军莫在耽误我的时间了。”

乌戟无法:“唉……罢了罢了,我与凌相一同进城。”

凌霄同乌戟一同出帐上马,率留守的亲兵一同奔向皇城,乌戟看着凌霄的脸色还好放下心,凌霄一行人疾行,将到皇城城外时凌霄命亲兵取来烟火,乌戟不解,在马上大声道:“凌相!要烟火做什么?!”

凌霄轻声一笑:“给城里的亲戚报信!帮忙接应一下!”

乌戟不接,城里的亲戚?莫不是笀康侯府的人?笀康侯府中如今老的老小的小,能接应什么?

乌戟忘了,凌霄,还有褚奕峰有着同一个强大而可靠的母族,靖国公府韦家。

同一时刻的皇城城外,褚奕峰与曹容轩战的正激烈处,现在拼的不是战术不是奇巧,而是真真正正的拼白刃战。

这是褚奕峰杀的最惨烈的一场,皇城城外处不过是几里地的地方,数万人拼杀于此,夜色已深,只见无数的火把跳动,应着一张张嗜血的脸,曹容轩退守在最后杀逃兵,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在驱赶着军士们去送死,他也明白,现在投降也无用了,褚奕峰不会容下他,城里的褚奕瑾更是容不下他了。

褚奕峰所率的先锋军骑的都是羌胡送来的战马,闻着血腥味不但不害怕更添躁动,曹容轩这边的战马却早就受惊逃了大半,这会儿竟是骑兵对步兵了,正是漫天血色时凌霄乌戟等人赶来,一边大声呼喝为褚奕峰的先锋军壮声势一边燃起烟火,一时间漫天星光璀璨!

凌霄骑着宝马携着乾坤刀而来,快速融进先锋军队伍,并肩立于褚奕峰身边。

同一时刻的宫里,褚奕瑾披着衣袍看着前面传来的信大惊:“这是怎么回事?!酉时叛军不是已经收兵了?!如何已经攻到城门口了?!”

“王爷快拿主意吧!”传信的人大声泣道,“曹将军让我告诉王爷,叛军实在……实在骁勇,怕是撑不住了。”

“废物!”褚奕瑾急火攻心几乎要吐出血来,堪堪平定下下传来近侍,急道:“去!火速去靖国公府,让靖国公带兵守卫皇城,说什么也不能让叛军进来,快去!”

近侍连忙去了,褚奕瑾又对传信的那人怒道,“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一定的要顶住叛军,至少也要等到韦铮辅去的时候,知不知道?!”

那人叩头道:“小人不敢说,但一定让大将军尽力就是了。”

“尽力?!”褚奕瑾因为恐惧一张脸几乎变形,“一开始他怎么不这么说?怎么不说?!是谁信誓旦旦的跟本王立下军令状说一定会退了叛军的?三十万!本王给了他三十万大军!如今竟是依旧让褚奕峰给攻到皇城来了!告诉他,退不了叛军直接去死!!”

同一时刻的靖国公府,韦铮辅也没有想到今晚就攻进来了,看着外面的漫天烟火匆匆起身,几下着好戎装,里间里苏氏也披了袍子出来,为韦铮辅整理好战袍,犹豫了下道:“老爷……您这是,去退敌?”

韦铮辅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苏氏的手,低声道:“我留了一百亲兵在府里,你莫要担心,好好呆在屋里就好。”

苏氏不敢再深问,这些天皇城里的动荡让她很不安,只是不愿意给丈夫平添烦恼,低头抹去眼角泪花,抬头柔声道:“我省的,老爷回来前府里任何人不会出去的,只盼着……老爷快些回来。”

韦铮辅点了点头,取了大刀转身出门。

……

一刻钟后,宫里的几个太监屁滚尿流的摔进靖国公府门口,尖声道:“快让咱家见韦将军!宫里王爷有要事相托!”

门上人心里疑惑,但见来人确是宫人打扮,且那神色不像假的,但也不许他进府,只命人进去传话。

苏氏在灯前垂泪,心里忧思难断,外面人进来禀告,将那太监的话重复了一遍,苏氏心里更是乱了,急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老爷刚走,怎么宫里又来人叫呢?这要怎么处呢?!蓝儿玉儿都不再府里,这可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苏氏的奶嬷嬷在一旁劝慰,对着传话的人冷哼一声:“老爷刚刚带着亲兵走的,咱们见的真真的,又有人来叫,那必然是这人扯谎,如今城里这么乱,保不齐有趁乱做事的,欺负我们府里都是女眷!还杵着做什么,没见太太都唬着了,去!将那贼人捂了嘴关起来,等老爷回来再发落!”

门上的人得了令连忙去了,也不劳烦兵大爷们,几个门上的人就将那几个传信的太监捂了嘴关到柴房里去了。

可怜褚奕瑾还在等着韦铮辅复命,却不知自己的传信员已经被靖国公府的张嬷嬷扣下了。

此时城门口曹容轩接了褚奕瑾最后的命令,心如死灰,只盼着韦铮辅快点来,前面褚奕峰的先锋队杀人如麻,十万火急之间城门大开,韦铮辅带着城中禁卫快速有序的出城,曹容轩像是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隔着百丈大喊道:“韦将军!!城中老小就靠着将军了!!”

褚奕峰与凌霄此时已经冲到了城门口,褚奕峰见韦铮辅出城了也是一愣,韦铮辅在血缘上是他嫡亲的舅舅,在情谊上于他如父亲一般,此时兵戎相见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韦铮辅不理会曹容轩的嚎叫,一出城就下了马,身后亲兵也纷纷下马跟在后面,韦铮辅就这么慢慢的向褚奕峰凌霄走来,正在厮杀的战士们纷纷让出路来,韦铮辅走近,单膝跪地:“臣护驾来迟,望王爷恕罪。”

褚奕峰下意识的转头望向凌霄,凌霄对他宽慰一笑,褚奕峰心领神会,自己只知道杀将回来,但凌霄向来想的比他细致,在城中必然已经做好了接应,如此才不至于伤了皇城中人,名正言顺的回朝,褚奕峰心里明白过来,点头道:“无事,舅舅来的正好。”

韦铮辅起身,命亲部将曹容轩所率的剩下的兵士拿下,这些兵士本就知道毫无胜望,见如此正合了心意,连忙束手就擒,唯有曹容轩没有回过味儿来,大骂道:“韦铮辅!你个叛将!!枉你韦家自称是皇族铁壁!到最后叛变的先是你!”

凌霄转头命人将曹容轩拿下,韦铮辅却面不改色,转头对曹容轩淡淡道:“曹将军既然知道我韦家是皇族铁壁就该更应该明白,英王也是皇族,我韦家自开国后就从未偏袒过任何一位皇子,只要是皇族,都是我韦家誓死保护的主上。”

曹容轩此时已经被凌霄的亲兵拿下,捂住嘴捆上绳子绑到一边去了。

韦铮辅看着亲部将城外料理好,对褚奕峰躬身道:“禀告王爷,城中各处遵王爷的意思已经安排妥当,王爷可放心进城。”韦铮辅说毕退到褚奕峰身后,所有亲兵自觉下马,让开城门。

褚奕峰看着夜色中的城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从自己封王后曾几次从这皇城门进出,但每次都是……褚奕峰侧过头,声音不大但在夜色中却异常清晰:“凌霄,与本王一同进城。”

凌霄一顿,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打马走近,直到身下战马与褚奕峰的齐驱时褚奕峰才转过头,沉声道:“众将士听命!”

几十万大军一同大声应和,褚奕峰轻轻拍拍身下躁动的战马,抬头望向天边放出的第一道紫红色的晨光,轻声道:“回城。”

☆、87最近更新

这次回朝褚奕峰异常的低调,只带了三千精兵回城,褚奕峰和凌霄的意思很明确,我们是回家,不是攻城,随行的军士不许扰民不许懈怠,依旧如同在军中一样。

回城的当天慧王褚奕瑾与他的一众党羽下了狱,该进宗人府的进宗人府,该进顺天府的进顺天府。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

有韦铮辅早就打点好的一切,有凌霄留在皇城中的人手制造的流言,还有不少官员对褚奕峰的拥立,更有褚奕瑾这一月里的不得人心,要在皇城中站稳脚跟真的不难。

凌霄和韦铮辅商议好了,先不提储位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给这一场浩劫找一个理由,这是现成的,也是凌霄一直对别人说的,英王这次回朝是作为本朝最尊贵的亲王来彻查先帝的死因的,除奸党,清君侧。

慧王因为保庇奸党、残害手足等等十几条罪状被收押宗人府。

凌霄为了稳定人心,将左丞、荣祥公这些慧王一党人剔除后迅速重组内阁,朝政在三日内恢复,后面清理门户,前面朝政该怎么来还怎么来。

同时韦铮辅迅速理好了皇城中各处杂乱处,缺失的官员该补上的补上该罢免的罢免,城中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是那日褚奕峰入城都没有惊动打扰到任何人家,贵族和百姓慌乱了几日后,见天也没有塌下来日头还是高高的挂着放了心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凌霄和韦铮辅达成了共识,万事都要迅速完成,让皇城还没有来得及乱起了来就平定下来。而且他们做到了。

百姓依旧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贵族开始重新站队,这个时候不知道该效忠谁那就是傻子,说的上话的都要去褚奕峰或是凌霄面前卖个好,说不上话的就去靖国公府、笀康侯府、安泰侯府,甚至是施府荆府里走动走动。

这些凌霄和褚奕峰都不是很在意,毕竟这些人都不甚重要,两个人入城后面对的最大难题是皇后。

回城后皇后多次命人唤褚奕峰回宫叙话,褚奕峰一直拖着没答应,他有点害怕。凌霄能理解褚奕峰的心思,也没有逼迫他,而是命人迅速的审理褚奕瑾的案子,更是将嫣然和拢香是褚奕瑾的探子的事捅了出来,没有人知道凌霄跟宗人府的李延年怎么商议的,几日后李延年定了案。

慧王褚奕瑾,残害皇族,手段暴戾,安插人脉,勾结朝中大臣,建立党羽,卖官鬻爵,欺压前朝重臣……

更绝的是李延年竟是将当年褚奕峰的海棠院中挽翠落水溺死,英王妃广蓉儿病死等等连起来,治了个慧王谋害褚奕峰姻缘,妄图绝皇族子嗣之罪。

宗人府报上来的褚奕瑾罪状中半真半假,但随意一条都可以废了他的王位!

李延年定案将褚奕瑾的罪证呈报上来的当天,凌霄拉着褚奕峰的手带着他去凤华宫,凌霄看着褚奕峰轻笑:“别怕,你没有做错,你不想姨母?”

褚奕峰闻言红了眼眶,偏过头哑声道:“我想母后。”

皇后这一个月里憔悴了不少,穿了一身素色衣袍,高高挽起的凌云髻上零散的插着几朵白花,见了褚奕峰,原本要说的话还未说出泪先滚了下来,哽咽了几声道:“峰儿,你做的好事……”

褚奕峰直挺挺的跪下来并不说话,凌霄上前将宗人府定的罪例给皇后看,皇后看了十指禁不住颤抖,愣了半晌大哭起来,哽咽:“瑾儿……我的儿啊……你们是一定要他死了……”

凌霄也不劝慰,径自走到褚奕峰身侧一同跪了下来等着,皇后哭了好一阵方抽噎道:“别人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想要唤你来问个清楚你也不来,现在你却亲自带了这个来给我,是什么意思?是要我同意你砍了瑾儿的头吗?”

皇后心里如同刀割,哽咽道:“峰儿!峰儿!娘求求你,那是你大哥,那是我儿子啊……先帝啊……你带着我走吧,你就这么撒手走了,我照管不了这份家业,还要看着儿子们自相残杀……先帝……”

褚奕峰只是跪着,听着皇后的哭泣一声不发,却不断的滚下泪来。

凌霄顿了下,慢慢道:“姨母,我知道您不信宗人府定的罪状,确实,这里面不少都是假的,这是李延年得了我的授意做的,我自然明白。”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凌霄,不明白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何变成了这样,凌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继续道:“那我说点儿真的……”

“我入宫那年十四岁,慧王十八岁,英王尚不足十三岁。”

……

“我与英王相见当日,英王送了我一块的同心玉佩,那时我不知道那是英王最好的一块玉佩,并未在意,慧王只因为这是英王所赠,又因为那时我不顺着他的心,就当着我的面将这块玉抢去摔了个粉碎……”

……

“有一日先帝罚英王抄大字,英王当时被先帝打的浑身是伤,就那样……”凌霄想起当日的种种不堪忍不住也哑了嗓子,那时他无品无级,任由褚奕峰被欺凌也不能给他讨回一个公道……凌霄顿了下,继续道,“就是那样,慧王竟诓骗了英王,将他好容易写的大字撕碎……”

……

“那年张继部下哗变,英王主动请缨,那时……英王才十七岁……没有人同意皇孙出征,慧王却费劲心机诱劝先帝准奏,到最后居然只给了英王一个骠骑将军的职位……”

……

凌霄慢慢的说着幼时的那些小事,说着这些年压在他心头的一根根毒刺,褚奕峰却撑不住伏在地上将脸埋在了手臂中哭了出来,别人也许以为褚奕峰是想起以前的事来委屈的哭,只有凌霄明白,褚奕峰是在心疼凌霄居然将自己受的委屈全部记下了。

一桩桩,一件件,褚奕峰这些年受的每一分苦楚都牢牢的记在了凌霄心里,不曾提起,但从不忘记,只是提醒着他,一招不能做错,一步不能行错,如履薄冰的扶着褚奕峰的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子。

凌霄平稳的声调有股魔力,能让人彻底的信服,皇后听了也禁不住扑簌簌的落泪,正要说什么时凌霄打断道:“我知道,姨母定要说这都是小事,不至于到今日兵戎相见的地步……”

凌霄拿过近侍帮着拿着的一个布袋,从里面慢慢掏出一个个纸包,药瓶,一边将那些东西一件件放在地毯上,一边淡淡道:“姨母莫要害怕,这些……都是毒药,从英王封王那日开始就没有断过,每每慧王托探子捎了进来我就扣下了放在一起,到今天……一共有毒药一百余包。”

凌霄抬起头看着皇后,哑声道:“若不是万事小心,英王已经死了一百次……姨母,英王躲过了一百次,谁知道会不会躲过下一次呢?到底是谁在残害手足?”

皇后看着一地的毒药说不出话来,侧过头将用帕子捂着脸哽咽,闻言起身走下榻来,褚奕峰直起身子看着皇后,皇后走下来拥住褚奕峰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是娘不好……娘是瞎子……”

褚奕峰伏在皇后怀里哽咽,这些事他现在知道了也并不觉得委屈,只是听着凌霄慢慢说出来,更觉两个人一路走来的不易,皇后搂着褚奕峰大哭不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才堪堪平复。

皇后将松散的头发挽起,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哽咽道:“自先帝登基……我没有一日是顺遂的,峰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了……”

“先帝并不疼你,这个我早就知道……其实,娘也没有怎么疼过你……”皇后说着禁不住流下泪来,哽咽,“你刚会说话那会儿我就怀上了琪儿,他是个调皮的,后来又有了琰儿,更分不出心来管你,都是娘偏心,没有顾上你……”

褚奕峰低头轻声道:“没有……”

“傻孩子……我的傻儿子……细想起来,从小还是你最懂事,最让娘省心……”皇后提起前事来止不住的流泪,“都是娘不好……我的儿……”

褚奕峰跪下来伏在皇后膝上,低声哽咽:“没有……娘疼我,我知道……”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更如刀剜一般,低头搂着褚奕峰大哭,娘俩此时说破了前事,再也没有顾忌,将这些年彼此的委屈一起哭了出来,凌霄心下稍安,转身出了大殿。

处置了褚奕瑾还有他麾下的一众人,凌霄给宗人府和大理寺下了死命令,宁错杀一万不许放过一个,且务必在大行皇帝出殡前结案,韦铮辅对此略有异议,他的意思是将主要几个犯案的人处决了就罢了,但凌霄现在代表的就是褚奕峰,韦铮辅不好说什么,别人更不敢说什么了。

如今凌霄虽还没有什么官职,但所有人都知道此人受宠程度,这可是未来的皇帝,英王殿下离不得身的人啊,更有褚奕峰对百官的吩咐,如今他要在先帝灵前尽孝,所有事务暂由凌霄出面处理,凌霄的态度,就是褚奕峰自己的态度。

不管别人心里将凌霄想的如何不堪,但面上还是恭敬的很,都知道这是个狠毒货色,嘴甜心苦,小小年纪手上早沾满了血,看上去一副文官模样却顶着个武将的名头,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战场上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现在就是几代的老臣见了凌霄都要恭恭敬敬的。

有凌霄如此施威,李延年等人不敢耽搁,火速接了案,按着凌霄的意思,不管是有罪没罪的,只要是对褚奕峰登基有妨碍的人全数划到了褚奕瑾一派里,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

凌霄看着呈报上来的名单甚是满意,随带着城中众亲贵松了一口气,这是撒够了火了。

褚奕峰如今还是与凌霄一起住在皇城的英王府中,两人回朝后诸事都要料理,白日里见面有限,只有晚上才能好好说会儿话,褚奕峰与凌霄用了饭后一同回房,两人一同倚在榻上靠着软枕亲亲热热的说话,褚奕峰将脸埋在凌霄怀里迷恋的感受着他的气息,抬起身子来道:“今日母后跟我在库里寻着了一瓶子好药,母后让我带回来给你涂,我还特意的问了御医了,说是很好的。”

褚奕峰说着起身下榻取了药瓶来,又多拿了几盏灯进里间,自己净了手将凌霄的里衣褪下,小心的将凌霄左肩上缠着的绷带解下,看着还没好利索的伤口皱起眉,哑声道:“以后不论如何你也不许再用那观音醉了,不然我……”

“以后必然不会了。”凌霄柔声道,“不过是那时情势紧张无奈之举,谁会拿着自己身子来玩笑呢。”

观音醉,这还是前朝旧部传来的药,在太祖征战的年间就被列为禁药了,严禁褚国将士使用,但到底是绝不了,到现在军中还是藏着一些。观音醉,醉观音,其实就是麻痹人神经的一种药物,在战场上受了伤,因为痛觉自然会影响作战能力,特别是某些紧急的时候,一些重要军士是退不下战线来的,是以就出现了这么一种药,只需在伤口上涂抹一些,痛觉立消。

但消失的只是痛觉而已,伤口在接下来的作战中会继续撕裂,恶化,如果不即使的疗伤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药对人身大大不利,用过观音醉的伤口医治起来恢复的很慢,就像凌霄现在一样。

褚奕峰拿干净的布巾来为凌霄拭干净伤口,取了药来给凌霄看:“就是这个。”

凌霄接过一看,宝石蓝的珐琅瓶子,打开看里面,药膏膏体纯净,甘味扑鼻,细闻又有一股苦味,凌霄一笑:“是好东西,你给我涂上吧。”

褚奕峰取了些药膏给凌霄细细的涂上,又取了绷带来好好包扎起,低声道:“再十天左右估计就好利索了。”

“本来也不厉害。”凌霄轻笑,他知道褚奕峰心里必然是愧的,拉着褚奕峰上床笑道,“果然是好药,觉出些凉意来了,不是热辣辣的,很好。”

褚奕峰点点头:“现在气候不好,天气要是再凉快些能好的更快些。”

凌霄笑笑:“成了,这会儿也不早了,咱俩干脆上床,再说会儿话就睡了吧,明天又是一天的事。”

褚奕峰答应着跟凌霄进里面,凌霄又命人多搬了两盆子冰进来,屋子里马上添了一丝凉意,凌霄将灯熄了几盏,放下了床帐,褪下外袍上了床,

“我听说今日已经结案了?”这一日褚奕峰去宫里陪了皇后去先帝灵前呆了一天,到了晚间才回来听说了前面的事。凌霄低声答应,“结案了。”

褚奕峰翻过身来跟凌霄靠在一起,犹豫了下道:“我听说……这次案子牵连甚广,能不能……”

“牵连的再广那也是慧王朋结党羽过多的结果,与人无尤,你想给他们求情?”凌霄揉了揉褚奕峰的头发,“倒不是我不听你的,但你看,都是一样的罪过,放了哪个合适?如今我们刚在皇城站稳脚跟,不好徇私的,还想现在一同开发的好。”

褚奕峰听了听也没有什么可辩驳的,点点头,凌霄轻声道:“我知道你不忍心,其实真的处决的并没有几个,大多是流放,我也不喜欢杀人。”

“嗯。”褚奕峰不再多想,轻轻的靠在凌霄肩头,轻声道,“这些天都是你在辛苦,我倒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凌霄侧过身宠爱的将褚奕峰揽进怀里,一笑:“倒不用你帮忙,你好好的陪陪姨母,料理着先帝的丧事就好了,前面的事有我们几个就成了。”

“嗯。”

凌霄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事了,对了,这些日子都是你陪着姨母,姨母可曾提到慧王的事?”

“没有……”褚奕峰摇摇头,顿了下道,“昨日提起父皇来,母后说……这事让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以……大局为重。”

凌霄点头,在大是大非上韦华向来是个明白清醒的女人,经过了丈夫去世,儿子相争后韦华明白了许多,如今想要结束这场纷争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快速料理好慧王的案子,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更多的人。

即使知道了褚奕瑾做的一切韦华还是疼爱他的,那本是她与先帝最看好的儿子,她在丈夫逝世后最大的倚靠。

但这些不足以让韦华为他扭转乾坤,若褚奕瑾并没有祸及褚奕峰的性命的话也许她要搏一搏,但现在事实摆在面前,韦华再疼爱褚奕瑾也不代表她会纵容他伤害自己另一个儿子的性命。

褚奕瑾是她的儿子,褚奕峰一样是。

或者说在这方面褚奕瑾是伤韦华最深的一个人,先帝在前面兢兢业业的保全了一家人,她在后面小心的看护着四个嫡子两个嫡女,为的就是今后自己的孩子不用再受这兄弟相残之痛,但褚奕瑾却打破了她和先帝经营一生的美梦。

韦华没有提出任何要为褚奕瑾减罪的话,大势所趋,她不是不通事理的妇人,虽然她一直不插手不了解前朝的事,且有着不少深闺妇人特有的缺点,但她身为靖国公的嫡长女,出嫁后能诞下六个孩子,安安稳稳的一路走到现在这个位子,心中丘壑自然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褚奕峰和凌霄自然感念皇后的大义。

☆、88最近更新

慧王的案子已经结了,下面的人呈上来宗人府的意思,遵祖宗家法,遵太祖制定的明警训,将褚奕瑾砍十次头都不够给他造的这些孽赎罪的,但凌霄却为褚奕峰做了个十分得人心的决定:削去褚奕瑾身上所有的荣耀,贬为庶人,永囚于宗人府。

褚奕峰看了凌霄拟好的文案没有说话,直接下了印,皇后在后宫知道后默默垂泪了半晌,心中感念凌霄的好处,对褚奕峰又愧又疼,只命人唤了褚奕峰去说话。

慧王的事平定了就要筹备储君登基的事了,如今皇子去一留三,小的两个还未及弱冠,毫无疑问这顶帽子就要扣在褚奕峰头上了,凌霄还是要褚奕峰做做面子工程,只说自己无才无德,当不起大位,愧不肯受。

等着第三波大臣声泪俱下的哭诉完了退下后褚奕峰不安的看着凌霄,呐呐道:“还……还不答应啊……万一,万一以后他们不来求了呢?我再自己跑去登基,多没意思……”

凌霄撑不住笑出声来,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拉着褚奕峰一起坐到榻上,笑道:“怎么可能?你越是谦着,他们越是要苦劝,这样回来你答应了才能显得出他们的拥立之功来,他们都是几代的老油条了,说的话你不可轻信。”

凌霄看着眼前的人也反应不过来,等到先帝出殡后褚奕峰就要行登基大典了,这就……成了皇帝了?

在凌霄眼里褚奕峰还是个孩子,他想象不出褚奕峰身披龙袍统领四海的模样。

以前凌霄托付韦铮辅在皇城中接应他们的时候韦铮辅曾经对凌霄说过,褚奕峰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那就要一直扶持他到最后。

凌霄轻抚褚奕峰侧脸,褚奕峰像个小动物似的偏过头蹭凌霄的掌心,凌霄心中一动,轻声道:“记着我说的了?”

“什么?”褚奕峰有点茫然,“记着怎么?”

凌霄失笑:“我说的你记着了几句?我刚才嘱咐你,今后那些人的话你不可轻信,三分真七分假,你要有自己的主意,听见了?”

褚奕峰不甚在意的一笑:“有你呢我怕什么?你也会骗我?”

凌霄看着褚奕峰的墨色眼眸突然说不出谎话来,顿了下道:“自然,我也会偏你,所以你要留心,任何人都会骗你,谁也不能轻信,这回明白了?”

褚奕峰愣了下,似乎不信凌霄也会骗他,呐呐的点了点头。

褚奕峰千辞万推后终于同意继位,朝中大臣大喜,着令礼部加紧时间筹备登基大典的一令事物,自此尊褚奕峰为储君,朝中少有的一派一致,只等着褚奕峰登基。

同意登基的当天褚奕峰做了件不少人诧异的事,他去了趟宗人府。

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褚奕峰是去幸灾乐祸了,自先帝登基褚奕瑾在皇城中位比储君,虽然一直没有说到明面上来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褚奕瑾已经是太子无误了,但谁想阴差阳错,居然被当年最不受宠的一位皇孙劫了胡,多么戏剧,多么讽刺,褚奕峰这些年在皇城中一直不受重视,现在翻身做主人了,自然要去痛打落水狗了。

熟悉褚奕峰的人自然觉得蹊跷,英王要见前慧王是要做什么?闲聊?叙旧?

章公公摸不清头脑,凌霄回笀康侯府了,王府里也没有个能劝着的,无奈只能看着褚奕峰换了衣服去了。

宗人府里囚禁褚奕瑾的地方不错,没有牢房没有铁链没有稻草没有老鼠,是个干干净净的二进的小院子。

院子里还配上了两个哑奴照顾着褚奕瑾的起居,就是饮食上也是不错的,按着头等份例来,除了不能出去不能见人,小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

褚奕瑾刚进来的那几日天天闹着要见皇后,他也不傻,知道现在自己的手下忠心的都已经被凌霄杀了,不忠心的早就去凌霄跟前讨好了,哪个会顾上他,自己岳家又被凌霄收拾了个利索,现在能救他的就只有皇后了。

正巧,这一天皇后正派了女官来,在宗人府内堂与褚奕峰撞见了。

李延年见是储君殿下来了连忙叫了一众人出来请安,褚奕峰不甚在意,淡淡道:“我来看看我大哥,他还好吗?”

褚奕瑾如今已经被褫夺了一应封号,褚奕峰还肯叫他一声大哥众人心里就服气,但褚奕峰能这么说他们可不敢再以“慧王殿下”称呼了,嫌命长呢?现在与褚奕瑾略粘带些的都被凌霄清理了个干净,没有人再敢拔老虎须。

李延年颔首:“不敢欺瞒殿下,刚来的那几日确实不好,终日吵闹不休,这几日倒是安静了些,只是还是日日闹着要见皇后娘娘。”说着看向褚奕峰身后的女官那女官一福身:“奴婢是凤华宫的风瑶,受皇后娘娘懿旨来传口谕。”

褚奕峰略一点头:“好,你与我一同进去见大哥吧。”

进了小院就听见里面褚奕瑾在砸东西,褚奕峰顿了下,转身对随行的官员道:“你们就不必进去了,我们两个人进去就好。”

“殿下……这恐怕不妥……”官员们有些为难,这褚奕瑾现在生吃了褚奕峰的心都有,里面褚奕瑾又没有绑着捆着,万一伤了褚奕峰分毫他们有几颗脑袋赔的?

李延年躬身道:“还是让我们陪着进去吧,殿下万金之躯……”

褚奕峰本意是褚奕瑾再这么说也是皇族中人,如今种种不堪的样子实在是不适合让外人看见,听了李延年的话才知道他们的意思,褚奕峰一笑:“他伤的了我?不用多说了,你们就在院门外面守着就好。”

众官员无法只得守在外面,只等着里面一有什么声音头一个冲进去护驾。

褚奕峰与那女官一同进去,里面屋子里也不错,该有的都配备齐全了,且都是按着褚奕瑾的喜好来的,就连书架子上放的都是他平日里最喜爱读的那些书本,风瑶暗自记在心中想着回去跟皇后娘娘禀告,再望向褚奕瑾,干干净净的也很好。

褚奕瑾见是褚奕峰来了愣了好一会儿,回神后赤红了眼大喊:“怎么是你?!我要见母后!!一定是你拦着母后,是不是?是不是?!”褚奕瑾一面说着一面将案上茶盅向褚奕峰掷来,褚奕峰袖口一扫将茶盅挡在一边,淡淡道:“我并不知你要见母后,这人是母后派来的,有何话你们自说。”说着立到窗前看向外面,并不理会褚奕瑾的发疯。

风瑶不愧是皇后倚重的人,见了褚奕瑾这样丝毫不恐惧不慌乱,一拢袖子朗声道:“传皇后娘娘口谕。”

“瑾儿,你一直要见本宫,见本宫做什么呢?要本宫为你求情吗?那今日本宫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可能了。”

“今日的事是你一手造成的,与人无关,就是没有峰儿,早先先帝和本宫若是知道了你如今的品性,是如何也不会立你为储的。”

“若你是要说不服,那更不需多言了,你真的做了多少恶事,恐怕只有你记得最清楚了,如今将你软禁于此,你却仍不知足,本宫问你,若是当日峰儿战败,你会如何对待峰儿呢?恐怕不会留下他如此吧,你已然伤了本宫的心,不用再妄想了。”

“本宫只愿你能诚心改过,在宗人府里好好反省你的罪过,本宫亦然,教导出你这样是为娘的过错,等百年之后,见了先帝见了列祖列宗,娘带着你一同去请罪。”

那女官一福身:“口谕就是这些了。”说毕竟不多说一言,转身离去。

褚奕瑾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直疼他爱他的母后竟是不救他了,褚奕瑾疯狂的摇着头大吼:“我不信!我不信!母后怎么会不管我?说!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刚才的宫女是你带来的是不是?其实母后全然不知,是不是?!”

褚奕瑾扑到褚奕峰身上来拉扯,褚奕峰扯过褚奕瑾的一只手将他摔向软榻,淡淡道:“那就是母后的口谕。”

“不可能!”褚奕瑾原本俊秀的一张脸几竟狰狞,嘶声道,“母后放弃了我,要扶你做皇帝?哈哈……哈哈……扶持你这个白痴……哈哈……”

褚奕峰不恼不怒,淡淡道:“对,就是要扶持我这个白痴,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今日我已经答应继位,我是来告诉你这个,顺便有几件事要问你。”

“哈哈……已经答应继位……继位……”褚奕瑾从榻上滑下来坐到脚踏子上,呢喃了半日道,“你想问我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对我起了杀心的。”褚奕峰淡淡道,“凌霄说你一直不喜欢我,我觉得不尽然,我们还小的时候……你自然不会那时就恨我了。”

褚奕瑾一愣,何时对褚奕峰起的杀心?何时对褚奕峰起的杀心……褚奕瑾一笑,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褚奕峰只当是褚奕瑾还在想,只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褚奕瑾却突然一笑,道:“那我先问你一事……宗人府里面给我拟了不少罪状,其中多少是假的?”

褚奕峰不明白褚奕瑾的意思,道:“不少都是假的,凌霄告诉过我了。”

褚奕瑾却不知凌霄这个也都跟褚奕峰说了,继续道:“你们现在都说我是坏事做尽,我忍了……你以为你那心尖子上的凌无双又是什么好货色?他没有做过坏事?他没有骗过你害过你?哈哈……”

褚奕峰闻言一愣,几日前凌霄的话闪过脑海……

“有你呢我怕什么?你也会骗我?”

“自然,我也会偏你,所以你要留心,任何人都会骗你,谁也不能轻信,这回明白了?”

褚奕瑾见褚奕峰愣了,一笑,轻声道:“好多事你不知道吧?让大哥告诉你……”

笀康侯府里凌霄正跟凌老侯爷在下棋,老侯爷最近神色很好,终于不用再装病了,孙子大事已成,现在笀康侯府在皇城中站的更稳了,没有什么可烦心的了。

“你姑祖母不放心雉儿,到底是头一胎,太医又诊出来是双子,到底险了些,如今你姑祖母就住在施府了,每日里也不错,数着月份雉儿也快到日子了。”

“有姑祖母看着自然万事不用担心了。”凌霄回来后也去了施府一次,如今施家凭着与笀康侯府世代结亲的关系也得了不少好处,风光的紧,对凌雉更是用心了,况且施茗城本就对凌雉有情,现在更是蜜里调油一般,凌霄倒是不怎么担心。

“只是……”凌侯爷叹了口气,“只是依丫头的事,你也听你姑祖母说了,如今再让她住沉香榭就不合适了,我跟你姑祖母商议了下,将后面的落梅居收拾了出来,那里僻静,正合适她好好的养养性子。”

凌霄心里冷笑,嫁人不到一年,折腾的人家鸡犬不宁的,如今可老实了?落梅居……老侯爷若是不说他都要忘了自己府上还有这么个地方了,想来现在大小姐住的也不错。

凌侯爷唏嘘:“我本是从不信这些报应轮回什么,但你看……依丫头做了人家妾室,还让自己的陪嫁丫头在房中立住了脚怀上了孩子……这不就是报应么?夏氏当年犯下的错,如今全应到依丫头身上了……”

凌霄一笑不接话,是天意更是人为,当年受的苦楚他又不是忘了,只是这些报复他还嫌少了呢……

凌霄同凌侯爷说了会儿话又一同吃了饭凌霄才回的英王府,还特意让轿夫绕路去了趟香满园给褚奕峰买了一包核桃酥。

褚奕峰爱吃这个,但每次都没个度,再好的东西也就是个零嘴儿,吃多了耽误饭食,所以凌霄每次都只买一点,用油纸包成小小一包,拿着这么小小的一包回去哄褚奕峰,他就会开心很久。

进了府里凌霄还没有换衣服就叫人唤碧荷来,碧荷还没有过来章公公先匆匆跑了过来,低声道:“小侯爷,王爷今日出去了……说是去宗人府,那里……关着那人,王爷非要去,咱们也劝不住,您看……”

凌霄心里蓦然空了下,坏了,怎么没想到这个,这个时候让褚奕瑾见了褚奕峰……凌霄强自稳了稳心,起身出门。

那边章公公还忙不迭的让人准备轿子,凌霄哪里等得及,牵了马就往宗人府去了。

褚奕瑾看着褚奕峰的脸色,心中一阵阵快意传来,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一笑:“这些你都不信?也是,要是我知道枕边人瞒着我做了这些,我也不敢信……”

褚奕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道:“我再说一件事,还记得当初凌霄画出了畜力水车的图样子,我问你,当日你与他还没有任何交情,如何他一定要跟皇爷爷说那样子是跟你一同画出来的?就算是当时你小,不明白,现在如何还是看不透?”

褚奕瑾冷笑:“那时凌霄不过十五岁,就知道功劳过大招祸患了,我如今败到他手上也服气,我十五岁的时候可是没有这么狠毒,那时他认识的人里你是最蠢最笨的,又每日像个跟屁虫似的围着他转,他要立功,又怕这功劳大了惹人猜忌,最好的法子就是拉你下水了,看似对你好,其实是让你帮他挡暗箭,你还懵然不知,被他耍的团团转!”

“你现在仔细想想,当日他是不是利用了你?!是不是为你在朝中立了敌?”

“还有说什么我派人去了北部杀他,证人呢?!那刺客如今不是也逃了吗?”褚奕瑾嘶声道,“你好好想想,就凌霄那么个人,若是被刺客伤了,他能不把那刺客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鞭尸?还能让人逃了?你们北部的官员都是饭桶?这么个重要的刺客都看不住,也就是你能相信!别的我都认,这个你打死了我我也不认的!褚奕峰!你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每日在你床上向你献媚的那个贱人其实是个什么东西!”

“今日他能自残来激你跟自己兄弟动手,谁知道明日会不会哄骗着你连母后都杀了?你以为他是为了你扶持你到今日的?哈哈……焉知他不是自己想要做皇帝?!太祖……先帝……从今往后,这江山就姓了凌了……哈哈……”

凌霄匆匆赶到宗人府听到就是这诛心之言,凌霄不许任何人通传,自己立于门外,并让李延年等退出十丈以外,凌霄强自平定心中要将褚奕瑾千刀万剐的心思,闭了闭眼,命令自己不许打断褚奕瑾的话。

褚奕瑾的话很难听,但很有说服力,更别说他说的不少都是真的,凌霄心里明白,自己今日可以挡住褚奕瑾,不让褚奕峰听见这些,但只要褚奕峰继位,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就不会断,这些中伤会一次比一次狠戾,直插到自己与褚奕峰之间。

凌霄在赌,他在赌褚奕峰对他的信任。

“二弟……明白了吧?”褚奕瑾几近疯狂,嗤嗤笑道,“我是恨你害你不错,但凌霄也没少害过你骗过你,这只是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还不知会有多少?我自认有些头脑都斗不过他,更遑论是你!你就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你怎知他真的对你有情?!”

褚奕峰沉默了的半晌,终于低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褚奕瑾因为刚才一番嘶喊此时在呼哧呼哧喘着气,如同一只年老生病的豺狼。

“我知道凌霄骗过我……也许以前也害过我……”

褚奕瑾桀桀怪笑,点头笑道:“是了,你明白过来了吧,让我告诉你……”

“但那又如何了?”褚奕峰淡淡的看着褚奕瑾,“就算是凌霄他骗我害我,又如何了?”

褚奕峰实在不明白自己大哥到底是想要怎么样,沉声道:“我从未骗过他,但我知道他骗过我的,他也说过了,而且不止一次,那又怎么了?”

“就算是骗我了又怎么样了?就算是害了我了又怎么样了?我不计较,你为何要来为我计较?!”

“我与凌霄相知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对我如何我比任何人清楚,用不着你们告诉我,我是比常人笨了些,但好歹还是懂的。”

“凌霄,凌霄的话……就算是骗我,就算他骗了我很多,那也一定是为了我好的,可能是因为知道我想不明白不愿意让我费心,要不就是事情危险他怕我担心,这样的话,骗我也都是为了我好……”

褚奕瑾怎么也没有想到褚奕峰会这么想,嘶声道:“你这是什么论调……难不成,难不成你就喜欢他骗你害你不成?!”

褚奕峰自嘲一笑:“他害我?别说被他害,就算是他要我的命我也给,我也不会怪他分毫,大哥,我明白了,你自始就是要离间我们,可惜不成了,我不在乎这个。”

褚奕峰的头脑很简单,但就是简单才不会落入褚奕瑾的陷阱,他在这上面是真的不纠结,现在被褚奕瑾说了这些话不但心里不难受,却更加的想见凌霄,不愿意再耽搁时间,看着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褚奕瑾一眼,道:“你好生在这里住着就好,我不会让你死,该给你的都会给你,你若是明白就好好的过吧……”说闭转身离去。

褚奕瑾见褚奕峰居然没有动怒,反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哈哈……哈哈……”褚奕瑾心中的指望一个个破灭,禁不住发起狂来,在不大的屋子里乱跑乱撞,放声大笑。

褚奕峰出了宗人府上了轿子就要回府,现在他满心满意的都是凌霄,他要快点见到凌霄,不对他说今日的事,只是要告诉他前几日没有来得及跟凌霄说的:就算你也会骗我,但我还是只信你。

褚奕峰信任的不是凌霄的话,他再呆笨些也知道凌霄跟他说的话不会字字为真,他信任的是凌霄的人,他信任的是凌霄爱他疼他的心。

因为别人一句两句的挑拨就与同生共死的爱人起嫌隙,褚奕峰再傻也干不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褚奕峰心里甚至有些甜蜜的想,凌霄骗他,就是为了让他过的轻松一点吧。

褚奕峰的轿子自然比不上凌霄的快马,回到英王府的时候凌霄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饭了,褚奕峰进府换了衣服,看着如同往常一样的爱人心里想,多好啊。

两人用过饭后依旧还是一同去里间榻上吃茶说话,凌霄命人取了冰湃过的果子来给褚奕峰吃,褚奕峰吃了几个草莓,拿了串葡萄剥给凌霄吃,想了想道:“前几天的事,我今天突然明白了。”

“什么?”凌霄低头含住褚奕峰送过来的葡萄,温润的嘴唇与褚奕峰的手指擦过,褚奕峰指尖一痒,捻了下,接着剥葡萄,道:“你那天说你也会骗我,我想明白了,这没什么,我还是信你。”

褚奕峰笑笑看着凌霄,从小到大,他实在是,实在是太喜欢凌霄了,所以不管凌霄如何,他的心意都不会变。

凌霄垂眸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珍重珍重又珍重的吻上褚奕峰的唇……

没人知道今日宗人府内他听到褚奕峰说的那席话时自己有多么的震撼,今天他一开始真的是吓着了,他怕褚奕瑾说出不该说的事来,他怕褚奕峰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后会与自己离心,他为褚奕峰挖心掏肺的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有个魔障,就是褚奕峰知道了所有的事后会憎恨自己,离开自己。

但今天褚奕峰给了他一剂定心良药。

他说,骗了我害了我又怎样?我不计较。他说,凌霄的话,骗我也是为了我好。他说,别说被他害,就算是他要我的命我也给。

没人知道那一刻凌霄在门外红了眼眶,在战场上面对三十万大军时他不曾畏惧过,在朝廷上独自与先帝慧王周旋夺权的时候他也不曾畏惧过,在褚奕峰沉默的那一刻,他心里却害怕了,他多怕褚奕峰因为褚奕瑾的话而动摇。最苦的不是敌人的残酷,而是自己爱人亲人的决裂。

但他的小将军再一次给了他一个惊喜,他说,他从未计较过。

那时凌霄知道了,即使以后的路程艰难,即使以后两人会面对更多更大的挑战,他也不会担心了,他可以恣意的施展,放肆的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他的雄图霸业,因为他的身后,有位对他深信不疑的帝王。

多年以后人们会明白,也许在继位前是凌霄成就了褚奕峰,但在继位后,是褚奕峰成就了凌霄。

☆、89最近更新

褚奕峰见了褚奕瑾的第二日,褚奕瑾在宗人府上吊死了。

众人心里都在揣测,褚奕瑾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自杀?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所有人都在怀疑,但没人敢说什么,毕竟之前褚奕峰做的很好,众人都提议要杀了褚奕瑾来谢罪的时候是褚奕峰一力保全的他的性命,如今褚奕瑾死了,自然是他自戕了。

褚奕峰知道后没有说什么,褚奕瑾这一生本就是出不来了,现在皇后也不会救他,他万念俱灰,想要自杀也有可能,但褚奕峰更知道的是,那日夜里凌霄曾去了宗人府一趟。

褚奕峰没有问凌霄人是不是他杀的,人已经死了,凌霄说褚奕瑾是自杀,那就必然是自杀。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大概只有死去的褚奕瑾和凌霄知道了。

皇后在宫中听闻噩耗的时候静了片刻,什么话也没有说,只让传信的人下去,又让人通报褚奕峰去让他看着,料理一下丧事,自己推说不舒服回了寝宫。

褚奕瑾的丧事褚奕峰给了最大的优待,一切都是按着亲王礼操办的,还恢复了他慧王的封号,只是如今尚在先帝的孝中,一切只能从简了。

“现在朝中已经平定的差不多了,城外的大军还是早些派回去的好,虽说那边羌胡不会怎么样,但到底我心里放不下。”凌霄取了张薄毯来给褚奕峰围上,叫了外面的人进来将浴桶抬出去。

褚奕峰跟一只打湿了的小狗似的,缩在毯子里蜷在榻上,想了想道:“我也想过了,就……将我亲自练的那些亲兵留下一万人,剩下的派回北部去吧,仍是由乌戟和严师带过去。”

“那以前的编制呢?”凌霄看着人收拾好东西,将绣屏抬进来,碧荷又让人换了两盆子冰,屋里的丫头们这才尽数退下。

褚奕峰打了个哈欠,扯过毯子抹了抹脸上的水,顿了下:“你的意思呢?不想废了编制?”

凌霄当然不想,日后褚奕琪褚奕琰封王后他也不会让他们去北地,那里有他和褚奕峰太多的心血,就这么没了自然不甘心,但登基后英王这个封号也会化为历史,再保留以前的编制到底是不合适……

褚奕峰看着凌霄等着他的意思,凌霄一笑:“想不出好名目来,不想了,就是保留以前的编制,赫赫沙的英王府也不许动,就这么着,谁有意见来跟我说。”他倒是要看看谁敢。

褚奕峰哈哈一笑:“这算什么……嗯算了,就听你的,先这么着吧。”

“嗯,都自己当家了还怕什么,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凌霄心里也好笑,自己现在就跟山大王一样了,凌霄取了点心匣子来,前日给褚奕峰买的核桃酥让他情急下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今日打发人又买了来早早的准备下,褚奕峰看着凌霄手里的匣子鼻子动了动,道:“这是……核桃酥?”

