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三十一章

望明月 燕赵 10396 2024-01-19 13:20:22

盛欢从医院搬回珑园这一日,天气又是阴沉沉的,和他离去那次一模一样。这重现一般的情景,总让他有种十分不真切的况味。他在医院睡得久了,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梦,仿佛一朝惊醒,就要回到他离开珑园的那一天似的。

许瀚成扶着盛欢坐进汽车里,见他一路上都不怎样说话,不禁道:“小少爷,怎么要回家了,你还总是板着脸,是怪三爷没有来接你吗?”

盛欢摇了摇头,往车窗外张望着,忽然又问:“他去哪里了?”

许瀚成笑他:“他?哪个他?你说的不清不楚的,我可不明白。”

盛欢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丝毫不为他的玩笑所动,反让许瀚成无奈起来。他替盛欢合上车门,去前面坐了,叹道:“到底是亲生的,只有三爷来逗你,你才会搭理。”他回过头来,望了盛欢一眼:“三爷今天有生意要谈,否则也不会让我来接你。”

那司机将车开得很慢,盛欢把去往珑园的路记得很清楚,当初他找到那里去的时候,正下着一场大雨。路边的梧桐都还是光秃秃的,天气很冷,他跪在路边上,衣服都几乎结成了冰。在那个时候,盛欢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和温鸣玉这样亲近,他总觉得自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但他现在想的事情,都可称得上胆大包天了。

若是他的理智尚在,盛欢会立刻像温鸣玉辞别,再也不见那个人一面。可温鸣玉暧昧不明的态度又给了盛欢一点奢望,从前他总以为对方讨厌自己,以致在温鸣玉面前一直畏首畏尾,一言一行都十分紧张。如今温鸣玉既然承认了并非不喜欢他,那盛欢便不再那样害怕了。从小到大,他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深重的执念,如若试都不试就放弃,那是很让他不甘的。

汽车拐入了广德大道,去的却不是珑园的正门。司机从一条巷子里进去,直开到了一扇侧门外,那里大门敞开,两列佣人等在外面,见到汽车来了,顿时一阵交头接耳,不知在谈论着什么。许瀚成下了车,对盛欢解释道:“三爷吩咐过,你腿脚不便,从正门去东苑路太长了,不如直接停在这里。”

他打开车门,弯着腰道:“小少爷,委屈一段路,让我背你过去吧。”

虽说盛欢很认可许瀚成这个长辈,但要对方背着,哪里可以习惯。他立刻往后缩了几寸,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忽然听见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

“你要背他,他宁可自己用一条腿走过去。”温鸣玉从石阶上慢慢走下来,许瀚成一看见他,叫了声三爷,自觉让到一边。盛欢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嘴上虽然没说话,可一双眼睛已把疑问展露得清清楚楚了。

温鸣玉扶着车门。微笑道:“他不可以碰,那我可以吗?”

盛欢看着对方一双含着春风的眼睛,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点了几下头。等他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事情,温鸣玉已揽着他的腰肢,另一手抄过他膝下,稍一使力,就将盛欢极轻松地从车中抱了出来。盛欢猝不及防,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上半身往后仰了仰,两手顿时自发地勾住对方的颈子,惊惶地瞪着温鸣玉。

他原本就不胖,近来更是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显得一双杏眼更大了些,眼珠子莹润乌黑,瞪着人的样子非但不凶,反而有几分乖巧。温鸣玉圈着怀里那把纤瘦的腰身,气定神闲地评价道:“你太瘦了,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有些年轻的女佣见到这一幕,都撇过头去,掩着嘴偷笑。盛欢想放开手,又怕自己会掉下去,因为姿势的缘故,温鸣玉的脸几乎和他贴在一处了,对方身上的香气隐隐约约地笼上来,逼得盛欢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挣扎着,着急地开口:“我、我要下去!”

“你断了一条腿,还想要自己乱跑?”温鸣玉却不管他,沉下声音道:“别乱动,再动我要生气了。”

他一端起长辈的架子,盛欢就不敢再抗争了,只好僵着身子任对方把自己抱进了门。一行人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往里面走去,穿过一座小院,再往前竟临着一片荷塘。在眼下的时节,荷叶已亭亭地从水面伸展而出,在水面上绽了一层繁茂的碧蓬。塘边栽着杨柳,满树的绿丝垂在水波里,正伴着微风在涟漪中拂动。这水中岸上的绿意,都很有一番初夏的韵致,盛欢来到珑园数月,竟没有发现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一时间连自己的处境也忘了,按着温鸣玉的肩探起身子。往四处打量。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温鸣玉用温软沙哑的嗓音道:“喜欢这里吗?”

