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凛的手臂无力垂落,搭在皮质长椅边缘,眼神空洞。好像是在看着他,又好像是在透过他看向什么别的东西。
江池渊一下就心软了。
或者说,他本就不舍得再让时玖凛受一点伤。
时玖凛闷哼一声,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眯了眯眼似乎是想要辨清门口的他到底是真人还是幻觉。
“江池渊。”
他气息格外微弱,却是吐字清晰,一字一顿唤出了他的名字。
江池渊身体一顿:“我在。”
时玖凛坐起身,摇了摇头想让自己尽可能的清醒一些,用质问的语气对他道:“谁让你来的?”
又想把他让他滚是吗?
江池渊垂眸,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他对自己近乎抵触的态度,便看到他忽然弓起身,拼了命似的捂着胃干呕。
江池渊下意识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身体,却意外发现他的皮肤滚烫。
“……”
他语气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对自己好一些就真的有这么难吗?”
江池渊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看他眼尾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泛着疼。
时玖凛咬着牙,不出他所料嗤笑一声道:“滚远点,没人比我更爱我自己,用不着你假惺惺——啊!!”
话音未落,腺体旁边那一小块皮肤便被江池渊发狠死死咬住。
时玖凛身体瞬间不受控制软了下去,几乎是瘫在江池渊怀中。
“别……别碰那,操.你妈的,滚啊!!”
“不继续嘴硬了?”
江池渊松开口,语气毫无起伏,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
他捏住时玖凛下巴,逼他抬起头,吻他被泪水濡湿的睫毛和在脸上残留着的半透明泪痕。
时玖凛也不知是单纯因为胃疼还是别的什么因素,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忍了很久,却还是在江池渊面前露出了缝隙。
“为什么偏偏是我,凭什么所有的罪责都要扣在我头上,你们凭什么啊……太恶心了,真的。”
他本以为自己会撕心裂肺吼出这句话。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太多,还是潜意识早已认命一般接受老天给他安排的这一切,时玖凛只是小声呜咽,眼睛浮出几根清晰可见的红血丝。
他忽的抱住江池渊,把头埋在他的脖窝处,心脏跟着不断痉挛的胃一起颤动。
凭什么亲眼看见母亲死的是他,年少时差点被发情期Omega强了的是他,被囚禁起来折磨的还是他。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幸运,有着令旁人羡艳的腺体等级。
可现在转身再去回望时,却发现自己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竟然贫穷到一无所有。
他没有童年,母亲早逝,父亲视他为累赘,身旁朋友为了得到他的庇护拼了命的阿谀奉承,如今甚至丧失了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就连所谓优越的等级,似乎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命硬一些,不至于那么轻易死在魔爪下的前提而已。
为什么老天待他如此不公。
江池渊对乔萧睿的事一无所知,也不明白又是什么刺激到了他让他半夜买醉,却也还是用力回拥住时玖凛,喃喃道:“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更何况你并不无辜。”
时玖凛蹙了蹙眉,本想说些什么,奈何胃实在是疼的厉害,把他所有哀怨全都堵在了喉咙中。
他厌恶江池渊这副高高在上评判他对错的模样。
好像他是什么能永远维持绝对理性的圣人似的。
时玖凛其实自己也有些拿不准,江池渊是不是直到现在也还把害江溪俞死的罪责归咎于他身上。
他是不是还恨着自己?