“狗鼻子……”凌霄坐到榻上来打开匣子,拿了一块喂给褚奕峰,“怕你看见了就吃耽误了正饭就没拿出来,馋这个了?”

褚奕峰就着凌霄的手把桃酥叼过去,一笑:“早馋这个了,还是香满园的?”

“嗯,知道你就认这一家。”凌霄挑着松子糖来吃,笑道,“困了不?”

褚奕峰点点头:“有点儿……这些天中午都不能歇会儿,你累么?你今天也没歇着……哎正好刚洗了澡,我给你揉揉吧,来……”

褚奕峰擦了擦手,裹着毯子蹭下去穿里衣,凌霄跟着他去了里间,褚奕峰取了药油来,笑道:“我给你揉揉,管保今天晚上你睡得好,来……”

凌霄笑着将里衣褪下来伏在床上,褚奕峰取了些药油倒在手心里揉热了,上床顺着凌霄的脖颈慢慢的按揉了起来,凌霄先是感觉到一阵酸疼,之后舒服起来,褚奕峰手上几个地方有些薄茧,那是他常年练箭练刀的结果,但蹭在凌霄身上让凌霄觉得很舒服,很踏实。

自那日两人说开了所有后,彼此只觉得像是又贴近了一层似的,褚奕峰是个惜福的人,从小到大谁最疼他他心里清楚,他沉迷凌霄的宠爱,但从不会骄纵,心思一如二人初见时,而凌霄只有嫌给褚奕峰的还是不够多的。

褚奕峰不敢用太大的劲儿,悠着力气给凌霄顺了一遍,笑道:“怎么着?我手艺不错吧?”

“赏……”凌霄坐起身来,搂着褚奕峰躺下来,宠爱的亲了下褚奕峰的眉心,顺着亲下来,看见褚奕峰身上的穿着的里衣眼中更是暗了下,又偷穿他的……

派遣军队的事是褚奕峰全权负责的,凌霄没有插手,只是私下找了乌戟一次,说自己有个远方的亲戚,家里本是赫赫沙的,让乌戟回去的时候顺带着一起回去。

乌戟没有多问,笑笑答应了,现在凌霄掌权,给他们的好处太多了,乌戟很知足,这次回北地也是他自己请求的,听凌霄这么个小事自然答应。

凌霄也松了一口气,有乌戟的十万大军保护着祝余回北地,自己也算是还了些羌胡的情了。

凌霄现在不方便见祝余,只让史沛去跟他说,若是信得过他,等着先帝出殡后就跟着乌戟大军回北地,那里有人一直在等着他,答应他的事在褚奕峰登基后自然会兑现;若是信不过,那就且在皇城中住下,等到亲眼看见了贤王入了皇陵再回去也好。

祝余自然是信任凌霄的,他知道凌霄让自己跟着乌戟的大队回去也是有深意的,当年他曾为张继帐下军士,大概现在还有不少人都是记着的,但凌霄给了自己一个“远房亲戚”的身份,不管会有多少记得自己也不怕了,现在凌霄说他是谁他自然是谁,日后在北部生活也放心了些。

祝余心里感念凌霄的好处,点头对史沛道:“那就替我谢过小侯爷吧,小侯爷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了,我手下的那几个人就留给小侯爷,我这一回去不知还会不会再回皇城,今后……这些人就托你照看了。”

史沛点了点头:“不敢,这一年咱们也熟了,说不上谁照看谁,还望祝少爷今后保重自身,不要让主子担忧。”

祝余一笑:“跟你主子带好,我以后会好好过日子。”

祝余已经完成了他在皇城的的事,这里本是他的家乡,可惜祝余一点也不留恋,大仇得报,爱人还在头曼等待,他现在只想着早一日交代好这里的事回去,回到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还有十日就是先帝出殡的日子了,前面忙的走不开身,褚奕峰如今更是总被皇后叫过去说话,没法子不少事凌霄就要代劳了,这天正忙着的时候笀康侯府的人来了,章公公等见是笀康侯府的人也不敢拦着,连忙去前面通报了声,凌霄叫了人来见是府里的一个管事,问道:“怎么了?府里有事?”

“给二少爷道喜,大喜……”来人磕了个头笑道:“咱家二姑奶奶生了,传喜讯的人刚来了府上,母子平安,一个哥儿一个姐儿,都是康健的很的!”

“真的?!”凌霄也禁不住站起来,笑道,“我听说可能是双生子,没想到竟是一对龙凤。”

来人笑道:“可不是,现在亲家府上,咱们府上都乐坏了,咱家大奶奶已经带着人去了,太爷让小的来给少爷传个信儿,若是抽出空来了也可去一趟,若是实在事物缠身抽不出空来,那三日后再去也可,反正今日去了也见不着二姑奶奶和哥儿姐儿的。”

“不必,我即刻就去。”凌霄命书房里的人各自散了,按着习俗今日去确实见不着大人孩子,但凌霄还是要去看一眼,一是他心里确实欢喜,二是现在皇城中的眼睛都在看着自己,自己现在的态度能决定凌雉在皇城中贵族眼中的地位。

凌霄命人去库房中将他早就为凌雉和孩子们准备的东西取了出来,着人准备好了轿子即刻就去了。

施府中现在热闹的很,夫人太太们都去了后面,前面都是施茗城和他大哥在招待着,见凌霄来了连忙都迎了出来,后面施政听见了也忙赶了前面来,笑道:“到底是最疼妹妹的,这就赶来了。”

凌霄一笑,问道:“雉儿可还好?身子可还吃得消?”

“都好都好。”施政让凌霄坐下,命人看茶,笑道,“我这儿媳最是个有福的,看看……竟是一下子又添男又添女!”施政如今一下子添了两位孙儿开心的好似年轻了好几岁,若不是如今在国孝中他恨不得大宴三天才好。

施茗城初为人父,脸上的喜意更是压不住,笑道:“夫人现在精神不错,的亏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们得用,这几个月,连着这生产都没受大苦处,这会儿已经醒了,还用了些粥。”

“那就好。”凌霄命人将带来的礼搬了上来,笑道,“亲家别笑话,从知道雉儿怀上了这些东西我就准备上了,不值什么,就是我做哥哥的一点儿心意。”

正堂里各家送来的礼都是连着礼单子放在一起的,如今凌霄的东西一摆自然是压住了所有人的风头。

其实凌霄原本并没有想带这么多来,他知道凌雉怀了双生子只以为是一对儿男孩儿或是一对儿女孩儿,出生前又不能知道,索性他将两份子都准备了出来,只想着知道了男女后送了那一份,谁想到凌雉福气这么大,竟是养出了一对龙凤,凌霄索性将准备好的礼全送了过来,反正他给凌雉东西是向来不嫌多的。

正说着话外面传宫里来人了,众人连忙迎着,来的女官嬷嬷们赶了上来贺喜,笑道:“娘娘知道了高兴的了不得,连忙让咱们将备好的礼送了来,还说了让府上二奶奶好好养着,等出了月子进宫,娘娘还有话跟二奶奶说呢。”

施政连忙跪谢了皇后娘娘的恩典,着人好生待着宫里的嬷嬷们。

☆、90最近更新

待到凌雉生下孩子的第三日,施府里来了不少人道贺,虽是国丧中,但如今凌霄的身价日高,皇城中与施府有点关系的都来表示了一番,给足了凌雉的面子,凌霄更是与凌轩夫妇一早就过来道贺。

前面热闹着,凌霄与众人寒暄了一阵后就来了后面。

里屋里也是一阵欢声笑语,凌霄在外面让丫头们通传了一声,里面荆玉笑道:“你哥哥自打知道你们母子平安后很是高兴呢,让奶妈妈们抱哥儿姐儿去给他看看?”

凌雉一笑,含笑看着自己床前由奶娘抱着的两个孩子道:“不必,让哥哥进来吧,我们自小就好,现在也不用拘着这礼。”荆玉听了看向屋里年轻的夫人奶奶们,众人会意,让凌雉的大嫂引着去了。

荆玉怕他们兄妹是有体己话说自己呆在这不便,随意说笑了几句,轻抚鬓间步摇,颔首笑道:“我家太太也过来了,刚才见了一面,正在那边跟你婆婆说话呢,我也过去凑个热闹。”

“嗯,我动不得,大嫂子替我赔不是,给荆太太带好。”凌雉笑笑,“嫂子没事也常来玩,下回带着云哥儿过来吧,我这两月没怎么动,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可还好?”

荆玉笑笑:“好呢,听说我来看小姑姑还非要跟着来呢,我想着你这事多,他小孩子我又顾不上来就没带着他,下回带来让你看看。”

“可是,姑祖母和我都很想他呢。”凌雉一笑,荆玉又低声说了些亲热的话,叮嘱了几句就去了。

凌霄这才进来,笑道:“辛苦妹妹了。”

凌雉颔首一笑,让乳娘将两个孩子抱来给凌霄看,凌霄轻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笑道:“都很好,也不是皱巴巴的,水灵着呢,姐儿很像你小时候的样子。”

“又打趣我。”凌雉一笑,“快坐下吧,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凌霄坐下来仔细端详了下凌雉的神色,放下心:“这一个月还是要好生养着,如今时气不好,但不可贪凉,多听嬷嬷们的话,别亏了身子。”

“知道,这话近日听了多少遍了。”凌雉顿了下,望向屋子里伺候的人,淡淡道,“今日本就热,都别在这里了,你们也伺候了这半日,出去喝口茶再来就好。”

众丫鬟婆子知意,连忙退出去在外面伺候。

“怎么了?”凌霄凤眼微挑,“有话跟我说?可是府里有人欺负你了?”

凌雉忍不住笑起来:“现在哥哥在外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还敢欺负我?我是有别的事说……”

凌雉轻拢袖口,像是不知如何开口似的,过了一会儿道:“这几日我虽在这府里,但隐隐约约的听见……前慧王爷是殁了吧?”

凌霄点头:“是。”

凌雉轻轻叹了口气:“前面的事我不懂得,也从不敢跟哥哥你说什么,姑祖母也早就教导过我,不管那些太太、小姐们如何奉承我我也从不曾答应下什么来,就是怕哥哥你为难,但现在……”

“妹妹想说什么说就是。”凌霄倒是没有什么为难的,凌雉嫁出去了那也是他妹妹,一荣俱荣,自己爬的越高凌雉的地位自然也就越高,只是一些麻烦也会随之而来,有些人在自己面前说不上话,去求凌雉也是正常,凌霄只以为凌雉是抹不开面子答应了什么,笑道,“可是有人求了你什么?”

凌雉一顿,苦笑:“哥哥误会了,我哪里敢这样,是我自己想跟哥哥讨个恩典罢了,就是……就是慧王妃……”

“慧王妃甄平芷……与我在闺中的时候就是相识的,只是那时我们也不是很熟悉,后来各自嫁了人,见得倒是多了些。”凌雉看凌霄的脸色未变,心里更踏实了些,接着道,“王妃为人不错,贤良淑德一样不缺的,待人也很亲切……她前面有个小皇孙了,比云哥儿还大一些,后来又怀上了一个,比我早上一个月,算算日子现在估计已经出了月子了,只是现在慧王府乱的很,谁顾得上……是男是女我也不知道……”

“两个月前是我俩最后一次见,还是在舅妈家,王妃见我也大着身子,就和我打趣说以后要定个娃娃亲结个儿女亲家才好……”凌雉一摇头,轻叹,“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但前面的事还是知道一些,慧王爷与英王爷不对,我不知王妃如何这样说,况且我与王妃上面有公婆下面有夫君,她怀着的又是凤子龙孙,哪里轮得到我们定下这些事,我就当玩笑话岔开了。”

“谁知宴后我们在花园子里又遇见了,那时旁边没有别的人,只有我们各自的丫头们,王妃竟是又提起了这事,那言神□已然不是在开玩笑了,说句没脸的话,竟是像在求我似的……倒让我没了主意。”凌雉顿了下,那时她哪里知道后面凌霄会杀回皇城来,当时早就被王妃的样子吓着了。

“你答应了?”凌霄心下一动,就算是答应了他也不会同意的,日后凌雉的这两个孩子他定然会帮着寻门好亲,哪能跟慧王留下的孩子搭上。

“没有,我哪里敢。”凌雉轻声叹息,“那日我心里动了下是真的,平日里看上去风光无限的慧王妃,私底下过的竟是这么不如意……我说,彼此腹中孩儿是男是女还不知,且孩子将来的婚事,哪里是你我能做主的,我又好生劝慰了她一阵……”

“之后她神色也不好,跟我说日后若是有事一定要看在孩子的份上多照应一番。我看她实在可怜,就答应下,说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一定会效力。”凌雉叹了一口气,“谁承想如今竟是这个情景,想来她竟是在为自己孩子铺后路……我如今也是有了儿女的人,能明白些她的心思,你们男人在前面打打杀杀,哪里知道后面女人担着的心呢……”

凌雉看着凌霄一笑:“现在跟你说这个也没用,到底给我找个嫂子来了你就明白了,又说远了,我就是跟你求个情,如今慧王已经去了,你是看在他是英王的嫡亲大哥的面上也好,看在我求了你的份上也好,若是不妨碍,多帮帮他们孤儿寡妇的。”

凌霄一笑:“可见是大人了,现在竟这么慈悲妇孺,妹妹的意思我明白,我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不管慧王做了什么,慧王妃不过是个女子,两个孩子也还小,不妨碍的。”

凌雉放下心来:“如此我就心安了。”

凌霄命伺候的人进来,吩咐准备了燕窝粥来让凌雉喝了几口,安慰道:“如今你正是要好生将养的时候,不要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养着,两个孩子都会是有福的人,你放心。”

有这么个哥哥,自己的夫君又是争气的,凌雉对未来也很放心,笑道:“我知道,如今大事已定,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凌霄不便久坐,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去前面了。

隔日凌霄进宫给皇后请安时提了提慧王妃的事,皇后出了会儿神,点头道:“峰儿是个大度的,早就跟我提过王妃的事,我也派了不少人,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但是……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当口上,我面上对她过好了就是在害她,我派康嬷嬷好生劝慰过她几回,听康嬷嬷说她像是听进去了些,如今在府里也还好。”

凌霄点了点头,笑道:“姨母不必过于担忧了,等过了这一阵子,就由王爷出面接王妃和两个小皇孙进宫请安,您看见了自然就放心了。”

“果真?”皇后听见这话心里又喜又心疼,之前她知道褚奕峰与褚奕瑾动了兵后就知道总要失去一个孩子了,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有想到最后褚奕峰会这么善待褚奕瑾一派的人。

“自然是真的。”凌霄眼中濡慕之情毕现,“如今王爷还不能进宫孝敬姨母,其实心里终日想着呢。”

皇后听了点点头:“峰儿最是个孝顺的,你也是个孝顺的……都听你的,昨日厨子新做的点心还不错,你带回去些跟峰儿吃吧。”

凌霄含笑谢赏。

翌日凌霄亲自准备了东西送到慧王府去,如今府里虽是萧条了些但好在有皇后的人一直照应着,看上去还算安逸,凌霄将东西交给慧王府里的管事,并说了几句褚奕峰对大嫂和两位皇孙很是挂念云云的话,本想这么就走,谁知那管事进去回过话后回来道:“小侯爷,王妃娘娘说……说想见见小侯爷。”

“见我?”凌霄一愣,随即心里对慧王妃的一点怜惜也淡了些,道,“我乃外男,这么见王妃恐怕于理不合,请王妃恕罪吧,我先告辞了。”

“小侯爷……”

慧王妃由丫头们扶着转出的檀木大屏风,微微颔首:“小侯爷好。”

一个当宠的小侯爷和一个废王妃,还真说不上谁大谁小,二人又是沾亲,只是相互问了声好,凌霄淡淡道:“王妃如今身子不好,该好生养着才是。”

慧王妃只穿了一身素宫纱,长发随意挽起,不着装饰,坐下来轻声道:“小侯爷请坐,看茶。”

丫头们送上茶来,凌霄并不动,慧王妃淡淡苦笑,命人都下去,轻声道:“小侯爷能亲自来照应,想来是令妹为我说了不少好话吧。”

“王妃果然聪慧。”凌霄凤眼微挑,“知道我疼惜雉儿,她又是个心善无主意的人,从她那里下手果然是好算盘。”

慧王妃眼中一动,颔首道:“如今我说什么做什么,小侯爷自然都不会往好处想。”

凌霄其实

并没有要对褚奕瑾妻小下手的心思,他只是不满慧王妃心思太重,两个月前,那时先帝还没死呢,那时她就知道要从凌雉那里下手了,结娃娃亲?笑话,若是今日是慧王登基,她会跟凌雉结娃娃亲?

凌霄更愿意慧王妃是亲自来和自己求情,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算计到自己家人身上来,比算计他更能让他反感。

慧王妃顿了下,苦笑:“是我自作聪明了……罢了,多说无益,如今我想跟小侯爷讨个恩典,小侯爷可愿答应我?”

凌霄没有说答应,道:“王妃自放心吧,两个皇孙是皇族血脉,无论过往慧王做过什么,都与王妃和皇孙无关,英王仁德,不会迁怒的。”凌霄心里早就想过了,等褚奕峰登基后皇族里的人必然不会再放任两个皇侄由慧王妃抚养,届时两个孩子必然另有出处,至于慧王妃……

慧王妃眼中一红,淡淡道:“小侯爷给我的承诺太大了,我更不信了……我要求的没有这么多,我只求侯爷能善待我的孩子就好,秦嬷嬷……”

屏风后一个老嬷嬷抱了一个襁褓而来,慧王妃接过,眼泪扑簌簌的落下,轻声道:“这是我的小儿子……如今,还没有名字……”

慧王妃抱着孩子站起,走到凌霄面前来直直跪下。

“这是何意?!”凌霄连忙站起,急道,“王妃有话好好说就好……”

慧王妃不肯起身,泣道:“我求小侯爷慈悲,将这孩子过继给皇族中人吧,莫要……莫要让他顶着慧王的名头长大,小侯爷……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

“英王仁慈,母后仁慈,都说不会迁怒我和孩子……”慧王妃哽咽道,“小侯爷你告诉我,谁?谁会真的不在意?!”

“说句大不敬的,这些话谁不会说?但我要的不是句好听的话,我只是个妇人,不懂得大道理,尚且知道两个孩子日后的在朝中、在宗族里会被人另眼相待……”慧王妃紧握凌霄的衣摆,泣道,“明儿已经大了,必然是没有别的指望了,但这个孩子还小,何苦要让他一生难过……小侯爷,我求求你,如今这屋里只有你我,我将这孩子托付给你,你只在皇族中选一个无职无权的过继过去就好,对外只说我的孩子殇了,好不好?我求求你……”

凌霄略一思索,沉声道:“王妃实在过虑了,这孩子是先帝的嫡孙,前程必然错不了。”凌霄心里叹息,慧王妃其实是个通透的女子,将两个孩子将来的难堪全想到了……

慧王妃惨淡一笑:“我过虑……小侯爷心里比我明白,若以后这孩子知道了今日的种种,心里还会对英王忠心?就算是两个孩子没有这诛心的念头,英王和小侯爷能不忌惮这孩子?如此相互猜忌……疑心易生暗鬼,我一想就知道这两个孩子日后的苦楚,小侯爷料事如神,如何想不到?!”

“小侯爷……我求求你,不用送到皇族中人家里,哪怕是远远的找户富贵人家也好……”慧王妃眼泪不断流下,恳求道,“我求求你……”

凌霄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沉声道:“王妃聪慧,就应该知道这事有多难做,且不说怎么瞒过众人,我问王妃,现在皇族中有谁敢过继过慧王留下的孩子?我说过了会善待两个孩子就会做到。今日我并没有见过王妃,更没有听过这些话,王妃好好保重自身,我先告辞了。”

慧王妃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低声哭了起来……

回英王府的轿子上凌霄止不住的想着刚才慧王妃抱着孩子跪着求自己的画面。

如果说凌霄对祝余的怜惜和帮助是因为想到了褚奕峰,物伤其类,那他现在看着慧王妃心里的不忍就是因为凌雉。

看着慧王妃如今的不堪凌霄心里禁不住想,若是那日兵败,凌雉现在的处境大致就是如此吧。

褚奕瑾有没有那个容人之量来对待笀康侯府的人他不知道,但凌霄对于褚奕瑾的家小还是有些怜惜的,凌雉说的没错,男人在外面打杀,女子在闺中日夜担忧不说,还要承受男人的失败。女人可怜,稚子更是无辜。凌霄自己狠的下心来可以不在意,但褚奕峰呢?日后两个孩子处境坎坷,褚奕峰也会难过吧?

凌霄心里叹口气,罢了罢了,就算是给褚奕峰和凌雉积福了,等到褚奕峰登基后就以侍奉太后为名将慧王妃接到宫里来,两个孩子也接到宫里来吧,凌霄对孩子不是不忌惮,到底是褚奕瑾留下的,日后若是知道了自己父王的事,难保不会起了复仇的念头,倒不如就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谅他翻不出天来。

这些事要做成了不知又要听多少老头子的废话背后挨多少骂,凌霄揉了揉眉心,料理完了的老子还得照顾他儿子,快点儿登基吧,都是什么破事。

到了晚上的时候凌霄将这事跟褚奕峰说了,褚奕峰想了想道:“嗯,两个孩子还小……到底跟他们都没有关系,接进宫里陪母后也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凌霄道,“这些日子姨母没了夫君又没了一个儿子,深宫长夜漫漫,带带孩子打发打发时间也好,心里也能好受些。”

褚奕峰听着凌霄的话出了神,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凌霄快睡着时褚奕峰用手肘戳了戳他,低声道:“你……你想要孩子吗?自己的孩子?”

“要什么孩子……”凌霄翻个身拥着褚奕峰在他额头上亲了下,闭着眼呢喃道,“你不就是孩子?养你就够了,你就是我的儿子,哪还有精力养别人……睡觉,明天还有许多事……”

褚奕峰心里一暖,往凌霄身边靠了靠也闭上了眼……

☆、91最近更新

凌霄对慧王妃和两个孩子周密的打算最终还是没能实施,无关宗族的反对,无关朝中儒士的阻挠,就在凌霄见了慧王妃的第二日,慧王府烧起了滔天大火,慧王妃和两个皇孙一同被烧死在慧王府里了。

清晨时凌霄与褚奕峰还未起床就听见外面乱了起来,褚奕峰警醒先起来了,这会儿才不过寅时,外面依稀有了些亮光,褚奕峰扯过披风拢在身上起身出屋,章公公让碧荷进来传信,碧荷见褚奕峰出来了连忙迎上来,急道:“王爷怎么这么就起来了,奴婢服侍您穿上衣裳吧,虽是夏日里但这会儿还是凉呢。”

“无事,外面是怎么了?”褚奕峰正说着凌霄也醒了,在里间边穿衣服边道:“峰儿!进来,碧荷进来回话。”

两人进了里间,凌霄给褚奕峰将衣衫穿好,碧荷连忙跟着伺候着将残蜡换去,颔首道:“王爷,少爷,章公公刚听见外面说书院胡同那边好像走水了,说是……去了不少官爷,但现在如何还不知道呢。”

书院胡同……

凌霄与褚奕峰对视一眼,慧王府就建在书院胡同!两人心意相通,连忙收拾好了去了前面,顺天府府尹大清早的也被嚷了起来,去书院胡同跟着收拾了一通后傻眼了,慧王府是从里面烧起来的,因为是半夜里,等人发现时梁子都已经掉下来了,哪里救得出来?但里面那可是王妃和两个皇孙啊!慧王妃烧死了不要紧,要是两个皇孙有了差池其他人就等着一起跟着陪葬吧,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小皇孙前程不好,但现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烧死也不行啊,不管是为了保护皇族血脉还是为了保着自己的脑袋,大伙是真的卖了命的救火了,可惜……

顺天府府尹彭宇见慧王妃和两个孩子被烧的骨头都不全了心里就知道完了,不管这是慧王妃自己想不开带着孩子见夫君去了还是有人密谋要绝慧王的后,这事已经出了,大火烧成这样也辨不出个是非了,总要有人来抵罪,自己身为顺天府尹……自认倒霉吧。

府尹这人还是有点脑子的,急急忙忙的亲自跟着抢了半日后滚了一身的灰起身去了英王府。

凌霄冷冷的看着顺天府尹彭宇,沉声道:“你说……慧王妃,和两个皇孙已经烧死了?”

彭宇冷汗直冒,心里打鼓,他这个时候来英王府走的是一招险棋,他赌的就是火烧慧王府这场好戏就是凌霄干的。

不怪彭宇猜忌,凌霄和褚奕峰还有褚奕瑾的那点破事皇城里谁不知道,现在褚奕瑾已经死了,凌霄这么个人,能容着慧王留下的家小为他报仇?彭宇早就听说这凌小侯爷最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这事八成就是他做的,若是这样,自己身为顺天府尹,只要将案子的苗头转到慧王妃自尽或是烛火不慎什么的就行了,自己为凌霄圆过了这个事,谅他就不会太过为难自己了吧?

彭宇低着头,凌霄起身拿过茶盏狠狠的向彭宇砸了过去,怒道:“巡更的人呢!都死了?书院胡同里面都是皇族,向来巡更的人也是加倍的,都死了?!!”

“下官无用!”彭宇连忙跪了下来,看着一地的碎瓷片心里突突直跳,这小侯爷是做戏给别人看呢还是真的要发作自己?

凌霄闭了闭眼,彭宇现在心里想的什么他自然知道,估计现在全皇城的人都以为这是自己造的孽呢!凌霄心里还先顾不上这个,他现在又急又恨的是……居然死了,凌霄是真的想好好善待她们的,甚至连入宫后给慧王妃和孩子们的宫苑都已经想好了,现在却……

“你先退下,等我查清后自然会传你。”褚奕峰上前一步对彭宇淡淡道,彭宇抬起头来还要说什么,褚奕峰忍不住心头火,厉声道:“没听见小侯爷刚才说的话?!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说快查清事情原委,急不得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怕少了人怀疑到凌霄头上?!混帐!”

凌霄闻言心里又暖又疼,长吁了一口气道:“滚。”

彭宇聪明反被聪明误,忙不迭的磕头走了。

凌霄转身看向褚奕峰,褚奕峰眼眶通红,凌霄叹了一口气走近拥住褚奕峰,低声道:“别难受……”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们还一起讨论过孩子的事,孩子们与褚奕峰和凌霄都沾亲,两人是真的一点迁怒的意思都没有,如今却被一场火……

褚奕峰心里不只是为了又失去了亲人的难受,一开始他没有反应过来,彭宇来了他才想明白,现在,现在,皇城中的人,大褚国的人……竟都是将凌霄想的如此不堪。

不管这场大火是意外还是人为,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别人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凌霄,褚奕峰现在才清楚的看明白,凌霄一直在自己身边扮演的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有了什么功勋荣耀他都是头一个让给自己,有了什么不堪龌龊别人马上将矛头直指凌霄。

褚奕峰自打进皇城中来第一次有这么无力的感觉,他把脸埋在凌霄肩膀上,低声道:“凌霄……咱们走吧,还是回北地去,谁爱当皇帝就让他去当,我不想做了……”

“峰儿……”凌霄在褚奕峰头上重重的揉了一把,哑声道:“别再说傻话,我不在意……”

凌霄将褚奕峰稍稍推离自己一点,直视着他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当初我受了伤,是你对我说你要做皇帝,是你说要为我而战,你说了,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我,这是你说的,你是要做皇帝的人,不能连这点苦都受不住。”

凌霄俊秀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英武了许多,褚奕峰只是这么看着凌霄,听着他的声音,都觉得有股力量从凌霄强大的内心直直的传递到自己心里,支撑着,扶持着自己。

褚奕峰垂下头将眼中泪光抹去,低声道:“我刚才……心里难受,瞎说的,你别当真……”

“嗯。”凌霄亲了下褚奕峰的眉心,轻声安慰,“我懂得,我也什么都没听见,我跟你一起去慧王府看看,万一有什么……”

“王爷,少爷。”门外碧荷轻声道,“少爷?”

凌霄转身开门:“又怎么了?”

碧荷左右看看,低声道:“奴婢不敢瞎说,少爷……跟奴婢去后面厢房里一趟吧,有……有事。”碧荷心里着急又不敢的瞎说话,踮脚再凌霄耳边低语了几句,凌霄神色微变:“人还在厢房里呢?”

碧荷点点头:“我看着那样子不好,打发掉了门上的那几个人,将人悄悄的引到那里去了,少爷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峰儿!跟我来。”凌霄心中大喜,若是这样……

褚奕峰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凌霄拉着沿着后面回廊过去,七拐八绕的去了一个闲置的院落,碧荷引着两人进了里面西边的厢房道:“就在里面了,除了我没有人看见,我就在这里守着不让人进来,王爷少爷快进去看看吧。”

凌霄携着褚奕峰一同进了里面的厢房,里面一个老妇人坐在榻上,怀里搂着一个襁褓婴儿,榻上还躺着一个熟睡的小娃娃,见有人来了先是吓了一跳,见是褚奕峰和凌霄,老夫人泪滚了下来,抱着怀里的婴儿走到前面来跪下泣道:“老奴……替王妃求求王爷,求求小侯爷,给两位皇孙一条路走吧……”

褚奕峰心中大骇,连忙接过老妇人怀里的孩子,又抢上去看那榻上躺着的男孩子,正是褚奕瑾留下的两个皇孙!

“王妃没有法子了……说句大不敬的,纵使是有天恩,皇后娘娘和英王爷都不计前嫌善待两个皇孙,别人呢?”老妇人泣道,“终究是顶着一个获了罪的父王的名头,与其这样长大受一辈子苦楚,倒不如生在寻常人家了……”

“老奴本是慧王妃的奶嬷嬷,随着王妃这些年,王妃的心思奴婢都明白,她全是为了孩子……王妃夜里将两个孩子托付给我,说让我带着两位皇孙出城,回我老家去好好的养大,王妃和老奴都是深闺中的妇人,哪里知道外面的厉害,老奴根本出不得城……王妃交代过,若是实在无法,就让老奴来求小侯爷,看在凌雉小姐的份上,帮两个孩子一把……”

老妇人哽咽道:“奴婢无能,求小侯爷恩典吧,王妃为了两位皇孙不惜自戕来演这出戏,为的就是让天下人都以为两位皇孙已死,求求小侯爷,求求王爷……”

褚奕峰抱着怀里软软的婴儿心里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他与慧王妃只在家宴时远远的见过几次,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刚烈情深的女子……

“你起来吧,我早就……罢了,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凌霄长长的叹了口气,“既然知道了皇孙的下落,我自然不会任由皇族流落在外,你放心,我不会让世人知道这事……定然要给两个孩子一个好前程,以后……再也没有慧王世子了,我自有打算。”

老妇人郑重给凌霄和褚奕峰磕了个头,抽出袖子里拢着的剪刀就要往喉间刺,褚奕峰反应快一把夺下,怒道:“你这是为何?!还嫌死的人不够多?”

“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老奴已经完成了王妃的遗愿……”老妇人泣道,“自然要去地下接着伺候王妃了……”

凌霄轻叹:“王妃留下你,就是为了让你替她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你去了,怎么跟你主子交代?”凌霄起身进了里面抱起榻上的孩子,心里叹息,慧王妃……可惜了……

褚奕峰抱着怀中的孩子,低头轻轻在婴儿额头上亲了下,凌霄低声道:“这事不可瞒着姨母,你与我趁着天色早快些入宫,免得姨母过于伤心了。

褚奕峰点点头,凌霄转身叫了碧荷来的让她好生安置老妇人和两个孩子,不要再让别人知道,自己与褚奕峰一起入宫。

凤华宫里皇后刚听闻了慧王府里的噩耗,几乎支持不住,哭的已经快晕了过去,短短的一个多月,她丧夫丧子,如今儿媳与两个孙子竟一同去了……

外面伺候的宫人见是褚奕峰和凌霄来了连忙通传,不多时两人随着女官一同进了侧殿,褚奕峰让众宫人避退,连忙将两个小皇孙的事告诉了皇后,皇后听闻心里又喜又悲,哽咽道:“慧王妃……苦了一颗当娘的心了,瑾儿犯下的过错,她不肯让孩子们背着……”

凌霄走近劝慰了几句,皇后止住泪道:“慧王妃的心我懂得……罢了,既是这样,万万不可再让别人知道了,不可让慧王妃白死……等过了这个风声,咱们好好思量一下将孩子过到哪个王爷或是郡王府中去……”

褚奕峰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母后选一家合适的,再由我出面,咱们私下好生照料他们就是了。”

皇后心里暗叹褚奕峰大度,点点头:“正是,只是现在……孩子还是先养在你府里的好,可得让伺候的人口风紧着些。”最后一句是对凌霄说的,凌霄点头:“省的,伺候的人都是我心腹,万万不会泄露出去。如今慧王府的里院里已经烧的不剩什么了,想来也查不出什么来。”

“有你我就放心了。”皇后这一个时辰里悲喜交加,知道两个孩子无事后整个人没了气力,叹道,“这事儿宗人府那边怕还是有话说,都靠着霄儿去周旋了。”

凌霄颔首,又柔声劝慰了皇后几句才跟着褚奕峰去了。

出宫的路上两人经过海棠院,凌霄心里一动,步子慢下来,低声道:“峰儿……小皇孙如今尚在襁褓万事不知,且又是先帝嫡孙,不如……”

褚奕峰心里瞬间明白了凌霄的意思,停下脚:“你是说……”

凌霄不让褚奕峰说出来,将人拉到海棠苑繁茂的树丛后,低声道:“我想让你将孩子认下来。”

凌霄一开始确实没有这个打算,刚才在英王府的厢房里看见了小皇孙的那一刻凌霄就想到了,慧王妃不想让孩子们顶着慧王这顶黑帽子,那不如将孩子过给褚奕峰,小皇孙尚不足月,只要对外说这孩子是褚奕峰在北部的侍妾养下来的……

“姨母必然也是愿意的。”凌霄轻轻抚摸褚奕峰的侧脸,“到底是自己的嫡孙,记到你膝下才是最好的,你又没有子嗣……我们的事姨母早晚会知道,到时候有了这么个孩子,也有个退路,好不好?”

褚奕峰低头想了想,正要说什么时猛然回头,假山后皇后和一行女官正走过来,凌霄心中大惊,皇后几时在这里了?

如今大权在握,是自己太大意了,凌霄强自装作无事,迎上去笑道:“姨母怎么跟过来了,有什么事让宫人说一声,我和王爷再过去就好。”

“是,若不是过来,也听不见你们说的体己话呢。”皇后脸色放下来,她本是想来跟凌霄嘱咐几句孩子的事,知道了孩子们失而复得她心里又喜又急,怕褚奕峰和凌霄两个男人照料不了孩子,急着过来叮嘱几句,谁知道竟听见了这些话!

关于褚奕峰和凌霄不堪的传闻皇后早就听闻,但她只以为那不过是些小人看着凌霄长得太好了些,两人自幼又是亲密才造出这些下流的谣言来,再加上后来褚奕峰宠幸宫女娶亲的事,皇后早就不将这些话当事了,谁知今日竟是被自己撞见了!竟是真的!

皇后心里又疼又恨,两个都是她心尖子,竟是……皇后素色长纱袖下十指攥起,正要说什么时凌霄走近跪下来,颔首:“都是臣的过错,为了牟图权位勾引英王,都是……”

“不是!”褚奕峰厉声道,“闭嘴!母后,我和凌霄……”

“都不用在本宫面前做这深情的样子!”皇后眼中滚下泪来,心中大痛,褚奕峰是她的儿子她的倚靠,凌霄是自己早去的妹妹唯一的儿子,竟是……

皇后狠下心来,沉声道:“来人……送凌霄出宫,本宫不管你们是如何,你不是本宫的孩子,本宫管不上笀康侯府里的家事,让凌侯爷亲自教导吧。”

“峰儿……”皇后看向褚奕峰,“你还没坐上龙椅,即便是你已经穿上了龙袍,犯了错本宫也教导得你,来人,英王身有不适,带英王回风华宫,本宫要亲自照料英王,什么时候治好了英王的病再放英王出宫不迟。”

说毕不再听两人的说辞,转头厉声对侍卫斥道:“愣着做什么?!他还没有当皇帝呢,你们连本宫的话也敢不听了?!”

侍卫不敢不动,上前押住褚奕峰,褚奕峰听了皇后的话一颗心早就急的要炸了,哪里肯让人将他软禁到凤华宫去,凌霄连忙给褚奕峰使了个眼色,皇后不比别人,不可真的闹翻,褚奕峰心里着急,几乎咬碎了牙,又不敢真的动手,挣扎着被侍卫押送到风华宫去了。

凌霄心里悔叹,全是自己大意了,原本是要跟皇后摊牌的,但要等到万事具备才好,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凌霄恭恭敬敬的磕头,皇后恍若未见,转身扶着女官去了。

凌霄起身,不用侍卫押送,自己出宫。

笀康侯府里凌侯爷将皇后的亲笔信放到桌子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凌霄叹了一口气:“你是如何谨慎小心的人,如今不过是斗倒了慧王,竟是这么大意了。”

凌霄心里一惊,凌侯爷这话的意思,竟是早就知道了?

老侯爷看着凌霄的脸色自嘲一笑:“你当我老了,就瞎了?你这几年为了褚家老二拼死拼活的我看不见?你以为我是皇后呢,能被你那一套兄友弟恭的假仁义道德骗过去?”

“你全是为了兄弟之情?你对哪个兄弟如此了?”老侯爷冷冷道,“我眼花了,但心里看的真真的,真以为你日日从后院翻墙去英王府我不知道?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你从小是个有主意的,想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自然有你自己的走法,没想到竟是弄成这样!”

凌霄心里感激,老侯爷将他从小养到大,情谊不比常人,竟是一直知道没有发作自己……凌霄沉默的磕了个头,哑声道,“孙儿不孝……”

老侯爷叹了口气:“罢了,起来吧,韦华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心软着呢,必然不会过分的苛待英王,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跟英王一起跟皇后认个错,等英王登基后你自请外放吧,皇后必然不会为难你。”

凌霄垂首:“孙儿不孝……我,我不能走,王爷离不得我……”

凌侯爷一顿,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是你的事了,我给你的法子就是这样,等到英王大婚,儿女双全后你再回来,皇后必然也不再说什么了。”

凌霄始终是那一句:“王爷离不得我,我也离不得王爷。”

凌侯爷最后无法,只得道:“霄儿,人生不如意者,十之□。”

凌霄没有接话,这些他都懂得,人生的十之□他都可以不要,他只要褚奕峰。

凤华宫里皇后哭着骂了半日劝了半日,说出的法子倒是与凌侯爷想到一起去了,凌霄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若是别人她一准直接赐死了,但那是凌霄……皇后拿了帕子抹去眼角泪珠,低声道:“等你登基后就先将霄儿外放吧,他到底是太年轻了,出去历练几年才好。”

褚奕峰因为几次强自要出宫,现在被侍卫绑的结结实实的,勉强能跪下来,闻言摇了摇头:“我离不得他。”

“那你想怎么样?!你是要逼死娘是不是?”皇后眼中泪珠不断滚下,“我知道,你从小我照料你少,是娘亏欠你的,但是你……”皇后泣不成声,怎么也说不通,狠下心来道,“等你想明白了我再跟你说,之前你就在我宫里好好反省!”

从这一刻,褚奕峰开始绝食了。

凌霄出宫后与凌侯爷说开后当日就要进宫见皇后,一直对凌霄毕恭毕敬的神武门侍卫犯了难,苦道:“小侯爷……实在,实在是不行……”

凌霄知道皇后不肯见他,每半日来一次让人递一次请安折子,皇后看也没看直接打了回来。直到凌霄在宫中的探子传信回来:英王爷在凤华宫里不吃不喝已经两日了。

凌霄闻言回府向凌侯爷请了太祖赐的开国铁卷来,举着铁卷直接进了宫门,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进了凤华宫大门。

凌霄走到皇后的凤华宫正殿外,宫人都得了皇后的示意,没有人为凌霄同传。

太监们面面相觑,凌霄点头:“不难为你们了,我知道姨母定然不愿意见我。”

凌霄转身走下长阶,太监宫女们刚松了一口气,但见凌霄走到下面,赫然转过身来掀起衣袍,直直跪了下来,隔着长长的七七四十九级台阶,朗声道:“罪臣凌霄,拜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监们不知道怎么办好,凌霄声音朗朗,皇后在殿内必然是听见的,这还传不传?

凌霄低头,拳头握起,继续朗声道:“罪臣凌霄,拜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在内殿里眼中含泪,脸色发白,命人把凌霄以前孝敬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古玩瓷

器全扔了出来!

无数金银碎片瓷器残骸自殿内顺着长长台阶流了下来,铺了满满的四十九层台阶,凌霄心下黯然,全是这些年他孝敬皇后的心意,这么些年来,竟然有了这么多。纵然这些年他在官场中打滚,虚伪做作,但他对韦华的濡慕之情从来都是真心的。

凌霄闭了闭眼,朗声再道:“罪臣凌霄,拜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说毕不再等皇后的旨意,起身,大声道:“天元十四年!景王妃临幸笀康侯府,安慰罪臣与胞妹,母亲去后视罪臣与胞妹如己出!情深意切,言犹在耳。”

凌霄说毕,上了一级台阶,跪下,磕头。

台阶上尽是金银陶瓷残片,透过凌霄薄薄的衣衫扎进膝盖里,凌霄的手掌,膝盖,光洁的额头瞬间流出血来,凌霄像是没有知觉一般,起身继续道:“天元十八年,景王妃召罪臣入景王府,殷切叮嘱莫介意外间传闻,王妃怕连累笀康府不再照看罪臣和胞妹,但仍暗中帮扶!桩桩件件,莫不敢忘。”

凌霄说毕,又上了一级台阶,跪下,磕头。

“天元二十四年,景王妃荣登太子妃宝座,宣罪臣与胞妹入东宫,承诺不离不弃,全力举荐罪臣为皇孙伴读!”

“天元二十五年,……”

凌霄白色的衣衫很快染上点点血迹,也许别人会以为他是在试图唤起韦皇后对他的疼爱,其实不是,只有凌霄和殿内的皇后知道,凌霄是在感激皇后这些年对他的情分,每说一件,磕一个头,每说一件,磕一个头。这是在谢恩,数不清的情谊,就在这一个个沾血的台阶上。

内殿里的褚奕峰四肢被绑起,奋力吐出口间的手绢,眼泪不断落下……

凌霄的声音就在耳畔,这是褚奕峰最熟悉,最熟悉的天籁。

他说,当初我受了伤,是你对我说你要做皇帝,是你说要为我而战。

他说,你说了,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我。

他说,你是要做皇帝的人,不能连这点苦都受不住。

凌霄,凌霄,光是念着他的名字,听着他的声音,想着那张绝色又温柔的脸,光是这样,就能让人坚强起来。勇敢起来。

褚奕峰勉强的支撑着身子跪着向皇后爬去,嘶哑泣道:“天元二十四年,小侯爷奉太子妃召入东宫,我为小侯爷风采所折,赠小侯爷一同心玉佩,小侯爷收下,此生……不离不弃……”

凌霄在外面似乎是听见了褚奕峰嘶哑的乞求,声音中也带了一丝哽咽。

褚奕峰看着皇后流泪,磕着头向自己母亲爬去,犹自喃喃道:“天元二十五年,小侯爷毫不避嫌,毅然出手,杖毙吉祥为我在宫中立威。”

褚奕峰磕了个头,继续道:“天元二十六年,小侯爷长跪承乾宫,请旨孤身北上,自卖家产为我买粮草,救我于危难。肝胆相照,此生永不敢忘。”

“康佑一年,小侯爷不惧北部苦寒之地,决意与我一同北征匈奴,此情此意,永志不弃……”

褚奕峰继续艰难的向皇后爬,哽咽的不成声:“康佑一年……小侯爷冒死同我出兵征讨慧王……”

殿外的凌霄与殿内的褚奕峰一起细数着这些年的苦楚,一桩桩,一件件像把刀子一样的□皇后心里,纵是铁石心肠也禁受不住,更何况是韦华的一颗慈母心。

皇后泣不成声,起身亲自给褚奕峰松了绑,搂着褚奕峰大哭道:“我的儿……你们是要了我的命了……”

“去……”皇后搂着褚奕峰转头对宫人道,“扶霄儿进来……跟他说,姨母……再疼他一回……”

☆、92最近更新

褚奕峰昏倒前依稀听见了皇后的话,之后再也没了感觉。

“峰儿……再喝点儿?”

“峰儿……”

褚奕峰睁开眼睛,凌霄就在眼前,褚奕峰一时间有点儿失神,再转头见皇后就坐在一边的贵妃榻上,见自己醒来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还要去前面看看出殡的事准备的如何了,你们……你们先在这儿吧。”说着去了。

凌霄起身将皇后送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了,命殿中内侍退下,自己端了碗米粥来,坐到榻上来略搅了搅,轻声道:“刚就喂了你几口茶,喝点粥?”

“嗯。”褚奕峰被凌霄扶着坐起来靠到他身上,低声道,“母后她……没有说什么?”