温鸣玉几乎是贴着盛欢的耳朵说话,于是体贴地放低了音量,显得那几个字轻轻的,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盛欢转过脸来看他,见温鸣玉垂下眼睫,目光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盛欢无端的有了一种预感,仿佛是自己有了肯定的回答,就一定会让温鸣玉更加高兴。

盛欢与温鸣玉对视了半晌,也悄悄地回答他:“喜欢。”

温鸣玉果然笑了,眼波恰如柳叶浸入清凉的池水中,沉静又柔软地漾开了。盛欢说出那两个字本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可对方一笑,又让他有点难为情,宛如做了什么唐突的举动,只得再次把视线从温鸣玉脸上移开,放在一池荷叶中。

他们来到一个极大的院子里,这处是座走马楼,楼窗都敞开着,似乎有些年头了。盛欢见温鸣玉抱着自己,径自往楼上走去,又不解起来,道:“这里不是北苑。”

管家跟在后面,替温鸣玉解答道:“小少爷,是少主人说要亲自照顾你,特意搬过来的。夏天快到了,楼里凉快些,以往的这个时候,少主人也是住在这里的呢。”

从前温鸣玉也说过要亲自照顾他的话,但盛欢全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便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听见管家这番话,才发现温鸣玉竟是认真的,不免吓一跳,低声道:“鸣玉?”

管家听到这两个字,险些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落下去。他一颗心砰砰乱跳,直抚了好几下,才抬头错愕地盯着前面那两人,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温鸣玉反来问他:“服侍你的人告诉我,你这段时间总是做噩梦,晚上总是不肯睡,有没有这回事?”

盛欢没想到张妈连这种小事都要报告给对方,一时不知要怎样回复。他认为自己这样大的一个人,仍会被噩梦困扰,这是件颇为丢脸的事,哪里肯在温鸣玉面前承认。然而他这段短暂的沉默,已经算是一种肯定的表态,温鸣玉见了,便道:“这几个晚上,我陪一陪你。”

此时此刻,盛欢还以为温鸣玉所说的陪伴,就与两人在医院时一样,不过是对方陪自己坐一阵子,很快就会离开,所以并不怎么诧异。温鸣玉将他带到南边一间厢房里,房中里间外间都铺着极厚的地毯,外面是小客厅的摆设,在临着雕花格扇窗的一边,望出去就是一片荷塘。通往里间的月门被藕色的幕布遮着,温鸣玉过去时,管家连忙替他将帘幕撩起,里面也很大,铜床被一盏描着花草的屏风半掩起来,只露出一角。

温鸣玉将盛欢放在椅子上,才说:“为了来接你,我把一个酒席都推到了晚上,现在还赶着回去。十点后我要是没有回来,你也不必等我,早点休息。”

听他的话,似乎晚上还要过来一趟。盛欢是很乐意和对方做这个约定的,闻言便点了两下头。温鸣玉见他眼中藏着些许不明显的笑意,心中一动,不由伸出手来,摸了摸盛欢的头,这才走开了。

当天晚上,盛欢等到十点钟,依旧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张妈已准备睡了,发现他房里还亮着灯,连忙披着衣服起来,走到二楼,就见盛欢只穿着单薄的绸衣,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她吓了一跳,叫道:“哎哟,小少爷,你身体还没有恢复,怎样可以大半夜的在这里吹冷风?”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盛欢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休息,也有些困了,便问她:“温先生常常很晚回来吗?”

听到这个问题,张妈这才明白盛欢迟迟不睡的原因。她暗自想了想。对盛欢笑道:“当然,少主人是大忙人,遇到事情,就算是三四点钟回珑园都是常有的事。可少主人回来的晚,那是因为公务,你一个闲人,犯着什么要干熬到那时候呢。”

盛欢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对方的话很有几分夸张的程度。不过一直坐在外面枯等,的确没有什么意义,要是温鸣玉回来看到自己这样子,或许还要觉得他这番举动太过刻意。盛欢不敢将端倪露得太明显,被张妈劝了一番,便没有再坚持,任她将自己扶回了床上。

这张新床比医院的要柔软许多,枕巾上熏着十分清淡的香,似乎和温鸣玉的味道有些相似。盛欢趴在枕头上嗅了许久,慢慢地生出了倦意。

在过往的十六年里,他始终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盛云遏的厌恶,陌生人的恶意,都让盛欢像只弓起背脊的猫,不敢有片刻的放松。直至遇见了温鸣玉,在这个人身边,盛欢不用再担忧自己的安危,不需要时刻戒备着,保持着警惕,因为他知道,对于温鸣玉来说,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图谋的事物。

怀抱着这种只有温鸣玉才可以给予的安全感,盛欢舒适地翻了一个身,举起两只手在眼前看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痊愈了,这种起居走动都要依靠他人的生活实在难熬,盛欢并不喜欢时刻充当着一个被垂怜的角色,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仰着头等待他想要的那束光。

