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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臣不高兴

铜雀春深 北有乔木St 3124 2024-01-20 10:45:32

自从宁卿如答应随他安排离宫, 沈言之就真的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辗转反侧,夜夜惊醒,汗湿枕巾。倏然睁眼, 入目漆黑,周遭静谧无声, 暗风入寒窗, 分外寂冷,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 这才记起殊易又借休沐宿在他家, 见他睡得熟, 不敢惊醒,只默默地蜷起身子——

却不想殊易早在他醒时也悠悠醒转, 翻了个身伸手将人揽人进怀,声音嘶哑,“怎么醒了?梦魇了?”

沈言之不置可否,顺从地挪了挪身子, 又听殊易道,“近来总如此吗?难怪白日里没精神, 御医开的方子可按时抓药喝着呢吗?”

“嗯”,沈言之轻声答, “一顿都没落下”

御医开的方子是安神,可他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他自然知道哪里是喝药就能好的呢?沈言之抬眸看着殊易,心药就在眼前,但他肯不肯给,还是另一回事。

“那明日就再宣御医来瞧,一直这么拖着可不行”

感觉到殊易的手臂再一次收紧,沈言之几不可见地浅笑,“知道了,夜深了,快睡吧”

没有听到殊易的回应,再抬眸,只觉殊易呼吸渐渐趋于平稳,许是已睡了过去。深深叹了口气,抽出胳膊回拥过去,脑袋埋在胸口,沉默好一会儿,张口闭口数次,才终于鼓起勇气闷声道,

“殊易……你喜欢我吗?”

……没有回答。

又道,“你只喜欢我一个吗?”

既紧张,又庆幸没有回答。

夏夜风凉且燥热,虽放着冰块,但也难消心头之热半分,何况是他二人紧紧相拥。可这却是沈言之这些日子以来睡过的第一个好觉,再阖眼,感受眼前人呼吸的一起一伏,莫名心安,一觉到天亮。

送宁卿如出宫一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宫中侍卫大抵都认得他,想要扮成他混出宫去着实太冒险,故沈言之只能从府中找了位身材和宁卿如相似的下人,命他戴着面具,装作哑巴跟着他一同进宫。

宫门守卫三个时辰而换一班,钻这个空子,在第一班守门时进宫,将宁卿如扮作下人,跟着春儿出宫,送走人后,春儿再在换班前回宫,等着守卫换班后再带真正的下人混出去,才有可能躲过守卫的盘查。

而沈言之自己,则又扮作宦官,此时正坐在云起宫,看着宁卿如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切如梦。

宁卿如整理着束带,抬头看了眼沈言之,欲言又止,沈言之亦看着他,轻笑,“有什么话直说吧,可是为了书影?”

宫里的人早在沈言之的嘱托下被宁卿如遣了出去,没一两个时辰估计是回不来的,正如一年前沈言之逃走的那一天一样,空空荡荡,不愿连累他人。

这一两个时辰,足够他们做完所有的事。

宁卿如低下头,沈言之道,“要走就痛痛快快地走,这里有我,何故顾虑那么多,子衿就在城门外马车上等着,既是逃命,便莫寻着大理江南一路南下,往西走,你们没有通关文牒,别冒险出关,但距宁国越近越好”

“为何?”

沈言之哭笑不得,“若我这里出了差池,皇上派人抓你们回来,谁能想到你会一路往宁国边境走?那儿是才最安全的地方”

宁卿如一怔,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多谢”

将面具递给他,几乎看不出破绽来,沈言之又嘱咐,“记得你是个哑巴,脸被火燎伤才戴着面具,若守卫问起你只躲在春儿身后,她会安全带你出去”

“知道了,多谢”

话毕,二人不再浪费唇舌,眼见着换班的时辰将至,一切也准备妥当,宁卿如又道了声谢,便要跟着春儿离开,手扶上门边,脚步一顿,回过头,还是决定一吐为快,“你曾说殊易对我倾心以待,此言不假却也不真,他从未逼迫过我,我心中始终感念,但日子久了,即便痴傻也能觉出一份真心来——”

“要滚快滚!”,沈言之压低了声音,不知宁卿如要说什么,但也不想听下去。

而宁卿如却没有住口,反而笑了一声继续道,“若我说,他未逼我行那事并非因一颗真心而是顾虑,你可信?从我进宫起,他几乎没有碰过我,即便是相拥在怀,提的也皆是你的名字——”

“闭嘴!”

“当年你毁容失宠,殊易日日往我宫里来,谁也不敢提起‘承欢’二字,还记得那日在亭中赏梅弹琴,我冒险提了你一句,果不其然那夜殊易就去了温德宫?”