“姨母刚才跟我说了很多……没事了。”凌霄喂褚奕峰吃了几口粥,褚奕峰小口小口的咽下去,只觉得胃里好受了不少,他体质本是不错,只是禁不住两日都不喝水,又是赶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到底体力不支了。

凌霄喂一口褚奕峰就吃一口,褚奕峰看着凌霄的手在微微的抖,低声道,“怎么,怎么了?”褚奕峰靠在凌霄怀里背对着他,并看不见凌霄的脸,只是话音刚落就感觉到颈间一热,褚奕峰蓦地抬起头来:“凌霄……”

凌霄将粥碗放到一边的小几上,揽着褚奕峰不让他回头看自己,只是将脸埋在了褚奕峰的肩膀上,褚奕峰清晰的感觉到透过薄薄衣衫的潮湿和凌霄喉间几乎不可闻的哽咽。

褚奕峰眼睛瞬间红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凌霄哭。以前多难,多难的时候凌霄都不曾这样哭过。

褚奕峰回手轻轻抚摸凌霄的脸,哑声道:“没事了就好,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

片刻后凌霄抬起脸来,拿过粥碗继续给褚奕峰喂,低声道:“你两日没有进食,今天就先吃点米粥,等肠胃好了些再做好吃的给你。”

“嗯。”褚奕峰老实的将粥吃净了,转过身来搂着凌霄,轻声道,“真好……”

凌霄嗯了一声,低头亲吻褚奕峰的额头,搂着他轻声说着话。

“就按着这个来就行,皇陵那边还是要催着些,事情来的急,好多事都这样赶……”皇后将呈上来的簿子递给内务府总管,又叮嘱道,“万事还是与礼部的人一起商议着来,虽说是时间赶了些,但不可闹了笑话出来。”

“是。”许权垂首道,“还有一事……前日听说储君殿□子不适,奴才也不得来请安,不知现在如何了,出殡那日储君殿下万万缺不得。”

凤华宫里的事是如何也瞒不住的,加上这些年的一些流言蜚语,宫人们也猜了个大概出来,只是皇后说是褚奕峰身子不适才宿在凤华宫的,那褚奕峰一定就是身子不适了。

皇后闻言顿了下,道:“无事,不过是思念他父皇,再加上这些时日天气过热闹得,已然无碍了,几日后必然耽误不了事。”

许权垂首:“储君殿下至仁至孝,也要注意身子,到底这是国本啊,奴才还有些事要去看着,就先去了。”

皇后点点头。

康嬷嬷给皇后换了一杯茶,低声道:“娘娘……要奴婢说,看破些就罢了,英王殿下和小侯爷都是您的心尖子,伤了谁您不疼呢,就算是英王殿下不留下子嗣,说句诛心的话,又不是只有英王这一个皇子,日后那两位皇子有了子嗣,过给英王殿下,还不都是您的孙儿?小侯爷想要英王殿下将小……认到英王殿下名下,依奴婢看就不错。”

“到底是您的亲孙呢,认到别的亲王郡王名下,哪有这样亲?也就这样能将孩子名正言顺的接到宫里来养在您膝下呢,这样不好?倒是英王殿下和小侯爷……看破了也就算了,您看着那样子,寻常也分不开的,老奴活了这样大的年纪,看过不少听过不少,脸硬心硬的一个人了,今日见了那情景也忍不住掉泪,更何况是您呢。”

皇后拿起手绢来抹了下眼角的泪珠,点头:“对峰儿,我是又疼又愧,这些年总是我少疼了他,现在闹出这事来,还不是我这些年少看顾他的缘故么?若是疼顾他的多,也不会如今才知道这些事……罢了,看今日的情景,我若是再狠逼着两个孩子还不知会如何呢,罢了,随着峰儿的意思来吧,孩子那事……还得是我出面才好。”

康嬷嬷放下心来,点头:“娘娘想通了就好。”

皇后将褚奕峰困在凤华宫里,褚奕峰不吃不喝皇后已经心急心疼的快受不住了,哪里受的住今日两个孩子这样的求,今日让凌霄进殿后凌霄见了褚奕峰直接将人抱到了榻上。

皇后看着凌霄搂着褚奕峰哄慰,端了茶来喂给他,一行一动间尽是默契,两人好似是相处了多少年一样,皇后看了心里又难受又愧疚,看着褚奕峰醒来后放下心就出来了,听了康嬷嬷的话也无法,既然挡不住,那就成全他们,帮他们一把,算是弥补一下这些年亏欠褚奕峰的了。

度过了这么大的一个难关,又有爱人每日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料,褚奕峰不过两日身子就恢复过来了,他住在凤华宫本来就不合适,更何况是陪侍的凌霄了,等身子一好就连忙搬出了宫回到了英王府。

这下子算是全捅开了,凌霄也不再避嫌,光明正大的住到了英王府里,别人不都说他是褚奕峰的娈宠么?娈宠当然得住到主人家里才合适啊。

这事一出不知是不再怕人看出来了,还是被短暂的离别吓着了,褚奕峰更加喜欢腻着凌霄,行动间都带着一股甜味的依赖味道,凌霄骨子里本就是个大男子主意的人,对于褚奕峰的亲昵自然都是喜欢的。

“昨日你歇晌的时候姨母跟我商议了一个时辰,就是那孩子的事。”凌霄跟褚奕峰坐在软榻上,褚奕峰不知是觉得累还是只是想靠着凌霄,躺下来枕在凌霄腿上,点点头:“商量着怎么做?”

凌霄一笑:“商量着送你个现成的儿子,不过现在还不行,慧王府的事刚出来,现在就将这事说出来怕引起有心人的猜疑,就先对外说你在北部没带过来的一个侍妾生了个小世子出来,只是如今时气不好带不过来,等到暑气一过就接到皇城里来,宗族那边有姨母去交代,这样咱们不用担心。”

“那明儿呢?他怎么办?”褚奕峰想了想,“他不能记在我名下?”

凌霄顿了下:“他已经大了,如何也骗不了人说是你的了,闹起来让人知道了这事就连小皇孙的事也毁了,我和姨母的意思是在皇族中找一家,找一家放心的,不过也急不得,随后姨母会找心腹嬷嬷们来府里照料两个孩子,等到风头过了就将小皇孙接到宫里来。”

褚奕峰想了想点点头:“嗯,你和母后想的肯定是周全的,就这样就好。”

“这下齐全了,等你登基后就将广蓉儿追封为元后,安泰侯就是国丈了,再有了孩子……”凌霄揉了下褚奕峰的头,“妻儿都有了。你身上还有两重孝,有姨母帮着,谅那些大臣和宗族的人也说不出让你再娶后纳妃了。”

褚奕峰笑笑:“母后说帮着咱们?”

“嗯。”凌霄轻笑,“不光这些,你心里得有些打算,帮着你登上宝座的人不少,登基后该如何封赏你心里有数?”

褚奕峰打了个哈欠:“没数。”

“我……就知道你没数,全给你想好了。”凌霄认命,他知道褚奕峰现在心里美的将正事忘得差不多了,起身拿过一本册子,翻开递给褚奕峰看,“这是我拟定的给众人的封赏,吏部刑部兵部换的人最多,你都看看。”

褚奕峰拉着凌霄的手,随意的翻看,凌霄无法,叹道:“听话,你就要当皇帝了,三省六部的人谁是谁你至少得知道吧?给你笔,看哪不合适的你改改。”

“嗯嗯。”褚奕峰还是一脸憨憨的,翻了一会儿抬头道:“怎么没有你的?”

凌霄一笑,指着第三页的一处道:“看哪呢?这不是我?工部尚书。”

褚奕峰哑然:“闹着玩呢?工部尚书?”

褚奕峰摇摇头,拿起笔来将那里抹了,见三省的人已经几乎满了,尚书省中左丞右丞也都拟好了人,褚奕峰一笑:“这个不是正缺着一个?”说着提笔就写:“尚——书——令——凌——霄——”

“峰儿!”凌霄哭笑不得,“你是想要言官御史他们长跪承乾宫?几个地方有空缺是因为这官职太大太重要,还是得跟你好好商议之后再说,一个尚书我都快压不住了,尚书令?”

褚奕峰一笑:“工部尚书不好,直接让你统领六部多好,行了,让我把不合适的改了,我真改了你又说……言官御史爱说什么说什么去,谁理他。”

凌霄失笑,又跟褚奕峰劝了半日,褚奕峰却出神想到别处去了,半晌突然道:“当年爷爷打下江山来后封赏了不少有功的人,父王继位当日也封赏了不少有拥立之功的臣子,我也得有点表示才好吧?”

“这个也有,这不在这写着了?”凌霄指给褚奕峰看,“我大致的拟了个意思出来,怎么封赏还是看你的意思,不过最后还得跟礼部的人商议一下。”

褚奕峰翻开,还是没有凌霄的。褚奕峰没有说话,跟凌霄又商议了半日才睡了。

“王爷,这个……”礼部尚书于祥嘉听着褚奕峰的意思忍不住插话道,“实在是……从本朝太祖皇帝以来就没有这个先例啊,这个封号……”

褚奕峰笑道:“我知道没有这个例,从我这里不就是有了么?你是礼部尚书,想来肚子里有点墨水,我不大通这些,你只给我想个好的封号就行,这个不难吧?”

于祥嘉额上冷汗直冒,心想完了完了,晚节不保,给你拟了这个封号日后我在史书上也得记上一笔了,于祥嘉躬身道:“臣……臣刚说的那几个封号都不好?”

“不行。”褚奕峰转头对丫鬟们道,“给于大人上茶上点心,让于大人好好想,不急。”一笑又补充道,“那也别忒慢了啊,小侯爷一会儿就回来了,别让他知道了。”

于祥嘉这下连汗都出不来了。

几日后大行皇帝出殡,褚奕峰作为大行皇帝长子和大褚国储君,一路扶灵,孝心让百官折服。

先帝出殡三日后,监国尊圣亲王褚奕峰承天授命,正式于承乾宫宣德殿登基,改年号华清,百官称臣,万民拥戴。

登基当日按例要大赦天下册封有功之臣,褚奕峰却是第一个没有大赦天下的人,褚奕峰说的明白:“有罪之人,在狱中受苦为了自己罪过赎罪,为何因为朕登基就可以免罪了?至于要万民称颂朕的仁德,朕倒是认为,不大赦天下让有罪之人出狱为害乡里,才是真正的仁德。”

此言一出百官也没了说法,只心里暗道到底是武将出身。

在百官以为这就是惊人之举的时候,褚奕峰,大褚王朝武帝,做出了他在位短短的十八年中最受人非议的一件事。

太监一条条的宣读获封受赏的官员,最后顿了下,朗声道:“笀康候之嫡孙凌霄,天资聪颖,文治武捷,于政有钦国之功,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与柔怀,特封为梓君侯,本支万世,与国休戚。”

封侯也不算什么,封号暧昧亲昵也不算什么,一句“本支万世,与国休戚”就足以让朝野震动了,这是本朝的唯一的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褚奕峰的意思很好懂,本支万世,与国休戚,意思是只要大褚王朝在这,给凌霄的梓君侯的封号就会一代代传下去,与褚氏生生世世的绑在一起。

褚奕峰终于站在了这金殿最高处,他不但要让凌霄在世时受人敬重,他还要让凌霄在身后也世世代代的受人敬重供奉。

凌霄心中大动,忍不住抬头望向金阶高台宝座上端坐这那人,头戴九重冠身披金龙袍的褚奕峰也看着凌霄,嘴唇轻轻动了几下,没有出声,但凌霄看出了褚奕峰说的什么,他说:可惜,给你的还是不够多。

凌霄上前,跪下来深深、深深的拜下去:“臣谢恩。”

☆、93最近更新

褚奕峰登基后不但给了凌霄梓君侯的爵位,尚书令的职位,还有就是领侍卫内大臣的职位。

领侍卫内大臣,顾名思义,就是统领御前侍卫的大统领,凌霄对于统领御前侍卫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有了这个职位,可以随时随意的进出承乾宫,这点还是不错的。

此时的承乾宫里,内侍都得了皇帝的授意退到殿门外伺候着,但宫里的规矩不可废,内侍们能退到殿门外面来但这是最远的距离了,不能离开,虽是在门外却可以将寝殿中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的,这规矩定下来时本是为了让内侍们能第一时间听见主子的吩咐,而现在褚奕峰头一回这么的愤恨这条规矩的贴心,离得……离得这么近做什么?!

“凌霄……你……慢点……”褚奕峰伏在龙床上,扯过薄薄的蚕丝被咬住,喉咙间溢出几声甜腻的,几乎是带着撒娇味道的呻吟,凌霄俯下|身,轻轻亲吻褚奕峰发红的脸庞,低声道:“疼?”

褚奕峰摇了摇头,不是疼的事,甚至现在他倒是希望自己会疼一点,至少不会这样……

凌霄知道褚奕峰的身子很好,完全可以受的住自己的,但凌霄在亲热时还是会很温柔,很温柔,像是对待着易碎的珍宝一般。

凌霄牢牢锁住褚奕峰的心用的最大的手段就是这种溺死人的温柔,不管褚奕峰能不能受苦,他都要给他最温柔,最温柔的对待,将他捧在手心里,疼在心尖上。

褚奕峰终于撑不住,使劲儿摇摇头,声音中带了哭腔,低声道:“你快点,快点吧……我快受不住了。”

“嗯。”凌霄将褚奕峰眉间汗湿的发丝抿到他耳后,柔声道,“这么大声音,不怕外面的宫人听见了?他们可是一直听着呢……”

褚奕峰闻言脸上又红了一层,垂下头一口咬在软枕上,不肯再叫出声音来了……

亲热后凌霄起身扯过衣袍穿上,赤足下了床走到门口唤宫人将浴桶等物搬进来,宫人好似没有听见刚才的一切似的,垂着头默默做好了一切,凌霄倒是不觉得什么,还试了试水温低声跟宫人吩咐了几句,等宫人都退了下去后转过两层屏风走到里间,褚奕峰半睡半醒正抱着一团被子蜷在龙床最里面,凌霄失笑,刚才他开玩笑说还要再来,褚奕峰怕是当真了,吓得跑到里面去了。

凌霄坐到床上来推了推褚奕峰:“睡着了?等会儿再睡,听话……”凌霄将快睡着的褚奕峰直接抱了起来走到外间来放进了大浴桶里,自己也进了浴桶,给褚奕峰仔细的洗净了才一起出来进了里间,外面就那么放着,不一会儿自然有人进来收拾。

褚奕峰累的只想睡觉,他似乎还对凌霄刚才的玩笑话耿耿于怀,不肯让凌霄搂着,自己转过身背对着凌霄就要睡,凌霄哭笑不得:“你不乐意我还能强你?再说都洗过了,我还折腾什么?吓的你……”说着揽过褚奕峰,低声哄到:“不过就是被那群太监听见了,这有什么的?他们不敢说出去,还怕什么?”

褚奕峰嗯了一声不说话,凌霄知道他是脸皮薄,让人那么多人听见那声音害臊了。

自打登基以来这种事就一直困扰着褚奕峰,他嫌各种规矩大,太拘束了,凌霄请示了太后后已经是减免了不少了,但有些规矩,像是刚才那种情况,是怎么也不能让人都退下的,夜里宫里的守卫就是这么严格,不过是怕皇帝受到了一丁点的闪失。

“真生气了?跟我使性子呢?”凌霄刮了下褚奕峰的侧脸笑道,“至于的?”

褚奕峰又是不好意思又是觉得凌霄这种逗小孩的样子好笑,拉过凌霄的手指咬了一口:“没有……就是有点别扭,没事……习惯了就好了。”

“嗯。”凌霄也有点困了,揽着褚奕峰说了几句话就睡了。

笀康侯府里,荆玉将这个月的账册子整理好交给了来旺,低声吩咐:“这个月人情往来的礼不少,礼单子要存好了不算,再要仔细的腾出一份帐来抄计这些,免得丢了落下了什么,如今姑太太不在府里,免不得万事要小心了,不然等到姑太太回来,我交不了差不过是闹个没脸,你们呢?挨打挨罚也别来跟我求情,我是没有这么大的脸面的。”

“是,是。”来旺连忙答应着,“今日虽说是略忙了些,但底下奴才们该做什么都做什么,不敢有一丝懈怠的。”

“嗯。”荆玉一笑,“我知道你们尽心了,不过是嘱咐一句,别让姑太太回来一看什么都不像就好,行了,你也忙了一日了,去吧,明日再来听吩咐。”

来旺连忙垂首走了。

荆玉这几日有点不舒服,打发完这一应回话的就有些累了,回头对翠云吩咐道:“将这些账簿先放在那里,明日我还得看看。”

“奶奶……”翠云犹豫了下,凑到荆玉耳畔低声道,“奶奶今日不思饮食,月信也迟了,是不是……”

荆玉颔首拿过茶盏喝茶,低声道:“还不准呢,等过几日叫了太医来看看,有了准信再跟大少爷还有老爷他们说,你可别出去瞎说。”

翠云一笑:“知道,这个还用奶奶吩咐?不过……我倒是觉得奶奶近日像是有心事似的,倒像是不全为了这个。”

荆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在这府里没有太太,姑祖母虽说是疼她,但不少事她是不敢跟施夫人说的,再有夏兰,荆玉心里叹息,夏兰不给自己添事就罢了,哪里指望的上她能跟自己商议什么,倒是这个从娘家带来的翠云还好一些,每每自己心烦的时候还会劝慰宽解几句。

荆玉让屋里人退下,拉着翠云低声道:“我心里是在犯愁,我有件事想跟二少爷说,但一直张不开这个嘴,这事又关系着这府里的大事,我实在是……”

翠云越听越迷糊,一笑道:“奶奶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是想……”荆玉顿了下,十指绞在帕子里,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想将我肚子里的这个……若是我肚子里的还是个哥儿,我想将这孩子过给二少爷房里。”

翠云一听愣了,半晌道:“奶奶怎么突然想要这样?先不说别的,二少爷并没有娶亲,也不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来,怎么……怎么过继?”

荆玉也是犯愁,低声道:“他为什么不娶亲,没有子嗣你不知道么?城里的那些流言虽说不可信,但总有那么些缘故吧……二少爷自己没有子嗣,我想……过继给他一个,这样他也有了后……”

“其实我都是为了自己孩子。”荆玉干脆跟翠云说了实话,“你看,如今咱们府上一门双侯,二少爷的梓君侯我不敢奢想,但老太爷的笀康侯……若是咱们让二少爷满意了,将这爵位传给我的孩子,这还不是二少爷一句话的事么?”

翠云却道:“奶奶想的原来是这个,要我说还是二少爷的爵位好,那可是世袭罔替,世世代代的铁帽子,不比咱们太爷的爵位好?太爷的爵位传到咱们哥儿头上时也就剩个一等将军了,差着多了呢。”

“你懂什么?!二少爷的爵位哪是我能想的?让他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呢。”荆玉暗自后悔,自己怎么跟翠云说这个,这丫头如此不谨慎,若是说出去了让凌霄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战战兢兢的不是白费了?

荆玉想要的不多,她从未想要跟凌霄争什么,只希望凌霄将他不喜欢,不在意的东西能剩给自己孩子些就够了,让自己孩子能安稳富贵的长大,这就是荆玉最大的愿望了。

翠云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垂首呐呐道:“我顺嘴瞎说的……奶奶想要过继,不如就将云哥儿过继给给二少爷吧?二少爷向来是疼爱云哥儿的,没准一听这话就肯了呢。”

“我自然是想要云哥儿能有这大福气,只是他都这么大了,谁知二少爷还要不要呢……”荆玉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多想无益,肚子里还不一定有了呢,就算是有了也不一定是个哥儿,再说吧。”

翠云无法,不敢再说什么,开了门让丫鬟们进来一起伺候着荆玉梳洗就寝。

☆、94最近更新

想要过继给凌霄孩子的事一直藏在荆玉心里,几日后施夫人听说了荆玉近日身子不适,连忙从施府赶了回来,命人请了太医来给荆玉诊脉,太医一看果然是喜。

施夫人连忙让人给太医封了个大大红包,笑的合不拢嘴:“很好,如今云哥儿也大了,你也腾得出手来了,正合适再养一个,我也不去施府了,雉儿那边差不多了,如今你的身子不足两个月,正是不稳的时候,家里的事你就先不用管着了,好好的养孩子是正经。”

荆玉从床上下来,抿了下鬓角,笑道:“谢姑祖母疼我了,其实也没什么,比起怀云哥儿那会儿舒服多了,也不想吐,只是神思倦怠些,没什么。”

“那也得好好养着。”施夫人一笑,“明日后日的接亲家太太来府里聚聚吧,来看看你看看云哥儿。”

荆玉连忙笑道:“那可好,从上回在雉儿那见了后还没再见过呢。”

“知道,女人家怀了孩子,身子不舒服就容易想自己太太。”施夫人笑笑,嘱咐了荆玉几句,又叮嘱了荆玉屋里的丫头婆子一顿才去了。

隔日荆府太太果然来了,在前面跟施夫人寒暄客套了半晌后到后面来看荆玉,这日正好赶着凌轩沐休,在里面一同见过了,荆夫人见凌轩对荆玉样子就知道小两口平日里是和睦的,脸上笑容更多了些,凌轩跟荆夫人说了会儿话就去前面了,留下娘儿俩在屋里。

荆玉虽不是荆夫人自己生的,但自小养在膝下的情分还是有的,更别说如今凌家一门双侯风头正好,荆夫人怎么看荆玉怎么满意,拉着荆玉说了半日的话,荆玉见身边没有外人,拉着荆夫人的手将前些日子自己心里想的事跟荆夫人说了。

荆夫人顿了下,半晌道:“好孩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孩子,按我的意思,你倒是先不用提这话。”

“你家太爷,老爷,少爷们都在,这袭爵的事,你心里可以想,但嘴里不能说出来。”荆夫人低声道,“姑爷是庶出,按理是袭不得爵的,今后这两个爵位都得是由梓君侯的子嗣来继承,但……现在梓君侯没有子嗣,按那流言看来……今后也不会有。”

“他现在没有子嗣,过继了你的过去,岂不是明着对外坐实那些流言了?我想梓君侯不会这么蠢。况且他如今还年轻,哪里会一直伺候着皇帝呢?等年纪大了,没准还是由皇帝亲自指婚呢,那时嫡母生了嫡子,你过继过去的孩子又有何立足之地呢?”

荆夫人一席话说得荆玉没了话,荆夫人轻轻拍拍荆玉的手,劝道:“你到底还是年轻,想不到长远,若是梓君侯以后会娶亲生子,那你这些念头就得埋在肚子里一辈子,让人知道了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若是……若是梓君侯真的会伺候皇帝一辈子,那不用你说,他若是有意,自然会自己跟你来说想要过继你的孩子。”

“慢慢来吧,他自己不留后已经是大不孝了,不过继你的孩子,不是更不成体统了吗?”荆夫人一笑,“该是你的早晚是你的,好孩子,慢慢来吧。”

荆玉点点头:“还是太太想的周到,我日后定然不会再提这事了。”

荆玉只想着凌霄想到这事能恩惠自己的孩子,可惜此时的凌霄还丝毫没有想过子嗣的事,他现在有更难缠的事在烦。

凌霄如今名正言顺的侍奉在君王侧了,一开始还是如同在北地一般,由凌霄代褚奕峰执笔处理政事,但不到半月凌霄就受不住了,再聪明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白天晚上的轮,凌霄甚至怀疑历史上说的朱元璋的那种勤政的真实性了,这么操劳下去自己也要去伺候先帝了。

“我就……”凌霄好不容易将送上来的折子批完,看着内侍又送上来的一摞折子几乎要摔朱笔了,怒急反笑,问内侍道:“还有多少?”

小内侍哆哆嗦嗦:“回……回梓君侯,还有这么四摞。”

凌霄笑的更温柔:“那你怎么不一气儿给我送过来呢?非得等我批完了再送上来下一摞?”一气儿送上来能累死你是吧?能累死你是吧?非得在老子以为终于要完成的时候你又捧上来一大摞!

小内侍看着凌霄绝色的笑脸,哆嗦的更厉害了,垂首抖声道:“奴才……怕一下子拿上来太多,累着侯爷。再说这龙案上也放不下。”

“那你还真挺贴心的。”凌霄轻笑,“不愧是近身伺候皇帝的人。”

小内侍跪下来老老实实的磕了个头:“谢侯爷夸赞。”

凌霄完全没了脾气,摆摆手让那小太监下去了。

现在承乾宫中的宫人都是章公公千挑万选出来的,老实够老实,忠心也够忠心,只是不少都不够机灵,蠢笨的很,加上最近凌霄累的肝火旺,不时的总能让凌霄上火。

“累了吧?歇会儿歇会儿。”褚奕峰端过茶盏来递给凌霄,凌霄喝了几口放在一边,褚奕峰赔笑:“你接着批,我帮你下印。”

褚奕峰自然也有他的工作,每当凌霄批完一份奏章,批准的就由褚奕峰拿起他的玉玺来下印,两人彼此分工,有条不紊。

凌霄看着那四大摞奏折出神,半晌道:“峰儿……这么不成,虽说我多疑,不放心将这些事交给下面去,但事事亲力亲为还是不成,怎么说……还是分派下去一些吧。”

褚奕峰点点头:“我早就劝你,不能这么拼命,你身子肯定吃不住,你又不听我的……”褚奕峰也看出来凌霄忙不过来,他又插不进手去,他真的帮着批奏凌霄也不放心,劝了凌霄几次后凌霄也服气了,确实他是忙不过来,还是重组内阁吧。

前些日子因为朝中太乱,内阁中不是褚奕瑾的同党就是先帝留下来的不中用的人,被凌霄杀的杀轰的轰,只剩下个空架子了,现在要重组所有人都要重新慎重的挑。

重组内阁的事凌霄征求了凌春秋凌老侯爷的意思,老爷子毕竟是辅佐过太祖的人,经验手段比凌霄都要高出一层来,有了老侯爷在幕后的帮忙事情就好办多了,不过在内阁运转前凌霄办了一件事,将前贤王和贤王妃的尸骨牵回了皇陵。

重组内阁后这件事就不容易办了,凌霄借着慧王和慧王妃的丧事顺便提了下前贤王的事,凌霄没有为贤王正名,只是说既然慧王犯了这么大的错,死后皇帝依然准许他以王的身份下葬,那遥想当年葬在皇陵外的贤王不免孤苦,恩泽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犯不着谁的利益,虽有不少言官想要提出异议,但无奈官职不够大说话没分量,无奈只得由着凌霄操办了。

老侯爷知道后没有说什么,他也进不去皇陵,只是在贤王和贤王妃的陵墓移到皇陵后,托管理皇陵的官员替他上了一炷香,如今看守皇陵的陵墓使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得了凌侯爷的托付心里还疑惑,这死过多少年的人了,怎么还有人惦记着?

凌侯爷将准备好的供奉装了满满一篮子交给那官员,是啊,现在年轻的人里面,还有谁记得当年十六岁就封王,风华绝代的小王爷贤王呢?说起风华绝代来老侯爷想到了凌霄,心里好笑,现在皇城里姑娘小姐们喜欢的都是梓君侯凌霄了,谁还记得当年更为风流绝色的小贤王。

贤王的事办好后凌霄命人将消息带到北部去,祝余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让信使给梓君侯爷问好,说他在头曼一切都好,顺便让凌霄好好照料他的堂弟,他唯一的亲人,还给凌霄和褚奕峰带了不少匈奴的土仪来。

凌霄让人将东西全送到褚奕峰宫里,褚奕峰围着那几箱子东西啧啧的新鲜了一下午,捧着一串狼牙和青石制成的项链给凌霄看,笑道:“这个想不想山大王带着的?这是谁送上来的,倒是像咱们在北部时看见的匈奴的勇士们带着的东西似的。”

褚奕峰又捧了个样子别致银质的酒斛来,笑道:“这也忒大了……”

祝余的事凌霄从头到尾就没跟褚奕峰提过,现在更是不用多说了,凌霄走过去蹲下来,跟着褚奕峰一起翻检箱子里的新鲜东西,还找到了一副匈奴人喜爱玩的一种棋,凌霄看了一遍图解,倒有点像是跳棋的样子,给褚奕峰说了一边,两人就坐在地毯上玩了一下午这种不知名的棋。

凌霄回想祝余的信心里轻叹,祝余也是尊贵的皇族啊,凄离一生不算,如今还是流落在外,境遇比起褚奕峰来还不如,现在倒将褚奕峰视为自己唯一的亲人,照顾好他的堂弟?凌霄笑笑,他自然会好好照料褚奕峰的。

凌霄吩咐了内务府每个季度将一份份例送到北部去,除了金银还要有各种布匹器玩,仪制全按着皇子制来,凌霄说那是给北部褚奕峰没带来的那个小皇子的,但其实却是送到了祝余手里,凌霄知道祝余不缺这个,他只是想替褚奕峰补偿祝余一些,让他知道老家还是有人想着他的。

老侯爷知道后点点头:“你做的很好,祝余……当年送他出皇城本是想让他远离这里,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罢了,谁知先帝却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将祝余逼到那个份上,真是……”

“真是活该。”凌霄将老侯爷不好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轻蔑一笑,“物极必反,他是活该。”

老侯爷摇摇头不再多说,抿了一口茶道:“内阁重组完成了,如今清闲些了吧?你腾出空来也该多教教皇帝为君之道。这才是正事!”

“峰儿还小呢,让他再玩几年不迟。”凌霄说完这话也知道站不住脚,自嘲一笑,“我看他就跟看着自己孩子一样,看着他弄那些东西在那里费劲,就忍不住替他都做了,看不得他那犯愁的样子。”

凌霄现在跟老侯爷说开了更没有了忌讳,丝毫不知脸红:“爷爷也不必为我发愁,人言色衰而爱弛,孙儿如今年纪正好,想来先失不了宠,再为非作歹几年也无事。”

凌侯爷实在受不住凌霄一脸惬意的样子,正色道:“被打岔!他也不小了,该知道的就得知道。别以为如今皇后也默许了你们这样就大意了,上回的事还不就是因为你大意引起来的?!”

“是是。”凌霄笑笑,“是我恃宠生娇了,怎么说也再等等吧,峰儿刚刚登基,他这几年在外面懒散习惯了,就因为宫里规矩大就已经是哪哪都别扭,跟我使了几回性子了,这事还是缓缓着来的好。”凌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教导褚奕峰为君之道?可算了吧。

先不说褚奕峰学得会学不会,人家一嫌累一嫌麻烦还不都是自己的事?到时候更麻烦,有这个功夫倒不如省下来跟褚奕峰清闲清闲,等到过几年小皇子懂点事的时候再教导他呢,等到小皇子能立得住脚了……凌霄轻笑,以后的事再说吧。

☆、95最近更新

在笀康侯府跟老侯爷谈了那些凌霄也听了些进心里,回宫后跟褚奕峰提了小皇子的事。

“你登基也一个多月了,现在时气不错,够凉快了,可以把小皇子接回皇城里来,总是养在北地也不像。”凌霄笑笑,“接进宫里来就让太后养着,也让姨母有些事做,想来心情会好些。”

褚奕峰顿了下,转头让宫人都退下,等殿中无人后才道:“我也想接回来,不过……要是别人问起孩子的生母来怎么办?”

“小皇子生母身份尊贵,只是福浅笀薄,生产后不久就去世了。”凌霄如今编瞎话的功力愈发精纯,“太后怜惜皇子孤苦,亲自养育,皇子的嫡母是元后孝淑意皇后,生母如何,并不重要,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妾罢了。”

褚奕峰想了想点头:“等到小皇子五岁后,我就封你做太子太傅,将孩子托给你教导。”

“这是做什么?我无德无才,哪里合适教导皇子?”凌霄心里倒是真的诧异,他虽说心里有要教养皇子的意思,但他一直没有跟褚奕峰提过,更别提是要做太子太傅了。

褚奕峰低头一笑整整衣摆,带着些憨意:“那孩子长大后想来不会跟你亲,不如一懂事就由你教养,这样就算日后长大了也会敬重你,待你不会错了。”褚奕峰确实没有凌霄想的长远,他想的很实在,凌霄只要跟自己在一起一日,这名声就好不了,试问谁会对自己父亲的同性情人有好感?倒不如从小养育的情分深,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小皇子日后尊凌霄如同父亲一般。

这孩子不是褚奕峰亲生的,但他和褚奕峰和凌霄都沾亲,褚奕峰想要将他当做两人一同的孩子一般的抚育。

凌霄没想到褚奕峰能考虑到这些,也是,凡是关于自己的事,褚奕峰似乎都会考虑的周详些呢。

凌霄坐到褚奕峰身边揽过褚奕峰,轻轻揉了把褚奕峰的头发,低声道:“成,等孩子一懂事我就好好的教养他,必然不会使他与我隔心。”

“嗯。”褚奕峰笑笑,抬头亲吻凌霄的唇,一触即分,又像是贪恋似的凑上去轻轻的摩挲,凌霄低头与他额头对着额头,低声道:“怎么了?”说着话手已经从宽大的衣袍中滑进去,轻轻抚摸着褚奕峰细腻光滑的皮肤……

褚奕峰没有说话,凌霄一笑,声音低下来:“想我了?嗯?”凌霄前几日休沐,两人也是三日多未见了,凌霄就是喜欢褚奕峰想他想到忍不住自己凑上来亲昵,却不肯说出来的样子,总让他想到当日那个暗自仰慕他,总是呆呆的远远的看着他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小皇孙。

多少年了,还是那么呆。

凌霄今日兴致不错,揽着褚奕峰亲昵却就是不出格一步,低声呢喃笑道:“说句好听的……”褚奕峰和他几日未见,这一会儿被他又亲又疼的早就撩上火来了,哪里经得住他这么欺负,被凌霄逗了半日才期期艾艾说了一句:“想……想你了……”

凌霄一笑,温柔的褪去褚奕峰身上的龙袍……

翌日褚奕峰就下了旨,命人好生将北部的小皇子送到皇城里来,此言一出不出凌霄意料,马上就有人站出来质疑小皇子的血统,凌霄心里轻笑,转身请出珠链来,在殿后等候多时的太后由凌霄扶出来,殿中大臣见了马上行礼,乌泱泱跪了一地,太后慢慢的坐定,道:“众卿家久不见了,都起来吧。”

“皇子的事,哀家早就知道了,从那侍妾怀上,到临盆,日子月份哀家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连接生的婆子都是我派去的,所有都是按着宫里的规矩来的,一丝一毫错不了。”太后顿了下,“哀家也知道皇室血脉的重要,这个你们在意,难道哀家不在意?那孩子不只是皇子,更是哀家的孙子。”

“至于之前为何一直未提,那也是哀家的意思。原本那侍妾诊出喜脉来后皇帝就派人通知了朝中的,这事我与先帝都知道,只是当日朝中动荡,宣德门一案未结,先帝与哀家唯恐被有心人知道了,伤及皇嗣,故此不许皇帝报出来,但宗室那边哀家是提过的,至于他们记得不记得,哀家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说出这话来宗室那边就算是咬碎了牙也会说记得了,太后轻拢袖摆,缓缓道:“等到孩子出生时,正是先慧王作乱之时,朝中不稳,局势动荡,也是哀家的意思,让皇帝先不必将小皇子接回来,等到大事已定后再想这些不迟,再说当日小皇子还不足月,哪里受的住这暑热天里的连日奔波?这些都是哀家的意思。”

有太后作保,想来这事不是凌霄那佞臣做鬼了,宗室那边和朝中老臣都放了心,诺诺称是,太后不便久坐,又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众女官回到后殿中。

太后回去了,凌霄开始耍威风,看着刚才异议最大的礼部郎中魏博淡淡道:“魏大人可放心了?可安心了?”

魏博原本是先帝提拔上来的人,骨子里也是瞧不起褚奕峰的,若不是凌霄看在他官职不重要,又不想让朝中变动的太大才留下这人,没想到一直没留神却还是让他冒了一回刺。

魏博刚才不过是看着连靖国公府的人都质疑了才跟着附议了一句,原本只想着随大流的显示显示自己不惧凌霄那佞宠,没想到事都完了倒找到自己身上来了,当下软了骨头,诺诺道:“臣不敢,不过是事关皇嗣事关国祚,不敢大意罢了。”

“哦……”凌霄点头,莞尔一笑,眉眼间竟带出些妖冶的意思来,“那你现在怎么又没有异议了呢?”

魏博一愣,呐呐道:“太后……太后娘娘既然亲自出面作证,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凌霄收起脸色的笑意,冷冷道:“太后娘娘说了,你就信了,就没有异议了,一开始皇上说的时候你怎么就不信呢?!”

“臣……”魏博不知如何接话,凌霄冷下脸继续发难:“难不成你不信皇上的话不成?!魏博!你好大的胆子,敢蔑视龙威!”

魏博扑通一声跪下来对着褚奕峰喊冤:“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魏博被凌霄偷换概念治了个蔑视龙威的大罪,吓得已经将谋略才智丢到一边去了,只有唯唯求饶。

凌霄耍够了威风见好就收,凤眼微挑轻蔑的扫了魏博一眼,淡淡道:“皇上仁德,必然不会跟你计较的。”

褚奕峰受到暗示,心里好笑,面上淡淡道:“爱卿不必惊慌,起来吧。”

早朝的小插曲过去,该奏事奏事,该议政的议政,凌霄撒了一口恶气心里舒坦了不少,继续干他的政祸他的国。

半月后送小皇子还朝的队伍浩浩荡荡自北部而来,褚奕峰亲自到宫门口去迎接自己的儿子,凌霄上前自秦龙手中接过襁褓,凌霄低头一看,襁褓上盖在一方丝帕遮住了小皇子的面庞,外人开起来也只觉得是怕婴儿着了风,凌霄接在怀里却知道,这襁褓中绝对不是个孩子,云哥儿小的时候凌霄是抱过的,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这个重量,凌霄抬眼望向秦龙,秦龙朝他点点头,单膝跪地:“属下万幸不辱使命,一路护送皇子而来,未敢有一丝懈怠,为保完全,除了太后娘娘派遣的奶娘和女官,不曾让任何人接近过小皇子。”

那就行,凌霄点点头,抱着空心襁褓入宫了,今日早起的时候他就用一个大食盒将小皇子送进宫了,这会儿在凤华宫里正被太后抱着稀罕着呢。

凌霄赶去凤华宫后太后正在拿着小拨浪鼓笑着逗小皇子,见凌霄来了笑道:“辛苦了辛苦了,外面可还热闹?没让人看出什么来吧?”

“没有,一切都好。”凌霄笑笑,走进,“小皇子可好?”

太后笑笑将拨浪鼓放在一边,笑道:“那就好,来看看,可水灵着呢,眉眼见跟峰儿很像。”

凌霄笑着凑近,确实,那眉眼间倒是有些褚奕峰的样子,小家伙在英王府中时就经常见到凌霄,这会儿也不认生,拉着凌霄的一直手指笑,凌霄摸了摸小家伙的下巴,拿过一边的帕子将他嘴角的口水擦去,轻声道:“今后还要劳烦姨母了,皇后去的早,小皇子生母也不在了,今后小皇子还是养在您这里吧。”

太后自然是愿意的,笑道:“嗯,还是我给养着,等到五岁时上诲信院时再分给他一宫不迟,日后就……就将海棠院给他,让他就住在自己父皇以前住着的地方,很好。”

“都听母后的。”褚奕峰伸手摸了摸小皇子鼓鼓的笑脸,嘀咕,“那里像我了……”

“你看那眼睛那鼻子不跟你小时候一样?”太后笑笑,“就是那小嘴不是很像,嘴唇薄了些……”都言嘴唇薄的人薄情,太后自觉失言,不再往下说,凌霄给褚奕峰使了个眼色,褚奕峰会意,笑着将太后没有说出来的接下来:“哈哈,嘴唇薄的人薄情呢,母后是想说这个吧?”

凌霄恨不得拿布将褚奕峰的嘴个塞上,这个呆子!

太后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褚奕峰犹自自己乐呵:“哈哈,不用信这些,骗人的,看他就知道了……”褚奕峰指向凌霄,凌霄和太后俱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来,凌霄颔首微笑,太后叹息:“是……这些都是骗人的,看霄儿就知道,霄儿就是个嘴唇薄的,可比谁不深情?”

凌霄心里好笑,这母子怎么就认准自己是个深情的了?心里这么想,眼睛却忍不住一直看着褚奕峰含笑的脸。

☆、96最近更新

天气渐凉,皇城中秋意正好,褚奕峰拿了礼部送来的帖子递给凌霄:“看看,这是礼部给小皇子定的名字,你学问好,看看哪个最好。”

马上就要到小皇子百日了,那日按例要大宴三天,遍请皇城中的贵族与朝中大臣诰命等,因为如今褚奕峰尚在孝中,褚奕峰破例,只许宴请一日。

百日那日就要定下小皇子的名字,褚奕峰拿着礼部送上了的这三个犹豫了半日,还是要问凌霄的意思。

褚奕峰这一辈是奕字辈,小皇子这一辈是昱字辈,慧王的长子就是叫褚昱明。

凌霄接过帖子,这是褚奕峰的长子,举国都很重视,礼部也是绞尽脑汁想出的来的四个名字让褚奕峰选,褚昱瑜、褚昱仁、褚昱偈、褚昱敖。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不少典故不少好的寓意,都还不错,褚奕峰挑了半日也不知道哪个更好一点,太后也不管,说孩子是他的,让他自己定。

凌霄看了半日,一笑:“都不错……但都……”

褚奕峰笑笑:“你也拿不定注意吧,要不你再想一个吧?”

“昱……”凌霄沉吟,“昱……宇,褚昱宇吧。”

褚奕峰念叨了几遍,笑道:“好,挺好听,那就叫褚昱宇吧,不用引经据典的跟我解释,我也听不懂,就这个吧。”说着将褚昱宇三字写在帖子上递给内侍,“去,送到礼部去。”

办完正事两人一起去凤华宫去给太后请安,太后正倚在里间的乌木贵妃榻上看书,见两人来了笑道:“行了,不必行礼,坐下用点果子,一会儿就跟我一同用膳吧。”

“是。”凌霄答应下来,笑道,“小皇子这几日可好?

太后点点头,轻抚鬓间国色天香金丝牡丹,笑道:“小皇子很好,也不怎么爱哭,跟峰儿小时候一个样,不是个累人的。”

褚奕峰笑笑:“老实就好,就怕让母后累着。”太后摇头一笑:“百日宴的事可准备好了?虽说是在孝中,但到底是皇长子,该操持的还是要操持起来,不要落了我们天家的脸面才好。”

“礼部和内务府已经将那日打点的一应事务都呈上来了。”凌霄知道褚奕峰定是没看,连忙将话头接过来,笑道,“皇上都仔细的看过了,我也看了,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太后点点头:“那就好,这孩子刚出生就遭了不少事,我总想着要多疼他一点才好,对了……”

太后想了想笑道:“后日就是雉儿那对儿孩子的百日了吧?若是我没记错日子,那日霄儿你就出宫一趟吧,替我送些东西过去,早就说等着她出了月子就接她和孩子们进宫来给我看看,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哪里顾得上,你替我跟雉儿好好说说,等百日后还是让她进宫一趟,我还没见着孩子们呢。”

“姨母好记性。”凌霄一笑,“是后日,我就先替雉儿谢过姨母的赏了。”

“我去库里看的时候还找出了几匹缎子来,正适合你穿,已经让人给你送到承乾宫去了。”太后一笑,“省的又说我只疼外甥女不疼外甥,都是精缎,你喜欢的。”

凌霄连忙起身行礼,笑道:“谢姨母赏赐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传膳的时候,三人用饭不提。后日的时候凌霄出宫,带着褚奕峰和太后的一应赏赐去施府贺喜。

几日后到了皇长子百日,说是家宴,内务府得了太后的授意,办的可以说是奢华了,凌霄因为要整理上午就要发出去的折子晚来了一步,等他到的时候大殿中只有太后还没来了,凌霄心里叹气,明日那群御史大人又有的念叨了,这还是褚奕峰登基后头一回的宴会,凌霄也不敢轻易入席,正想找太监问问自己的席位时就见章公公走了过来。

凌霄是从侧门进的大殿,褚奕峰眼神好,马上就看见了,转头吩咐了身边的章公公几句,章公公连忙一溜小跑下来走到凌霄身边来,轻声道:“梓君侯,皇上怕您不知道自己的位子在哪,让奴才带您过去。”

凌霄点头,随着章公公入了席,凌霄看着自己那位子顿了下,转头低声道:“这是皇上给我安排的位子,还是内务府给我安排的位子?”

“是皇上的意思,自然也就是内务府的意思了。”章公公一笑,“梓君侯不必多虑,皇上已经久候了,侯爷也快些入席吧。”

褚奕峰给凌霄安排的位子很好,他还记得他在北部立下的规矩,不管什么场合,只有有褚奕峰的座位,必然要在褚奕峰下首设一凌霄的座位。

凌霄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偏过头低声对褚奕峰道:“你不怕御史言官明日早朝的时候念叨了?”

“无事。”褚奕峰倒是心态好,被言官骂过几次早就平和了,“他们说过一次,见我不改自然也就不再说了,你坐的离我远了我怕一会儿忘词儿,你提着我点儿。”

凌霄轻笑:“臣遵旨。”

不多时太后也来了,众人行礼后方坐定,太后像是没见着凌霄座位不合适一般,跟众人寒暄了几句转头对凌霄笑道:“前几日雉儿那孩子的百日宴可好?”