但他没办法把这些曲曲绕绕的想法跟江池渊说出口。
一来是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太矫情,二来是不想让江池渊去找乔萧睿报仇。
算了吧。
那些折磨他已经走过一遭了,实在是没必要再把别人拖下水。
不就是吃个哑巴亏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哪怕这短短几个字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好好爱自己。
他倒是也想。
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似乎只有真正意义上深入骨髓的疼痛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有多么顽强。
这能让他能尽可能的不那么厌恶自己。
时玖凛把所有愤懑和委屈化作力度,毫不留情啃上江池渊腺体。
有湿热的液体流出,和他斑驳的眼泪混杂在一起。
可江池渊就好像感觉不到似的,动也没动一下,甚至把他抱紧了些。
时玖凛恍然。
有那么一瞬间,他格外渴望江池渊能再对他释放安抚信息素抚慰。
只可惜理智很快回笼。
标记已经被他洗了个干净,江池渊的信息素能够不对他造成威胁已是最大的让步。
真没意思。
也许他确实是满手鲜血,骨子里肮脏至极,欠了无数人。
但起码在江池渊这里,他已然用满身的伤痕和鲜血还清了欠他的一切。
现在是江池渊对不起他。
时玖凛很快便松了口。
原因无他,他的胃实在是太疼了。
疼到像是有一把刀在体内横冲直撞,把内脏都搅在一起了似的。
他忍着剧痛微笑,把扔到沙发角落的话筒扔给江池渊。
“陪我唱完这首歌吧。”
时玖凛垂眸,脸上未干的泪痕愈发刺眼,刺得江池渊不得不主动移开视线,看向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那个屏幕上两位主角正在隔着一条街相望。
街上车水马龙,人群嘈杂。
他们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对方半分。
江池渊喉咙发涩。
也许是喝酒的缘故,时玖凛脸上泛着一层极其不自然的红,眼睛很亮,也不知道是泪还是屏幕的光。
时玖凛被翻江倒海的胃搞到奄奄一息,他嘴唇发白,推开江池渊,摇摇晃晃的想要往包厢外走。
却没料到被他这副模样挑起情欲的江池渊没有一丁点儿眼头见识,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便把他重新拽回沙发上,手伸进衣服下摆,在里面游走。
“滚啊——!!”
时玖凛疼到就连骂人声音都是软绵绵的,甚至听起来还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意思。
江池渊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甚至以为时玖凛是在闹脾气,气自己不陪他唱完那首歌。
他把时玖凛按在沙发上,手指扯住裤子边缘,不由分说向下扯。
包厢内开了冷气,穿着衣服时尚且还觉得刚刚好好的温度在脱了衣服后却又不禁让人觉得就连空气也泛着一股寒意。
不过那一点寒意也早就在两人运动过程中被彻底驱散。
“江池渊,你他妈放开我,我难受,你别——”
嘴唇却被他咬住,直至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时玖凛没再挣扎,任由两股足以把他搅碎的疼痛糅在一起,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劲捅破他的五脏六腑。
时玖凛身体抖得厉害,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愿意发出一点声响,甚至主动敞开身体配合他的运动。
他笑着看江池渊眼睛,勾住他的脖颈撑起身子主动吻他。
很疼。
做这种事哪有不疼的。
不过他倒是想看看,江池渊在知道他现在都在经历些什么后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最好能有一天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死亡,那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不是爱他吗,不是心疼他吗?
他才不要这么廉价又卑劣的爱。
疼一些也好,让这些痛觉全都化作他骨骼的一部分,直至彻底麻木,与它们共生。
反正他早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爱,也不懂该怎么去爱别人。
时玖凛现在的愿望很简单。
他想让江池渊痛苦。
他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深渊中坠落。
谁让江池渊爱他呢。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捂着嘴拼命咳嗽,再次张开掌心时,里面多了一抹刺眼的血迹。
他看到江池渊呆愣在原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慌乱。
时玖凛摔在冰冷的地面,眼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顺势蜿蜒。
——
医院是他们那三年来除了别墅外最熟悉的地方。
时玖凛躺在病床上,瘦到似乎只剩下一层皮的手上插着针头,紧闭双眼。
哪怕是不在他身边,江池渊也能猜到他现在的呼吸一定极其微弱。
“喝酒都能把自己胃出血,可真有你的……”
江池渊张开手,将掌心贴在玻璃窗上,好像这样就能穿透玻璃,直接走到时玖凛身边似的。
再多的心疼如今也尽数化作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叹息。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底下都藏着什么肮脏,拿不上台面的爱意。
的确是他的错。
他怎么会迟钝成那样?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拼了命的想留住和时玖凛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竭尽所能多拥抱他一会儿。
的确是他太自私了。
江池渊长长呼了口气,迟来的愧疚几乎要碾断他每一根神经。
但他想不到任何偿还时玖凛的办法。
也许没有自己的存在,他会比现在轻松很多吧?
等他心脏破碎,死的那一天……时玖凛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他的Alpha从来都不是笼中雀,他有自己的翅膀,理应飞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