沈言之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宁卿如见他这副模样,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知你今日救我,一因可怜,二因碍眼,我也曾可怜你和殊易,看不懂人心,道不明相思缱绻,但事到如今,唯有一谢,再无恩怨,你……多保重……”

开门而去,留沈言之一人在屋内愣在当下,宁卿如的一番话如一桶冷水当头淋下,他也曾如此安慰过自己,殊易从前所做一切皆是孩子心性,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他走到这一步已无怨无恨,过去种种皆做浮云飘散,不再计较真相与得失。

但这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听进耳中,如同刮骨刀在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肉上肆虐,入骨疼痛,真相有何好?即便知道了又如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与殊易相识近六载,他从不认为他有何做错,或者殊易也不会认错,相思……情意……

乱于心,困于心,无非是在纠结苦痛之间任凭岁月磨平棱角,以换一份厮守。

沈言之安排好的人大概在宁卿如出了城门时去禀报殊易,云起宫?殊易原想以朝政繁忙敷衍过去,却在看到那宦官手中沈言之近来常佩戴的香囊时,蓦然一惊。

走进云起宫的一刹那,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正如当年沈言之忽然消失一般,那日温德宫也是这样静得诡异。殊易大抵已猜出了事端,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猛然推开门,听到的是一阵压抑的泣声。

踏进房内,顺手关了门,看到的月门里跪着的沈言之,手遮着脸闻声抬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惨烈异常。

殊易看着他,眉头紧蹙,厉声问,“宁卿如呢?你怎么在这儿?!”,见沈言之又低下头去,殊易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声音又高了几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心里既惊诧又不解,他不相信宁卿如有那个胆子逃跑,更不相信会是沈言之亲自帮他逃跑,沈言之为了什么?宁卿如又如何信他?!

等了好一会儿,沈言之才松开了一直咬着的下唇,喃喃道,“臣知道……”

“那你是知法而犯?!沈言之!你——”

“臣无言可辩!”,沈言之倏然抬头,又是几滴泪夺眶,声音哽咽,“是臣放他出宫,蔑视皇家威严,知法而犯,皇上想如何处置臣,臣皆受之,绝无怨言”

殊易只觉莫名其妙,“你和他素无交情,为何放他走?!”

沈言之顿了一会,忽动身向前膝行几步,映在殊易眼帘,思绪回转,恍如那日他跪在温德宫,也是如此针扎般磕磕绊绊的膝行,向自己言一句喜欢,如子规啼血般地呐喊犹在耳畔,像溺水之人无助地向他寻求一个拥抱……

许久没有看过他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眼神,原该该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对他还不够纵容吗?

“你可知你有多久没有跪过朕了?”

话音刚落,沈言之正膝行至他脚下,忽撑起身子,伸手搂过殊易的脖颈,放声大哭,让殊易始料不及。只能虚虚地把住他的肩膀,话里依旧带着几分恨,“你倒哭起来?跪直了,把话说清楚!”

可沈言之就是不撒手,反而又往前窜了几分,“臣为了心安……他是为了宁国进宫的,原也没什么亏欠,无论皇上心系于谁宠爱于谁,他都是要在宫里自生自灭的。

但臣不知皇上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如今臣不在宫中,入宫虽易,但守在皇上身边却难上加难,宁卿如在宫中一日,臣便惶恐一日,他碍臣的眼,臣容不得他……”

“所以你就放他走?”,殊易冷下了脸,硬将沈言之从自己身上推开,由他跌跪于地上也没有扶一把,一手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盯着自己的眼睛,沈言之分明看到了几分柔情。

“你不信朕?”

沈言之想摇头,却因殊易的钳制动弹不得,只能堪堪去握殊易的手腕,哀声,“臣瞒着皇上是臣错,但若非如此,皇上断不会将人放出宫中,故臣无奈而为——”

“嘘——”,殊易打断了他,食指靠在嘴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缓声道,“朕是在问你,你在担心什么?”

沈言之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等着殊易松开手,但殊易却好像执意要他一个答案,可这答案是与不是皆是错,要他如何作答?无论殊易怎么做,但凡宁卿如碍了他的心思,便一定是要走的。

沉默半晌,终是缓缓开口,“臣不高兴,他必须得走!”

没想到殊易一愣,竟是突然笑了出来,“就因为这个?他不顾宁国百姓,你也不顾朕如何作想?”

慢慢松开了捏着沈言之下巴的手,用带着硬茧的指肚一点点的拭去眼底的泪,心中火已消了大半,看着眼前人可怜兮兮低下头的样子,只觉依旧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你当这儿是哪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臣不走”,沈言之忽然抓住殊易的手,贴在自己脸侧,“臣在这儿陪着皇上,再也不会走了”

说到最后又带了几分哽咽,殊易实是拿这人没办法,做事冲动了些莽撞了些,但偏偏撒娇的功夫是一等,气归气但这火又发不到他身上,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将人拢在怀里,怪也怪不得,分明看到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却一句狠话也无,由着他胡闹。

看着沈言之身上的宦官宫服,殊易不解气地怒骂,“近日也不必去翰林院了,这身衣服倒是挺好,跟着朕伺候,也磨你几日性子”

沈言之阖上眼,无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等了四年,等来一份悔悟,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等……我想要什么,我自己来拿。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强行洗白(请忽略更新得越来越晚)

临近完结……很想把感情解决清楚,抬笔杂思,一字也敲不下去……

话说见评论很多小天使都疑惑沈言之为什么帮着宁卿如逃跑,自己认为里面吃醋的成分还是居多的。就像一对男女朋友,男方和其红颜知己即便关系再怎么纯洁,如果影响了女方的心情,那知己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嗯!记得这还是看家庭剧的时候我麻麻说过的,哈哈哈哈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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