“很好。”凌霄起身躬身道,“大人孩子都好,舍妹让臣替她跪谢太后的赏赐,等几日就送帖子进宫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含笑点点头:“让她选个好天气,带着孩子一道来。”

凌霄颔首:“是。”

褚奕峰看着凌霄坐下轻声笑道:“看,母后也不说什么。”

凌霄转头看褚奕峰,褚奕峰根本不怕言官他们,这半日只是担心太后见着了会有异议,这会儿见太后也不在意终于放下心来,脸上禁不住露出些孩童做坏事得逞后的得意,凌霄看着好笑,低头轻声道:“行了,有点威严,别总看我。”

“嗯嗯。”褚奕峰低头饮酒,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的看向凌霄。

不多时太后命嬷嬷们将小皇子抱了出来,又命礼部尚书宣读了给皇子定下的名字,说了不少好的寓意在上面,又由宗族中年老有德的老人来挨个抱了抱小皇子,说了不少吉祥话,剃了头发装到锦匣中。

小皇子今日还不错,被折腾了半日也不曾哭,谁抱都让,只是不住的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还是朝中人头一回见着小皇子,原本质疑小皇子血统的人现在也歇了心,三个月的孩子已经长出了些模样出来,那眼睛和鼻子与褚奕峰长得太像了,一看就是父子,只是眉峰略凌厉了些,嘴唇薄薄的,没有褚奕峰善相。

把所有流程走完小皇子已经有些不乐意了,嘴抿下来要哭不哭的,太后笑道:“怕是饿了?来,让本宫看看。”

嬷嬷将小皇子抱了过来,太后哄了哄就让人抱到后面去了,一笑道:“这半日本宫也乏了,大家宽座,本宫先带着宇儿回宫了。”凌霄知道太后是不放心小皇子,也不再劝。

众人闻言也连忙起身恭送太后,褚奕峰与凌霄将太后送到殿门口,太后轻轻拍了拍褚奕峰的手:“行了,回去吧,可别多喝。”又转头对凌霄笑道:“霄儿也是,少喝些。”

两人连忙应着,看着太后离去才回到殿中归座,褚奕峰一扫自己案上的膳食,再看了一眼凌霄面前案上的:红烧蹄膀、珍珠丸子、梅菜五花肉,还有一道孔府一品锅,褚奕峰点点头,得,都是凌霄不吃的。

凌霄的习性褚奕峰最清楚,凌霄不是挑食,挑食的至少对不喜欢的还会吃上一口两口的,而凌霄不喜欢的,他是一点都不吃,一口都不行。

褚奕峰看看自己案上的菜,笑道:“这道五味干丝做的不错,朕记得梓君侯最是喜欢这个,赏。”

凌霄一顿,连忙起身谢恩,看着章公公呈上来的菜心里好笑,折腾吧折腾吧,折腾够了明天让御史一起骂,随即提箸夹菜,轻挑凤眼看殿下那些恨不得将他从座位上拉下来掐死的老臣,轻笑,恨吧,除了心里骂我你还能做什么?

宴后褚奕峰喝的还是多了些,章公公和两个小太监都扶不住,无奈凌霄只好亲自扶着,等进了承乾宫关了宫门凌霄直接将褚奕峰抱起进了寝殿。

两人都洗漱好了已经到了子时,凌霄将宫灯熄了一半,上床看着褚奕峰发红的脸庞轻笑:“就会给我找麻烦……”凌霄躺了下来,褚奕峰习惯性的翻过身将头杵进凌霄怀里,蹭了几下抱着凌霄就又睡着了。

隔日并没有言官进言说昨夜皇子百日宴上的事,倒是让凌霄挺意外的,不应该啊……这是怎么了?是都习惯了还是知道说了也没人听所以懒得说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没人提正好,凌霄也不在意,在他以为这事儿完了的第三日,才知道这是在后面等着他呢。

凌霄看着新进来的一批小太监轻笑,对章公公道:“这是内务府送来的?”

章公公点头:“是,上回侯爷您说伺候皇上笔墨的几个小太监太过木讷,让老奴选几个上来,老奴跟内务府的人说了,这不是今日刚送来。”

凌霄看着那一水儿的清俊孩子轻笑:“不错,不错……都挺好。”

章公公听了这话倒是愣了一下,今日刚送了来他就觉得不对,哪能这一批太监都是这么水灵的呢?肯定是有人做鬼,他想着凌霄一定有说法这才没有发作,没想到凌霄像是没发觉似的。

凌霄转头望向褚奕峰,笑道:“皇上看看好不好?”

褚奕峰也看出些异样,看着凌霄眼中含笑嘴角微挑,心里禁不住打了个突,咽了下口水道:“我看着……不太好,梓君侯看看……还是再挑一批吧。”

“是么……”凌霄轻笑,“臣倒是觉得不错。”

凌霄前些日子被朝政压得火气大,看着殿中伺候笔墨的小太监们也觉得烦,就找了章公公来说想要换一批,想着又不是伺候膳食的,不用一味的老实,选些灵透些的自己也能省点心,没想到不过是刚放出话去,内务府就敢送了这么一群妖精来。

凌霄走下盘龙金阶,轻轻挑起一个小太监的下巴,一笑:“留下吧,无需再挑……看看这孩子长得,一双含情杏眼,两弯挑春细眉,真好看……”

凌霄轻笑,早就想整治整治内务府了,可惜一直没腾出空来也没找着由子,这不,他自己就撞上来了。

☆、97最近更新

凌霄不是说气话,他说了让那些小太监都留下,就算是褚奕峰拦着也不成,他说了留下,就得留下。

褚奕峰让人都下去了,凑近了看凌霄的脸色,一笑:“怎么了?你不喜欢就打发回去就是,这么着做什么,生气啦?”

“生气了?谁说我生气了?”凌霄揽过褚奕峰的腰,低头亲了下他的唇,轻笑,“不就是几个太监么,送来就先放那吧,使唤谁不是使唤呢。”

“可你……你刚才摸那个人下巴了……”褚奕峰小心的看着凌霄的脸色,知道他没真的生气就又要翻旧账了,“还摸了好几下……”

凌霄忍不住笑出来,就这点出息,以前知道自己要将嫣然置外宅的时候那踢门叫板的狠劲儿呢?怎么现在就只会这样了?

凌霄回头见宫人们离的远,转过头来捏了捏褚奕峰的脸,凑近褚奕峰的耳畔低声道:“没有摸你舒服……”说着亲了下褚奕峰的耳垂,轻笑:“行了,我不找你麻烦就是了,那还不是送来孝敬你的?等着的……等着我一个一个的料理。”

反正今日也没有什么事,凌霄也不看那些折子了,全让章公公送到内阁中去,让他们看过了议论后再送上来,凌霄拉着褚奕峰去了九州殿,那里的枫叶红的正好,凌霄几日前就想跟褚奕峰去看看了,今天正好去,命午膳也摆在那边。

午膳后褚奕峰跟凌霄回了承乾宫,进了宫褚奕峰直接被凌霄连哄带骗的带到寝殿中去了,原本在英王府时褚奕峰已经让凌霄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可惜这半年不是打仗就是平乱,好好的习惯全被打乱了,褚奕峰几日不歇晌就不愿意再睡了,总有他想要做的事,凌霄没法子,只得日日哄着让他歇一会儿,只要让他连着歇了一个月以后就不用费心了,养成了生物钟,他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自然就会困了。

“不困啊……”褚奕峰躺在床上也不老实,不一会儿又起身去翻床头暗格里的东西,凌霄一把将褚奕峰拉到自己身边来,手搭在他眼上:“睡觉。”

褚奕峰笑笑,就是不闭眼,眼睑忽闪,睫毛来回的扫在凌霄的掌心中,像是只脆弱可爱的蝴蝶似的,凌霄侧过身子看着褚奕峰轻笑:“整天这么精神做什么?闭上眼,一会儿就困了。”

“嗯……”褚奕峰往凌霄身边靠了靠,倚着凌霄的肩膀,突然转过头来,疑道,“你怎么不睡?”凌霄说是陪着他,但连外袍都没脱,这是想等他睡着了干嘛去?

凌霄看着褚奕峰支愣起来的脑袋好笑,只得起身将外袍脱了,一边上床一边低声笑道:“什么时候这么仔细了?怕我找小太监去?”

褚奕峰笑笑,拉过凌霄的一只手道:“我拉着你的手睡,这样你一走我就醒了。”

“那多不靠谱……”凌霄翻身直接将褚奕峰揽住,两人依偎着,凌霄低声笑道,“这样抱着你,我一走你就知道了,担心什么的?真怕我去找小太监去?”

褚奕峰笑笑不肯说,凌霄轻笑:“就你那点小心思我再猜不透,想什么呢……谁也比不上你……”凌霄说着轻轻的抚摸着褚奕峰的身体,这种温柔宠溺的抚摸是褚奕峰最最喜欢的,早先凌霄就发现了,也许是幼时褚奕峰被母亲爱抚的不多,所以很迷恋这种亲昵的爱抚,看他眼中那股惬意就知道。

凌霄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一边轻轻的抚摸着褚奕峰一边低声说着情话,不一会儿褚奕峰就睡着了。

“峰儿……峰儿?”

唤了几声褚奕峰都不答应,凌霄放下心来,小心的将褚奕峰搭在自己腰畔的手臂放下来,轻轻的起身下了塌。

凌霄穿上外袍,又返回来给褚奕峰调整了下睡姿,看着褚奕峰噙着笑的睡颜心里好笑,说什么拉着手你一走我就知道了,睡的这么死,就算是抱着不也醒不了么。

凌霄转过宫纱绣金屏风,外面伺候的宫女们刚要行礼凌霄连忙止住了,低声道:“皇上还睡着呢,动静都小点儿,若是未时还不起就进去唤皇上起来。”

宫女们点点头,上前为凌霄整理了下头发衣饰,凌霄出了寝殿,外面章公公早就等着了,凌霄淡淡道:“可叫许权来了?”

“叫来了,已经在偏殿候着了。”章公公顿了下,低声道,“按着侯爷的吩咐,说是皇上传召的他。”

凌霄点点头,只让章公公随行,径自去了偏殿。

偏殿里许权等候已久,见凌霄来了连忙行礼:“给梓君侯请安,侯爷万福。”

“公公免礼。”凌霄一笑坐下了,“看座,上茶。”

许权见皇上没来,也就坐了下了,只是坐在一边上,半边身子还是在外面。

不多时宫女端了茶上来,凌霄接过茶盏,慢悠悠的闻着茶香味,余光看着许权,许权见宫女奉茶上来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接着还是坐了半个椅子,捧着茶笑道:“刚刚章公公传奴才来,说是皇上有事要问奴才,只是不知现在……是皇上有正事,不方便见奴才吧?”

凌霄端起茶盏来并不说话,半晌道:“无事,不过是想着登基后还没跟你说过话儿,抽着空叫你来说几句罢了,这会儿皇上已经睡下了,就让我来跟你说几句。”

许权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跟你说话还不如跟皇上说话自在呢。

对于凌霄许权那是又敬又怕,许权当上这内务府的总管已经十几年了,这宫里的事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这褚奕峰肚子里有多少丘壑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能斗倒先帝扳倒慧王将褚奕峰扶到帝位的人,绝不是外人说的只是个佞宠这么简单。

且就不说那些,许权本人是吃过凌霄的亏的,那还是凌霄年少刚入宫时,那个时候的褚奕峰是真的没人看好,那时的海棠院的各项份例被克扣的多了去了,可就是这一位,只不过是在海棠院里住了两天,愣是将太祖引到这海棠院里来,借着御医的手告了当时总管海棠院份例的执事太监吉祥一状,自己也因为御下不严被太祖罚了半年的月俸。

当日凌霄尚不足弱冠,太祖将吉祥交给凌霄处理,许权平日里受的吉祥的孝敬不少,原本想着替他说几句好话免些罪责的,没想到这位直接就赏了杖毙,让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许权到了今日还记得当日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凌霄是如何淡淡的吩咐杖毙吉祥的,面容沉静的好似是在闲话家常,吩咐完了这个还让人将东宫里所有的执事太监都叫来,当着他们的面行刑。而凌霄自己让人将他推翻了的桌子和杯碗收拾了,又准备了一座子菜饭上来,气定神闲的听着外面吉祥濒死的惨叫用下了那一顿饭。

许权现在想起当日的种种来还禁不住胆虚,谁不怕死?当奴才就是怕这种翻脸不认人的,惹急了,直接玩狠的,哪里有商量的余地。

凌霄慢慢的品着茶,淡淡道:“这茶不错,许公公也尝尝,比你们内务府喝的茶叶……如何啊?”

“不敢不敢。”许权连忙起身道,“除了凤华宫那,承乾宫里的茶叶是这宫里最好的了,进上的不过就是这么些,内务府里怎么会有?自然是比不上的。”

凌霄一笑:“我不过是说笑,许公公也太容易害怕了,坐下坐下,跟我说话没有这么多虚礼。”

许权还不及坐下,凌霄又问道:“也怪,我偶然听闻,这些进上的东西都是由内务府调派的,向来会有不少剩下的,就由内务府自行处理了,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值什么。”

凌霄话音未落许权慌忙跪下了,颤声道:“侯爷明察!奴才可不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啊!”

“唉……”凌霄一拢袖口,轻笑,“说了不过是说话,公公这又是为何?快起来快起来。”说着笑道:“我不过是偶然听到刚调进承乾宫里的几个太监聊天时说的闲言碎语罢了,皇上与我都听见了,都很好奇,这不,就想着叫公公来说说话了么。”

许权闻言心里更是打了突,他几日前休沐出宫了,这些事都是由副职海碌暂代,他只是知道往承乾宫新派了十来个太监过去,并不知道是派的谁,这会儿听这话是大有文章了,难不成……难不成是海碌那杀才故意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派了人过去在皇上面前说自己坏话诬陷自己不成?!

许权心里越想越怕,要说他平日里收些小贿,留下些不打紧的东西什么的是真,但那些要紧的东西,除非自己是不想活了,不然那不是找死么,东西是好,那他也得有命享才行啊!他心里害怕,更不敢随意接话,只道:“自来就没有这种事,奴才敢打包票的。”

“没有就没有吧……”凌霄像是有些不满许权似的,脸色淡下来,将茶盏放在桌上,“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公公公务繁忙,自去吧。”

许权心里更是害怕,只是此时他什么都不清楚,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磕了个头回去了。

凌霄轻笑,起身去了寝殿,章公公一直跟在凌霄后面,半晌忍不住道:“侯爷……为何不提那些太监的事,却说这些?依着老奴来看,还是火速查清是谁心怀诡诈胆敢送这些太监来才是正经。”

凌霄一笑:“不,不急,我等着内务府的人自己来跟我说。”

被自己逼着问出来的,那不一定是真的,凌霄要听的是他们自己主动说的,那才可信,才能信。

这皇宫太大了,不可能人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更不可能人人都会斌公无私,凌霄不怕用小人,只是这小人也得是自己手心里的才行。

 

☆、98最近更新

许权在承乾宫里让凌霄的几句话吓的稳不住心,退出来连忙直奔内务府,内务府中副职海碌正好在校帐,见许权来了连忙迎上来,笑道:“许公公,这是从哪来?”

许权心里已经疑了海碌,不肯照实说,只是脸上神色不似往常,海碌心里本来就有鬼,这会儿见许权神色有异心里也虚了,试探着笑道:“难不成是从承乾宫里来?”

许权心里冷笑,是了,他要是没做那事怎么会这么问,遂笑道:“是,正是从承乾宫来,在那受了梓君侯好一顿考较呢!”

海碌全以为是自己的那事,连忙让屋里的小太监们下去,凑近道:“许公公恕罪,可是我送去的那几个小太监出了事?这几人都是我精心安排的,只是蠢笨些,若是犯了什么错公公也要担待着些。”外面将这几个千托万托的使银子送了过去,若是还没跟皇帝说过几句话就被打回来了,那自己收的那些银子可就保不住了。

许权心里被气的要炸,海碌这个杀才!平日里没有什么本事,原本看着他没有什么威胁,谁知道现在竟然做出这些事来!许权懒得再跟他周旋,只敷衍道:“无事,不过就是几个内侍,我自然会担待。”

海碌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平日里无事,但只要是知道了对方一丝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再看对方的时候就总会在他的言行中找到一些猫腻,他说这话是在暗指什么?他刚才与那人神色神秘的说着什么?他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原本是从不在意的东西现在不少都很值得推敲,不过几日,许权看着海碌就像眼中的一根钉子一般的难受。

让他最难受的不是这个,而是从那日开始,梓君侯凌霄喜欢上了叫他去承乾宫“谈话”。

“公公宽座。”凌霄依旧是微笑着,神色中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贵气,浅尝了一口茶道,“我又唤了公公来,不会耽误公公的公事吧?”

许权一愣,这怎么回话?他想说不耽误,那凌霄没准又要问为何耽误不了?难不成里在内务府没有正事做不成?如说耽误了……那不是找死么。

许权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闻言颔首笑道:“不过是那些事情,再重要怎么比得上侯爷问话呢?就算是真的耽搁了什么,我回去赶着做出来就是了,不碍事。”

凌霄满意的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外面说皇帝回宫了。

许权连忙起身,凌霄也慢慢的迎了出来,褚奕峰这是刚从凤华宫那请安回来,进了宫就找凌霄,没换衣裳就找到了偏殿里来,凌霄连忙命内侍来伺候着褚奕峰换了件家常的衣服,褚奕峰笑道:“母后问你为何没过去,给你留着你爱吃的点心呢,让我带回来了……这是干嘛呢?”

后一句是对着许权说的,许权听了连忙上前请安,道:“梓君侯有事问奴才,正说着呢。”

“哦……”褚奕峰点点头,转身歪在了榻上,慢慢道,“那你就好好回梓君侯的话,朕就在这歇会儿。”

凌霄轻笑,也上前坐到了榻上,轻轻按揉着褚奕峰的腿,褚奕峰最是个坐不住的人,每日光是早朝就总是嚷嚷坐的腿酸,凌霄又不喜内侍碰褚奕峰,少不得每每得自己动手了。

许权看着两人的神色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这个当口上非得让自己在这儿做什么?!

凌霄只是给褚奕峰松快了松快,半日才淡淡道:“许公公……”

“是。”许权连忙接话。

凌霄又是半日未说话,笑道:“看着皇上,我突然想起一事来。”

“什么事?”褚奕峰闭着眼笑道,“说来听听……”

凌霄依旧是慢悠悠的:“臣想起来以前看的一个话本里说,话说某年某月,有个皇帝的龙袍破了个洞,就召了太监来,让他将那龙袍拿去补,那太监赶着抱着去了,几日后捧了回来,皇帝一看补得不错,赞赏了那太监几句,随意问道,给朕补了这补丁,用银几何啊……”凌霄说道这,凤眼微抬扫了眼下面立着的许权,许权不敢抬头,只是听着这话心里已经打起鼓来。

褚奕峰犹自不知道什么事,只以为凌霄又是在说笑话呢,连忙问道:“那太监说什么呢?”

凌霄一笑:“那太监说,用银三千两。”

褚奕峰闻言笑起来,底下的许权却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青蛙一般,眼中俱是畏惧,冷汗刷的流了下来。

褚奕峰那里知道这是多少年后那可怜道光帝的真事,只以为这事是凌霄从话本上看来的,笑笑接着问道:“那皇帝没说什么?这比做件龙袍都贵了。”

凌霄动了动身子,接着按揉褚奕峰的小腿,道:“那皇帝自然是心惊的,忙问这是为何?那太监回话道:皇帝您的龙袍材质不一般,为了比对这材质的绸缎我们裁了几百匹缎子呢,所以花费大,若是一般的补丁自然是用不了这么多的,用个五两银子就成了。”

凌霄说完笑道:“皇帝穿上了有补丁的衣衫,下面的大臣上行下效,连忙也将自己好的衣衫剪了,也补上补丁来,显示自己清廉,皇帝见了又想起自己白瞎的那三千两白银来了,拉着一个叫曹文正的大臣道:卿补这个补丁,用银几何?”

“那曹文正想了想道:用银三钱。他本想着宫里万事万物都贵,不敢说实话,这还是往海里说的,谁知皇帝大惊,唏嘘道,宫外果然就是便宜,朕补这个补丁,用了五两银子呢。呵呵……”

凌霄转头望向许权,许权这会儿被吓的几乎已经虚脱了,褚奕峰却闭着眼,享受着凌霄温柔的抚摸笑道:“那是这皇帝太糊涂……”

“那是。”凌霄顿了下,笑道:“说起这个来臣又想到一个笑话。”褚奕峰点点头:“说。”

“这也是臣从的一个话本传记中看到的,说是某年某月某个皇帝当政时,十分爱吃鸡蛋,每日必吃一个,有一日他问起自己的老师翁公:老师,这鸡蛋很好吃,但你吃的起吗?”

“翁公心里奇怪,心道老夫怎么说也是皇帝的老师,如何连个鸡蛋都吃不起了?还未答话这皇帝又叹道:鸡蛋好吃,就是太贵了,三十两一个,实在是贵了些。”

许权听了这话几乎站不稳了。

褚奕峰却撑不住笑道:“瞎说,不就是鸡蛋,两三个铜板就能买一个了。”

凌霄看着许权轻笑:“皇上圣明。”

“这故事听着荒唐,但却有可能是真事。”凌霄淡淡道,“这个皇帝自小生于宫中长于宫中,除了祭祖就没有出过宫,更不知民间疾苦了,哪里知道民间的物价呢?若再赶上宫里采办权势大,无人敢说时,皇上也就只能一直被宫人蒙骗了,但是……许公公。”

凌霄对着许权笑道:“咱们皇帝就不一样了。”

“皇上自小生于宫外景王府中,受教于靖国公手下,长于行伍之中,未及弱冠就与军士同食同饮,自然不像是话本中的皇帝好糊弄了?”

“是是……”许权擦了下额角的冷汗,连声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褚奕峰一笑不在意。

凌霄看着许权笑道:“本想与公公说会儿话的,只是我看皇上已经乏了,公公且去吧,有空我再叫公公来。”

许权如蒙大赦,连忙跪安了。

褚奕峰躺了一会儿已经歇够了,起身笑道:“好好的上这偏殿里来做什么?以后你见谁也不用上这来。”

凌霄轻笑没说话,且敷衍着,虽说他和褚奕峰如今等于是过了明路的了,但也不能太放肆了,他住在承乾宫里本来就违了规矩,在正殿里召见人?那不留名史册都不可能了。

凌霄跟着褚奕峰回正殿看折子,组建内阁后凌霄的工作轻松了不少,再也不必通宵达旦的处理政事,每日晚膳后处理一个时辰即可,至于一个时辰后做什么,自然是凌霄找褚奕峰犒劳自己了。

翌日凌霄趁着褚奕峰歇晌的时候又将许权叫了来,许权不敢不来,凌霄依旧是品着茶,吃着点心说着他“从话本上看来的故事”,许权昨日被凌霄说中了不少的弊端出来,心里知道凌霄是在映射内务府,生怕惹怒了这一位哪日给自己来个狠的,今日早就是有了准备而来,等到凌霄说道一个段落时起身跪下道:“奴才正有一事要呈报给侯爷。”

“哦?”凌霄欣然道,“公公但说无妨。”

被凌霄传召了多日,要说许权再不知道凌霄是什么意思就是个瞎子了,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自打海碌那蠢货送了些俊俏太监进了承乾宫,凌霄就对内务府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许权心里暗骂海碌,白痴,真的以为皇上好男色就是个男色就爱了?先不说那群小太监比得上比不上凌霄一丝一毫,就算是真的有比凌霄还俊俏的,那一个太监,能比得上凌霄的身家?

许权虽是宦官,但人的七情六欲还是有的,他虽不甚了解,这些年看过来也大概猜的出来,皇上宠信凌霄,绝不是单单因为凌霄的那张脸。

凌霄对皇上前有维护之恩,后有拥立之功,正值胜宠,这个时候非要塞人进来,不是自己找死么。

许权一咬后槽牙,心道海碌你别怪我,谁让你先要害我的,如今惹着凌霄了,别怪我借你救自己一救。许权痛心疾首:“奴才昨日接到密报,有人告发内务府中有人私受贿赂,擅自做主的调动内宫近侍,并意图……意图以色蛊惑圣上!”

“哦?”凌霄放下茶盏,正色道,“这是大事啊……还请公公细细说来……”

许权心里暗叹,等这些都交代后,自己势必要得罪一票的人了,今后也只能跟凌霄站在一条船上,不得再有他想了。虽不甘心,但若是不顺着眼前这位,怕不止自己头上这内务府总管的帽子,就连这脑袋也保不住了。

许权横下心来,将几位官员如何与自家府上送进宫的太监联系,到向海碌送银子送古玩,再到海碌将托付自己的官员的人送到承乾宫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道:“奴才实在是不知啊,小侯爷查内档就知,奴才那几日出宫了,海碌那狗奴才就趁着这个空挡将人送到了承乾宫里,唉……”

凌霄挑眉看着许权,许权心中一凛,继续道:“奴才不敢隐瞒,其实在这之前这几位大人也曾找过奴才,想要奴才使个法子让那几个小太监去伺候皇上去,奴才当日就否决了,送来的礼也尽数退了回去,这是实情,还请侯爷明察,恐是这些大人没了法子,是故托到了海碌那里,海碌就趁着奴才不在宫里的时候将人送去了。”

许权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原本送几个太监过去也没什么,那些大人心里怎么想的他也门儿清,不过是看着褚奕峰宠爱凌霄,就也想要自己人在圣上面前邀宠,自己跟着得些好处罢了,这事倒没有什么,只是近侍有近侍的规矩,只是□皇上也罢了,但平日里端茶送水的,若一个万一皇上的饮食上出了什么问题,那自己可就是谋逆弑君的罪过了,是以许权从不敢答应办这种事。

凌霄听完了许权的话轻笑,唤了宫人来让许权将刚说的那几个官员的名字写了下来,许权颤巍巍的写下,内侍捧了奉与凌霄,凌霄看了点点头,赞许微笑道:“许公公果然公正严明,对圣上一片赤诚,这份忠心我定然会告诉皇上。”

说毕凌霄起身沉下脸来:“来人,奉皇上口谕,传召大理寺卿,将这份名单给他,严查。”

☆、99最近更新

处理了这事凌霄去找褚奕峰,褚奕峰一觉刚起,见凌霄来了道:“又做什么去了?”

凌霄走近帮褚奕峰理好衣衫,笑道:“刚才我假传皇上口谕料理了几个人,有人问起来你可别对不上号。”

“嗯。”褚奕峰毫不在意,“怎么了?料理了什么人?”

凌霄拉着褚奕峰坐下来将这事儿细细的说了,最后笑道:“无事,我来料理就好了。”

褚奕峰那日见着那几个太监心里也起了疑,但没想到后面有这么多事,正要说什么凌霄笑道:“这不算大事,太祖、还有先帝身边都有不少下面送上来的女人,为的就是得了宠为自己吹吹枕边风,到了你这正赶着孝中,又是因为……”

说到这儿凌霄声音低下来,凑到褚奕峰耳畔低声笑道:“又是因为你不喜欢女色,就喜欢我……”

褚奕峰有点不好意思:“跟你说正经的,你打算怎么料理?”

“怎么料理……”凌霄拾起褚奕峰的一段长发绕在指尖,半晌笑道,“什么叫我打算怎么料理?按着律法来,该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

褚奕峰心里知道凌霄这是在敷衍了,不过他也明白凌霄是不想让自己忧心,也就点点头不在理会了。

“对了。”凌霄想起一事来,笑道,“如今秋日里,正是打猎的好日子,等忙过这几日,我陪你打猎去吧。”

打猎打猎!褚奕峰的眼睛亮了起来,点点头:“去去,咱们一块儿去。”

凌霄轻笑,转头一扫,宫人们躬身退下,凌霄转过头来轻吻褚奕峰的嘴角,低声笑道:“今日事少,不用去前面了,陪陪你……”

……

大理寺那边凌霄确实是没有打招呼授意过什么特殊的意思,但大理寺那边哪里是傻的,知道这事儿是凌霄捅出来的,给皇上的交代就等于是给凌霄的交代,若是让这位不满意了……大理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偏不倚,严厉彻查了此事。

其实又不是什么悬疑难案,不过就是几位大人邀宠献媚罢了,有何可查的?

大理寺将案情据实报上去后,折子被扣了一日才发了回去,朱批很简单,说很好,继续查。

大理寺犯了难,既然说很好,那还继续查什么?!大理寺的几位大人碰头后合计凌霄的意思,这是嫌咱们查的太浅了吧?没法子,继续查吧。

凌霄故意将大理寺那边晾了几日,等到朝中都将这事儿知道个清清楚楚后才发落下来,除了海碌被赐死了,剩下的该撤职的撤职,该罚俸的罚俸,却没有再严重的惩戒了,闹得朝中都疑惑,这人是怎么了?转性儿了?

“难不成我要将那些人都拖出去斩了?”凌霄给太后请安时说起这事,笑道,“说难听点,哪朝哪代没这个呢,差不多就成了,那些小太监也没有惩戒,只是送回各家了事,他们本没有祸心,挨了这一刀进来也不容易。”

太后轻笑:“你想的通透就行,我还总怕你……呵呵,无事……”

“姨母以为我会大开杀戒不成?”凌霄笑笑,“小惩大诫,让他们绝了这心思就好。”本来这场火就不是对着这些人发的,杀鸡给猴看,凌霄真正想动的是内务府,凌霄不欲与太后多说这些,笑道:“小皇子呢?”

太后笑笑:“睡去了,近日胃口好了很多,又长了不少呢,也开始吃一些菜粥米糊之类的了。”

凌霄点头,又陪着太后说了半日的话才回的承乾宫。

承乾宫里褚奕峰叫了礼部尚书在说话,凌霄一进宫就听内侍说皇上在与礼部尚书于鸿天议政,凌霄轻笑,不容易啊,都会议政了,不过……跟礼部的人有什么政事可议论?

凌霄心里好笑,不欲进去打搅皇上勤政,还有就是凌霄不太想见于鸿天,这本来还是他的前亲家呢,出了凌依那糟心事,于鸿天如今每每见了凌霄都是要凑近又犹豫的,看那样子想叙旧又无话可说,凌霄也明白他的意思,凌依的那点儿烂事他都知道,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哪里会去找于府的麻烦?

凌霄不想露面,心里又忍不住想要知道褚奕峰议什么政,遂不许人通传,自己从后面月亮门那穿过去,绕到了正殿里面,褚奕峰的耳力不是凌霄能想象的,遂也不敢走近,只是依稀能听到屏风后褚奕峰与于鸿天的谈话。

“皇上……这种事,实在不合情理。”于鸿天犹豫道,“自古臣子殉葬的不少,不过本朝也没有此例。”

褚奕峰“唉”了一声,道:“朕没有说要让他殉葬。”

“不殉葬那更难办。”于鸿天疑道,“若是凌大人……臣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凌大人走在皇上仙逝后,那又如何呢?自古只有在皇后死后与皇上合葬的,哪有给臣子留着个位子的?”

褚奕峰一摆手:“朕不会让他死在朕的后面的。”

于鸿天疑豫道:“那不就是……殉葬么?”

褚奕峰跟他说不清楚,一着急一五一十的更说不利索,急道:“不是殉葬,朕也不会让他死在朕后面,唉谁让你问这些的?都说你博学广识,朕叫你来是为了问问你,这皇陵怎么给他腾出个空来,卿怎么这么多话?”

于鸿天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忍不住道:“梓君侯是寿康侯爷唯一的嫡孙,日后必然是凌氏一族的族长,皇上一意孤行让梓君侯陪葬,那凌氏族人可是没有异议?”

“没人有异议!谁也不许有异议!”褚奕峰原本想的挺好的事,被这礼部尚书一会儿一个大道理搅的脑子里都乱了,忍不住想轰人了,“罢了罢了,卿也陪朕说了半日的话,跪安吧。”

于鸿天这人出身寒门,但还是有些骨气的,听着褚奕峰说了这半日的胡话几乎忍不住要死谏了,闻言哪里肯跪安,就要跟褚奕峰说个明白,褚奕峰脾气甚好,见于鸿天情绪不对,忍不住笑道:“卿怎么小孩儿脾气的?去吧去吧,等朕有时间了再听你那些,啊,大道理,去吧……”

于鸿天被褚奕峰弄的彻底没了脾气,只得悻悻的去了。

褚奕峰跟于鸿天闹了个没意思,又命人将督建陵墓的官员叫来跟他说,那小官哪里听过这种事?半晌说不出话来,褚奕峰拿了图纸走下殿来,将那小官唤到跟前来,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那小官被吓掉了半条命,这……建出这种陵来,自己还有命在?

这小官还是头一回得见圣颜,这会儿又是激动又是害怕,磕磕巴巴的:“自来……就没有这种建法……臣恐怕……”

“我就不明白了!”褚奕峰也上了火,直接将那图纸铺在地上,指着一处道:“这!就这!你个朕建的稍宽一些,能多容下一口棺材就行了!就这么难?就这么难?!“

那小官看着褚奕峰指着的那处几乎喘不上气来,跪在地上呼吸急促:“皇上……这里,这里……哪能再容下一口棺材?!”

褚奕峰见他没有多大的异议,也不管他是真的没异议还是被吓得说不上话来,拿了笔来将他指着的那处画了个圈,笑道:“朕就看着这个地方好,就这儿吧,没这么麻烦,多放口棺材的事儿,哈哈……”

褚奕峰来了兴致,坐在地上拉着那小官对着那图纸说说这里,改改那里,还有模有样的计划了半日。

章公公见褚奕峰说了这半日的话,转身要去给他换茶来,转过屏风就看见一直立在那里的凌霄,刚要行礼凌霄连忙拦下了:“嘘……退下吧……”

章公公恍惚看见凌霄的眼中像是红了些似的,不敢耽搁,躬身退了下去。

凌霄走到屏风一侧,看着殿中对着陵墓图纸指手画脚的褚奕峰心里又暖又疼,半月前修建皇陵的折子一出来他就挺上心的,一开始凌霄还以为褚奕峰是小孩脾气对这个好奇,没想到他竟是……

褚奕峰跟那小官商议了半日才笑笑放他走了,看着那份被自己改的乱七八糟的图纸满意的笑笑,他不是个很执着的人,对于朝政向来是有可无不可的态度,这还是他登基后唯一一意孤行的事。

褚奕峰不迷信,死后万事空,他没想过自己能成仙,陵宫修的多好,不过是个容纳骨骸的地方罢了,他只是,只是有个小小的执念:生同衾,死同穴。

生,他与凌霄这辈子爬到了这个位置,必然是没人再阻碍两人在一起了。死,褚奕峰也不许凌霄孤零零的葬在祖坟里,他要凌霄享受自己的香火供奉,世代相依,就算是化成了灰,变成了烟,也要永远缠在一起。

☆、100最近更新

陵墓的事褚奕峰没有跟凌霄提起,凌霄不确定褚奕峰是不是故意瞒着自己,如果是褚奕峰为他准备的惊喜的话,凌霄愿意等待着褚奕峰自己告诉他的那一天。

改修陵墓的事不上不下,褚奕峰自以为说动了那修陵的官员就成了,颇为自得,也就没再过问,现在他满心满意想着的都是凌霄答应他的狩猎的事。

“狩猎?后日就去。”凌霄一笑,“我找钦天监问了下,后日是个好日子,益狩猎。”

褚奕峰倒是愣了,随即欣喜的睁大眼睛坐到凌霄身边笑道:“你不是说还先腾不出空来么,怎么这么快?”

凌霄往旁边靠了下给褚奕峰让出点儿空来,轻声道:“看你在宫里也是无事,早点让你出去玩不好?”

“好好。”褚奕峰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喜道,“你得跟我一块儿去,嗯……也让舅舅去,母后向来不喜欢这个,估计是不肯去的,老四一定想去!也带着他,我想想再带着谁……”

“好好想想,想好了都记下来给我,我再安排。”

褚奕峰答应着,掰着指头想着还带着谁去,没发现自己的衣衫因为刚才蹭的乱了些,宽松的领口松动,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来,凌霄本来前面还有不少事,现在看着褚奕峰这样却也走不动,忍不住伸手轻抚褚奕峰脖间露出来的细腻皮肉,褚奕峰有点怕痒的往后缩,凌霄挑眉:“嗯?”褚奕峰马上老老实实不敢动了,凌霄记着前面的事,却也没有真的做什么,不过是揽着褚奕峰亲昵了一会儿就去了。

隔日寿康侯给宫里递请安折子,谈到想要让凌霄出宫回寿康侯府一趟,褚奕峰怕凌老侯爷怪自己黏着凌霄,连忙让凌霄回去一趟,顺便还带了不少赏赐回去。

寿康侯府里老侯爷也等了一会儿了,见了凌霄回来笑道:“近日可是很忙?”

凌霄连忙赶着上来给老侯爷行礼,道:“实在是孙儿不孝,没有尽孝一日,如今爷爷要见我还费了这么大的功夫。”

老侯爷不在意的笑笑:“无事,原本想着等到你休沐时再说的,只是这边实在催我催的紧,就想叫你回来一趟,你先坐下。”

凌霄依言坐下来,老侯爷顿了下,道:“前几日朝里是办了几个献媚的官员吧。”

凌霄点点头:“是,不过也没有严办,除了海碌赐死了,剩下的人罚的最重的就是撤职了。”

老侯爷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你办的倒是不严,只是那撤职的里面,就有前荣祥公的三子甄家瑞。”

荣祥公,先慧王妃的祖父。甄家瑞,先慧王妃的叔父。

当日先帝殡天,褚奕峰和凌霄率兵打进皇城的那一天,城中大乱,流言四起,当天夜里荣祥公就去了。

后来清理慧王同党,甄福海首当其冲,判的死刑,甄家不少人也被罢免了官职,明哲保身的连忙自行辞官回归故里,原本凌霄是想一网打尽不留后患的,不过当日慧王妃为了两位皇孙毅然自戕,多少触动了些凌霄的情肠。

还有就是因为韦铮辅的关系,韦铮辅的发妻甄氏本与荣祥公是一族中的远亲,论起辈来还是荣祥公的侄女,凌霄顾忌着韦铮辅,也就没有将事情做绝,除了甄福海没有再处死甄家的人,而且甄家的四老爷甄立志当日辅助凌霄有功,凌霄事后让人问过他,甄立志本人说过不想再从官,凌霄也知道他在甄家人面前不好再做人,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容他回山东老家了。

如今荣祥公府留下的人里还在朝中为官的就是这个甄家瑞了,而就是因为这次的这个破事儿,阖府最后的一点指望也没了。

凌侯爷叹息:“甄家瑞这人我是知道一点的,他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心眼,这次的事不过就是听了别人的怂恿,他又是个没主意的,只以为这是条路子,就半推半就的跟着做了,如今出了事,他家小求到你舅妈那里去了,你舅妈脸软,就让府里的管事将人引到我这里来了,那妇人苦苦求了半日,我心里不落忍,偏生甄家瑞明日就要发配了,我这不赶着让你回来了。”

凌霄静静的听完,这事儿不大,至少在他的眼中真不是大事。

老侯爷一笑:“事情我也跟你交代清楚了,如何办还是你自己说了算,我不过问。”

“爷爷这是打趣我呢?”凌霄一笑,“您既然说了,那我自然要应承下来啊,那妇人如今在何处了?”

老侯爷一晒:“自然还是投你舅舅府上去了,在咱们这算什么,再说她也不敢久呆。”老侯爷见如今的尚书令,纵横官场的梓君侯在自己面前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心里颇为受用,笑道:“你今日还是回宫?”

“回去,不过不急,晚上赶在宫门关了前回去就行,明日皇上去上林苑,我得去陪侍。”凌霄心里还是想着刚才的事,半晌道,“这么着,人呢,还是得发配出去,不过押送的人那边我会说句话,一切从宽,等到了那边还是给他安排个职位,再给他家小些银两,爷爷看这样可行?”这是凌霄做的最大恩惠了,他前头的命令刚发出去,若是这时让他明面上施恩却是不行了。

老侯爷不过是不忍落靖国公府的情,凌霄能做到这份儿上他已然是很满意了,见孙儿如今处事愈发妥当也是欣慰,笑道:“很好,如此就行了,我托人过去说一声,中午你就陪我用点儿。”

凌霄顿了下,笑道:“不用让人过去,到底还是我去一趟舅舅那里妥当,我这就去,不耽误中午陪您用饭。”

凌侯爷自然没甚说的,点点头让他去了。

凌霄出门上轿,这本是小事,但怎么说也是靖国公府托情,扶持褚奕峰上位韦铮辅是费了心思的,但除了褚奕峰登基后大行封赏外凌霄自己并没有给靖国公府做过什么,好不容易逮着这事,如论是真心还是作秀,凌霄都要将事做到十二分才好。

府里韦铮辅的夫人甄氏听见梓君侯来了就知道是因为前日的事,连忙出来了,两厢坐定后甄氏笑道:“久不见你了,你舅舅今日还在军中,怕是见不着了。”

凌霄轻笑,韦铮府今日要在军中清点明日陪着褚奕峰去狩猎的军士,准备着明日直接去上林苑的,这事是他分派的,他自然知道,若是韦铮辅在他还不来了呢,不过这话就不好说出来了,凌霄一笑:“那是我来的不巧了,无事,能见着舅母也好。”

甄氏一笑,她本是个单纯的人,藏不住心里的话,忍不住道:“老侯爷……是跟你说了吧?”

“甄家瑞的事爷爷跟我说了。”凌霄温和一笑,“本不是什么大事,舅母开口我自然不敢不遵的,只是……说的也太晚了些,若是这事儿刚出来时就跟我说了,也不至于判了案,现在已经判了下来,我倒是不敢放人了。”

甄氏一听这个心里就以为没法子了,歇了心,听凌霄这么说连忙道:“哪里是让你放人呢?我也知道这话是说的晚了些,谁想到她们这个时候才来跟我说呢……唉,也怪她们心里没个成算。”

凌霄一笑:“所以我特意来跟舅母告个罪,人实在是放不了……”凌霄慢慢的将在寿康侯府里跟凌侯爷说的处理的法子细细跟甄氏说了,甄氏原本以为不成了,听凌霄这么一说心里又高兴起来,连连道:“这就很知足了,唉……多亏了你了。”

凌霄点点头,又与甄氏说了半日的话,千辞万辞的才免了饭,起身回府。

凌霄走后甄氏使人唤了甄家瑞的夫人来,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那夫人也千恩万谢的答应下来了。

凌霄回去陪着凌侯爷用饭,谈笑间凌侯爷又想起一事来,叹道:“如今先帝的尾七已过,有……有几家府上托人来问,问问咱们家的大小姐。”

“凌依?”凌霄失笑,“有人来提亲?”

想不通啊想不通,凌霄忍不住扼腕叹息,凌依之前的名声已经成了那样,这皇城中谁不知道啊?怎么现在还是有不怕死的来提亲?

凌侯爷自嘲一笑:“别说,别人不在意,我自己倒是不敢将她嫁出去,当初嫁入于府不到一年,弄出了人命不说,竟是将其他妾室的孩子打掉了,这样的闺女,我还真不敢轻易的嫁出去。”

凌霄心道,怕什么,跟谁有仇就嫁过去呗。

“人心不足啊。”凌侯爷轻笑,“不过是看着咱们府上如今势胜,赶上来想结亲,你那……走不动,自然是想到凌依那去了。”

凌霄一笑:“那爷爷是怎么想的?”

凌侯爷夹了一筷子菜:“没怎么想,我让你姑祖母派了几个可靠的教引嬷嬷去落梅居了,她的性子一日不改,我是一日不敢贸然将她嫁出去的,难不成还要来一出闹剧?如今咱们与于府已经不走动了,很有些尴尬,还要再得罪几家不成?”

凌霄一晒,不置可否,多几个教引嬷嬷就能改了凌依那性子?凌霄不这么认为。凌依那股狠劲儿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凌霄每每想起府里的这两人心里还是压不住火,若不是顾忌着凌侯爷和施夫人,凌霄早就容不下她们了。

且看凌依被教导后的成效吧,凌霄不欲在两位老人在世时动手,到底闹得阖府不宁家宅不安的,凌霄冷笑,慢慢来吧,看看谁熬得过谁。

☆、101最近更新

晚间凌霄回宫,褚奕峰还是等着他来了再传晚膳,凌霄换了衣衫回来笑道:“再有下回不必等我,你先吃就是。”

褚奕峰一笑:“没有等多一会儿。”说着让宫人退下,两个人自自在在的吃饭。

褚奕峰给凌霄夹了一筷子菜,自己低头扒饭:“老侯爷可好?家里人都好?”

“都好。”凌霄将今日的事跟褚奕峰说了,又道,“既然投到舅舅府上去了,那我不作为总是不好,反正于大局无碍,给他个小恩典,无妨。”

褚奕峰向来不在意这个,自然是凌霄说怎么好就是怎么好,点点头:“今天我去请安又说了狩猎的事,母后还是不肯去,她向来不喜屠杀见不得血腥,我看这个还是其次,她主要是离不得宇儿呢。”

凌霄点点头:“不去就不去吧,公主可愿意去?”

“她去。”褚奕峰提起自己的这个小妹妹也有点心事,“小妹妹今年都十四岁了,去年就想要定下来,可惜出了皇爷爷的事,皇爷爷的孝没出父皇又……这还有三年的孝,出了三年后岂不是将小妹妹的花期耽搁了。”

凌霄看着褚奕峰一脸的忧色心里好笑,不容易,还有这份心思呢,笑道:“好女不愁嫁,三年后不过是十七岁,算不得很大……若不想耽误花期,也可由太后下诏,你再下诏,一样可以出嫁,不过……总归是惹人诟病的,依着我的意思不必急,等着出了孝期,你给个好封号,她身为长公主,又得了你的宠爱,一样可以风光大嫁。”

褚奕峰点点头,终究还是遗憾:“我也跟母后说了,平日里有什么事都带她玩玩才好,我看她终日也是无聊。”

“嗯。”

不多时两人用好了饭,一起处理一天积下来的折子,这会儿没有大臣,两人也懒得再做样子,只让太监将折子送过来,凌霄就在榻上放了个小炕桌看折子,都收拾好了褚奕峰命内侍退下,自动自觉的端茶送水的,一脸的憨实:“看会儿差不多就成了,明日还要早起。”

凌霄抬眼看褚奕峰忍不住打趣:“既有红袖添香在身畔,哪里还会累呢?”

“红……红袖?”褚奕峰一脸茫然,“什么啊?”

凌霄叹了口气,算了,拉着褚奕峰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我是说……你在一边陪着,我就不累。”

褚奕峰有些欣喜有点得意,这是夸他吧?

褚奕峰再接再厉,服侍着凌霄将折子全批过了,褚奕峰将折子分类打好,道:“咱们去打猎来来回回就要快半月,那折子怎么办?”

凌霄失笑:“昨日说的你全没听?内阁大臣不去,折子每日先由他们批过了,再将要紧的快马送到猎场去,当日批了送回来,忘了?”

“嘿嘿……昨天光走神想狩猎的事了。”褚奕峰唤来内侍让他们将折子送下去,自己走进来笑道,“成了成了,早点睡吧。”

凌霄点点头,起身洗浴过了与褚奕峰就寝。

第二日褚奕峰与凌霄先去凤华宫给太后请了安,太后好生嘱咐了一番,又将给两人准备好的东西让人送到宫门外仪仗那里,笑道:“已经是深秋了,猎场那边更冷一些,给你们捎了点儿厚实的衣服过去,千万可不能着了凉。”

褚奕峰和凌霄连忙答应着,又听了太后的几句嘱咐才一起出宫。

“这当了皇帝就是不方便,连马都不让骑了……”褚奕峰在车上穷尽无聊,扒着马车上的窗户探头探脑的往外看,“这么慢,几时能到?!”

凌霄身为领侍卫内大臣,自然是骑马随侍在褚奕峰的马车外警戒的,看见褚奕峰毫无形象的趴窗户往外看连忙策马走近,低声道:“回皇上,晚间戌时左右就可到达了。”

“戌时?!那今天不就全耽搁在路上了?!”褚奕峰心急的不行,“就不能快点?!”

快点儿?凌霄心道这怎么快点,跟行军似的奔命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宫变了皇上一路逃难出来的呢。

当着这么多人凌霄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耐着性子低声道:“臣在马车里备下了皇上喜爱的吃食,左边的小柜子里还有些话本,皇上可以赏玩一二。”

褚奕峰败兴的“哦”了一声,回去在马车里折腾,皇上的马车很宽大,就是个小小的起居室,褚奕峰翻检了一阵,将每个匣子中的吃食都尝了尝,又将凌霄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柜子翻了个底朝天。

凌霄怕一会儿褚奕峰还要开窗,趁人不备靠近窗棂将撑子一把扯下随手扔了,这下好了,窗户支不起来了,就算不老实也不能探头探脑的了。

半个时辰后褚奕峰又打开了窗子,见撑子不见了也好奇,刚才还在的啊……不过这个没有妨碍到褚奕峰,褚奕峰的头探出一些来,自己用脑袋将窗子顶来,看看外面找凌霄,道:“那……那什么,梓君侯啊……这是到了哪里了?”

凌霄连忙转过头来看,见着褚奕峰那呆样心里上火,若不是外面人都看着,他恨不得一把将褚奕峰的脑袋塞回去,有点龙威行不行?!

褚奕峰倒是懵然不觉,依旧笑道:“没听着?朕是问你,这是到了哪里了呀?”

凌霄被褚奕峰气的肺叶子疼,褚奕峰那架势是要就这么着跟他聊天了,随行的官员都看着,褚奕峰这么大喇喇的用脑袋顶着窗子,一条胳膊拄在窗棂子上跟他聊天的姿势还真是……

凌霄垂眸,低声咬牙道:“到了柴儿庄了,皇上……可是要臣陪侍?”

褚奕峰还未答话就听见不远处一声冷哼,凌霄也转过头去,正是韦铮辅。

韦铮辅原本离着皇驾不近,只是看见褚奕峰开了窗子,以为有什么事才过来,刚打马走近就听见凌霄这么一句“要不要陪侍”,心里很不舒服,这么多人看着,凌霄说出这种献媚邀宠的话来像什么样子?!

褚奕峰见舅舅脸色不愉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抵不过凌霄要进来陪他的欣喜,轻声笑道:“那好,梓君侯上车吧。”

凌霄有苦说不出,索性当做没有听见韦铮辅的警告,下马上了皇驾,进去先将褚奕峰从窗户那拉下来,低声斥道:“像什么样子?!坐好了。”

褚奕峰看出凌霄脸色不好,有些心虚的嘟嘟囔囔:“这么慢,我自己在车上没意思……白白浪费一日,早知道昨天睡那么早做什么?我坐在车里摇摇晃晃的就只想睡觉。”

凌霄看着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这会儿怕自己训他了,刚才做什么去了?!

褚奕峰见凌霄还不说话,心里早就怯了,凑近讨好的笑笑,捧了点心匣子来给凌霄吃,笑道:“你吃点儿,我刚尝了尝,还不错。”

凌霄被他弄的没了脾气,拉过褚奕峰来,还是忍不住在他身上拍了几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人前有点君威,懂不懂?!”

“懂,懂。”褚奕峰赔笑,索性耍赖了,倚在凌霄身上,“你要是不解气就再打几下。”反正也不疼,哈哈。

凌霄恨得低头在褚奕峰脖子上轻咬了一口:“少来这套!声音小点儿,外面听的清楚呢。”

“嗯嗯,轻点儿声。”

褚奕峰起身倒了盏茶给凌霄,凌霄低头就着褚奕峰手里喝了,看着他那样子心里到底是不忍的,低声道:“传过午膳后,你要还是憋闷就出去骑会儿马。”估计那会儿已经出了柴儿庄了,四周都是平原,就算是有刺客也无处藏身,倒是可以放心。

“真的?”褚奕峰高兴起来,正要说什么的时凌霄打断道:“不过说好了,不许骑快马,跟着队伍的速度就行了,知道不?”

褚奕峰满口答应着,得到了保证高兴了,忍不住打量凌霄今日穿着的衣裳,凌霄今日穿了一身墨色武袍,衣袍上自领口到右手袖口都绣着赤红的精细的饕餮图腾,腰上缠着同样暗纹的腰带,头发也是由一种料子的缎子束起,精神又贵气,褚奕峰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平日里看凌霄穿宽松的衣袍习惯了?每次见着凌霄穿戎装穿武袍都觉得分外好看……

凌霄看着褚奕峰那样子也好笑,轻轻刮了下褚奕峰的鼻子:“怎么?看傻了?”

褚奕峰轻笑,忍不住搂着凌霄亲昵,凌霄轻笑,低头轻吻褚奕峰的耳畔,低声调笑:“你今天听话点,等晚上到了行宫里,我就穿着这个,好好疼你……”

不管多少次,褚奕峰每每听到凌霄说这些亲昵的情话都会忍不住不好意思,褚奕峰笑笑不说话……

折腾了一日终于到了行宫,这边早就准备好了,褚奕峰兴致也挺好,设宴与随行的官员共饮,等到散了席已经亥时了,褚奕峰喝的倒是不多,可惜酒量太差,已经有些醉意了,凌霄扶着褚奕峰就要回寝殿,韦铮辅走近道:“这边天气凉,夜里睡着小心些。”

凌霄点头:“是,舅舅也要注意些。”

韦铮辅嗯了声:“我还要再巡逻一遍,一会儿再就寝。”

“去,将我的那件大氅拿来。”凌霄转头吩咐近侍,转头对韦铮辅低声道,“夜寒露重,舅舅要留意身体。”

韦铮辅点头,由着凌

霄的侍从给他将大氅穿上去了。

凌霄再回到寝殿中时褚奕峰已经躺在床上去了,凌霄让伺候的人出去,自己走近将褚奕峰的衣衫褪尽,扯过丝被给褚奕峰盖上,褚奕峰醒过来,呢喃道:“嗯……先别睡……”

凌霄知道他这是记着自己白日里在马车上说的话呢,心里不禁好笑,俯□来轻吻褚奕峰的唇,轻声道:“怎么这么贪欢?你倒是老实……”

☆、102最近更新

第二日两人起的很早,醒来时外面天还未大亮,褚奕峰眯着眼撑起上身来拉开床幔看外面,凌霄随即也坐了起来,一只手揽在褚奕峰腰间揉了下,轻笑:“不累?还早呢,再睡会儿也行。”

褚奕峰脸红了下,顺着凌霄的手又躺了下来,凌霄揽着褚奕峰将他散乱的发丝理好,昨日凌霄顾忌着褚奕峰今日要骑马并没有如何折腾,这会儿褚奕峰也不觉得不适,转过身来对着凌霄,两人轻声说了一会儿话,谁也没了睡意,遂唤人进来服侍。

用过饭后褚奕峰换上武袍,凌霄倒是换了件平常御前侍卫的锦服,见褚奕峰看他笑道:“今日还是我警戒,反正我也不喜欢打猎,骑马时间长了也累。”

褚奕峰点头,转身等着凌霄调派好人,出了行宫时韦铮辅已经将随行的御林军集结完毕,只等着褚奕峰了。

褚奕峰在这种场合向来没有那么多事,也不会说几句话表示一下恢弘之意,只是点点头,笑道:“本来就是带着众卿来散心的,不用拘谨,没有差事的自管下场就好,晚膳前清点猎物,前三甲朕都有赏!”

众人大声应和,褚奕峰笑笑,第一个上马率亲卫冲进围场。

正值秋日里,猎场中又是准备了多日的,猎物很是丰富,凌霄在外围看了一圈,恍惚都看见了猎豹,凌霄心里轻笑,这还不知道都从那里捕来的呢,不过总是能让褚奕峰尽兴了。

直到申时,随侍褚奕峰的亲兵已经将猎物送了几批回来了,但褚奕峰还未尽兴,凌霄派人去了几次都没能将他请回来,无法只得自己上马上进了围场,策马半晌才找到褚奕峰的队伍,打马走近大声道:“皇上!已经申时三刻了!皇上且回行宫吧,用些膳食再狩猎不迟!”

褚奕峰在兴头上本来就不想再用午膳的,见凌霄亲自来了也无法,无奈看看刚才自己一直追着的那只麋鹿跑远,调转马头向凌霄跑来,笑笑:“那就听你的,等回来你一定要陪着朕一起狩猎,嗯……也让舅舅来。”

凌霄点头:“行宫里早就将午膳准备好了。”

午膳后褚奕峰略休息了下就又要的往外跑,凌霄连忙拦下了,笑道:“听话,今日就别再出去了,你上午一直策马四个时辰,现在再去你哪里受得住。”见褚奕峰还不乐意又道:“咱们还得再在这里玩十日,有多少不够你玩的?都已经酉时了,一会儿日头都要落下来了,能打着什么?”

褚奕峰无法,只得坐下来,见凌霄倒是没换衣裳,疑道:“你这是还要出去?”

“嗯。”凌霄转头看近侍离得远,笑着刮了下褚奕峰的鼻子,“臣可比不得皇上自在,每个时辰我就得出去巡逻一圈,在外面比不得家里,万事小心些才好。”

褚奕峰皱了下眉:“一天也没得松快的玩会儿,这会儿还得去巡逻?不用了,你让个什么人代替就好,哪里就来了这么多刺客了。”

“我就是大统领了,谁还能代替我去?”凌霄笑笑,“我不觉得累,好在有舅舅在呢,行了,你休息会儿,实在累了让人给你揉揉,我先去了。”

褚奕峰呐呐的点头,心里暗想是不是给的凌霄的权利太大了,权利越大责任就越大,如今总也不得休息,老是这样身子吃的消?

凌霄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天生的奔波劳累命,不少事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凌霄疑心重,若说这朝中,除了褚奕峰凌霄就没有相信的人,就算是韦铮辅也不行,凡是关系重大的事势必要亲力亲为心里才踏实。好在他本就是个控制欲强的人,倒也不觉得辛苦。

这边凌霄出了行宫上马出去巡逻,褚奕峰洗了个热水澡,体力恢复了差不多,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去清点今日打到的猎物,先挑好的命人快马送回皇城去孝敬太后,又选了些送到了笀康侯府和靖国公府去。

章公公清点好了,躬身请示道:“皇上,剩下的是现在收拾出来,预备着膳食呢,还是就这样赏人呢?”

按理皇上打下来的猎物是会赏一些给宠信的大臣,近臣得了皇上赐的肉也是一种特殊的荣誉。

褚奕峰顿了下,一一分派:“将这些狍子兔子收拾出来,一些肉准备晚上的膳食,剩下的全切割好了,等着梓君侯回来由他分派,将那两只雪狐的皮小心收拾出来,朕去岁在北地就攒了几张雪狐皮子了,看看吧……今冬能不能做出一件狐裘出来。”

前年褚奕峰就曾用猎来的狐狸给凌霄做过一身狐裘,暖和倒是暖和,凌霄也喜欢,到了冬日里一直穿着,可惜那赤色皮毛不配凌霄,褚奕峰嘴上没说但心里一直记着,每每遇到雪狐都攒着,盼着能给凌霄做出一身雪色狐裘来,那要是冬日里穿上了……褚奕峰一想那样子就心痒,大雪天里,凌霄这样的人物穿了一身的雪狐裘,多好看。

收拾好了这些褚奕峰也坐不住,转身去行宫里溜达。

这里打理行宫的官员早就得了凌霄的信儿,这半月里紧赶慢赶的收拾,虽比不上宫里的亭台楼阁别致,也算是精巧了,褚奕峰只带着个小太监跟着,一路赏玩着不觉就走远了,褚奕峰拿着片火红的枫叶溜达,转头对跟着的小太监笑道:“得了,咱俩走迷了,找个人问问吧,梓君侯估计要回去找朕了,看不见了不知道怎么找呢。”

连褚奕峰这种记地形的高手都走迷了,更别说那跟着的小太监了,那小太监心里也是更怕凌霄的,找不着到道儿了,褚奕峰不会说什么,但要是凌霄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罚自己呢,小太监低声道:“实在是这庭院不好,这几下里的景致都是一样的,又有枫叶遮挡,实在是找不着路,也没个人……”

说也奇怪,刚才还能看见一个两个宫人,这会儿竟是找不见个人了,褚奕峰倒是有点兴趣:“朕看这景色也没有刚才好了,想来是走远了,到了行宫的边角了……”

褚奕峰正想要用行军中用的法子出去,忽而听见一声两声细微的笑闹声,疑道:“等会儿……这边有人,你去问问,这是到了哪里了。”

那小太监闻言连忙侧耳倾听,苦道:“皇上,并没有人声啊,许是皇上听错了?”

“你听不见?”褚奕峰随即释怀,“朕知道了,你往那边看看,就是那边。”

小太监顺着褚奕峰指着的地方过去,那里一丛丛一簇簇的都是枫叶,小太监勉强穿过去了,半晌又钻了回来,躬身道:“皇上,那边是一道墙呢,皇上好耳力,奴才走近了果然听见了喧哗人声,想来是隔壁的人了。”

“隔壁的人……那也问不着了。”褚奕峰笑笑,“真是走到行宫最边儿上来了,那回去吧,朕费点儿劲儿,还是回的去的。”

小太监走近,褚奕峰转身正要走,突然停住了,脸色也蓦然变了。

“皇上?皇上?”小太监小心的看着褚奕峰的脸色,“皇上有什么吩咐?”

“嘘……”褚奕峰看了小太监一眼,“别出声。”褚奕峰屏住呼吸倾听,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转身走进那片枫林里,在小太监的惊呼声中起身一跃翻过了墙!

“就是……就是这样……”小太监连连擦汗,磕磕巴巴的回凌霄的话,“皇上不知为何,一怒之下翻墙而过!就消失了……奴才也去爬,可那围墙实在太高,奴才实在是爬不过去……待要叫人又没有人答应着,万,万般焦急下,皇上又翻墙过来了,就……抱着这位小公子。”

凌霄听着就想一脚踹死这个小太监,怒道:“好好的你引着皇上去那里做什么?!行宫这么大哪里不好去,那边已经西北角了,连个人也没有,皇上碰着伤着了你怎么赔?!”

“别骂他了,是朕不好。”褚奕峰从里间走出来,连忙拉着凌霄,轻声道,“你着急跟我说就得了,拿他出气做什么。”

“你也知道我着急?!”凌霄实在是上火,就是他出去巡逻的个功夫,回来怎么找褚奕峰也找不着,都说是带着个小太监出去溜达了,让人找去正殿偏殿园子里都没有,凌霄自己出去寻,不一会儿又有人来说皇上已经回来了,已经到寝殿了,凌霄这心刚放下来,谁想到传话的人又急急忙忙的说皇上要传御医,凌霄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连忙冲回寝殿才知道没事。

褚奕峰估摸着要挨骂,连忙使眼色让殿中伺候的宫人退下去,拉过凌霄的手低声道:“今天我心里可难受了,你别再训我了。”

这是会装可怜了?凌霄摸摸褚奕峰的脸:“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人家的小公子也带回来了?行宫那边都是随行大臣的家眷,到底怎么了?”

褚奕峰拉着凌霄坐下来,顿了下道:“我今天就是随便转转,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西北角那了,找不见路,刚要回来的时候我听见那边有声音,一开始没留意,再细听竟是一群孩子……在欺负另一个孩子。”

凌霄心里一动,神色缓和了一些,揽过褚奕峰在他后背上揉了一把,轻声道:“嗯,你接着说。”

褚奕峰接着道:“我待要不管,可依稀竟听见那孩子叫……叫凌什么贤……”

今日褚奕峰让那小太监看了人声传来的那处,见是另一个院子里的自然也没法子,问不着路了,褚奕峰这就想转身往回走,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墙那边一阵低声哭泣,还有几个孩子的嘲笑,褚奕峰本不欲理会,但只听见一个孩子大声喊着凌什么贤的,依稀听起来竟有些像是在叫凌霄。

褚奕峰再一细听,竟是一群孩子围着那个凌氏孩子打,被打的那孩子连声音都低了,褚奕峰哪里还忍得住,一时怒了翻过墙一看,心里的火更是烧了起来。

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本应该是最单纯,最无邪的年纪。

但这园子里,七八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竟是拿着些木质的弓箭照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当靶子,那孩子不住的哭着避让,嘴角还在流血。

那弓箭褚奕峰是熟悉的,他六岁前用的都是这个,那时候韦铮辅怕他准头不好伤着人,就让他用这木质的箭来练习,箭身上没有尖头,但若是打在人身上一样是会疼的,那被欺负的孩子虽说穿着几层衣衫挡着看不见,但褚奕峰对各种伤痛一看便知,必然是青紫了。

那几个孩子却还是在大声笑闹着,午后褚奕峰没去狩猎,随行的大臣亲贵们自然也不敢去的,孩子们被拘在园子里无聊,便拿着这孩子当靶子练习骑射。

褚奕峰快步走近,一把推开还在踢打着那孩子让他起身的男孩,怒道:“都散了!”

这些孩子哪里见过褚奕峰,又见他穿着随意,心里不以为然,为首的一个见褚奕峰抱起那孩子就走却不干了,骄矜道:“哪里来的奴才?敢抱那小穷鬼走,吃我一箭!哈哈……”说着将箭头瞄准褚奕峰的背影就射了过去,谁知就要落到褚奕峰身上时褚奕峰也没回头,反手一把将木箭握住,用力一置,竟是直接朝着射箭的那孩子而来,力道不轻不重,直接打到他膝盖上,那孩子哇的一声跪了下来,再爬起来时已经不见了褚奕峰。

褚奕峰回来将吓的昏过去的孩子的衣衫脱下来,一看果然身上尽是青紫伤痕,心里不忍,赶着让人去叫随驾御医。

凌霄听着褚奕峰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哪里还舍得再训他,心里倒是暗自罗列了个清单出来,随行官员中带着孩子来的,孩子是男孩儿的,且年纪在十岁左右的,今日酉时三刻在园子里玩的……很好。

褚奕峰不知道凌霄心里想的,只是心里难受,又怕凌霄训他,低声央告道:“我一时气急,那些人……并没有人知道我是皇帝,没事吧?”

凌霄低头亲了下褚奕峰的唇,低声道:“无事,我不是要教训你,只是我刚才实在是吓着了,你想想,无故寻不见你了,好不容易回来又要传御医,你不是要吓死我么?”

褚奕峰点点头,倚在凌霄肩膀上,凌霄能感觉到褚奕峰情绪的变化,心里暗自猜测着褚奕峰难过的原因,轻声道:“可是……想到你小时候了?”

褚奕峰愣了下,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特别是遇见凌霄之前的,像是远远的上辈子的事儿似的,只是今日好像又想起来了些,今日他看着那个被围起来打的孩子经不住想起来,好似在自己五六岁的时候……

褚奕峰倚在凌霄怀里慢慢的回忆,想起那时候,他被大哥叫到父王的书房里。

景王府的书房向来是个神圣的地方,至少在于褚奕峰是这样,那时候只有大哥可以进父王的书房,父王也会将大哥抱到怀里教他写字,而自己当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父王说了,峰儿最是个笨的,教也没用。

但那一回,他饿了正在吃点心,大哥叫自己去父王书房,说父王要赏自己好东西,那时候自己是很欣喜的,连忙擦干净了手跟着大哥去了,可刚进书房并没有见着父王,还没有回个味儿来大哥就捧着个什么往自己怀里推……

褚奕峰那时候不过是五六岁,哪里接得住,恍惚间就听见啪的一声,一个汝窑花瓶从自己怀里摔到了地上,碎成好多片。褚奕峰虽还小,但还是觉得,好像……刚才没摔时那花瓶就是破的……

之后,没一会儿父王就真的来了,见到自己摔了他最心爱的花瓶登时大怒,就算是有大哥在一旁求情也没用,还是被罚跪了,跪了多久不记得……最后还是母妃知道了,赶着来将他抱回去的……

褚奕峰在凌霄脖子上蹭蹭,低声道:“我说了,不是我打的……父王不听,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打碎的了,也许真的是我打碎的?今天看见那孩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事,原本都忘了的……”

凌霄听了心里疼的受不住,恨不得将褚奕瑾的尸骨挖出来鞭尸!

凌霄冷笑,世人都以为褚奕瑾是自杀的,就连褚奕峰和太后也相信了,呵呵……没人知道,那晚凌霄是亲自将褚奕瑾勒死的,绳子在手中松松紧紧,直让他“死”了快一个时辰……

凌霄闭了闭眼,温柔的揽着褚奕峰又哄又疼,故意说着烫人的话,不一会儿就将褚奕峰哄的笑出来,凌霄揉了下褚奕峰的脸,笑道:“今天故意说这个,是想撒娇了?越长越回去了……”

褚奕峰也有点难为情,自己刚才怎么……褚奕峰索性将脸埋在凌霄怀里不说话了,凌霄笑笑,又跟他闹了一会儿道:“总让他在这也不行,虽说只占着个软榻,但皇帝的寝殿里万万没有让别人歇着的道理,一会儿那孩子醒了就先抱到偏殿里去,后面的事……还是交给我,我看看都是谁家的孩子,自然给他一个公道就是。还有不能让人知道今日是你翻墙过去的,我得想个法子……”

褚奕峰点点头,心里又有些愧意,自己一时气性,还是得辛苦凌霄给他善后,凌霄看着褚奕峰的样子就知道他想的什么,索性也不走了,揽着他的小皇帝好好亲昵了一会儿……

☆、103最近更新

凌霄跟褚奕峰说了会儿话,起身去偏殿命人将行宫的官员叫来。

凌霄坐在竹椅上,端过茶盏来细品,抬眼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淡淡道:“起来吧,虽说是在行宫出的事,但与你无关,没事。”

这官员本是凌霄提拔上来的,名叫伍昱,因为为人忠心机警所以得了凌霄的青眼,将照管行宫的肥差给了他,这会儿听了凌霄这话心里踏实了不少,起身道:“实在是下官督管不善的缘故,不知今日是如何惊了驾了,刚才见御医已经去了,不知……圣体可还好?”

凌霄眉梢一动,将茶盏放下,一笑:“关圣体何事?想是奴才们一时慌乱传错话了,刚才翻墙出去的是我,皇上一直在的行宫里,并没有出去过。”

“啊?”伍昱顿了下,刚才这位还急着逼自己找人呢,怎么这会儿又这么说……伍昱回过味儿来,怎么说皇上翻墙这事都不好听,梓君侯这是要替皇上担下来了,连声道,“是是,不知侯爷……可是伤着了?”

正当时近侍进来躬身道:“侯爷,几位大人得了信,说想要给皇上请安呢。”

凌霄抬眼一看,外面立着不少官员,想来是行宫西北角上那几个顽童的父亲吧,这会儿得了信知道了今日这场闹剧来请罪的,凌霄也不答话,只对着伍昱冷笑:“若不是今日我一时起意还不知道,这随行官员都是好大的排场!竟有不少带着孩子来的,这是让他们来伴驾的,拖家带口的来干嘛?!是在显摆枝繁叶茂还是家里没人管了?!”

伍昱心里替那几位大人喊冤,这还是太祖时就有的习俗呢,一般出来游玩被皇上钦点随行的官员都是可以带着自己得意的孩子的,倒不是为了让孩子出来玩,能带出来的那都是家里受宠的嫡长,且年纪不算小了,想着让孩子见见世面,在同僚们面前混个脸熟,再幸运的,能让皇上留下个印象就更好了,这对日后的仕途都是大大有益的,是以虽然没有明确的规矩,这事儿倒是一直有的。

凌霄明显就是逮着这么个空子,冷下脸来好一顿教训,最后看着外面立着的几位冷笑道:“皇上实在是好性儿,是不是以后连小妾外房都能带着来了?外出伴驾也别耽误了你们一家团聚,还嫌不够显眼!”

凌霄在里面对着伍昱阴阳怪气的嘲讽着,外面几位大人脸上早就挂不住了,这些人里面虽不是内阁大臣,也不是皇亲国戚,不过在外面也是叫得出名来的,这会儿让凌霄骂的面上无光,都讪讪的。

里面凌霄的气出的差不多了,喝了一口茶,跟伍昱将今日下午的种种说了一遍,只是将主角换成了自己,最后长吁了一口气:“那些少爷认不得我也平常,只是本侯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少爷竟管我叫奴才,还要打死我……万幸皇上庇佑,我躲得利索,并没有让小公子小少爷们打死……”

外面听着的官员心里彻底凉了,完了完了,这群败家孩子,还以为是惊了圣驾,谁知道竟是惹着这尊凶神了!

伍昱心里禁不住好笑,连忙跪下请罪道:“都是下官的过失,都是下官的过失……不知御医怎么说,可是伤着侯爷了?”

凌霄冷笑一声:“无妨,御医说没有大碍,不过是皮肉伤。”

伍昱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凌霄淡淡答应着,半晌才转头望向一直等着回话的近侍,道:“告诉各位大人,皇上已经歇下了,不用再请安,各自回去吧。”

近侍出去传话,那些官员无法,这个当口也不敢进去拔老虎须,只得万分忧心的去了。

伍昱顿了下,看着凌霄的脸色道:“侯爷,如何……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胆敢伤着皇……侯爷,怎么说也得给个教训才好。”

凌霄淡淡一笑:“如今不是惊了皇上的驾,只是伤了我,所以不能严办,更何况……都是些孩子,皇上仁善,真的惩治怕皇上也不肯,就这样吧,我不办他,但能让他忧心疑虑一辈子。”

伍昱忍不住一笑:“侯爷果然熟悉人心。”

“稚子无辜……去好好打听一下,那个凌氏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了这半天了,竟没有人来找,到底是谁家的。”凌霄心里也疑惑,这次来伴驾的数得出名来的就自己一个姓凌的,怎么又出来个凌氏的孩子。

伍昱颔首:“是,下官这就去查。”

憋了一下午的火撒出来了,凌霄的心情不错,转身去找褚奕峰。

褚奕峰正在正殿抱着干果匣子咔嚓咔嚓的,见凌霄来了笑道:“给你剥的,松子。”

凌霄拈起一粒粒白嫩的松子仁,笑道:“这会儿都弄这个呢,那孩子可醒了?”

“睡得实在,我让人已经抱到偏殿去了。”褚奕峰的声音低下来,“我刚才听见外面有来请安的,没事吧?”

凌霄不在意的一笑:“没事,我跟他们说是我翻墙过去了,反正看见你的都是些孩子,他们回去被自己父亲一训也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没事。真要是传出去是你那事儿就大了,你也不想让我将那些孩子全砍了吧?再说姨母在宫中若是听见了这个也要担心,还是这样妥当。”

又让凌霄顶缸了,褚奕峰心里有些难为情,他总是没有做皇帝的自觉,不知道自己现在一行一动都与以前不同了,凌霄看着他那小眼神儿就知道,笑笑:“行了,不算大事。”只要是能给你兜得住的,都不算是大事。

正说着话外面传伍昱求见,凌霄知道褚奕峰也想知道那孩子的详情,直接将伍昱传了进来,伍昱以前只远远的见过一次圣颜,这会儿被叫进来了难得也未失态,规规矩矩行了礼。

凌霄将最后几粒松子吃了,淡淡道:“都查明白了?”

伍昱颔首:“询问清楚了,这孩子叫凌世贤,说起来……与侯爷您是一族。”

“哦?”凌霄族里本家近些年的人口不繁茂,但算上旁支里的也有些人,这些人口凌霄虽说不能全记着,但还是有个印象的,哪里有叫这个凌世贤的?

伍昱点头道:“是,这个凌世贤与侯爷本是同族……”

凌霄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凌氏一族在前朝末年时还是世代大族,人口众多,子弟繁茂,但这人口多了事就多,当日在朝为官的就不少,后来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效忠的主公各自不同,像是凌春秋,当日效忠的就是褚氏,老侯爷长了前后眼,押对了宝。

而当日就有这么一支没落了的,几代辗转,其中自然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到了如今人口凋零,竟只剩下了凌世贤这么一棵独苗寄居在舅舅府中,这舅舅就是这次随行的官员康雁秋。

凌霄倒是好笑了,这个康雁秋就是刚才来给褚奕峰请安被他骂回去的官员中的一位。

伍昱也看出来了凌霄的意思,接着道:“臣没有来得及细查,只听得一言半语,闻得这凌小少爷在康雁秋府里过的并不顺遂……”

一个孤儿寄居在舅舅家,想来也不易,不过还是不对,凌霄疑道:“既然他在康府上并不受宠,如何康雁秋还将他带来了?”

伍昱一抬眼,躬身低声道:“下官不敢妄言。”

凌霄瞬间明了,这个孩子与自己有这一层的关系,怕也是让康雁秋当做奇货了,想着借着这孩子与自己搭上话呢,呵呵,现在倒好,倒是不用他引见了,刚来行宫第二天自己就见着了。

凌霄想想那孩子的样子心里冷笑,想什么呢?一个出了五服同姓之人而已,仗着养育了凌氏的孤儿自己就会对他高看一眼么?做梦呢?

凌霄冷笑:“那孩子现在大概也醒了,你直接将他带到康雁秋那去就好了,不必与他多说话,也不必让他知道了我问过那孩子的事。”

“不行!”褚奕峰听了这半日其实没太听明白这凌世贤跟凌霄的关系是怎么回事,但一听凌霄说要将那孩子送回去连忙拦着,“你没看见那孩子被他们怎么欺负的?就这么送回去了不知以后又要如何受气呢。”

褚奕峰看着凌霄想要让凌霄与他同仇敌忾,可惜凌霄对于不相干的人的同情心有限,完全没法体会褚奕峰的愤怒,褚奕峰见凌霄没这意思,急道:“你……叫什么来着,你……跪安。”

伍昱愣了下,咽了下口水,跪安了。

凌霄哭笑不得:“怎么了?”

褚奕峰忍不住着急:“你怎么让那人把那孩子送回去?送回去了还能有他的好?”

“要不怎么办?”凌霄拉着褚奕峰坐下来,“难不成咱们一直让他在偏殿里?等回城以后呢?”

褚奕峰顿了下:“回皇城……就……反正他也是你一族的,总是寄居在外姓人府里不合适,你能不能……”褚奕峰没有说出来,凌霄却马上懂了褚奕峰的意思,想要他做回善人,将那孩子养到自己府上去……倒是不算难事。

褚奕峰看凌霄的脸色,低声央告:“都是我惹出来的事……但等回皇城我也没法子将他抱回宫里去,就……你就帮着养着吧,等到他成年了我给他一笔银子让他成家,好吧?”

凌霄微微低头看着褚奕峰的脸不说话,半晌忍不住笑了下,侧过脸:“亲一个。”

褚奕峰知道这就是答应了,讨好的亲了下,心里通透开,心想这才算是把麻烦

全解决了。

☆、104最近更新

这边褚奕峰解决了堵在心口的大事开心不少,晚膳进了很多,只是宴席上凌霄一直不阴不阳的,吓得冒犯了褚奕峰的那几个孩子的父亲没吃多少。

隔日褚奕峰还是一早就起来去狩猎,凌霄今日倒是陪着褚奕峰一起下场了,不过只猎到了一只兔子,凌霄本对狩猎没有什么喜欢的,也不在意,倒是韦铮辅今日猎了不少,仅次于褚奕峰,等到午时清点的时候已经与褚奕峰不相上下了,褚奕峰笑道:“到底是舅舅,赐黄金百两。”

韦铮辅颔首谢赏,褚奕峰转头看见凌霄,顿了下,道:“嗯……梓君侯猎得的兔子也……不错,朕看着那样子分外英武,赏黄金五十两。”

凌霄心里好笑,褚奕峰这是以为自己收获不好心里不高兴,要给自己个安慰奖?凌霄忍笑躬身:“谢皇上赏赐。”随行的官员心里叹息,梓君侯果然是最得圣宠,猎个兔子就能得赏。

褚奕峰一笑,摆驾回行宫。

用过饭后凌霄去园子里看着侍从们将运回来的猎物收拾出来,按着大臣们的职位高低一一分派了,没随驾的官员的那一份命人即刻送回皇城去,虽说他们肯定不缺肉食,但这皇帝的赏赐和外面买的不一样,恩典在里面了,官员们谢了赏都要祭祖的。

正分派着外面来报说康雁秋求见梓君侯,凌霄冷笑,点头:“请康大人进来。”

凌霄也不请康雁秋进屋,只让领到园子这里来,那康雁秋跟着近侍走近,礼节完毕后笑道:“听闻下官的外甥在侯爷这叨扰了一日了,昨日知道侯爷身有不适没敢来打扰,今日下官特来接我那外甥,不知侯爷可方便?”

凌霄微微抬眼:“你外甥?”

康雁秋点头,一脸有些悲戚:“正是……实在是家妹命苦,姑爷早逝,家妹自己带着孩子过活,谁知孩子还没满周岁家妹就去了,实在是…下官无法,哪能让孩子在外孤苦,连忙接回家来好生养着,说起来,姑爷与侯爷……”

“那孩子……今日你恐怕是接不走了。”凌霄打断康雁秋的絮絮叨叨,你们家的事谁乐意听,凌霄心里冷笑,淡淡道,“大人许是不知道吧?昨日我一时兴起,翻墙去西北角外面看了看……”

康雁秋脸色僵了下,今日他本是仗着自己养育过凌氏遗孤想要来凌霄面前卖个好的,怎么这会儿又提起昨日的事了,不是说不予追究了吗?

凌霄见侍从已经将肉切割分派好,吩咐道:“即刻按着单子给送去,不可耽搁。”

都吩咐好了转过头来对康雁秋道:“昨日我本是一时兴起,谁知竟让各位大人的公子爷好一顿教训……”

“不敢不敢。”康雁秋连忙赔罪,“都是臣平日里太宽泛了,谁知竟是……”

凌霄淡淡一笑:“无事,我本要发作,可看着都是一群孩子……真的计较起来也无趣,只是你那外甥一心要替令公子赔罪,说要侍奉我几日,我一想也是,那孩子既然身为外姓人受你养育了这几年,理应报答的,就应允了。”

言下之意,你不过是个外姓之人,凌世贤的事你做不得住的。

康雁秋直接愣住了,赔罪?侍奉几日?凌世贤还不到五岁,他能侍奉什么了?

凌霄含笑看着康雁秋:“康大人想来是担心小少爷在我这受苦,这个大可放心,我自然不会苛待他,在我这住几日,等他住烦了我自然好生给大人送回去,可好?”

康雁秋一口老血咽下去,凌霄将这话都说出来了他还能有什么异议?若是真的有异议岂不是等于不许凌世贤赔罪?那凌霄一时气儿不顺了找自己儿子麻烦怎么办?

康雁秋也不是傻的,凌世贤几斤几两他自然知道,能跟凌霄说要代表兄赔罪就奇了,这必然是凌霄知道了端的,顾念凌姓的孩子所以想出来的法子,什么侍奉几日,这一住哪里还会回来,偏生凌世贤是替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赔罪的,日后凌霄不放人自己也不能去请,真是进退不得……那小畜生倒是找着好去处了!康雁秋无法,只得笑道:“如此也好,难得那孩子入得侯爷的眼,只是叨扰侯爷了。”

凌霄笑的大度:“大人客气了,若是无事我就不送大人了。”

康雁秋连忙告退。

凌霄看着康雁秋的背影冷笑,跟谁斗心眼呢?不掂量掂量自己就腆着脸来了,什么东西。

不多时褚奕峰找了来,笑道:“刚才舅舅命人送了些野葡萄来,我尝尝挺好,你这好了么?”

“差不多了。”凌霄想了想,“正好,这会儿风行军也该送折子过来了,我去看看。”

两人回了寝殿,凌霄批折子,褚奕峰坐在一旁看着剥葡萄,自己吃一个给凌霄吃一个,不偏不倚。

“这回回去我要有些动作。”凌霄咽下口中酸甜的果肉,尽量的将话说的明白一点,“就是……有关税赋这一块的,摊丁入亩。”

褚奕峰皱了皱眉:“摊丁……怎么着?”

凌霄将褚奕峰手中的葡萄放下来,正色道:“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我早就计划的大事,你好好听着。”

褚奕峰立马认真起来,坐正了点点头,凌霄看着他那副样子自己倒是先撑不住笑了出来,抬手抹去了褚奕峰嘴角的葡萄汁,笑道:“逗你玩的,没这么要紧,你听得懂就行。”

凌霄顿了下,笑道:“我想改动一下赋税的制度,这个摊丁入亩是个说法,真的实行起来有两种法子,一是将一州县的丁银平均摊入田赋中,原来应纳的田赋银若干,再加纳平均摊入的丁银若干,让这片田的所有人一起缴纳。另一种是把一州县的丁银平均摊入到田亩之中。懂了吧?”

凌霄说的很慢,褚奕峰也听得很仔细,褚奕峰甚至将凌霄的话在脑子里回了几遍,愣了下,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没懂。”

凌霄耐着心,又道:“就……就是,咱们现在的税赋是……说白了,就是人头税,某家某户,有十个人,等到秋收后就要交十个人的税,有五个人,就要交五个人的税,不管是大人孩子,是个人就要交一个人的税,懂吧?”

这个褚奕峰听懂了,点点头。

凌霄一笑,接着道:“这个看来合理,但其中弊端极大,一般人家还好,像是贫困些的,有些甚至为了少缴纳些税赋不敢多生养孩子,你听着稀罕,但这些都是我在这几次北伐途中亲眼所见的。有的人家一贫如洗,自己只有几亩薄田,偏生人口众多,收不了多少粮食,交了赋税剩余的已经不多了。”

褚奕峰点头:“我自然信你,你接着说。”

“我要行的新政摊丁入亩,顾名思义,不再以人口为单位计数,而是以田亩为单位来缴税。”凌霄想了想道,“打个比方,原本这到了这个村收税,官家要统计本村有人口几何,每人缴纳几何,这样收税。若是行了新政,那官家再要收税,就是要统计本村有田亩几何,每亩田应缴纳税收几何,这样来。”

褚奕峰点点头,这回懂了。

凌霄笑道:“这样一来,你田亩多,收获的多,要缴的就多,合理多了吧。”

褚奕峰完全明白了,笑道:“挺好,我听着是比以前的好,那回去你写下来,我下了印就这么行吧。”

凌霄哭笑不得,哪里就这么容易了,这话说的好听,不过真的行起来必然会艰难重重,首先要应付的就是官僚阶级的强烈反对,原本他们是有特权的,刑不上大夫,收税只收平民的,他们身上有功名,自然不用缴税,但若是这项政策实行下去,他们不但要缴税,而且因为名下的土地庄子众多,缴的税倒要比贫农要多的多,谁也不是傻子,平日里说的再好听也没用,关系着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谁都算计的清楚。

凌霄见褚奕峰一脸兴奋的样子也不欲泼他冷水,跟褚奕峰说的也就这些了,让他知道点儿就行,剩下的还是自己的事。

褚奕峰见凌霄说完了,拿起刚才那串的葡萄来吃,补补刚才费的脑子,等再吃完了这一盘子的葡萄凌霄已经将送来的折子都批好了,褚奕峰擦擦手,正要说什么外面的近侍小步走近,躬身道:“皇上,侯爷,偏殿的凌小公子醒了,想要求见。”

褚奕峰笑笑:“终于醒了?叫进来吧,朕还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呢。”

不多时近侍牵着那孩子的手进来了,凌世贤不过四岁,并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别人都叫他“皇上”的人意味着什么,只是带着孩童特有的依赖的心思,规规矩矩的给褚奕峰和凌霄行礼,褚奕峰笑笑命他起身走近,揉了下他的头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了?还疼么?”

凌世贤摇了摇头,仰着头看着褚奕峰,低声道:“回……回皇上话,不疼了。”

褚奕峰拉起他的一只小手撩起袖口,被打的地方依旧青紫着,小孩子却说不疼,怎么会不疼呢。褚奕峰没说破,只道:“就算不疼了也要让御医给你按时涂药,给你熬的药也要喝。”

凌世贤乖巧的点点头:“是。”

褚奕峰笑笑:“真听话,还想着跟你说呢,正要你来了,朕已经吩咐下去了,日后你不必再去你舅舅府上,这些天你就住在朕这里,等回到皇城你就去梓君侯府上。”褚奕峰侧过头看了凌霄一眼,笑道:“就是他府上,梓君侯凌霄与你本是一族,你住到他府上就很妥当的。”

这还是凌世贤第一回见到凌霄,眼前的人很好看,至少是凌世贤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救自己的人说他与自己是一族,不知怎么的自己却觉得眼前的人一点也不亲……

凌世贤不由自主的往褚奕峰怀里靠,凌霄饶有兴趣的挑起长眉:“日后你就去我府上,我府上不比行宫,但肯定比你舅舅那里要好很多。”当着褚奕峰的面,凌霄极力想表现出自己的善意,笑道:“保你锦衣玉食,前程似锦。”

褚奕峰笑笑:“四岁的孩子,他懂什么叫前程似锦?你安心跟着梓君侯去就好,他府上就是皇城中的笀康侯府,有名的仁善人家,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凌世贤转过头怯怯的看看凌霄,还是有些怕的,忍不住道:“我……不能,跟着你,去你府上么?”

褚奕峰笑道:“我府上?哈哈……我府上可不方便你过去,你安心就好,凌霄待人极好,你放心吧。”在褚奕峰眼里没有比凌霄更好的人了,柔声哄了那孩子几句,凌世贤无法,眼里还含着泪珠,点点头,按着褚奕峰的吩咐跪下来给凌霄磕头,又爬起来缩到褚奕峰身边。

褚奕峰看着凌世贤举止可爱,揽着他笑了会儿,不虚伪不做作的一颦一笑全印在凌世贤眼里。

这是凌世贤晦涩的童年中的第一道阳光,很多年后,当凌世贤已经成为长大,立于朝廷之上纵横官场时他还记得,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是个好皇帝,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将他从那些顽童箭下救下来时,将他拥在怀里的温暖一直一直的停留在记忆中,成为他为之效忠一生的因由。

☆、105最近更新

很快就到了回皇城的日子,褚奕峰玩心未散,但日子是早就说好的,无法只得回城。

这回凌霄不敢再让褚奕峰一个人在马车里了,一出发就陪在里面,褚奕峰无聊闹着让凌霄给讲笑话,凌霄心里还一直谋划着税收改革的事,哪有心思给他讲笑话。

“好好坐着。”凌霄把点心匣子递给褚奕峰,“吃点东西。”

刚用过早膳,哪有胃口一直吃,褚奕峰叼着块点心看着凌霄的神色,半晌笑道:“你还在想着那税收的事呢?”

凌霄一笑:“这都看的出来?”

“嗯。”褚奕峰将点心咽下,端过茶盏喝尽,“你再跟我说说,我不大懂得,但没准你说这么一遍就想通了呢。”

凌霄一晒,将褚奕峰衣襟上的点心渣渣拍去,道:“没有什么想得通想不通的,不过是几个地方还不稳妥,正好我问问你,太祖第十子,你的皇叔,惇亲王这人如何?”

“十皇叔……”褚奕峰努力回忆,道,“我记事后十皇叔就在封地了,不过是每年见过这么一次两次的,让我细说我也说不好,不过十皇叔实在是个好人,平日里很谦和的,对待我们都很好,每次回皇城都给我们带不少东西来,见了面也从不沉着脸摆架子,总是和颜悦色的。”

凌霄点点头:“惇亲王一直在潭西封地,将那处治理的就不错,我想着……算了,还是得等着回去找个妥当的人好好问问他的为人才好。”

“你问母后就行。”褚奕峰笑笑,“惇亲王妃就是当年母后向皇爷爷引见的,这些年母后与惇亲王妃都是交好的,有什么事你就去问母后,她知道的必然比我多。”

“也好,本来这改革税收的事就要跟姨母说的。”凌霄笑笑,“成吧,念在你给我指了条明道有功,说,想要听什么笑话?”

褚奕峰嘿嘿一笑:“说点好懂的,我能听得懂的。”

凌霄点头:“成,说点儿好懂的……”

两人在马车里说笑话吃东西,凌霄捡着浅显好懂一个一个说给褚奕峰听,说道最后竟是一个套着一个的,褚奕峰笑的撑不住,凌霄还怕外面听见了,揽着褚奕峰轻声笑,压低声音道:“小点儿声……你不怕舅舅听见了?”

“哈哈……”褚奕峰忍得肚子疼,笑的浑身哆嗦,凌霄无法,笑着抱着褚奕峰给他顺气,褚奕峰半晌缓过气儿来,长舒一口气躺在榻上,回想起刚才的段子来又是一阵压抑的低笑。

回宫后两人先去给太后请安,知道两人今日回来太后早就等着了,见两人气色不错放了心,笑道:“见着你们猎的东西了,我也吃了一些,很不错。”

褚奕峰笑笑:“还有几件皮子,回来时一并捎回来了,母后看看,若是喜欢就留下做点什么东西。”

太后含笑答应了。

说着话想起一事,太后笑笑:“霄儿,你姑祖母快过寿辰了吧?”

凌霄颔首:“姨母好记性,还有七日。”

“没记错这是姨母八十岁生辰呢,姨母年轻守寡,拉扯着她夫家的兄弟长大,后来回寿康侯府上操持内务这些年,很不容易……我想着,趁着这回寿辰的时候加封姨母为一品诰命。”太后一笑,“至于名目,你们自己想去。”

施夫人本就是二品诰命了,如今加封一品诰命自然是天大的恩典,凌霄连忙替施夫人谢恩,太后不在意笑笑:“值什么呢,姨母如今年纪大了,在皇城中也是年老有德的,早应如此的。”

又闲话了几句,褚奕峰去看小皇子,凌霄留下来跟太后说改革税收的事。

“摊丁入亩?”太后细细想着凌霄刚才说的新政,半晌道,“仁政是仁政,不过……怕实行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这些凌霄早就想到了,遥想清王朝,自康熙帝就开始推行摊丁入亩的税政,但真正在全国实行却已经在乾隆年间了,其中困难重重不难想象,但这些不足让凌霄畏惧,这还只是第一步,清朝靠着这条政策可以将版图内的一亿人口扩增到四亿,凌霄也要靠着这条政策为起点,有了人口,有了丰沛的家底为基础才能有后面的大施为。

凌霄点头:“姨母想的是,所以我准备用十年来完成,不急于一时。”

太后满意的看了凌霄一眼,凌霄这点一直很让她满意,量少老成,不急不躁。

凌霄想起车上褚奕峰的话,道:“还有一事,姨母可熟识惇亲王的为人?”

“惇亲王?”太后不知凌霄为何突然跳到他那去,但还是点点头,“我与敦亲王妃素有往来,对惇亲王此人也是知道一些的,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凌霄道:“来日推出新政,朝堂之上必然有一番争执,一场争执下来我会将矛盾引到新政是否于民有利来,届时……我想要惇亲王自请在潭西封地上头一年行新政,明年潭西封地的赋税必然有一番新气象,如此才更有力道在全国推行。所以想要问问姨母,惇亲王此人担不担得起如此大任。”

太后顿了下,道:“若是我说,若是要在这些封地王中挑一个……确实是惇亲王最合适……”太后思量了片刻,道:“这样,你去给惇亲王修书一封,将你这新政细细的说明白,看看他的意思,我会替你给惇亲王妃去一封信,让惇亲王知道我是赞同的,这样……依着他的性子,大抵会答应下来的。”

“如此最好了。”凌霄笑笑,“还是姨母想的周到。”

太后又道:“别想的太好,惇亲王答应了这事也八字没一撇呢,说白了,这新政一出首当其冲的就是权贵,若拿不出实打实的政绩来堵他们的嘴,还是很难的。”

凌霄颔首一笑:“姨母怎么知道我没有政绩?姨母可知北部这两年税赋卓然是因为什么?”

太后一愣,随即惊道:“你竟是……”

“是。”凌霄沉声道,“皇上还是英王时我就已经在北部封地实行了田亩制税收,所以当初才供的起皇上的三十万大军自北部入皇城,姨母放心就好,这摊丁入亩绝不是我一时兴起,绝度是行之有效于民有大益处的政策。当日在北部推新政也没少了梁丘杰等人的劝阻,如今又如何?”

当日的这些,就能让朝臣闭嘴的政绩。

太后心里震惊不已,半晌叹道:“都说你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我还不信,只以为你这么大的年纪那里就能这么老成了,不过是比寻常孩子聪明些,没想到竟是一步扣一环……如此很好,你命梁丘杰将北部这两年的赋税情况整理好了送到皇城里来,来日等到惇亲王有了回音后一起在朝堂上提出来。”

凌霄颔首:“姨母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就是这样才好。”

正说着话褚奕峰回来了,太后又留了两人在凤华宫中用午膳。

午膳后太后当凌霄的面请了文房四宝出来给惇亲王妃修书一封,先说了几句家常,后提到凌霄提出的新政,将自己的立场说了出来,言辞亲密,直言敦请王作为第一个在封地施行新政的种种好处,最后道:“昔年太祖多次赞叹寿康候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今凌无双雏凤清于老凤声,弟妹一切安心。”

之后凌霄回了寿康侯府,进府后先给凌侯爷凌儒学请了安,只道伴驾这些日子一切平安,又说到太后要加封施夫人一品诰命的事,阖府听了都是欢喜的,凌侯爷笑笑:“这是太后的恩情了,既如此,这次姑太太的生辰要办的更热闹些才好。行了,这么多天没回来,去看看你姑祖母吧,就着将这事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凌霄连忙答应着去了后面。

施夫人听了这个自然是喜形于色,荆玉听了凌霄说凌侯爷说的要大办生辰连忙答应着,笑道:“很应该如此,好好的操持一番。”

“还是要辛苦大嫂了。”荆玉现在的身子已经显形了,凌霄关切了几句。又道,“怎么不见云哥儿?今日可好?”

荆玉连忙笑道:“很好,这会儿歇晌还没醒呢,我这就叫奶娘抱来……”

“不必。”凌霄道,“我今日不回宫了,怎么也见得着,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吵着他了。”说到小孩子凌霄这才想起凌世贤来,笑道:“可见着我带回来那孩子了?”

施夫人点头道:“我看见了,送回来的人未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霄将凌世贤的事大概说了,道:“我不常在家里,还是托姑祖母和大嫂辛苦照拂了。”

施夫人和荆玉听了不觉都心酸,施夫人轻叹道:“可怜见的,既然是皇上看得起咱们家让咱们教养,哪里还说的上辛苦?得了皇上青眼的人不可怠慢,玉儿,一切用度要按着云哥儿的例来才好。”

荆玉点头:“是,一会儿我叫人将梨香院收拾出来,这院子向阳敞亮,又挨着我的院子近,俩小人儿日后也亲热。”

如今荆玉办事越发妥当周到,施夫人满意点点头:“伺候的丫头婆子也是你亲自挑了过去,万万不可因为他是外面来的就怠慢,皇上是看重咱们府上才将这孩子送来,若是同他以前住的舅舅家里一样的欺辱他可就毁了皇上的好意了。”

荆玉点头:“是,挑些我放心的过去,平日里我再看着点的,必然不会让这孩子受了气。”

交给施夫人了凌霄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要说他对这孩子有多疼爱那全是哄褚奕峰的鬼话,但好生养着还是必须的,万一褚奕峰哪日想起来了,要见凌世贤,自己必须得送上去个金玉公子才好。

荆玉见凌霄和施夫人对那孩子都很上心,说了几句话就连忙出去亲自料理凌世贤的事儿了。

荆玉牵了凌世贤的手进了梨香院,柔声道:“以后你就住这里,往前走那就是添香苑,是我住的地方,有事无事就来找我,我有个小哥儿,比你小一岁,日后你见了一起玩。”

凌世贤抬起头来对着荆玉笑了下,荆玉自见了这孩子后就没见他笑过,开始还不解,听了凌霄说的才明白,心里更心疼这孩子身世孤苦,如今见了他的小笑脸心里更疼惜了些,笑道:“好孩子,进来……”

荆玉领着凌世贤在梨香院里转了一圈,笑道:“先不熟也没事,日后自然全熟悉了,平日里无事可以去别的院子转转,咱们府上规矩不大,只是……你院子后面的落梅居不要去,这个我早就吩咐了跟着你的婆子了,你心里知道就行。”落梅居如今住着凌依,提起凌依来荆玉眼中一暗,随即笑道:“就这一点你记着就罢了,日后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跟我说,不必外道。”

凌世贤小小年纪已经尝过人间冷暖,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好意的,乖巧的道了谢,荆玉笑笑揉了揉他的小脸:“小小年纪这么懂事。”

荆玉又将伺候凌世贤的丫头婆子们叫了来训了一会儿的话,提到是凌霄带回来的,不必多说也没人敢怠慢了,又让下人只以“贤少爷”称呼就好。

自此凌世贤正式从寿康侯府住了下来。

☆、106最近更新

凌霄回寿康侯府住了一晚,褚奕峰自己在承乾宫里怎么着都不得劲儿,折腾到三更天里才胡乱睡了。

翌日凌霄按时上早朝,散了朝两人回承乾宫,凌霄将人都打发出去,笑着揉了下褚奕峰的头:“就让你自己睡了这一晚上,看看……没出息的。”

褚奕峰有点难为情的一笑,还想嘴硬:“没有,昨晚我睡的挺好的。”

“骗谁呢?”凌霄笑笑,“早朝的时候你那眼睛从我身上离开了么?想看就看,现在看个够。”

褚奕峰被凌霄打趣的脸色发红,道:“家里人都好?施夫人听了加封一品诰命的事高兴吧?”

“高兴,家里人都好。”凌霄想了想的笑道,“你那小可怜现在就住在府里的梨香院里,那院子不错,收拾的很精致,现在吃穿用度都是按着我那侄儿的例来的,又有我大嫂照看着,很妥当的,等过两年他六岁了我再送他去族里的私塾。”

褚奕峰笑笑:“就知道你心好,我放心,对了,刚才早朝的时候怎么不提改革赋税的事?”

“不急。”惇亲王现在估计还没有看见传去的信件呢,怎么也得等着惇亲王有了回信才行,凌霄不欲跟褚奕峰说这些,没得让他费脑子,道,“昨个夜里下了一场霜,夜里睡着可冷?”

褚奕峰一天没见凌霄,这会儿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不自觉声音就低了下来:“下霜了?我说怎么那么冷呢,晚上被窝里挺凉的……”

“这是撒娇呢?”凌霄笑笑从后面抱着褚奕峰,“今天晚上一起睡,我给你暖和着……”

不觉间到了施夫人寿辰,寿康侯府里办三日寿宴,热闹非常,荆玉一个人在里面照管不过来,凌雉也搬回府里来帮着张罗了,两个孩子太小,施茗城干脆让人一起给好生送了过来,施夫人年老之人,见了这么多个孩子心里自然是舒坦的,凌侯爷近日心情也不错,每日抱了云哥儿去认几个字,凌云聪明灵透,又颇通彩衣娱亲之道,将凌侯爷喜的起色好了一层。

“这就是哥哥抱回来的那个孩子?”凌雉笑笑,“你唤我姑姑就好,走近些我看看……”

凌雉从施夫人那听说了这孩子的来历,她素来就是个心软的,如今又是做了母亲的人,哪里受得住这个,拉着凌世贤哄了一会儿,笑道:“可是个好孩子,只是瘦弱了些,我看着还没云哥儿壮实呢,这不行,日后要多进一些,听着了?”

凌世贤一笑答应了:“些姑姑关心。”

“就是这样,可有礼了。”荆玉笑笑,“日后天长日久,不可再这样了,你姑姑也不是外人,常来往的。”

凌雉笑笑,命人将表礼拿了来给凌世贤,凌世贤谢过了,从丫头端着的案上取了个小金锁来把玩,憨态可掬,凌雉笑笑亲自给他戴上了,问荆玉道:“如今贤哥儿在哪个院子里呢?”

“在梨香院呢。”荆玉一笑,“那本是老姑奶奶的院子,给个哥儿住秀气了些,不过就是为了离着我近些罢了,我跟姑祖母说了,如今贤哥儿还小,就先住着也无妨的。”

“梨香院……”凌雉端起茶盏来轻抿了一口,“梨香院,罢了,等到贤哥儿大些就搬了吧。”

荆玉知道凌雉的心思,看屋子里并没有旁人,只有凌世贤倚着凌雉拿着那小金锁拨弄,遂也不在意,直言道:“无事,你不知道,贤哥儿规矩着呢,从不乱跑乱颠的,去不到那里……”

说着声音低下来,叹道:“如今依丫头规矩多了,每日晨昏让丫头去姑祖母屋里请安,若是姑祖母要见她时她才出来一趟,平日里也不再出来,只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做针线,很安分的。上回太爷还说,若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还是这么安分,就寻摸个人家将她聘了,总归这么年轻的年纪,空守着也不好。”

凌雉不置可否,道:“那就听爷爷的,过个一年半载的再说吧,大姐姐当日做的不是别的,那是人命啊……”凌雉声音慢下来:“我每每想起来就胆寒,所以你还是小心着些好。如今你身子越发重了,安心养着些。”

荆玉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知道,点头道:“你放心。”

凌雉一低头看见凌世贤正眨巴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笑道:“贤哥儿去找云哥儿玩吧,我们大人说话你哪里听得懂。”

凌世贤笑笑去了,凌雉转过头来又跟荆玉说了几句话,叮嘱她留意身子等等。

到了正日子那日凌霄从宫里亲自奉了诏书而来,蟠龙玉石轴,金丝密织锦,尊贵非常。

施夫人八十大寿,又得了这么大的一份荣耀,欢喜自不必说,撤了香案后凌霄端端正正的给施夫人拜寿,凌霄如今身为梓君侯,当着这么多人面对自己如此恭顺,施夫人更觉得有脸,看看,这还不是我养出来的孩子。

众诰命敕命夫人恭维施夫人不提,施夫人笑笑:“好,都是熟识的太太小姐们,不必拘礼,咱们亲亲热热的坐下来才好。”都是女眷,凌霄不便久坐,略陪了会儿就去前面了,里面依旧是凌雉和荆玉在张罗着。

凌霄去前面敬了一圈酒,想着回院里去换衣裳,刚走到廊上来碧荷快步赶了上来,急着拉着凌霄耳语了几句,凌霄脸色微变,冷笑道:“我就知道她没这么安分,无事,找人盯着她,不要打草惊蛇了,我一会儿就过去,今天是姑太太的好日子,不可闹大了。”

碧荷点点头:“少爷放心吧,有人盯着呢,我也是怕让人知道了……”

凌霄轻轻抚弄着腰间玉佩,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又发起狠来,叫过碧荷又说了几句话,碧荷脸色微变,点了点头:“是,我自己去,必然不让人看见了。”

凌霄点头:“小心点儿。”

落梅居里凌依看着震惊不已的夏兰轻笑:“姨娘这是怎么了?吓成这样。”

“我的姑奶奶!”夏兰的吓得要哭出来了,“你这是想做什么?我求了多少次,总算得了太爷的一句准话,想着明年要将你聘了呢,你现在惹事不是全完了么?”

凌依冷笑:“姨娘未免太好骗了些,要将我聘了?可能聘的像凌雉一样好?”

夏兰无奈闭嘴不言,自然是比不上的,凌依是嫁过人的,后来还将于府闹得阖府不宁,这个满皇城都知道,哪个望族人家还会再要,不过是仗着如今凌家势盛,再找个一般人家就罢了。”

凌依见夏兰不说话笑道:“你也知道我再也嫁不好了,如今倒不如让我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料理了姑祖母和凌雉,不这样,有她们挡在你我前头,咱们再也讨不了好,如今若是能将她们除了,在这个当口上也能恶心他们一顿,就着你我也能得些好处。”

夏兰被凌依吓得稳不住心,急道:“什么好处?你刚才用了毒药,别人岂不会发觉的?”

“我早就谋算好了。”凌依发狠一笑,近日她收敛锋芒,努力的赢得了施夫人的一丝好感,正是为了今天这一回,“我看了,这几日厨子里忙不开交,大厨房里已经将案板都抬到了外面来,人手杂乱,我刚才带着药,已经将药下了。”

夏兰摇头嗐气:“不妥当啊,你不该自己去的,万一让人看见了怎么处?再说你怎么下的药?若是药死了别人呢?你今日真是疯了!”

凌依冷笑:“自然是我自己去,我看出来了,这府里都是凌霄的耳目,你看着那些人平日里在你面前卖好,谁知道是不是他的人呢,所以这次要是想得手,非得我自己来才行。再说你看我穿成这样,谁看的出来?”

夏兰看着凌依今日这一身的寻常衣裳,去了钗环珠翠,散了头发梳了个双丫鬃,远看起来还真的像是个丫鬟。只是还不放心:“厨子里人来人往,你如何将那药放进去的?”

凌依嘲讽一笑,轻声道:“我趁着他们忙乱混进去,将药涂在那碗里面了,不细看发觉不了,再说厨子里给这些有名目的人的汤盏下面都是有各自的牌子的,如何会混了药死别人?我就是要让这喜事变丧事……我本来只想害姑祖母和凌雉的,可刚才……竟也让我看见了凌霄的,我就着将剩下的药全下到了他那,好好受用吧……”

“你怎么也给他下了?!”夏兰这一会儿已经被凌依吓得魂快飞了,急道,“如今他贵为侯爷,施夫人和凌雉出事还好说,要是凌霄出了事朝廷岂有不查的?到时候你以为你躲得过去?”

“躲不过去又怎么了?”凌依厉声斥道,“能毒死他,就算是赔上我的命又怎么了?!再说……再说他们也只能怀疑我,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诬陷我……”

夏兰想去将那些下了药的杯盏换过来,只是又怕自己这一去倒是暴露了,心里又也想让这三人死了,犹豫中又过了半晌,凌依早现在于府已经用这个法子害过两个人了,心里倒是不害怕,看着夏兰那样子冷笑道:“你要是真有胆子,现在就去前头拦下来,顺便也将我告发了,若是没有这个胆子就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帮我卸了这些东西一气儿烧了。”

夏兰无法,上前来帮着凌依将头发散开,连同那衣衫一起包了起来,预备着一会儿烧了,又上前为凌依梳头,心里装着这天大的事还是忍不住念叨:“你知不知道?我听人说……凌霄去年跟着皇上,那时皇上还是英王爷……一起去北部的时候,就住进英王府了?都说凌霄那时就已经伺候皇上枕榻了,如今又助皇上登了皇位,若是凌霄死了,那宫里的皇上岂会善了的?”

“不会善了又怎么了?”凌依拿过一个珐琅胭脂盒子来,纤纤细指沾起点点胭脂,嗤笑,“说起这个来别笑死个人了,好好的一个侯府少爷,靠着自己那张脸爬上皇上的龙床,得了些许荣耀一家子还这么高兴的捧着,没得害臊……要我说那皇帝也是个昏君,好好的后宫三千不喜欢,偏偏喜欢这么个男人……哼,也对,以前他还是英王爷的时候,不都说那是个呆子么?被粪糊了眼,才会看上个男人……”

凌依怕人听见了秘事,早早的就将人打发了,里间里只有她和夏兰还在低声咒着褚奕峰不明是非,外面屏风外凌世贤慢慢将小手攥了起来……

前面还在开着堂会,凌霄陪在凌侯爷下首看着,碧荷从后面走近凑到凌霄耳畔小声道:“少爷……小厨房里已经将一会儿的汤盏准备好了。”

“嗯……”凌霄噙着笑听着那小旦依依呀呀的韵律,笑道,“那就给二楼上的太太小姐们送过去吧。”

碧荷点点头,见无人留意又低声道:“落梅居那边……”

“一样送过去。”凌霄往里坐了坐,低声道,“姑太太的好日子,手脚麻利些,别败兴。”碧荷点点头,退了下去。

凌霄心里冷笑,以为这是于府呢?下毒,亏她想的出来。行吧,谁挖坑谁埋,喜欢毒药,就一气儿吃个够。

大厨房那边的汤盏已经做了出来,必然是不能用了,碧荷按着凌霄的吩咐,让里边小厨房赶着做出来汤水,只是这边并没有呈汤盏的合适的案子,碧荷连忙带着几个丫头来大厨房里取案子。

“小心着些,”碧荷一边假意说着小丫头们,一边将厨房里面的剩下的两个人打发了出去,趁着这个空子急忙走到食盒那找到凌依和凌雉的食盒,打开了将里面的汤碗换了。

将这些弄好了碧荷又将那食盒摆好,心里放下心来,一会儿凌雉的汤水从小厨房送过去,无论如何也出不了事了,这边凌依不管是在凌雉的碗中做了什么手脚,也只有她自己享用了。

碧荷刚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往外走就看见门口凌世贤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碧荷吓了一跳,强自平复一下,笑道:“贤哥儿怎么来这了?跟着你的嬷嬷呢?”

凌世贤像是没听见似的,跑过来急道:“碗……盛汤的碗……”

碧荷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捂住凌世贤的嘴,低声道:“你……你知道了?”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懂得什么?

凌世贤着急将那碗拿出来,被碧荷拦着又着急,他人小,说不清,只是一个劲儿的喊要把碗拿出来,碧荷知道他必然是从哪里听见了,怕他嚷嚷出来,连忙拿了一碟子果子就往外走,还假意笑道:“贤哥儿是走迷了吧?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我带你去吃点儿东西,空着肚子可不能吃果子,要伤肠胃的。”

凌世贤急的脸都白了,汗珠滴下,一个劲儿的嚷,外面的婆子们只以为他是要吃果子,也不在意。

碧荷抱着凌世贤,转头又对厨子里婆子们道:“大娘们都经点心吧,前面的饭食既已经伺候出来了,就快点把里面少爷小姐的膳食送过去,我们自寅时就开始伺候着,米未沾牙,我们受的住少爷小姐们受不住的。”

厨房里的婆子连忙的擦擦手迎过来赔笑:“实在是刚腾出空来,就还是落梅居和梨香院的膳食还没送过去,姑娘们的这马上也要送过去了,就这一会儿的。”

碧荷点头:“这两处的主子没上前头去,你们耽误一会儿也是平常,快些吧。”

婆子们连忙答应着,碧荷这才抱着凌世贤出去了。只是凌世贤还一个劲儿的回头看着食盒那边,在碧荷怀里踢腾,大声的嚷嚷着……

婆子们见两人走了连忙让人将梨香院和落梅居的饭食收拾了出来,用大食盒盛着,忙不迭的送了过去。

落梅居这边凌依换好了衣衫梳好了头发,见饭食送来了对夏兰道:“姨娘陪我就在这里吃吧,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夏兰自然也想跟凌依一块儿等着前面的消息,闻言连忙应下来了……

前面的人热闹过了,不少都是年老之人,经不住这么一整天的折腾,这就告辞了,凌霄和凌轩在前面送着,正忙乱着里面的一个管家娘子赶到前面来了,不敢走近只在后面着急,正好一闪身让凌霄看见,凌霄心里知道必然是里面的事出来了,让凌轩先应酬着,自己转过大堂走到里面来,道:“怎么了?有事不会找大奶奶去?”

那媳妇脸色都白了,音调也变了,抖声道:“刚才……刚才,落梅居的婆子吓得跑出来说……大小姐,还有,还有夏姨奶奶,死在屋里了……”

“死了……”凌霄沉吟,闭了闭眼,压低声音道,“小点儿声!我知道了,如今是姑太太的好日子,不可闹得人尽皆知的,你现在找几个婆子进去将……将她俩收拾出来,落梅居的人一个也不许放出来,你自己看着那院子,不许再让人知道了。”

那媳妇强自稳稳心,抖声道:“不……不告诉老爷太爷么?”

“自有我去说呢。”凌霄打发这媳妇先去,“必然怪不到你身上,快去!”那媳妇一福身连忙去了。

死了……凌霄心里冷笑,还想着多留她们几日,非得往刀口上撞,赖谁呢?

夏兰,凌依,黄泉路上别觉得冤得慌,你们吃的可是自己的毒药,阎罗殿上泣血三尺也怪不到我头上,自有冤魂与你们索命,今世欠下的债,一点点还吧……

凌霄命人将碧荷叫了来,走到廊上僻静处低声道:“刚才做的可利索?”

碧荷无法,躬身将刚才大厨房的事全说了,小声道:“贤哥儿……必然是不懂得的,他那么小,怎么会懂得这个?只是……我没法子,将人抱到您院子里先关着呢。”

“贤哥儿……”凌霄点头,“无事,外面有人叫我就说我今日喝多了,想歇一会儿,我先去看看他。”

碧荷点头:“是。”

☆、107最近更新

凌霄交代碧荷去看着凌世贤,自己去里面找老侯爷。

“就是这样,我也是刚听说的,想到今日是姑祖母的好日子,不敢声张,只让人将落梅居的丫鬟婆子全都关了起来。”凌霄一脸平静,“想问问爷爷您的意思,是现在开发还是等着……等着过了这几日。”

凌侯爷一直定定的看着凌霄的脸,不得不说刚听见夏兰和凌依出事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凌霄动的手,但凌霄太平静了,平静的不像是刚杀过人的样子。

凌霄如今手上早就沾满了血了,表面上看不出来也正常,但就算是凌霄要动手,也不会选在今日,凌霄对施夫人的孝心让老侯爷安下心,长叹了口气:“竟死了……可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管事的媳妇说是中毒,只是深宅大院的,这毒又是从哪来的?这也无妨,院子里一处没动,一查就能知道了。”凌霄看着老侯爷的脸色,“我也是想着让姑祖母知道了不好,所以来向爷爷讨个主意。”

老侯爷静了半晌:“不可闹出来,没得让人说咱们府上红白喜事一起办,不用告诉里面,等到这寿办完了,自有我跟你父亲交代。”

凌霄点头:“这也好,只是落梅居那边……”

“派人收拾一下吧,将该换的衣裳换上了,你去寻两口棺材,赶着将出丧的那些东西办出来……屋里你看着查查,看看大概是怎么死的。”

凌霄面上有些犯难:“爷爷……一个是庶母,一个是庶妹,我去收殓怕是不合适,等到这事完了怕是父亲也要疑我。老实说,我确实巴不得她们死了才好,只是今日这事我是真的不知,如今我去那边看着,知道的说我去张罗,不知道的就说我是去毁尸灭迹的,爷爷还是派别人的好。”

老侯爷点点头:“罢了,去叫凌轩来吧。”

凌霄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他就知道老侯爷会叫凌轩来。

老侯爷为了给凌霄避嫌先让他去了,对凌轩只道是管事的跟自己说的落梅居的事,凌轩听了如同傻了一般,半晌才哇一声哭了出来,老侯爷无法,劝慰了好一会儿,凌轩哭了快半个时辰这才好了些,老侯爷劝道:“行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这事不可声张,我没让人动落梅居的一草一木,你去好好查看一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你心里踏实,我也安心了。”

“是……”凌轩泣道,“我这就去……”

“只是……”老侯爷正色道,“我是放心你才让你去,你却万万不可再让别人知道了,就是你媳妇也不可,等出了你姑祖母的好日子,我自然会给她们出殡,去吧。”

凌轩是个没主意的人,本来要去找凌儒学商量的,这下子也不敢多说,只得抽噎着出去了。

老侯爷让凌轩去查就是为了堵他和凌儒学的嘴,这让他自己去看,省的以后在背后说什么,至于夏兰和凌依到底是怎么死的老侯爷确实不是很在意,不管其中是怎么复杂,对外只会有一种说法,那就是身染重病暴毙了,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一点也不关心。

若不是顾念着儿子他早就将夏兰除去了,至于凌依,老侯爷自来就没怎么在意过这么个庶孙女,更别提她给寿康侯府惹了多大的麻烦招惹了多少的难堪了,现在人没了,没了就没了吧。

这边凌轩连忙跟着老侯爷的人去落梅居查看,里面婆子们已经将两人收拾了出来,擦去了嘴角血迹,换上衣衫,凌轩上前抱住了狠哭了一阵,让婆子丫头们劝了半日才略好了些,凌轩勉强站起身来,泣道:“去,好生查查姨奶奶和大小姐用过的膳食。”

老侯爷的人当着凌轩的面好生查看了一遍,躬身道:“回大少爷话,看着姨奶奶和大小姐的面相是中毒所致,我看了一遍外面桌子上的菜食,正是这汤水中有毒。”

“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凌轩擦了擦眼泪,哽咽道,“给我将厨子里的人叫来!”

“大……大少爷……”平日里伺候凌依翠云上前泣道,“不用叫厨子,我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轩连忙道:“快说!”

“我今日将菜饭布好时就觉得姨奶奶和小姐说的话不对,只是没在意……”翠云一面说一面哭,“两人不知是说到什么了,哭泣不止,我劝了几句,小姐倒骂我……我也不敢再瞎说话,就连忙将菜饭布好退到屏风外面来了,只听见里面小姐说什么这日子没个奔头,终日只得住在这院子里……”

翠云看着凌轩的脸色,犹豫道:“还说……姑太太心冷,这样的好日子怎么不叫她去前面,现在反正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不如恶心她这一回什么的……”

翠云哭着叩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小姐那时候就要服毒,若是知道了说什么也得拦下来,小姐啊……”

正说着话丫头们果然在凌依的妆奁中找到了药,赶着送到凌轩手上来,凌轩拿着那药包吓得浑身一冷,竟是……竟是凌依自己寻死么?

凌轩不及细想,跟着来的老侯爷的人连忙阻道:“这姑娘不可瞎说!大小姐明明就是得了病死的!”说着连忙上前来对凌轩低声道:“大少爷……听老奴一句劝,万万不可让上面知道大小姐是为了恶心姑太太才这样的,如今说是得了急病没的还能得一场好丧事,若是上面知道了,不知又起了多少风波,怕是只会草草收殓了事,如今人已经死了,还是想想怎么办丧事要紧,问这些不打紧的又做什么呢?”

凌轩无法,也是怕丧事上做不好,只得点头道:“是……那,那就去跟爷爷说吧,姨奶奶和小姐是得了病暴毙的……”说着又不禁哭了起来。

下人们劝慰了半日,凌轩起身回了添香苑,拐进院就看见荆玉正拿着个绣球逗云哥儿玩,凌轩看着夫人孩子禁不住又流下泪来,荆玉见凌轩这样只以为他是喝多了,连忙命奶娘将云哥儿抱走,自己与丫头们来扶凌轩,还劝道:“这是喝多了?难受不?去,给大少爷煮碗解酒汤来!”

凌轩泣道:“不用,我没有醉。”说着与荆玉一同进了里间坐下,低声道:“都出去……”

丫头们连忙看荆玉,荆玉点点头,丫头们这才退了下去,荆玉坐到凌轩身边,柔声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席上和人拌嘴了?”

凌轩因为老侯爷的警告,还有顾念着荆玉身子重不欲多说,只是他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现在经了这事怎么也受不住,尽数跟荆玉说了,荆玉听明白了也是吓了一跳,居然死了!

凌轩哽咽道:“万日不好也有一日的好,这人就这么没了……而且,真的是她们自己吃了毒药么?我想不通,又不敢问……”

荆玉压下心头的震惊,连忙去捂凌轩的嘴,急道:“你既然已经说了是生了急病了,现在怎么能改口?这不明摆着要姑祖母发作么?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能说出来药死人这样的事吗?”

荆玉心里也有些疑惑,不过她比凌轩冷静许多,低声劝慰了半日,只让他万万不可再提这事。好在凌轩向来是听自己这位夫人的话的,让荆玉劝了半日略好了些,牵着荆玉的手点头哽咽道:“我知道,我只和你说,我这心里堵得难受……”

无论夏兰和凌依如何那也是凌轩的生母和妹妹,荆玉心里叹息,柔声劝慰了半晌凌轩才渐渐的止了哭。

话分两头,凌霄从老侯爷那出来后直接回自己院子,里间里凌世贤还在闹,碧荷见凌霄来了松了一口气,连忙出来将门带上守着,凌世贤这会儿见了凌霄好端端的站着也愣了,凌霄一笑,走进来坐下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轻声道:“无事了……”

凌世贤还是愣愣的,凌霄心里一动,放缓声音,起身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尽量耐下心,柔声道:“你是听谁说的二小姐的汤盏里有毒的?”

“听……听落梅居里面……”凌世贤还是一副愣愣的样子,“那里面的人说的……”

那看来是凌依说的时候被凌世贤无意间听见了,凌霄心里有个谱,继续道:“她们是坏人,现在二小姐没事了,她们做了坏事,所以……得了病,也死了。”

听到“死了”二字,凌世贤没有表现出多么畏惧的样子,反而像是有些放心似的,凌霄一愣:“怎么了?你不怕?”

凌世贤摇了摇头,道:“那院子里的人……要害人,还说……说皇上的坏话,所以该死。”

凌霄放开拉着凌世贤的手,心里又诧异又好笑,这五岁的孩子就懂得这些?凌霄直直的看着凌世贤的眼睛,低声道:“知道什么是死么?”

凌世贤愣了下,点点头:“死,就是……到别处去了,我爹娘就去那里了。”

还是不知道啊,凌霄知道这孩子从小吃的苦不少,心智比同龄的孩子略老成些,不过也就这样了,五岁的孩子,很多东西还是想不通的,凌霄点点头:“是,到别处去了,这不是好事,今后都不要再提,也不要跟别人说你知道,懂吗?”

凌世贤疑惑的看着凌霄,还是点了点头,凌霄坐直了身子,慢慢道:“你不喜欢别人说皇上的坏话?”

“对,皇上是好人,不能说他。”

凌霄顿了下,点点头:“对,他是个好人……行了,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些,我让碧荷送给回梨香院,不用害怕,坏人已经死了。”

凌世贤点了点头,凌霄将碧荷叫来,低声吩咐:“小孩子受了些惊吓,让人好好哄着些……你盯着点儿,别让他到处乱说话。”碧荷点点头,牵着凌世贤的手去了。

这个时候的凌世贤还不知道,自己日后被凌霄过继为子,并承袭了最最尊贵的世袭罔替之爵梓君侯,就是因为他幼时的这一句“皇上是好人,不能说他”打动了凌霄。

在这之前凌霄一直没有留心过继承人的事,一是因为这些年都将精力放在了褚奕峰身上,抽不出空来想自己的事,二是没有在族中发现合适的,但今天凌世贤对褚奕峰维护的神色让凌霄动心了。

凌霄喜欢聪明的人,凌世贤现在还太小,自然谈不上聪明不聪明的事,但有了幼时的那段经历日后定然不是个不食人间冷暖的公子哥,再有自己日后的□,成就一个能臣并不是难事,最重要的,是凌霄有把握他会对褚奕峰忠心。

褚奕峰于凌世贤有救命之恩,又助他脱离苦海,看凌世贤刚才的样子,是个知恩的人。

而凌霄挑选继承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要对褚奕峰绝对效忠,这一点凌世贤做到了,凌霄很满意。

要过继凌世贤不会是多难的事,只要褚奕峰的一道旨意就可以打发宗族中的反对的声音,他知道现在族里不少人都看上了自己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但不管那些孩子多么出色凌霄都没动过心,褚奕峰给他的爵位不是什么人都能玷污的。

这回回宫得跟褚奕峰讨个恩典了,凌霄心里有了打算。

☆、108最近更新

等隔日施夫人的寿宴过完了,老侯爷亲自将凌依的事与施夫人说了,施夫人听完后脸上一丝波动也没有,慢慢道:“既是生了急病死的,不知是不是会沾带……咱们两个老东西还好,只是如今府上这么多小孩子,不可不小心,告诉外面,不可多停放,七日是大限。.

凌侯爷点了点头:“是,只是……凌依如今的身份尴尬,恐怕……”

“难不成你还想着让她入祖坟?!”施夫人的声音蓦然拔高,冷笑,“行啊,你去跟族里的人说,看有人同意么。”

老侯爷对自己这位老姐姐向来是敬畏有加的,连忙低声道:“这不是跟你商量着么,你急什么,如今这家里事事不是你说了算?这内帏的事我向来是不懂得的,比不得你能为,不问你又问谁呢?”

施夫人却不领情,端茶细品:“我如今人老智昏,没有什么能为,你自己想办法去,我不管。”

老侯爷无法,只得找族中老人来商议,想要给凌依一场好丧事是不行了,且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务必要早早的开发了才好。

施夫人这一二年一听到凌依这两个字就难受,如今这去了心里倒像是痛快了些似的,也不去照管丧事,更以荆玉如今有身子,不可被冲撞了为由不许她往前面去,每日只将荆玉叫到里面来说话,与她谈笑,哄着云哥儿贤哥儿两个小孩玩笑。

府里两个管事的女主人都撒手了,凌霄又早早的回宫里去,外面的凌儒学和凌轩几乎抓了瞎,将两人的棺材在落梅居里停放了七日后草草的埋了。

只是凌儒学近日丧妾又丧女,加上连日的劳累,人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似的,丧事完了那一日凌霄回府,凌儒学命人将凌霄叫到了自己屋里。

这还是凌儒学第一次独自将凌霄唤来,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凌霄微微垂着头等着凌儒学说话,凌儒学将下人都支开了,自己坐在榻上,半晌低声道:“今日丧事已经完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她们两个死的事,跟你有关系么?”

凌霄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凌儒学,突然发现这个男人身上,已经有了比老侯爷还重的陈腐的气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蠢笨左犟的父亲,已经这么颓丧了。

凌霄颔首:“我不懂父亲在说什么,夏氏和大小姐死后我没有去,一切都是大哥主持的,若是有一丝不妥,自有大哥来拿我,哪能让我逍遥?”

凌儒学摇了摇头,半晌道:“凌轩查不出来……我就是问问你,是不是你做的?”

凌霄突然有些想嗤笑,现在来问,是不是迟了一点?

凌霄轻叹:“父亲疑我我也无法,我只能说,不是。”

“不是……不是……”凌儒学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能从中品味出凌霄说的是真是假似的,点头道,“不是,就不是吧,如今你贵为梓君侯,正得圣宠,自然说什么是什么的。”

凌霄知道凌儒学这是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但自己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凌霄含笑躬身:“儿子惶恐。”

凌儒学像是没听见凌霄的声音似的,犹自念叨着:“反正已经死了……死了都没得善终,落得个这么丧事……”

“父亲自管安心就是。”凌霄轻笑,“到了那边,自有我母亲替父亲照料她们的。”

“你母亲……”凌儒学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摇了摇头,“你去吧。”

果然还是不愿意提起韦庄来啊,凌霄心里不知这么的涌出一股快意,笑道:“是呢,父亲忘了?这个月底就是我母亲的忌日了,我昨日还梦见她了呢,父亲可梦见过母亲?”

“一个死了的人,老提她做什么?!”凌儒学端起茶盏来,“你去吧,我也要歇一会儿了。”

凌霄躬身:“是,父亲好生歇息着,我有空再来给您请安。”

就是这这个夜里,凌儒学中风了。

谁也不知这一夜凌儒学是怎么了,半夜里守夜的丫头听见里面“嘭”的一声,慌忙进去看时凌儒学已经栽到地上去了,丫头们连忙将人扶起来,掌灯细看便知不对,忙着告诉外面去,等太医来了也已经寅时了,这时凌儒学已然瘫了半边身子,说话也不利索了。

第二日闹起来,阖府里请医延药的,老侯爷给宫里送了请恩折子去,凌霄也得在府里日夜伺候着,宫里褚奕峰知道了忙派了御医来请脉,折腾了半月后后人缓过来了些,只是说话还是不利索,走路得靠着拐杖,这官是肯定做不得了,褚奕峰打发人送了些药材珍玩来抚慰了一番,也就如此了。

一个月里寿康侯府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凌霄与褚奕峰倒是每日早朝时、在内阁里议政时都能见着面,只是近日惇亲王入皇城,进一步落成了摊丁入亩的事,要忙的实在太多,凌霄已经多日未曾留宿承乾宫了,褚奕峰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想的。

“都下去吧。”凌霄脱了外面的斗篷,走近坐到褚奕峰身边,低声道,“我父亲今日已经无大碍了,早起进了不少,精神也很好。”

褚奕峰笑笑:“那才好,府里两老人可还好?”

“好。”凌霄看出褚奕峰眼里的试探,忍不住揉了下他的头,轻笑,“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今日我就留下来。”

褚奕峰听了果然开心,忙不迭的起身去拿这些日子寻着的新鲜东西来给凌霄献宝,褚奕峰有个习惯,每每得了好东西都攒在他的一个箱柜里,等着凌霄挑拣后才命人收起来。

凌霄含笑看着褚奕峰进里间将他的百宝箱抬出来,不甚在意的翻检着看,余光还是在褚奕峰身上。

凌霄这些日子想褚奕峰不比褚奕峰想他少,百道孝为先,凌儒学病了凌霄心里是真的不在意,在府里侍疾只是为了堵御史们的嘴做做样子罢了,侍奉汤药自然用不着他动手,凌霄还怕自己动手没准一时气性儿不小心下点药,直接送凌儒学去见夏兰呢。

“这是十皇叔进京时给我带过来的。”褚奕峰打开一个宝石匣子,里面放着一件精致玉佩,整个玉佩由九块的玉石组成,提起来轻轻撼动,只闻环佩叮咚,音质极清脆,褚奕峰憨憨笑着将这玉佩递给凌霄,“我一看就觉得你戴着好,知道你不喜欢月白色的穗头,我让人换成的这金线的了,好看吧?给你戴。”

凌霄接过看来,玉质温润,雕刻精湛,果然是好东西,凌霄笑笑,俯身给褚奕峰戴到腰上了,笑道:“好看,你戴着吧,我这一直戴着这个呢,再戴一个太啰嗦了。”

褚奕峰低头看凌霄腰间的那块碎了的玉佩,嘴角忍不住挑起来,凌霄刮了下褚奕峰的鼻子:“想笑就笑出来,出息。”

褚奕峰只傻笑不说话,摆弄了下腰间凌霄刚给他戴上玉佩,凌霄侧过头在褚奕峰耳畔低声道:“就只戴着你给的这个,别的再好也不戴。”

褚奕峰就是喜欢听凌霄这样亲热的跟自己说话,两人多日未曾这么亲密过,自然不乏缱绻,摩挲亲昵了半晌,褚奕峰想起来了凌世贤,撑起上身来道:“对了,凌世贤如今在你府上怎么样了?”

凌霄还一直没来得及跟褚奕峰说想要过继凌世贤的事,趁着这个当口笑道:“你看上的孩子果然是好的,这些天我跟那孩子相处下来,什么都和我脾气,我想着将他过继在我膝下。”

“啊?”褚奕峰一时来反应不过来,愣道,“过……过继给你?”

凌霄颔首:“是,我必然是没有后的,不过继怎么处?”

“我以为你要在自己亲族里挑呢。”褚奕峰还是反应不过来凌霄居然会要将凌世贤过到他房里,犹豫了下道,“这个你跟老侯爷说了么?”

“提了一回,爷爷没有反对。”凌霄替褚奕峰将衣裳拉好,笑笑:“我的事爷爷向来不说什么的,咱们俩的事他也知道,没事。”

褚奕峰点点头:“那好,难得他能对你脾气,回来我下道旨意吧?”

“就是等你这道旨意呢。”凌霄躺下来,想了想道,“还是得跟姨母说一声,知道吧?”

“知道。”褚奕峰不禁开始憧憬以后的日子,笑道,“等到宇儿大了,五岁的时候,就将凌世贤接近宫里来,让他给宇儿做伴读,跟咱们当年一样。”

凌霄轻笑:“嗯,听你的。”

☆、109最近更新

褚奕峰心里藏不住事,当日就趁着凌霄批折子的时候去了凤华宫将凌霄要过继孩子的事跟太后说了。

“既是霄儿喜欢,那就按着他的意思来。”太后听褚奕峰说了原委,大概明白了凌霄的意思,心中自然感念凌霄的体贴,噙着笑想了一会儿,道,“当初给霄儿封侯的时候并没有赐府邸,如今他连子嗣也有了,可以赐一处府邸了。”

褚奕峰想不到这里,笑道:“他又不常住家里,赐了也空着,倒不如赐点儿别的。”

太后忍不住笑起来:“你是怕他有了府邸不来宫里了不成?他不住,等到那孩子成人了也可搬出来住的,这样更显出你待寿康侯府、梓君侯的恩情来,再者,这梓君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霄儿可住在寿康侯府里,那孩子也可,但他的后人岂不要一个府邸的?到时候寿康侯府早就没了。”

褚奕峰点点头:“还是母后想的细致,那……就在那一条街上现给他建吧,不必用别人的,建个新的,离着寿康侯府也近,全了一家人的亲热之意。”

“就是这样才好。”太后点点头,“索性那孩子还小,这府邸就慢慢的建吧。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事来,日后这寿康侯的爵位传给谁我不管,霄儿自然会处理妥当,只是到时候你要记着,老侯爷于朝有大功,到时候必要同级袭爵才好,给他这一代的恩典,也不辜负了霄儿待你的心。”

褚奕峰点头:“嗯,我记下了。”

母子二人说完正事又闲聊了一阵子,褚奕峰估摸着凌霄那快批完了才去的。

褚奕峰回承乾宫与凌霄说了太后的意思,凌霄点头:“建府邸的事确实不着急,慢慢来就行,离贤哥儿成家还远着呢,先想不到那里。”

褚奕峰点头,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好好的修建起来,不说是要屹立千年不蚀风雨什么的,怎么说也得结结实实的呆个几百年吧。

过继凌世贤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褚奕峰命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下了道自己都不大懂的文绉绉的旨意,凌世贤由凌霄改名为凌贤,正式认在凌霄膝下。寿康侯府里还特特的摆了一日的宴席,遍请皇城中的亲贵,不少家里有适龄小姐的夫人太太看着凌贤那张瘦瘦的小脸心里叹息,可惜啊可惜。

就是现在皇城中想要与寿康侯府结亲的人也不少,断袖怎么了?人物和身份在那了,不是哪家都是分外顾念女儿的,结上这门好亲,荣耀那是一族的。

只是如今凌霄未娶亲却连孩子都过继下来了,皇城中的贵族心里知道,这位怕是日后也不会再娶了。

府里的喜事,凌雉也早早的过来操持,还给凌贤准备了一份厚礼过来,哥哥的事她大概也是知道的,原本刚听闻凌霄和褚奕峰的那些事的时候也是不解,但这些年凌雉习惯了何事都听凌霄的,哥哥的事她不懂得,也不敢深劝,如今见凌霄终于有了子嗣,虽是过继的,心里也高兴。

“这是我给侄子做得两件小衣裳。”凌雉笑笑,“原是拿不出手来的,但如今是一家人了,想来贤哥儿是不嫌弃的。”

施夫人闻言笑起来,叫人拿过去她看,笑道:“马马虎虎吧,谁知道嫌不嫌的。”

凌贤笑笑不知怎么应答,荆玉也凑趣笑了几句,命人将这些东西送到凌贤院子里去,吩咐好了回来笑道:“前面说已经好了,让姑祖母过去呢。”

“嗯。”施夫人笑笑,亲自拉过凌贤的手带着他去前面,荆玉推脱自己身子重,怕扰了众人的兴就不去前面了,施夫人点头:“可不是,这一早晨也累着你了,让你雉妹妹陪我前头去就得了,有什么好吃的给你送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笑,簇拥着施夫人前头去了。

荆玉看着众人离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溢出了一丝苦意。

是个人就有私心,凌霄突然带了个孩子回来的时候荆玉心里就有些隐隐的担忧,凌霄说这是褚奕峰喜爱的孩子,只这一点,在凌霄眼里自己的孩子就比不上凌贤了。

荆玉原本想着凌霄能将自己的孩子过继过去,哪怕是要她的云哥儿她也肯,谁不想自己孩子有个好造化的?凌轩虽是长子,但他是庶出,且没有什么大功绩,前面还有凌霄,想要袭爵不是容易的,荆玉也从没想过要自己丈夫去跟凌霄抢,她只是想着能给自己的孩子谋个好前程。如今凌贤记在了凌霄膝下,自己的云哥儿日后连长子也算不上了。荆玉心里自苦,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外面施夫人与凌雉出去了,凌霄却正从自己院子里往这里来,可巧凌贤的寄名锁昨日从寺里送回来后是荆玉收着的,凌霄只以为众人还在施夫人院子里了,遂想着要寄名锁,就着唤众人往前面来,等到了施夫人的屋子进了阁子里却只见荆玉默默垂泪,凌霄一顿,笑道:“大嫂怎么独自在这呢?”

荆玉闻言连忙起身抹了泪珠,笑道:“我身子重,早起就懒得动,就跟姑祖母说不去前头了。”

凌霄点头:“我来要贤哥儿的寄名锁,昨日可送来了?”

“对对。”荆玉忙让丫头将装金锁的匣子取来,笑道,“我忙发昏了,要紧的东西没让带着,就是这个。”

凌霄接过就要往外走,荆玉心里一动,忍不住道:“二少爷……”

凌霄刚才一看荆玉就知道她心里有事,只是碍着自己与荆玉都年轻,独处一室总归不好,就想拿了东西走,如今听着荆玉叫他也不好直接走了,转身道:“大嫂还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荆玉不知该怎么说,又自悔不该贸然叫着凌霄问的,真的将他惹着了又怎么样呢,荆玉犹豫了下,还是低声道,“我想问问,这过继贤哥儿的事,是皇上的意思呢,还是二少爷你的意思呢?”

凌霄这下子明白了,心里一笑,原来是存着这个打算呢,凌霄不欲多生事,且荆玉这些年照顾家里不错,心思也算纯善,让她早些安心也好,凌霄一笑道:“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私心就要将爵位传给贤哥儿,自然是要精挑万选让皇上满意,倒不像是袭太爷的爵位,不是太爷的血脉也可。”

荆玉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反过来说,岂不是说……要承袭太爷的爵位就得要有太爷的血脉才可,有太爷血脉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孩子?

凌霄笑笑:“大嫂可还有别的要问的?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可去前面了,都还等着呢。”

“没有了。”荆玉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意,忙道:“快去吧,不可让人等了,我……帮我告诉姑祖母,我收拾一下也去,这么多人都来了,我不去也不好。”

凌霄点头:“是,我去告诉姑祖母。”说着出门去了。

荆玉心里踏实下来,连忙叫人来重新洗了脸施了脂粉,扶着丫头往前面去了。

席间荆玉因为心里的大石放下来了,虽有些被凌霄看破的愧意但还是很欣喜的,与人谈笑时脸上都多了几分的光彩,筵席如何热闹不提,中间又有褚奕峰派人来送了他和太后的赏赐,荣耀非常,在皇城贵族面前再一次显示了太后与皇帝对凌氏的恩宠。

转眼过了冬至,褚奕峰终于攒够了他的雪狐皮子,特特叫了内务府总管许权来好生嘱咐了,命他找个针线老练的,按着凌霄的身量做出一身狐裘来。

许权忙让人将皮子抬去了,仔细找了十几个妥当老成的绣娘来忙了快十日才做出了一身狐裘,那些皮子还有剩,又按着褚奕峰的吩咐做了个皮手筒,紧赶慢赶,终于在初雪的时候赶制了出来。

褚奕峰看着凌霄穿好这一身简直移不开眼了,雪白的狐狸毛陪着凌霄泼墨似的墨色发丝,再配上这张精致的脸,简单的一句龙姿凤章风流天成都形容不出来,褚奕峰上前帮凌霄将领口系好,凌霄瘦削的下巴陷在蓬松柔软的狐狸毛中,整个人似乎都温和了几分,褚奕峰笑笑:“好看。”

“嗯。”凌霄穿上这一身,不知是狐裘缝制的结实还是心里熨帖,果然觉得暖和,转身看了一眼,还在殿中伺候的宫人知意,默默退下,凌霄转身抱着褚奕峰在他侧脸上亲了下,低声笑道:“这几天偷着摸着的就是为了这个呢?”

褚奕峰有点得意:“嗯,这些皮子都是我自己猎得的,攒到今年终于够做件衣服的了,往后越来越冷了,你就在外面穿这个。”

“嗯。”凌霄心里被褚奕峰捂的暖暖的,低头轻轻吻了下褚奕峰的唇,“我仔细着穿。”

☆、110最近更新

转眼到了年下,六部即将封笔,褚奕峰犯了愁,拢着袖子站在一边跟坐在龙椅上的凌霄道:“封笔后,你是不是就回家住着了?”

凌霄抬眼看了褚奕峰一眼,忍住不笑,伏案接着批折子,点头道:“自然,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呢,如今我也有儿子了,平日里天伦之乐享不着,好不容易过年了自然要多陪陪儿子。”

褚奕峰脸一下子垮下来了,又道:“内阁里还是有事的,你也得入宫。”

“嗯。”凌霄点头,“白日进宫看折子,晚间回家抱儿子。”

褚奕峰愣了下,拍桌子不干了,凌霄笑起来,将最后一打折子摞好,起身拉过褚奕峰笑道:“逗你玩的,前面这么多事哪能容得我整天在家里,行了,越大越没出息,中午在姨母那吃什么好东西了?”

褚奕峰的注意力被带走,顿了下道:“吃了鱼豆腐,炖的嫩嫩的,挺好吃。”

“嗯。”凌霄笑笑,“那晚上咱们吃锅子,也让膳房里拿了鱼豆腐来,那个涮锅子也好吃。”

褚奕峰点头,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再看外面竟飘起雪来,地上就这一会儿已经白了,褚奕峰走到外面来打开窗子看外面的雪,笑道:“这是今年下得第四场雪了,估计又得下的挺大的。”

“钦天监没说啊……”凌霄将手伸到窗外接雪花,“今年是个寒冬,明日早朝时商议一下,等到这场雪化尽了就在城郊搭几个棚子,施粥。”

褚奕峰问道:“干嘛等到雪化尽了?想施粥现在就弄呗。”

“不行。”凌霄将褚奕峰的手拉过来捂着,慢慢道,“你现在就施粥,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出来排队等着,这样的天气,贫民衣裳也薄,还没饿死先冻死了。”

褚奕峰点点头:“明白了。”

凌霄跟褚奕峰慢慢的说着家常,心里却想着明日朝议的事,施粥还是小事,这他是不想的皇城里饿殍满地不好看,更要注意的是是否会有人借着今年的寒冬牟利,哄抬物价,特别是像是木炭,棉花,还有粮食的物价,这些都要留意,防患于未然。

凌霄今天想好的明早要讨论的事还是没能落实,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凌霄根本就没起来床。

半夜里还是褚奕峰先发现的,褚奕峰睡觉虽不灵醒但他耳力好,大半夜的褚奕峰就依稀听着凌霄有些难受的□,还不住的翻身,褚奕峰以为凌霄是做噩梦了,迷迷糊糊的起身推凌霄,但喊了几声凌霄都没醒,褚奕峰这才觉出不对来,再一摸凌霄身上褚奕峰急的出了一身的汗:凌霄浑身烧的火烫!

褚奕峰赶着起身,衣衫还没穿好就将守夜的太监叫了进来,即刻宣御医,宫里虽有御医值班但这个时间,又是这个天气,太监过去传信,御医从御药房过来又是个功夫,褚奕峰看着里间阁子里凌霄难受的样子自己先急疯了,等不及御医来,出了里间对宫人急道:“去!给朕取一坛子陈年绍兴黄来,快点!”

宫人连忙去取,两人捧了一整坛子过来,正要问褚奕峰怎么处褚奕峰已经等不及了,亲自接过酒坛子搬到里间去,拍开酒封将一张帕子浸进去,取出来随意拧了一把,转身上炕,在被子里将凌霄的里衣去了,拿了浸满酒的帕子给凌霄擦身上,转身对外面道:“再去取几张帕子来!”

宫人们连忙鱼贯进来,取了帕子学着褚奕峰的样子浸了酒递给褚奕峰,再接过褚奕峰拿出来的温热的,轮换倒替,褚奕峰怕再着了风也不敢给凌霄掀开被子,只是不断的用酒给他擦身上,跟他说着话,凌霄还是醒不过来,眉头微微皱着,在梦里也难受的很,褚奕峰不敢放松,不住的擦拭,过了一会儿凌霄的脸色果然像是好了些似的。

御医急匆匆的跟着太监进来了,见褚奕峰好端端的在那就知道是“那位”病了,连忙给褚奕峰见了礼,走到炕边上,转头蹙眉对褚奕峰道:“梓君侯可是喝了酒?”

“不是。”褚奕峰将手中的帕子往前一伸,“朕怕烧的太热了他受不住,就先给他用酒擦了擦身上。”

老御医点点头:“没喝酒就好,这土法子倒是有用。”说着将凌霄的手请出来,细细诊了脉,起身对褚奕峰道:“如今时期不好,梓君侯这怕是外邪入侵,邪甚而深,通传经络,伤于寒邪而发病……”

“你就说厉害不厉害?”这老院判不温不火的,褚奕峰忍不住上火,“朕听不懂这些!”

老御医颔首:“梓君侯这是外感风寒,侯爷近日估摸也是操劳着了,内外不调,一起发了出来,臣开出药方来,梓君侯若服的下去,再发出汗来,热可退下去,那这症候就已经好了三分,后面臣再看着侯爷的症候诊脉下药。”

褚奕峰点头:“那御医就快些写方子吧。”

老御医转身去外间写方子,将方子交给太监,褚奕峰还是不放心,又问道:“梓君侯平日里并不容易得病,上一会风寒还是好几年前呢,如何这回这么厉害?”

老御医颔首:“老臣正要跟皇上说这事,梓君侯体质过人,听皇上的话睡前还是好好的,那……”老御医努力措辞,道:“晚膳时吃了羊肉是一部分,还有就是……老臣疑惑这伤寒恐是在外面沾带而来,若是侯爷自己着了凉,绝不是这个症候,若是外邪所致,臣斗胆恳请皇上移宫别处,皇上龙体关系国祚,不容……”

“不用说了!”褚奕峰心里蓦然一空,压低声音,“他这样……只是因为这几日太冷了,又下了雪,若是……若是那种症候,朕与梓君侯这几日日夜都在一处,早就传上了,现在小心也无用,你去拿药,不可妄言惊动了别人!”

老御医无法,凌霄如今一直昏迷着,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他也拿不准是不是瘟疫,只得点头:“是。”

褚奕峰转身对外面道:“在偏殿给御医找一屋子,这几日不用出承乾宫了。”

老御医颔首,跟着太监去煎药了,褚奕峰虽不让老御医说出来,但心里也知道这病怕是会过人,想了想叫了章公公来,只说凌霄在里面不好受,屋子里人多扰着凌霄休息了,将不少人打发到了偏殿去,还吩咐了承乾宫宫人这几日不可出宫不可走动,只在自己分内的地方伺候着。

章公公有些疑惑,褚奕峰无法,脑中灵光一闪,低声道:“罢了,朕告诉你,梓君侯其实是中了毒,朕如今忙着顾不上,等到梓君侯醒了自然要挨个的查,所以不可让承乾宫的宫人出去,也不许他们与外面私相授受,懂了吧?”

章公公一下子通透了,点头道:“奴才明白了,这几日必然严守宫门,绝不让里外有一丝儿通气儿的地方。”

褚奕峰点头:“就是这样,若是太后问起来也不可让太后来,只说梓君侯不过是小症。”章公公点头去了。

褚奕峰打发完了外面的人,转身进了里面,凌霄这会儿身上还热着,褚奕峰俯身将凌霄头上的帕子取下来换上了,不一会儿宫人将汤药端来,褚奕峰取过,将凌霄扶起来给他喂药,凌霄昏睡着哪里喝的下去,褚奕峰无法,自己含了药,俯身给凌霄一口口灌下去……

阁子里伺候的宫人们忙低下头,褚奕峰转身将空碗放到案上,道:“去取件干净里衣来。”

褚奕峰给凌霄换了件干爽的里衣,自己坐在一旁照看着,过了一个时辰凌霄果然退了热,褚奕峰心中大石放下,又让老御医来给凌霄诊了一回脉,老御医又给开了张方子熬出药来,又是一阵折腾,天放亮时凌霄终于醒了过来。

凌霄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褚奕峰,哑声道:“几时了?”

褚奕峰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凌霄已经醒了,连忙将他扶起来,拉过被子给他掖了掖,道:“卯时了,你觉得怎么样?”

凌霄点点头:“好多了,夜里你给我喂药时就醒了,只是睁不开眼,你这一夜没合眼……”凌霄抬起手来摸了摸褚奕峰眼下,“眼睛里都是血丝……”

褚奕峰握着凌霄的手亲了下,心里踏实了不少,忍不住上前亲吻凌霄的唇,迷恋的摩挲着,凌霄抬手轻揉褚奕峰的头,轻声安慰:“吓着了吧?没事,这会儿我觉得好多了……”

褚奕峰嗯了声,又跟凌霄亲昵了会儿心里才好受了些,抬头轻声道:“想吃什么?我早点吩咐了他们好去做的。”

“吃粥就行,没有什么胃口。”凌霄闭了闭眼,跟褚奕峰说了这几句话只觉得又好了不少,又道,“御医怎么说的?怎么好好的就烧起来了。”

褚奕峰本想瞎编,可惜凌霄就是在病中也不是傻子,听完了一笑:“说实话。”

褚奕峰无法,只得按实说了,又道:“我看他说的是假的,要不怎么我就不发病的?你就是近日太累了,等你好了再也不让你批折子了……”

凌霄自己心里明白,这绝不是劳累所致,且不说自己正当盛年,当年在北部的时候不比现在辛苦?凌霄不欲褚奕峰愧疚,笑道:“偶然生一次病,看你大惊小怪的,不管是不是,你吩咐了人,在各房各处蒸煮米醋熏房子,一处也不许落下。”

褚奕峰点头,起身出来吩咐了下去,又转身进来,凌霄拉着褚奕峰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褚奕峰既然不肯避着,要传估计也传上了,凌霄索性隔着被子拥着褚奕峰,低头将脸埋在褚奕峰肩膀上,声音还是发哑的:“万一传上你了,我不得心疼死……”

褚奕峰点头低声道:“我昨个儿已经心疼过了,你快点好吧……看着你这样我心里可难受了。”

“嗯……”凌霄侧过脸亲吻褚奕峰的鬓角,“马上就好。”

凌霄说到做到,当日就退了热,到底是年轻,五日后就恢复的差不多了,更让两人安心的是承乾宫内没有一人被染上,老御医也服了气,只是心里纳罕。

凌霄完全好了后又命宫人将自己病中所用的衣饰连同褚奕峰的一起都烧了,为了安心也可去去晦气,又让宫人将承乾宫各处用米醋狠熏了一遍,再彻底清洗了一次,这才放开了承乾宫的门禁。

太后在凤华宫里担忧了多日,见两个孩子一起来请安才放下心,叮嘱了这个一会儿又念叨了那个一会儿,最后还赐了凌霄不少人参鹿茸燕窝等等补身子,凌霄含笑谢了赏,笑道:“原来平日里早该多生几次病的,这几日单是收的礼得的赏就有一库房了。”

“呸!”太后笑道,“说这话就该打嘴,让我担心了这几日,本不该给你东西的!”众人笑了一会儿,太后又留饭,让褚奕峰和凌霄陪着她用了晚膳。

翌日两人照常上朝,顺天府尹率先请奏:“近日皇城城郊多有上报百姓病情,此种病情多为突发,热症蓦起,伴有伤风之症,卧不能起,更有甚者,气息垂危。一人得病,传染一家,一户得病,传染一庄。”

凌霄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心里低声叹息,到底是疫症啊……

☆、111最近更新

凌霄与褚奕峰四目交汇,彼此心里都明白了,顺天府尹说的症状分明就是几日前凌霄的症候,外面的疫情总要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惊动府尹,怕是在凌霄生病前外面就已经有不少患了疫病的人了。

凌霄给了褚奕峰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既然自己都已经能痊愈了,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症候。

马上有人出列提出要昭告全国,提醒各个郡县州府提高警惕,又有人提出要马上派兵将得了瘟疫的贫民收押到一处去,凌霄正要出言说话,魏博出列道:“既出了这样大的事,臣以为圣上可下罪己诏,安定民心。”

又是这个魏博!凌霄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上回要接回小皇子就是这个杀才出言阻挠,被自己敲打了几次后现在还是这么不知事,下罪己诏?凭什么?瘟疫是褚奕峰造出来的?!

凌霄出列,不急不缓,朗声道:“皇上,臣倒是以为,此症候不一定是瘟疫。”凌霄不等众人质疑自己先解释道:“臣不才,昔日受教于诲信院时也曾听太傅说过有关瘟疫的事宜,瘟疫,有天受,有传染,所感虽殊,其病则一。且多发于季春行夏令,也有于的秋分时节,臣却不知,何时在这寒冬腊月里也盛行瘟疫了?前朝也发过几次大的疫症,众大人可翻阅留本,其中也没有在这么冷的时气里的。”

这么一说确实不少人都有了一丝松动,凌霄接着道:“今年是个几十年不遇的寒冬,贫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患了伤寒也是平常之事,纵然偶尔沾带了些,那也说不到是瘟疫上。且如今并没有很多人被感染,倒不如先行观望,派遣调度,若真是瘟疫也可控制了,如此两不耽误。”

凌霄总结陈词:“臣倒是以为,皇上可以拨款救济,但无需大动干戈的昭告天下来闹得人心惶惶。”这么一说几位内阁的老臣明白了,凌霄这是要安稳人心呢,内阁里又几位是跟凌霄做老了事的,且都是心思通透之人,彼此心意相通,马上有不少人出列附议。

褚奕峰自然是听凌霄的,点点头准奏,又说了几件事就散了朝,褚奕峰直接去了后面,凌霄先要去议政厅,刚走出大殿又让魏博追上了,魏博一脸的笑意:“侯爷好口才,几句话就驳了下官呢。”

凌霄停下脚来,半睁着眼看着眼前的人,有时候凌霄真的很想不通,自己如今位极人臣,深受皇恩,手握大权,为什么总是有人不开眼想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凌霄微抿着薄唇淡淡的,并不说话,魏博有点没意思,且周围还有不少未走的官员呢,魏博干笑了几声,又道:“不知侯爷对这瘟疫,哦不是,这症候有什么良策呢?”

凌霄轻笑,抬起手臂来让跟着的小太监给他将雪狐裘披上,凌霄自己将领口系好,又将压着的发丝理好,懒懒的看了魏博一眼,凤眼半挑,神色傲娇,声音不高不低:“等魏大人来日进了内阁后,本侯自然会与大人商议的,如今本侯还要去议政厅,等得闲了自然听听魏大人的高见。”

周围听着的官员禁不住笑出声来,魏博脸上涨的通红,凌霄像是没见着他似的,带着内侍踏着雪去了。

凌霄刚进议政厅就有不少小太监迎了出来,抖雪的抖雪,解狐裘的解狐裘,又将早就准备好的手炉子递了过来,凌霄接过递过来炖好的热茶喝了几口,捧着手炉,转身进了里面阁子。

里面褚奕峰和众位内阁大臣已经坐好了,凌霄见了礼,众人早就知道凌霄的少爷做派,这内阁里的大多都是看着凌霄长大的,早就习惯了,知道是从小进宫让太祖和太后宠出来的,也不在意,众人略打了个招呼就开始说今日这事。

进了内阁就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凌霄微微蹙眉:“难为各位叔伯刚才陪着我编假话,这确实就是瘟疫,只是好在不是很伤人性命,又有这酷寒挡着,不会大肆传染,但若是不妥当处理,等到来年一开春……”

众人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也不愿意将瘟疫的事扩大,如今正是褚奕峰登基的头一年,且这皇位怎么来的众人都明白,这个时候发瘟疫了,下罪己诏了,这不是明白着跟天下人说褚奕峰这皇位来的不正派么,连老天都要谴责了。

而且凌霄想到的不止是这点,更重要的是一旦确定了是瘟疫,这大年下的不出乱子才怪呢,届时人心惶惶,凌霄一想就能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为今之计只能火速抑制疫情。”凌霄顿了下道,“不能将瘟疫的事昭告出来,只说是年下天气过冷患了伤寒……”

“一是仿着前朝的旧制,寻出房舍来设为福安院,将患了疫症的病人抬进去疗养,派太医去好生照看着。二是广施药材,火速召集太医郎中,分批进福安院治疗病人,药方子从太医院院判那里取,必然有效。”

凌霄抬头看了褚奕峰一眼,两人心里哭笑不得,凌霄这回倒是先给那些灾民做了小白鼠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凌霄想了下,接着道,“还有就是火速将疫区隔离开,马上将疫区人畜的粪便深埋,妥善看管水源,得了疫症死去的病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一律不许停放,当日掩埋,不得有误。”

这还是本朝头一回发生疫情,内阁的老臣们心里也是没底,听见凌霄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安稳了些,心里又不禁赞叹,梓君侯才多大啊,做事多么沉稳,多么老成。

凌霄一面说着内阁的大臣们一边给他提点着些,不一会儿将几条急政完善好,襄国公犹豫了下,还是道:“臣倒是以为……这最后一条确实不妥,若是平常人家也就罢了,若是城中亲贵,身上有功名诰命之人,哪里有死了不停放直接埋了的?这是为了防瘟疫的好法子,但真的施行起来……”

“谁敢不埋?我派人去帮他埋。”凌霄冷冷道,“反正不及时掩埋家里人也是个死,倒不如我帮他们一把,一人不埋,祸及全家。让顺天府斌公执法就可,不必怕得罪人。”

襄国公心里叹口气,凌霄的这个脾气……这不又是给自己招骂名么?

凌霄心里自然知道,凌霄与褚王朝土生土长的士大夫不同,他没有很多的顾虑,什么君子之道什么仁义之名他向来是不在意的,别人怕人前身后名声不好听,凌霄却从来都不在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后人爱怎么评说随便,别人越恨他越怕他就会越忌惮他,这样凌霄就满意了。

褚奕峰这次也是完全支持凌霄,毕竟这次病症他是亲自经历过了的,凌霄身体比常人康健许多,且每日锦衣玉食的养着,就这样还是老御医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救过来的,可想而知外面的贫民百姓身染疫症后的光景了,褚奕峰自幼在军中习惯了,平日里怎么怀柔都好说,但这样的情况下他知道必要的用铁血手腕才能力挽狂澜。

商量好了这些下面就是最实际的事了,修建福安院那是银子,请医动药那也是银子,户部尚书先一步表态了,财政紧啊财政很紧啊。

凌霄抬起眼皮来看了户部尚书一眼,每次一提银子都要看这老头子的苦瓜脸,不过也怪不得他,国库里的银子也不是他们家的,凌霄恨的是先皇,在位一年,屁事儿没做出来,银子花的倒是不少,给他办完丧事几乎就用的差不多了。

褚王朝的赋税不算苛刻,且这一二年经了太祖皇帝和先帝的丧事,银子确实败的差不多了,凌霄放的长线还没收回来大鱼,如今确实是拮据。

凌霄想了想,道:“先不动银子,明日早朝时再想法子。”

“早朝的时候你有什么法子?”自己手底下有多少钱褚奕峰还是知道的,有点苦巴巴的,“其实这些银子也有,这一年你整治内务府,已然省俭出不少来了,这些还拿得出来。”

凌霄点头:“我知道拿得出来,不过如今日子艰难,也不能什么时候都自己出钱……”凌霄嘴角噙着笑,道:“走,给姨母请安去,我跟姨母还有话要讲。”

第二日早朝时襄国公将昨日内阁讨论的事交代了下,众人不提疫症,只拿今年的大寒说事,将昨日内阁商议好的事交代了,说要将患了伤寒的病人妥当接到福安院里好生照看,帮着百姓过了这道难关,众大臣也不是傻的,内阁大臣都一口咬定这不是瘟疫,但这办出来的事哪件不是针对着疫症来的?

这是上位者的手段,众人心里明白,自然也不敢说出来,安心听命就好。

户部尚书见朝臣无异议,慢悠悠的出列叫穷,凌霄踩着点出列,先是一顿抑扬顿挫的慷慨陈词,说民生,谈灾民,叹人心,最后总结道:“臣不过有些微之功,承蒙皇恩,食俸禄,享荣宠。凌氏一族久沐皇恩,昼夜不敢相忘,朝夕思虑还报,如今城中遭难,臣效力难为,唯有举族变卖家产,以黄白之物效力而已!”

凌霄躬身:“臣代寿康侯及凌氏一族,愿奉十万两白银助修建福安院。”

朝中大臣恨不得抽刀捅死凌霄,就你忠心是吧?!就你会体贴上意是吧?!就你有银子是吧?!

褚奕峰的老丈人默默的闭了下眼,昨日晚上凌霄就给安泰侯府递了帖子,虽没说什么要紧的安泰侯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官场上的老把戏了,在这上面他和凌霄还是有些默契,知道凌霄这是要自己明日早朝时帮忙附议,但他没承想能是这种事啊!

安泰侯认栽,凌霄这是划出道道来了,人家身居侯爵出了十万,自己也是侯爵,且又是元后娘家,说不得,安泰侯府一咬牙,出列道:“老臣也愿奉十万两。”

还有几个得了凌霄授意的大臣自觉出列,都表了一番忠心,出银若干,不少人心里气的要冒火,这又是凌霄那佞宠的把戏!你要是想捐银偷偷的捐多少不行的,非得在这朝堂上,非得先剖白剖白自己那颗忠心再捐,显得别人不出钱就跟不忠心似的,能站到这殿上的家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家底,有钱的多出点,没钱的少出点,怎么也得来点儿意思。

凌霄赶着让户部将众大人捐的银子记录在案,等散了朝好跟到家里去讨账的,户部尚书强撑着苦瓜脸不笑出来,心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来上朝的就捐了这些,散了朝后下面的既然知道跟着,好么,这下子赚了一票大的,疫情过了估计还是有剩,嗯,就当充盈国库了。

凌霄余光一扫魏博和昨日散了朝在一旁看热闹的,心里冷笑,昨日不还挺得意的么,今天出了点血就这样了。

凌霄在前面点钱点的手软,后面太后倚在贵妃榻上,看着众诰命笑笑:“今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不过是看着这雪色好,让夫人们陪我看看景。”

众诰命自然是乐于陪侍的,赏了雪吃了茶用了点心,闲聊起来凌雉叹道:“咱们看着这场大雪只觉得景致好,不知外面的贫民是这么苦熬呢,我听说城郊各处不少人都因为这大寒的天气病了呢。”

太后跟着叹了一口气:“是呢,虽说咱们女人家不该过问前面的事,但听说了这个心里到底是难受的,本宫说了,今年凤华宫务必节俭起来,剩下些银子来捐给那些贫民。”

凌雉凑趣道:“既是这样,我也凑些花用来,跟着姨母做点善事,好得福报的。”

众诰命正聊得有趣,不过是出几百两银子,众人手里也都是拿得出来的,又能在太后面前卖个好,何乐而不为呢?说笑间都要跟着太后出一些,沾沾太后的福气。

太后自然高兴,谈笑起来将话头又引到今年时兴的金织花钿来,心里好笑,可算是把凌霄托她的事办了。

这些诰命出不了多少银子出来,但女人家有女人家特有的作用,今日散了,这些夫人必然会将此事大肆传扬,凌霄打的好算盘,那些想要跟自己卖好的却找不着门路的人会傻么?不会,他们聪明的很,福安院门口就可以捐赠,捐赠的单子可是会送进宫的,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做会引起自己的注意。

☆、112最近更新

“已经收拾出十七家福安院来了。”凌霄命人将折子整理好送下去,起身接过褚奕峰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几口,道,“头一拨药材也置办好了,下面还得盯着点,之后一定有商人囤集居奇,哄抬药价……”

“你休息会儿,脑子就没闲着的时候。”褚奕峰拉着凌霄一起歪到了榻上,凌霄笑笑:“我不累。”

这话倒不是为了让褚奕峰安心,凌霄确实不累,褚奕峰也许永远都没法理解凌霄的这种乐趣,就像下棋一般,原本是一片空白的一方天地,需要自己慢慢的排兵布阵,苦心的经营,一层层的缩小包围,用各种方法让局势向自己引导的那个方向前进,最后一记漂亮的绝杀,成功。

凌霄轻轻的抚摸着褚奕峰的后背,道:“给姨母请安了?”

“嗯,问你了呢,我说你批折子呢没空过去。”褚奕峰又拱又杵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道,“母后说明日就送表妹回去了,让你明日午膳过去一起吃。”

凌霄点头:“嗯,一定去,我听说你又赏了那两孩子不少东西?差不多就行,他们小孩子家禁不起。”

褚奕峰不甚在意的笑笑:“你就这么一个妹妹,我自然得多疼着些,再说这还是我头一回见着这俩孩子呢,挺水灵的,我看着那样子倒是随施茗城多一些……对了,你真的捐十万?你哪里来的银子,还是我给你垫着吧?”

“我手头宽裕着呢。”凌霄在褚奕峰的肚子上揉了一把,“让人知道我作假不知道怎么闹起来呢,这些还出的起。”这些钱是不少,但真的出的起,凌霄这些年吃住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寿康侯府里,一针一线都用不着自己的银子,那么多伺候他的人都不用他自己养活,再加上这些年铺面上赚的,贪赃受贿得的,很是积攒了一些家底。

说到钱凌霄又道:“近日用的药材多,为了防着药商哄抬物价,我想着买通几家药商,让他们主动向福安院里捐药材,这样别的药商自然不好再抬价,反倒可以也跟着捐药材的。”

褚奕峰忍不住笑起来:“最近你可是钻到钱眼里去了,这招跟谁学的?”

凌霄拉过褚奕峰的一只手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没良心,我这是给谁攒家当呢?”

“嗯嗯,给我给我,我知道。”褚奕峰讨好的笑笑,颇顺着凌霄的脾气。

两人说不了几句话又亲昵了起来,前面因着凌霄病了,刚好了又赶上了这么大的灾事,两人算算已经快十日没有亲热过了,凌霄忙起来还好,褚奕峰闲着的时候还是挺想的,腻乎了不一会儿就忍不住骑着凌霄的一条腿轻轻的蹭,凌霄揽着褚奕峰的腰轻笑,他就是喜欢褚奕峰这点儿,不做作不扭捏,想自己了就蹭上来撒欢,跟只刚尝过荤的小狗似的。

凌霄也早就被褚奕峰蹭出火来,撑起上身来将褚奕峰揽到身下,低声笑:“长能耐了?敢骑我了……”

午后凌霄就找了秦龙去联系外面聂光,聂光长于市井之间,这些事交代给他最是妥当的,聂光按着凌霄的吩咐,果然找了几家药商谈妥了,药商不知道来人是得了凌霄的授意的,只以为是官府里要拿他们说政绩,未敢不从的,更别说要聂光的银子了,只道自己本该孝敬,果然当日就提了货送到了近处的福安院里去,翌日凌霄在早朝上对其大加赞扬,不用说,后面商人们都自发的开始捐赠药品,甚至于粮食、布匹,一时间趋之若鹜。

想发灾难财的不只有凌霄一个,民间也不乏有些有脑子的人,凌霄等内阁大臣在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宫外面也有人在敛钱敛的不亦乐乎。

“什么?”凌霄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失笑道,“什么教?”

施政点头:“渡生教,取普渡众生之意,如今在这城中也有了一些气候了。”

褚奕峰端坐在上面,本来有些困意的,听了这话立马来了精神,直起身子道:“爱卿细说。”

内阁里的大人们不同是在朝堂之上,大伙都是盘腿坐在炕上的,颇有些闲话家常的味道,施政笑笑:“说来也有趣,这渡生教的教众本来都是一些闲散的道人,平日里做做法事,超度一下凶宅,给家宅不安的祈祈福。不知怎么的,这一阵子全聚在了一起,专门给得了病的家宅里送符水,他们也不要人银两,只是说是为了百姓做些善事,虽如此说,家里稍微拿得出来的都会给些香火钱,虽不多,但滴水穿石,算起来也不少了。”

凌霄轻笑:“不知道这符水可灵验?”

施政笑了下,神色有些矜傲,众人心照不宣,大家若是不信苍天信鬼神的人大概也爬不到今日这个位置了,褚奕峰挺有兴趣,他在这本来就是个下印的,坐在炕上倚着几个小拐枕喝茶吃点心观察凌霄打发时间,凌霄他们讨论的事他多半不懂,好不容易有个有意思的还挺高兴的,连忙问道:“不灵验?那百姓们信么?”

施政叹了口气:“这正是臣担忧的,就因为这些道人根本就不主动收人银两,百姓只将他们当做活神仙了,有用没用都夸的神乎其神,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再提起这渡生教来,百姓就当真神仙了,如今这些道人虽没有什么动作,但人心已得,日后若是想要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襄国公点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民间甚至有人为这些道人建长生牌位供着,且这些道人要信众每日到教中聚会,这形势实在不好,且这渡生教在民间已经有了民心,此时出手将这些道人抓了必然会惹得百姓不满,但又不能放纵,这……”

凌霄半眯着眼,若是死要银子的还好说,不过就是想敛财,但这不要银子要人心的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凌霄心里冷笑,褚奕峰这些日子又是请太医又送药材的,倒没有这些就装神弄鬼的东西得人心了?凌霄轻轻的拨了拨手炉,往里面放了片冷香饼子,面上一片和睦:“施大人过虑了,这些人不过就是想要做些功德罢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心地还是好的。”

凌霄笑了下:“只是这法子就不大对了,单是送些符水太单薄了些,黄老之术,哪能光靠这些来普渡呢?难得这些道人不贪银钱,只是为了众生,皇上不如颁一道旨意嘉奖一番,另,将道人们分散开,请到那十七所福安院中修养,与那些患民同吃同睡,想来必然比咱们的太医管用。”

施政差点笑了出来,点头道:“梓君侯这法子好,臣附议。”

褚奕峰不懂为何这些大人都是一脸憋着笑的样子,点头道:“既然……既然梓君侯和施大人都认为这样好,那就这样行吧。”

凌霄笑笑,下了折子。将计就计的法子谁不会呢,炼点朱砂水银就想翻天了?做梦呢。

褚奕峰的旨意下去后渡生教中的道人们听了如闻丧钟,心里再害怕再想逃也不敢,只得收拾好了跟着去福安院照顾病人,不过几日这些道人就有一半被染病了,施政怕有人说凌霄毒辣,私下里找过凌霄商议:“不然我偷着将还未染病的接出来,再许一些银子给那些道人们,叫他们不许说出去的。”

“何必如此?”凌霄噙着笑,一副无害的样子,“进了福安院,就算是治好了的病人还得过了整六十日才能出来呢,如今我可不敢破这个例,至于银子更不能给,爱说什么说什么去,这些道人自诩可治愈患了疫症的人,那就是不怕这病的,何来染病一说呢?”敢说出去就是坐实了自己是个卖假药的,那些道人想来没有这么傻的。

施政笑笑不再说什么,凌霄已经将事情解决了,而且是名正言顺,让人心服口服。

☆、113最近更新

前面解决了那些不知所谓的道人,后面又来了事。

太后也是一脸的愁色,找凌霄拿主意:“我这个不争气的老三……这明年就是弱冠了,还没有一点事能让我能省心的。”

老三褚奕琪,因为年岁已经大了,褚奕峰登基后不宜在宫中久住,凌霄就让褚奕峰将他封了容王打发出宫了,因为和褚奕峰不亲,又因为昔日他与褚奕瑾过从亲密所以不招凌霄待见,平日里褚奕琪并没有什么机会入宫,这会儿捅了篓子自然来找亲娘诉苦了。

凌霄早先从褚奕峰那听闻了一点,心里有个大概,颔首道:“不知道荣王是怎么了?姨母心里烦跟我说说。”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太后说起来也是一头的官司,蹙眉道,“就因为守孝的事,我千叮咛万嘱咐了,府里女人也够多了,不可再生事,我也知道他这个年纪上好偷个腥……但他府里有那些女孩子还不足,究竟闹出事来了。”

这还是前几个月去狩猎时惹下的官司,平日里褚奕琪其实不是个喜欢骑马射箭的,只是这回是陪侍圣驾,府里的门客都劝他去,为的是跟褚奕多拉进关系,日后好得荣宠的,褚奕琪封王时只得了个正三品的兴国御亲王的封号,这在亲王里算低的,且褚奕琪于社稷无功,与褚奕峰无旧情,日后想要再往上爬也不易了,想要出头只能是好好的侍奉着褚奕峰和凌霄。

府里的门客们也有几个有脑子的,好生嘱咐了让褚奕琪在狩猎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捧着凌霄点,褚奕琪也听了,只是那回狩猎凌霄身为护卫统领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有点功夫还得陪着褚奕峰玩,之后还出了凌贤的事,实在没功夫让褚奕琪来讨好,褚奕琪见没自己插脚的空自然去找别的乐子了。

班兴旺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班兴旺刚过不惑之年,任户部员外郎,在凌霄眼里算不得什么,且此人不过是靠着祖上的荫庇有的这么个官职罢了,本人没有什么才干,父母皆丧后更是没了忌惮,每日里只钻营些不入流的东西,他也知道自己入不了凌霄的眼,所以趁着这个功夫搭上了褚奕琪。

想要跟褚奕琪搭上话也没有那么容易,奇珍异宝什么的班兴旺都没有,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一个庶出的妹妹。

这个妹妹班雅儿是他老子的遗腹子,且是和房里的丫头生的,很不受班府里重视,但如今越发出落了好颜色出来,被班兴旺当做奇货,一心想将妹妹高聘了好日后给自己搭桥铺路的,如今见了褚奕琪好女色,就想着将自己妹妹献给褚奕琪。

褚奕琪亦早就听说过褚班雅儿的芳名的,两人一拍即合,只是褚奕琪忌惮着,怕让御史知道了参自己一本子,犹豫间班兴旺给出了好主意,只将妹妹先悄不声的抬进去,就算是太后和皇上知道了,跟前撒个娇就完了,等出了孝再走明路就好。

褚奕琪心里痒痒的慌,一是让班雅儿的颜色勾的,二是一想自己娶了这么一位必然有脸,犹豫了下就答应了,又许了班兴旺一过了明路就将班雅儿抬为侧妃,且许他官职银两等,两人一拍即合,等回了皇城果然将班雅儿抬进了容王府。

褚奕琪府里本来就有一位侧妃娘娘了,且侍妾无数,哪个是傻的,藏的再好这几个月下来也露出痕迹来了,且这班雅儿如今已然有了身孕,不知道哪位威风悍然的一张状子告了上来,太后想当做不知道也装不下去了,只得叫了凌霄来商议。

“霄儿你说怎么办?这是琪儿的头一个孩子,我不忍心就让他打了……”太后一脸苦色,“可这事出来了,孩子也好说,只当琪儿跟这孩子没缘分,打了就打了,那人家那姑娘又怎么办?如今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难道给班府送回去?”

凌霄顿了下,安抚一笑:“姨母且安心,一会儿我回去让皇上召荣王爷进宫,我好好问了端的再说,您觉得可好?”

太后点点头:“我知道的确实不周全,还是你问那孽障吧,若实在是平不了众怒,狠狠的罚他一顿就是了,我向来宠他,他倒是越来越会生故事了,既是这不晓事的,疼也疼不得了。”

太后是怎么说,自然还是不想让重罚的,凌霄心里有数,点头去了。

“都说什么了都说什么了?”褚奕峰被凌霄拘在承乾宫里,他也听说了一点褚奕琪的事,心里好奇的不行,好不容易等到凌霄回来了连忙追上来问,凌霄笑笑,跟讲故事似的给他起承转合的讲了,褚奕峰听了一脸的戚戚,摇头叹气:“老三太不懂事了,太不懂事了。”

凌霄呼噜了下褚奕峰的脑袋笑道:“装什么老成,我看你就是闲的,给你派个活?”

“什么活?”褚奕峰蹭到凌霄身边来,凌霄一笑:“这阵子我实在忙的抽不开身,这侍卫统领的差事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有秦龙做副职我倒是放心,但那边总归是少个人,你白日里若是无事,可以去那边帮我训侍卫的,指点指点他们拳脚也好。”

“真的?”褚奕峰一脸的欣喜,眼睛里都放光的,凌霄笑笑,“还能骗你不成?只是不可耽误朝政,前面该你坐镇的时候得找得着人。”

褚奕峰满口答应下来:“成,成,我这就找秦龙去。”

凌霄知道他是小孩脾气,说风就是雨,也不拘着他,点头让他去了,自己留下来应付褚奕琪。

不多时褚奕琪果然来了,见只有凌霄在心里先怯了,按礼凌霄该给褚奕琪行礼,褚奕琪哪里敢受?凌霄在御前都是免跪的,褚奕琪自知受不起,怕折了寿,赶着揽着凌霄的手两人一起坐了。

褚奕琪诺诺的不敢提那糟心事,凌霄自然更不着急,只品评茶叶,又说到如今城中的伤寒上,转而又谈起了那些道人,凌霄赞道:“果然都是活神仙,众位道人进了福安院里,病人们好了许多,我想一是皇恩浩荡,二就是这些道人的好符水了,其中有个张道士颇有慧根,进献了一瓶丹药上来,听说有延年益寿之效,承蒙圣恩我也得了一些,如今借花献佛进献给荣王可好?”

褚奕琪被凌霄一席话说的心里突突直跳,听到那保命金丹更是坐不住了,他再蠢笨也不会信这个吃那些重金属,心里先被凌霄吓个半死,想着孝中纳妾到了宗人府那也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啊,到了凌霄这怎么就直接赐毒药了,褚奕琪心里抖着,连忙道:“不敢不敢,既是皇兄赐予你的,我怎么敢生受呢。”

凌霄淡淡一笑:“王爷不喜欢就罢了,我给王爷留着,什么时候王爷想要了我再好生的送过去。”

“不必不必。”褚奕琪不敢再闹虚,老老实实的将纳班雅儿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苦道,“不怪母后骂我,实在是我不争气,我贪女色,我不孝……但如今御史们闹得太厉害了,这样等出了孝我再如何娶亲呢?都说文官难缠,果然如是!引经据典的那话一套一套的,刑不上大夫,居然闹到我头上来了,岂有此理!”

凌霄抬起眼来扫了褚奕琪一眼,心里冷笑,好一副官二代的架势啊,褚奕琪继续道:“母后只知道骂我,我如今马上就要大婚的年纪赶上了先帝的事,也全怪不得我吧?”说着有些谄媚的一笑:“我是比不得表哥你的,身正影直,从不搞这些,我不过是个凡人,哪里受得住美色在前,怨不得表兄只比我大这么几岁就什么都比我强,原是有道理的。”

凌霄挑起凤眼来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叹息,当初褚奕瑾落马,朝中旧部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拥护褚奕琪,真是……太明智了,就这么个东西,也就的亏有张巧嘴能哄得先帝和太后高兴,别的好处真是找不出来。

凌霄禁不住叹息,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自己的峰儿就哪哪都好,剩下的除了褚奕琰灵巧可爱些,都是饭桶。

褚奕琪继续道:“我真是没了法子了,只靠着表兄疼我些了。”

疼你?凌霄轻笑,不是看在褚奕峰的面子上谁理会你这些,还想让我疼你?疼的着么……

凌霄轻抚手炉,慢慢道:“不敢,王爷看得起,说不得要尽心罢了,我给王爷指个法子,明日早朝王爷自己请罪,只说跟班府上早就定了亲的,且早就抬进府里来了,只是近日才圆房,府里御下不严才以讹传讹出来这些闲话,王爷只拿管教府中奴才无方做文章,皇上倒时候训几句,罚王爷一年岁俸就罢了,不是大事。”

褚奕琪一听就不乐意了,罚什么的都好说,怎么让他早朝的时候当朝请罪呢?多没脸,褚奕琪笑笑,拿起跟太后撒娇的那一套来,拉过凌霄的手笑道:“好表哥,你想怎么罚我都成,恨不过打我两下子也行,只是别让我当朝受那些言官的气啊,那也忒涨他们士气了,好表哥……”

凌霄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冷冷一笑,脸色迅速的放下来,沉声道:“王爷好尊贵,果然与别人不同,王爷刚说刑不上大夫,言官不该参您的,王爷可知臣自打入朝以来被参过多少次?不下百余次!就是前几日还有当朝参奏的,臣到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委屈了。”

褚奕琪神色一慌再要解释,凌霄先一步道:“我说的也差了,王爷是凤子龙孙,自然是与臣不同,但是守孝的事,自古父母故去谁人不守孝?!”

“皇上命苦,未弱冠就开始为元后守孝,元后孝期未过又开始为太祖守孝,太祖的孝未过就接上了先帝的这三年孝期,这些年前前后后其中多少苦楚王爷可知道?王爷府中好歹还有几个知冷知热的伺候着,又有侧妃娘娘跟着打理内务,皇上呢?与元后没见过一面,后来好不容易有位侍妾养出了小皇子,也去了,如今这后宫里竟是没有一个人的,不比王爷凄凉些?!”

褚奕琪被凌霄说的脸色发白,又是赔罪又是告饶,急道:“是我糊涂,做出这翻了天的事来还不知悔改,明日早朝我必定好好请罪,还请表哥一定要皇兄重罚我。”

凌霄淡淡一笑:“臣不敢。”

“这话怎么说的,表兄就是不看我混帐,看着我气着了母后和皇兄也该重重罚我的,不然我如何自安?”褚奕琪如今是真的惧怕凌霄了,“不然也平不了御史们的气,更让我不好做了。”

凌霄颔首:“如何处理自有宗人府公断,臣是不敢的,但前面有皇上后面有太后,臣自然不敢不用心。”

褚奕琪擦擦汗,点头:“表兄顾念我就好。”跟着又说了几句话才去了。

凌霄命人将残茶拿下去,心里冷笑,刚才他是有些借题发挥了,褚奕琪旧日与褚奕瑾交好,向来是看不起褚奕峰的,这口气总算是撒了出来,更别说他刚才言语间对褚奕峰的不敬了,为了这个怎么罚他都不冤。

不过凌霄到底顾念着褚奕琪是褚奕峰的兄弟,还是亲自写了封信让人给褚奕琪送了过去,让他明日早朝按着这个来读。

褚奕琪跟褚奕峰走了个前后脚,褚奕峰问了凌霄端的,凌霄轻笑:“王爷不满我做主,只让宗人府判呢。”

“嗨!我就说老三不懂事吧?”褚奕峰叹气,“说不得,他一意如此,我就这么跟母后说。明日早朝咱们顾着他点就罢了。”

凌霄点头答应着,两人说着话见外面又下起大雪来,凌霄忙命人多添个炉子来,两人晚上就守着窗子看着这大雪,窝在屋子里吃暖呼呼的火锅。凌霄想着白日里的事,故意说笑话逗褚奕峰,引着他跟自己闹,看着褚奕峰不经意的跟自己亲昵心里倍感满意,还是褚奕峰这不自觉的撒娇最让人喜欢,褚奕琪白日里那副样子实在是拱火……

不多时吃好了锅子,褚奕峰捧了一碗热奶茶,倚在凌霄身上,两人赏着大雪慢慢聊着家常闲话。

翌日褚奕琪果然入朝请罪,按着凌霄写的言辞恳切的将纳妾的原委说了一遍,最后得了个降为从三品的辅国皇亲王,罚俸一年的惩处。褚奕琪自然是后悔不早先听凌霄的,原本罚一年俸就得的事让自己弄成这样,只得暗自后悔,自此再也不敢惹着凌霄了。

☆、114最近更新

转眼就到了三十,忙着这一件一件的事,又因为在孝中不可大肆操办,两人竟是一点年下的感觉也没有,只是忙着自己手底下的事。

三十这日凌霄早起先跟着褚奕峰一起去凤华宫给太后请了安,一起用了早膳,之后凌霄又跟内阁大臣们碰面商议了几件小事,等内阁中再散了已经到了巳时,凌霄又命人将早现采买好的东西全送到福安院里,安抚回不了家的太医和病人等,百姓们自是感念褚奕峰的仁德。

忙完了这些凌霄又将内务府许权叫来问了几句,许权不敢怠慢,将这年下各处的安排事无巨细的好生跟凌霄说了,凌霄点点头,又吩咐了几处让他注意的,最后道:“皇上不是个爱挑拣的,这是你们的福气,但我最是个心眼小爱挑刺的,若是等我回来听说了一丝不合意的地方,公公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不敢不敢。”许权连忙躬身应了,“侯爷哪里是爱挑刺,不过是将奴才们想不到的都想到了,一切以让太后让皇上不受委屈为上,这样奴才们就算是有一时疏忽的也能记着了,这才不至于出了大格,奴才们感谢侯爷还来不及呢。”

凌霄轻笑:“公公这嘴实在是巧,内务府里公事繁多,我不多留了。”

许权连忙躬身去了。

凌霄又将承乾宫的近侍唤来好好嘱咐了一番,刚将人打发了褚奕峰就进来了。

凌霄起身给褚奕峰将大氅,问:“王爷们都进宫了?王爷王妃们可好?”

“都好。”褚奕峰将一封密信交给凌霄,“十皇叔让我稍给你的。”

凌霄当着褚奕峰的面将的信件打开了,一目十行,褚奕峰也凑到一边跟着看,可惜看不大懂,恹恹的打了个哈欠。

凌霄轻笑:“惇亲王封地里一切都好,明天必有大成。”

褚奕峰附和的点点头,凌霄将信件收好,笑道:“我刚才好好嘱咐了伺候你的人,这几日你也留心些,就是有他们想不到的地方,你自己缺什么了想要什么了就跟他们说,别什么都有可无不可的。”

褚奕峰点点头:“就这么几日,不必这么小心,你……你下午再出宫?”

“跟家里说好了今早就出宫的,这是有事才忙到现在的。”凌霄知道褚奕峰这是恋着他不想让他出宫,心里也软了,一笑,“罢了,跟你吃了午膳再走。”

褚奕峰笑笑:“嗯,你想吃什么?说了让他们收拾起来。”

凌霄说了几个褚奕峰爱吃的,拉着褚奕峰到里边阁子里来,两人一起聊了一会儿,凌霄怕褚奕峰心里不好受,专捡着好事说:“明天大宴群臣的时候不又见着了?等过了初五我就要去内阁里看折子,还是要见面的,到时候我必然来请安,差不多每日也能在宫里待半天了。”

褚奕峰点点头,又道:“刚去库里给你挑了点东西,你带着回去赏人吧,还有给老侯爷和姨祖母的,你一起给捎回去。”

凌霄点头,笑道:“我也给你寻了件好东西来,只是那东西刚弄好,还在我府上呢,等到了晚上给你送过来。”

“什么啊?”褚奕峰登时来了兴趣,“吃的?”

凌霄失笑:“就知道吃!不是吃的,等晚上你就看见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同吃了午膳,刚用过了午膳外面就传众王爷们来程乾宫求见,这也是往年的惯例,王爷们多半是驻守在外面的,一年到头总是不见,到了年下想要多和皇上说说话拉进关系的意思,凌霄不便在这,忙命人引着众王爷先进正殿,自己起身道:“你去吧,我穿上衣服就走了,省的见那些王爷们。”

“怕他们做什么?”褚奕峰给凌霄将的狐裘系好,吩咐内侍将给凌霄捎着回府的东西搬出来,自己携着凌霄的手出了寝殿。

褚奕峰亲自将凌霄送到承乾宫宫门,凌霄见正殿里面王爷都坐下了,知道他们看得见,且其中有不少老王爷,不便让他们看着自己和褚奕峰太没了规矩,凌霄轻轻的拉了下褚奕峰的手,低声道:“就送到这吧,明日晚上又见着了,嗯?”

褚奕峰点头,凌霄往后退了一步,郑重跪下来,正色道:“祝来年我大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祝吾皇龙体康健,金瓯永固。”

褚奕峰上前扶起来,道:“全凭靠爱卿辅助朕。”

凌霄又拜下去,褚奕峰连忙扶了起来,低声道:“行了,好好过年。”

“嗯。”凌霄起身,转身带着内侍们去了。

褚奕峰进了正殿陪着众王爷谈这一年的事宜,大年下不谈政事,不过就是一些琐事,等到了申时的时候又一起去了凤华宫里见了太后,皇族的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享受这难得的天伦之乐,不多时内侍轻轻从后面走到褚奕峰身后附耳说了几句话,太后顿了下,笑道:“皇帝,怎么了?”

“回母后,有点事……”褚奕峰不好说出来,太后也看出来,一笑:“若是有事你先去也无妨,都是至亲,没人怪你。”

褚奕峰一笑去了,到了承乾宫里急忙道:“在哪了?快拿过来……”

两个内侍将一个大盒子捧了上了,道:“梓君侯也没说这是什么,只让皇上您自己看呢。”

褚奕峰自己打开了,愣了下:“凌霄怎么把他的狐裘送来了?”内侍们一看也是一脸的茫然,这盒子里好生叠着的,可不就是梓君侯平日里穿着的那件雪狐裘么?这雪狐皮毛最难得,这宫里也就凌霄有这么一件,众人都认得的,还知道这是褚奕峰亲赏的,怎么给送回来了?

褚奕峰将狐裘拿了出来,看着这裘衣上的扣子顿了下,凌霄的那件狐裘的扣子是大红玛瑙石雕麒麟纹的,这件裘衣上的扣子倒也是大红玛瑙的,但这上面明明刻着的是蟠龙图纹,褚奕峰再看看这大小……

褚奕峰拿过盒子里面的信,打开看了下,笑了。

“皇上,可是侯爷将东西弄错了?”内侍轻声发问,“要不奴才再去寿康侯府问问?”

褚奕峰一笑:“不用了,这是梓君侯寻来狐皮又做的一件。”褚奕峰说着将狐裘披到身上,果然大小合适,凌霄的那件若是自己穿还要大一些的。

原来凌霄见褚奕峰攒了这么长时间的皮子给自己做了件衣服,心里又熨帖又疼的慌,吩咐自己铺子里的采办也去寻这白狐裘,谁知这东西世面上是没有的,凌霄只得先让他们采买狐皮,看着成色好的雪狐皮就先买下来,这东西难求,世面上的有些毛色还不纯不能用,拖到现在,也是最近才攒齐了够做一件的,凌霄也让做成了和他那件样子一样的。

褚奕峰看着凌霄的信心里暖暖的,叫人不必将狐裘放起来,一会儿出门他就要穿。

晚间皇族家宴,太后在凤华宫里梳妆,近侍给太后换了喜庆些的头饰,低声道:“皇上确是这么吩咐的,按理今年是先帝走的头一年,这是不是有些太……”

太后轻抿鬓角,轻声一笑:“今年这年过的够素净了,虽说要尽孝,但也不能一点喜意也没有,我虽不爱热闹,但也不能没了天家的风范,皇上自然有他自己的思量,不必多言,这不算什么的。”

近侍点头,取了靶镜来奉与太后。

腊月三十,所有人都在守岁,皇族的人散了席,都聚在暖阁里说笑,刚到子时的时候褚奕峰笑道:“众叔伯兄弟坐了这会儿也困了,今年宫里并没有准备什么玩意,我就做主给大家玩点别的,来……”

同一时刻的寿康侯府里,众人正在暖阁里围着桌子吃东西,听说书的讲故事取乐,今年家里众人兴致都挺高,两个小哥儿也不困,端坐在施夫人身边一起拿东西吃,施夫人跟老侯爷正听那说书的说到关键处,眼里含着笑听着,荆玉因为有身子,早早的就被施夫人打发回院子歇息了,只有凌轩还陪着不时的笑几声,凌霄坐在凌侯爷下首,他向来不爱听这些戏文啊说书什么的,只不过是应个景,心不在焉,还挂念着宫里的那位。

不多时执事的丫鬟进来笑道:“姑太太,太爷,这时候差不多了,可以点炮仗了。”

老侯爷笑道:“到时候了?今年过的倒快,来来,给两个小人儿穿好衣裳,咱们出去放炮仗去。”说着摸了下凌贤的头逗他:“贤哥儿可怕炮仗?”

凌贤摸摸头一笑:“不怕。”

老侯爷大笑:“不怕就好,别跟云哥儿似的,看个小花鞭都吓得哭。”说着众人又笑了起来,一起跟着老侯爷去了前面。

众人去了前面,掐着时间等着点等着,按着惯例皇城里这个时候放鞭炮都得等着宫里先打个头,随后外面的胡同听见了随着放起来,一时间整个皇城鞭炮齐放,效百鸟朝凤之美。

众人只等着宫里的头一响,谁知等到子时二刻的时候宫里并没有像往年一样热闹起来,众人不由得往皇宫方向看过去,只这一瞬间……

只这一瞬间,在整个皇城都在往皇宫方向看过来的时候,皇宫里自午门开始,中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再到褚奕峰的承乾宫,再到昔日两人朝夕相处的海棠院,再往东走到一起念书的诲信院,再到后面两人一起跪过的凤华宫、麟趾宫、纪云殿、长春院……再穿御花园出神武门,整个皇宫里这一瞬间同时放出万千烟火!一起冲向了夜半的皇城天空,撕开了墨色天空,一时间星月无光,整个皇城如同白昼!

整个皇城都被震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哪一家头一个反应过来跟着点起了炮竹,城中众人这才想起来燃响了自家的炮竹,一时间鞭炮齐响,好似在为这漫天的烟火喝彩应和!

凌霄愣愣的看向皇城的方向,万千星光应在凌霄眸子里,心里禁不住一阵澎湃,眼中忍不住热了,别人不懂得,他知道的。

褚奕峰慢慢走到石阶上,含笑的看着这场华丽盛大的宴会,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今天凌霄新送进宫的狐裘送过来给褚奕峰披上,褚奕峰小心的扣上扣子,禁不住轻笑道:“好看吧?”

小太监以为褚奕峰是在跟他说话,连忙躬身道:“好看好看,奴才自打出娘胎就没见过这么多的烟花呢。”

褚奕峰愣了下,一笑:“那是你进宫晚,这可不是最好看的,不信你问你师父章公公去,去年这个时候,他陪朕去看过这世上最好看的烟花。”

去年的这个时候,太祖还在,先帝还在,伏杰琴还在,褚奕瑾还在,很多很多人都还在。

去年的这个时候,凌霄还是小侯爷,褚奕峰还是二皇孙。

去年的这个时候,两人再也没想过这一年会经历这样多的艰难苦楚,只是你一心想着宫里的我,我一心想着宫外的你,凌霄怕褚奕峰自己在宫里过年落寞,独自在自己府里为褚奕峰放了一整夜的烟火,烟火沉默无声,静静的燃放,让褚奕峰知道,他一直在默默的思念着。

今年,太祖走了,先帝走了,伏杰琴走了,褚奕瑾走了,很多很多人都走了。但褚奕峰还在,凌霄还在。那一年凌霄为褚奕峰点燃了一整晚的美梦,而今年,褚奕峰要为凌霄点燃整个皇城!

褚奕峰想告诉凌霄,这江山是你给我的,是我的,也是你的。他要用整个皇城的光芒来告诉凌霄他的思念。

城外寿康侯府里的凌霄默默的看着这壮丽的一幕,感受着他的爱人的心意,心里轻声道,我也想你。

☆、115最近更新

初一晚上按理是皇帝大宴群臣的时候,这天凌霄早早的在申时就入宫了,先去凤华宫给太后请了安拜了年。

凤华宫里韦铮辅也早在了,凌霄起身又给韦铮辅请了安,韦铮辅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太后又问了府上两位老人可好,家人可好,凌霄俱答了很好。

太后知道凌霄记挂着褚奕峰,笑道:“离着晚宴还有一会儿呢,我这没有什么给你玩的,陪我们干坐着也无聊,去承乾宫找峰儿说话去吧。”

凌霄一笑,给太后磕了头去了。

“太后……”韦铮辅顿了下,还是忍不住道,“皇上和凌霄虽然是……但也不可太纵着了,人前人后总要有些体统才是,这种事让天下人都议论总归不好,倒是碍着皇上和凌霄的名声了。”

太后一笑,将茶盏放下,轻声道:“拦也拦过了,骂也骂过了,既是改不了,光是面上让他们规矩起来有什么用?让他们人前人后规规矩矩的避嫌,天下人想要议论还是会议论的,倒是委屈着峰儿了,罢了……峰儿这皇帝当上的也不容易,又没有什么嗜好,就跟着魔似的喜欢霄儿,我是当娘的,难不成把儿子这一点儿喜欢也绝了?”

韦铮辅垂首不言,太后安抚一笑:“我知道你是疼峰儿,怕他遭世人诟病,说句公道话,我看着倒是霄儿更委屈呢,这么些年下来,这名声也黑透了,你可见他得了什么大好处?还不是全心全意的为了我那傻儿子……”

承乾宫里褚奕峰正拿着个画本子看着,听外面传梓君侯来了连忙起身迎了出来,凌霄进了寝殿,见褚奕峰出来连忙道:“快进去,外面冷,你穿着这点出来做什么……”

褚奕峰跟着凌霄进里面暖阁,进来凌霄不等近侍退尽就忍不住拥住了褚奕峰,微微低头将脸埋在褚奕峰的颈弯里,轻声道:“昨天的烟花真好看……”

褚奕峰笑了下,凌霄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意,这种又凉又清爽的味道褚奕峰很喜欢,他回抱着凌霄,不一会儿那丝凉气就被褚奕峰捂过来了,凌霄揽着褚奕峰一起倒在榻上,低声说着亲昵的情话,凌霄不住的摩挲着褚奕峰的后背,手从衣襟里滑进去,来回的抚摸褚奕峰紧实细腻的皮肉,褚奕峰有点动情,但记挂着一会儿的宴会,两人没做到最后,只是相互抚慰了一会儿。

凌霄不住的亲吻着褚奕峰,爱不够似的,褚奕峰刚在凌霄手里发泄过一回,这会儿舒服的整个人都要飘起来,懒懒的倚在凌霄怀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不一会儿近侍在外面提醒得准备准备梳头换衣裳了。褚奕峰有些恋恋的,不是很想起,凌霄笑笑在褚奕峰身上揉了一把:“行了,起来吧,一会儿还得应付一晚上呢。”

凌霄的衣衫已经被褚奕峰揉的不成样子,幸好承乾宫里平日就放着凌霄的衣服,褚奕峰让人给凌霄拿了件墨色绣大红纹的,两人收拾好了一起去了前面。

转眼过了十五,忙乱的年终于过去,前朝也慢慢的进入了正轨。

“每回到了年下就有什么多烂事。”凌霄将折子打好,笑道,“不过还好,已经连续十日没有人再患上伤寒了。看来是差不多了,有惊无险,没有传上太多的人。”

褚奕峰点头,不错眼的看着案上的几碟子小点心,凑近挨个的尝了尝,又端起茶盏来喝了几口送下去,点点头道:“挺好的,众位太医救治有功,每人赏银一百两。”

凌霄点头,想了想笑道:“赏吧,上回承蒙众位大人赏脸,咱们收的那些捐赠的银子还没用了一半呢。”

“这么好?!”褚奕峰眼睛眯起来,一笑,“还有剩……那什么,让人挪出来十万两来还给你,反正也没用上。”

凌霄失笑,起身走到褚奕峰身边来捡了个核桃酥吃了,道:“你倒是记得清,没事,这点银子还出得起,说起这个来,我听说梓君侯府就要动工了?上回内务府跟我说了下,倒是吓了我一大跳,你好大的手笔,不过就是个侯府,不可太奢了。”

“不是……”褚奕峰摇摇头,“都是一回事,你这府邸建成了以后只要不塌就不再赏了,以后你住,贤哥儿住,世世代代的就都住里了,一回建好了省的以后麻烦。”

凌霄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什么道理,许权说都是你的主意,我也不管了,只是不要违制就好。”

“不违制不违制。”褚奕峰笑笑,“放心吧,就是材料什么的略用的好了些,没有什么违制的。”

凌霄想想上回许权给自己看了那府邸的图和定下的材料,心道那可不是“略用的好了些”,他明白褚奕峰的心意,知道不让他这样估计还会不乐意,褚奕峰已经很长时间没跟他使过性子了,凌霄不欲惹褚奕峰不乐意,只得由着他了,自己依旧坐回去批折子。

“对了。”褚奕峰又想起来一事,“十五的时候你让人送了那么多东西去北部,给谁的啊?我……我就是觉得奇怪,那么多箱子……得有二十口了吧?”

凌霄手中的朱笔顿了下,忍不住轻笑,这话说的怎么一股子醋味?凌霄也不抬头,在折子上略写了几个字放在一边,道:“嗯,二十四口箱子。”

褚奕峰更是觉得心里有只小野猫在挠,那些东西都是凌霄亲自打点的,还得意的嘱咐了运送东西去北部军营的人要好生照看着那些箱子,真是……

凌霄将最后一打折子批好放在一边,吩咐内侍进来将折子送出去,自己起身转过来看着褚奕峰,轻笑:“这什么眼神?跟让人扔了的小狗崽子一样,委屈了?”

褚奕峰大爱说话了,凌霄笑笑坐下来:“这点出息,不就是让人给祝余送去点东西,至于的?”

“祝余?”褚奕峰愣了下,“你给他送东西做什么?”

给他送东西做什么?还不是你那短命的父皇欠下的债,凌霄揉了下褚奕峰的头,祝余的身世他一直瞒着褚奕峰,自然不会这个时候说出来,祝余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先帝怎么说也是褚奕峰的父亲,凌霄不想让褚奕峰知道那些骇人的过往,只道:“祝余以前帮了咱们不少,当年不费一兵一卒与匈奴签下了休战条约,不还是多亏了他?后来他去头曼城里去了,还把手下和人脉全留给了我,我很承他的情,想着他一个人在异乡,所以每到逢年过节的都给他送些东西过去,明白了?”

褚奕峰笑笑:“知道了,我就随便问问……”

凌霄挑眉:“这还是随便问问?那醋都快泼出来了,你想到哪去了?跟我说说……也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凌霄边调笑边在褚奕峰肋下抓挠,笑道,“问你呢,想到哪去了?”

褚奕峰哪里好意思说自己瞎想的那些天马行空的东西,他身上痒痒肉多,哪块儿凌霄都熟悉,被抓的一个劲儿的笑,快喘不上气来也不肯说,凌霄怕他岔了气不闹了,坐好笑道:“不说算了……眼泪都笑出来了……”

褚奕峰抹了下眼睛,笑道:“没,哈哈……”

凌霄给他将乱了的头发衣衫理好,笑道:“不过还有别的事,你听不听?”

褚奕峰点头:“嗯,你说。”

“我托祝余跟羌胡商议了一些事,关于今年春天两国开放贸易的事。”凌霄笑了下,“不能光靠着跟大臣们哭穷要钱发家啊,如今这海上贸易是不能想,还得是跟北方的这些国家建立起商贸往来。”

褚奕峰一拍脑门,他已经将和匈奴通贸的事给忘到脑后去了!

凌霄一看褚奕峰这样就知道他已经忘了,忍笑道:“没……没事,羌胡其实也忘了,一直是我跟祝余在谈,只是你登基后这一件事连着一件事的,这才腾出手来。”

褚奕峰有些难为情,蹭到凌霄身边来憨憨一笑:“你看看我……自己的事都得让你给我想着……”

凌霄见怪不怪了,心道你跟羌胡还真一样,上回祝余来信中谈起这商贸上的一大摊子事也忍不住倒苦水:“大单于如今早将商贸一事抛之脑后,不才只得代劳与无双商议,若是有了结果,再呈报于大单于不迟……”

凌霄看着褚奕峰一脸的讨好心里叹息,世道真是变了,如今这这皇帝都这么好当了……

褚奕峰嘿嘿笑着赔不是,拉着凌霄让他将通商的事跟自己说,拍着胸脯保证要帮忙,凌霄被他缠的无法只得细细跟他说了,褚奕峰听了半日只觉得头昏脑胀,呐呐道:“那……怎么着税还不一样呢?”

凌霄心道都一样了咱们还赚个屁,揉了下褚奕峰的头,一笑:“算了,不懂就不懂吧,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事就行,现在就等着祝余的回信了,到时候羌胡会派使者来,我们只要慢慢的谈拢了就可以,这个有我跟他们去谈。”

褚奕峰点点头,起身道:“你先坐着,我出去透透气……”

凌霄失笑:“大冷天的透什么气?!”

“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你说的那些东西,难受的很……”褚奕峰抓了抓头,“不出去通通气一会儿午膳都吃不好的,让他们做个琥珀核桃给我补补脑子……”

凌霄无法,只得跟着褚奕峰去落梅院转了一圈。

商贸的事光有凌霄和祝余谈好了还不行,关键还要说服朝中的大臣,这不是小事,且是违了祖宗的例的。

当初太祖刚立朝时边境上战事不断,别说是通商,边境上村庄里的百姓都跑光了,后来太祖在皇城中站稳了脚跟,但边境上祸事不断,在关系缓和的时候不是没想过通商的,只是来往一多总是出事,让匈奴人当做由子进犯,久而久之朝廷也乏了,毕竟爱扎根的褚国人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牧民族耗不起,就成了如今的情况。

而羌胡和历代的大单于不一样,又与褚奕峰和凌霄有些交情,凌霄相信自己一定能开辟一条稳定有序的商路。不光是为了充盈国库,通了商贸就可以陆续引进匈奴的良驹,这也是凌霄和褚奕峰惦记了不少日子的。

过了半月羌胡果然派了使者入朝来谈,使者一路风尘仆仆,不但带来了匈奴的特产若干,还有祝余详细写下来的关于通商的若干细节供凌霄参考。

使者当中有一个是祝余从皇城带过去的,凌霄看着有几分眼熟,问道:“我不是让你主子自己来么,他走不开?”开通这条商路对匈奴的好处可不是一点半点,按理祝余应该挺上心的啊。

那使者有点尴尬,犹豫了下低声道:“主子是想来的,但我们单于听说主子要回皇城,当日就将主子给……给锁在大帐中了,就我们来的那日,还……还没给放出来。”

凌霄轻叹,羌胡这是让祝余给跑怕了,罢了,说不得,自己费心吧。

第二日早朝,不例外果然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张口一个蛮族不开化,闭口一个不可轻信夷人,凌霄舌战群儒半个时辰,撂倒了几个老酸儒,正要请求褚奕峰延长今日早朝来个不胜不休的时候褚奕峰等不及了,他看着凌霄这一早晨连口茶都没喝上就这么不带停的说了这快一个时辰了,心里疼的慌,直接将昨日两人在库房里翻出来的当年和羌胡签下的万年条约请出来了,满朝皆惊。

当日两军压境,褚奕峰与羌胡签下了两份条约,一份是羌胡保证的终此一生兵不犯大褚国,当日就被风行军送到了朝中,但那日只有那四人知道,羌胡当时还签下一份条约的,但那份条约的前提是褚奕峰是大褚的皇帝,之后凌霄怕这个会给褚奕峰招来祸患所以一直深深的藏着,这会儿终于用上了。

殿中的老臣们翻来覆去的不过就是那些车轱辘话,不是怕匈奴人会毁约就是怕匈奴单于日后会借着商贸进犯诸国,褚奕峰在上面早就听腻了,也不用太监,自己将当日的那份条约念了出来。

“……兹以两国修好多年,大匈奴大单于羌胡与大褚国大皇帝褚奕峰愿修兄弟之好,结万世之约,两国兵士永生不犯彼土,两国互通商贸,税捐俱减两成。”

褚奕峰将羊皮纸卷起来,慢慢道:“众卿家不必再多言,匈奴单于本与朕有书为证的。”

当日褚奕峰与羌胡签下了这一世的条约就让朝廷震动了,自不用提今日这份条约的分量,北部危患向来以匈奴为大,若是能与匈奴万世修好,通商贸……就通商贸吧,还是值的啊。

这一下子朝臣没了话,凌霄扫眉凌众卿,不胜风流。

☆、116最近更新

和朝臣谈拢了通商的事又要跟匈奴的使者谈,一边是自己男人一边是小舅子,凌霄两边都不想亏待了,而且这次的事祝余全权托付给自己,可见其信任,凌霄只得更加用心。

税收上的事谈好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为了谨慎起见,头两个月凌霄只是开放了一小部分物品的贸易,不少贵重东西,如古董,金银首饰等等还是不许贸易的,不过都是一些粮食皮草布帛之类的,试行的这两个月里也出了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好在都是沟通上的事,有着北部这些年打下的基础解决起来并不难,更别提有凌霄和祝余宏观调控着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又过了三个月,该出的问题都出过了,凌霄和祝余也将这一块上手了,七月份的时候北部的商贸彻底打开,自此开创了褚国与北部外族的头一次,也是时间最长的一次合作,给后世百余年都带来了无限的福荫。

在朝廷为通商的事欣喜的时候更大捷报自潭西封地传来。

正值秋收,潭西封地作为褚国头一个真正的实行摊丁入亩政策的封地率先将这半年的税收明细献了上来,一份账册自潭西由风行军携来,凌霄当朝命人将封地往年税收情况取了来,两相对比,实施新政这半年的税收跟往年比起来多了一倍有多!

当初反对的声音早已经听不见了,满朝共贺褚奕峰治国有道,而凌霄,就用这么一本账册打开了褚王朝华清盛世的篇章。

最近好事一件接着一件,阖宫里都是喜气盈盈的,凌霄批好了折子要下印,却怎么也找不着褚奕峰,凌霄寻来跟着褚奕峰的小太监:“皇上又去哪玩了?”

小太监终究不敢跟凌霄玩花样,嗫嚅道:“去……去御花园里跟侍卫大哥们摔跤了。”

“摔……”凌霄没了脾气,摆摆手,“叫皇帝回承乾宫一趟,说梓君侯有要事相商。”

褚奕峰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滚了一身的土,脸都是花的,凌霄哭笑不得,命人将书案上的折子送下去,自己过来给褚奕峰收拾。

褚奕峰泡在大桶里得意洋洋的:“你不知道,我们刚才轮着摔跤,谁输了谁下去,我连着赢了二十三场。”

“这么厉害?”凌霄今日刚换了件颇考究的衣袍,怕让褚奕峰揉湿了,仔细的将宽大的袖子挽起来再给褚奕峰擦背,笑道,“那最后是输给谁了?”

褚奕峰嘿嘿的一笑:“谁也没输给,不是你叫我回来了么,我就回来了。”

凌霄将褚奕峰洗好的头发挽起,道:“去玩玩没事,别没个度,听着了?”

“嗯嗯。”褚奕峰答应着,讨好笑道,“我今天不是没事做么,就是喜欢玩这个,我心里有数,伤不着的。”

凌霄轻笑,小心的弹去溅到的衣襟上的水珠,道:“知道你无聊,我正想跟你说呢,檀溪封地今年收成不错,那的百姓都很感念你呢,我替你给舅舅求了情,让你出巡檀溪,也让这一路的百姓见识见识龙威。”

“真的?!”褚奕峰“哗”的一声从桶里站了起来,喜道,“舅舅答应了?他能答应了?”

凌霄被褚奕峰溅了一身的水,月白色的衣袍上水渍斑斑,凌霄气结:“没答应,不去了!”说着转身进了里间,褚奕峰嘿嘿笑着,一手撑着浴桶的边缘一个跃身利索了翻了出来,扯过一边的里衣披上也往里面来,笑道:“没留心没留心,我给你擦擦……”

凌霄将衣裳脱下来换了件,褚奕峰笑着凑过来往凌霄身上蹭:“我只穿了这点,冷呢……”

正值初秋,确实是有些冷的,凌霄无法,自己也不换了,跟褚奕峰一起上了床拉过被子来盖着,见褚奕峰这样也没了脾气,只得慢慢道:“舅舅开始是不答应的,跟我说了半日,最后还是同意了,我和舅舅护驾,其余的人你看着来,来回一个月。”

“一个月?!”褚奕峰觉得最近他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也不问路线是什么去了做什么,只听说要出去一个月就美的要嗷嗷叫了,扑到凌霄身上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拱,边拱边嚷嚷:“一个月!一个月!一个月!”

凌霄哭笑不得,揽着褚奕峰由着他发疯,褚奕峰撒了半日欢终于冷静了点,掰着指头跟凌霄商量,要带着谁要带着什么东西,最后又道:“再带着贤儿吧,我看他总是文文弱弱的样子,你平日里又照顾不到他,勤带着出门也好。”

凌霄无可无不可,点头:“你喜欢他就行。”

褚奕峰不知道又想起什么来开始发第二轮的疯,凌霄无法,最后将褚奕峰压在身下就地正法……

要出行一趟光是准备就半个月,太后找钦天监算了好日子,千叮咛万嘱咐的,生怕两人在外面磕着碰着了。

“母后就放心吧。”褚奕峰笑笑,“有凌霄陪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后嗔了褚奕峰一眼:“若不是霄儿跟着我才不会让你去,说好了,最多就是一个月,不可再多了。”后面一句是对着凌霄说的,凌霄颔首:“姨母放心就是,我心里有数。”

太后又拉着褚奕峰叮嘱了半日,让他万事要听凌霄的听韦铮辅的,褚奕峰都答应了下来,万事俱备,翌日皇驾携六千精兵

出城,直奔檀溪。

凌霄在外面护驾,马车里褚奕峰跟凌贤一处坐着,凌贤已经快一年没见着褚奕峰了,心里很是想念,见着褚奕峰几乎要哭出来,拉着手就问:“皇上你平时都在哪?怎么都见不着的?”

褚奕峰笑笑:“我在皇宫里住着呢,平日里出不来。”

凌贤点头:“我父亲说,若是我读书用功,得了功名入了朝堂就能见着您了。”

褚奕峰笑道:“你父亲倒是会教导你,不用得功名,等着小皇子长大了,我就接你入宫来跟着一块念书,当年我与你父亲就是这么过来的。”

凌贤听了这话高兴起来了,这可比父亲说的要快多了啊!凌贤凑近褚奕峰说着亲热的话,褚奕峰心思却跑到别处去了,悄声问道:“你父亲还说过关于我的么?说过么?”

凌贤不知褚奕峰何意,想了想道:“父亲说……说让我争气,他说日后我是要继承梓君侯爵位的人,要继承这个爵位,要能吃苦,能受罪,能为皇上你拼命。”

褚奕峰心中不知怎么的蓦然疼了下,点了点头:“还有呢?”

凌贤久不见褚奕峰,只想好好表现,搜肠刮肚想着凌霄过继他的头一晚上说的那些话,又道:“我父亲还说……嗯,还说,梓君侯要像皇族亲卫韦家一样……”

那夜凌霄没有将凌贤当做一个孩子,只将他当做自己的亲骨肉,继承人,正色告诉他:

梓君侯是大褚皇帝给凌氏的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耀,只要大褚还在,凌氏的梓君侯就会在,此支万世,与国休戚。承袭这个爵位的人,要一生为皇上流汗流血,誓死效忠。

梓君侯不会打仗,手里没有兵权,但要像皇族亲卫韦家一样穷尽一生为皇族。生于朝堂,死于朝堂。

凌霄将话说的明白,我将你当做继承人,只是因为褚奕峰于你有恩,你要对得起皇帝的大恩,对得起梓君侯的名号,终此一生辅佐他,帮扶他,最后,还要再挑选一个同样对皇上忠心的人,将梓君侯的爵位传给他,做好了这些,才算是报答了皇帝待你的恩情。

凌贤仰着头看着褚奕峰,童言无忌:“皇上……我是您救的,所以我一定会报答您的,但父亲也是您救的吗?我父亲也欠着您的大恩吗?”

褚奕峰眼中发红,摇了摇头:“没有,这辈子是我欠你父亲的,欠了一辈子。”

沿途不乏有奇观异景,出发的第三日赶上了一场秋雨,凌霄趁势跟韦铮辅求情在白水江停了一日。

“下雨天,留客天。”凌霄打开窗子看外面的小雨,笑道,“峰儿来看,看那个芭蕉底下……”

褚奕峰定睛一看,笑了:“有只小蛤蟆。”

“嘘……”凌霄从一个小箱柜里拿出来两套衣衫一把油伞,轻笑,“不要惊动舅舅,我带你出去玩。”

两个人,不坐车不乘轿,在影卫的掩护下翻墙而出,直奔着市集就去了。

褚奕峰脸上红扑扑的,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不住的回头看,笑道:“没人发现吧?”

“没人。”凌霄打着伞,空出来的手揉了下褚奕峰的头,“后面的人是影卫,不用理会他们。”

褚奕峰点点头,还是很兴奋,大大方方的拉着凌霄的手,从白水江的东市慢慢的开始逛。雨下的不大,集市上并没有怎么收摊,零零散散的还是有些买东西的百姓,褚奕峰也不是没逛过集市,但这回就是觉得新鲜,觉得自己和凌霄像是私奔的小夫妻似的,又亲热又紧张。

褚奕峰看着什么都想买,凌霄就都给买下来拿着,实在拿不住了再交给后面一路跟着的影卫。

两人一路走一路吃,哪种小吃都尝了些,褚奕峰爱吃炸豆腐,凌霄爱吃糖榛子。凌霄向褚奕峰许诺,等到小皇子长大了,我就带着你出宫,天下之大,每一处每一地都要逛过来才算完。

褚奕峰说好,到时候我就是太上皇,带着你个退了位的梓君侯到各个封地里白吃白喝去。

凌霄点头,说等逛累了再回北部封地,那里给你修好的园子和猎场都还没怎么用过呢。

两人走走停停,雨停时正走到一处庙前,褚奕峰问行人这是什么庙,那人笑道:“咱们这的观世音娘娘庙,可灵着呢!”褚奕峰拉着凌霄进去,恭恭敬敬的一起给观世音磕头。

凌霄问褚奕峰,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没有的?还要求观音,你还想要什么,我总有法子给你弄了来。

褚奕峰说不是,这世上最好的一样东西我已经有了,我得拜拜观音,谢谢诸位神灵如此庇佑。

观音庙的签据说很灵验,褚奕峰催着凌霄求一支,自己也求了一支,一起拿给老神仙解签,老神仙先拿过了凌霄的,摇摇头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公子的命数由人不由天,无处可解。”

凌霄淡然一笑。

褚奕峰又让解他的,老神仙更是疑惑了,明明是一支上上签,如何解出来竟是寿数不全呢?

老神仙给褚奕峰解释:“这位小公子命中有大劫,十七岁上万万不可从军,只好在家中藏锋避世才可避过这大劫难。”

褚奕峰和凌霄都撑不住笑了出来,褚奕峰笑道:“还都说你这灵验呢,我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十七岁上的大劫怎么破?”

褚奕峰显小,但要说是十五六的也差太多了,老神仙定睛看了看确实不像,自己也奇怪,今日的签都怎么了?无法只得将褚奕峰的签纸给了他,凌霄拿过一看:浴血沙场,不死为谁?

凌霄和褚奕峰看了心里都是一动,褚奕峰十七岁那年,正是出兵讨伐张继叛军那一年!

褚奕峰抬头看凌霄,就是那一年,自己受褚奕瑾的挑唆傻里傻气的拼着一身的意气去了战场,却被人处处掣肘,若不是凌霄冒死前往,自己怕是真的会死在那里了吧。

褚奕峰看着凌霄依旧绝色年轻的脸,心里想着那一年,在一望无垠的库沙尔湖平原上,凌霄一路策马自东南而来,对自己说:“臣自皇城来,奉旨辅助皇孙抗敌。”

从那日开始,多少次的腥风血雨,都是他陪着自己闯过来,一路走到了现在。

褚奕峰哑声道:“这庙果然灵验,这本是我的命数的,凌霄,是你改了我的命。”

凌霄轻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褚奕峰不顾庙里旁人惊异的神色,揽着凌霄将脸埋在凌霄的肩膀上,将眼中的泪水藏去,片刻后起身,拉着凌霄一起又端端正正的给观音磕了个头。

两人起身,凌霄随意将两张签纸扔进香案中,笑道:“看,天晴了,我刚听人说往南再走一条街有家饭庄做的一手好松鼠鱼,想不想吃?”

“想吃!”褚奕峰眼中放起光来,“走走,快去……”

凌霄轻笑,将油伞收好,任由褚奕峰牵着他的手离去,身后的庙中神台莲花座上,观世音菩萨宝相慈祥,普渡众生依旧。

刚才两人跪下时,褚奕峰虔诚虔诚又虔诚的拜了下去,谢谢大慈大悲观世音,谢谢大慈大悲观世音,谢谢大慈大悲观世音,把凌霄给了我。

刚才两人跪下时,凌霄携着褚奕峰的手深深深拜了下去,感谢大慈大悲观世音,感谢大慈大悲观世音,感谢大慈大悲观世音,把褚奕峰给了我。

就为了那年少时的惊鸿一瞥,褚奕峰甘愿折服,一生信任。就为了那份纯粹彻底的眷恋,凌霄放弃了一世安稳毅然追随,刀光剑影的战场,尔虞我诈的朝廷,从皇城到柴儿庄到八台桥到龙贵到白石江到库沙尔湖到赫赫沙,千里之地,奈之若何?!

不管是在携手大获全胜攻陷皇城的意气风发时,还是在太祖驾崩后受困于北部不得回皇城戴孝的愤恨中,宠辱与共,不离不弃。

秋色微凉凉如水,记忆奔流流成河。

“一会儿吃鱼,能再要点酒吗?桂花酿!”

“好好的喝甚么酒?!”

“喝点吧?啊?”

“嗯……就能喝二两。”

“行,二两也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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