假若可以,盛欢更想要亲自将那束光抓在手里。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很快就睡去了,或许是因着新环境的缘故,盛欢断断续续地做了许多梦,有好的,也有不好的。等他骤然从一个噩梦中惊醒过来,一睁开眼,才发现室内依然漆黑一片,四下静寂,只有稀稀落落的虫声,被月色遥遥地送进窗来。

借着一缕朦胧的月光,盛欢望向壁上的挂钟,刚过两点,怪不得是那样安静,

他发了一身的冷汗,喉咙干渴无比,但茶壶摆在屏风后的小桌上,在床上是无法够到的。到了这个时间,珑园的佣人应都已熟睡了,盛欢不愿吵醒她们,料想就这几步路,也不至于难倒自己,干脆拖着一条伤腿下了床,往那里走去。

这次他却是有些高估自己了,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双腿都不免要受到影响。盛欢刚一下地,只觉左腿酸涩难当,竟似撑不起身子似的,让他摔了床里。盛欢像是被摔懵了,怔怔地坐起身,抬起左腿打量着。他从没有意料到,自己的身体会有这样不中用的一天,这陌生的体验让他产生了一丝恐慌,当即不管不顾地再次站起身。

所幸这一次他站稳了,盛欢扶着屏风,左腿一阵一阵地发着抖。似乎被抽去了骨头,稍一使力,那条腿就酸得要跪下去。盛欢紧紧咬住牙关,强撑着往前行去,等到他终于走到那里,他的全身已如同被大雨淋过,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盛欢靠着桌沿,用裹着纱布的双手捧起茶壶。笨拙地倒了一杯茶。只是这样短的一段距离,居然让他微微地喘了起来,几颗汗珠从脸侧滑下,被灌进房内的夜风一吹,背脊凉浸浸的,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实在渴得很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捧着那杯冷茶就往嘴里倒去。可今夜的一切都像是在与盛欢作对一般,他的力道拿捏得不稳,那光滑无比的茶杯一下子从他两手中跌落,骨碌碌地滚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盛欢低头扫了一眼被茶水彻底浇透的前襟,禁不住生起气来,又拿过一只杯子,要往里面注水。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轻轻一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来人随手摁亮了壁灯,一片柔和的橘色灯光投落下来,照亮了那人的面庞,竟然是温鸣玉。

一看到对方的样子,盛欢的心砰地一跳,也顾不上生气了。温鸣玉像是从水中走出来的一般,只披着一件浴袍,黑发湿淋淋地滴着水,将底下光洁的面庞都打湿了。他的一双眼睛也如掬着清泉般盈盈生辉,脸上的血色比以往重了些,宛如水墨忽然染了浓重的颜色,竟平添了一点活色生香的意味。

温鸣玉走到盛欢身旁,从地上拾起了那只杯子,又对着他打量了一番,叹道:“胡闹。”

盛欢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把脸转到一边去。他是自觉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不好意思让温鸣玉看见,对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在赌气,便直接伸出手,把盛欢抓了过来。

两人乍一相触,温鸣玉才发现盛欢的衣衫透着一层湿意,又看这少年脸色苍白,汗淋淋的模样,立刻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他倒了一杯茶,凑到盛欢嘴边,待对方仰起颈子,急切地喝下去了,才道:“全身都是汗,去洗一个澡,把衣服换了。”

他说完,就要去摁铃。盛欢听到洗澡两个字,心里一急,想也不想地把温鸣玉拉住了。他的手不能使力,只好用两只手掌夹住对方一片衣摆,唤道:“不要叫别人!”他停顿一下,又放低声音:“我自己洗。”

温鸣玉闻言便笑了一声,看着他的手道:“你的伤口是不许碰水的,你没有手,还可以替自己洗澡吗?”

盛欢低着头,不肯退让地回应:“我总可以找到办法。”

他不肯让人触碰,这一点温鸣玉很早就发现了。起先温鸣玉尚有一点不理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少见有这样害羞的。等到查清楚盛欢的出身后,温鸣玉才想明白,盛欢的抵触和怕羞并没有什么关系。他的母亲是名私娼,交往的对象想必不会干净到哪里去,而盛欢又是难得一见的漂亮,从小到大一定因此吃了许多苦头。他会对其他人的亲近如此抵触,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但盛欢抗拒任何一个人,唯独不抗拒自己,温鸣玉也是知道的。但两人有血缘关系,他会受到这孩子的“特殊对待”,倒没有可什么奇怪的。

眼下盛欢这样坚持,温鸣玉也不会强迫对方,他想了想,干脆弯下腰,一把将盛欢抱了起来。尽管盛欢白天刚被他抱过,可这一回温鸣玉衣衫单薄,两人一贴近,温鸣玉的体温立即从相触的地方滚烫地熨了上来。直至这时,盛欢才嗅到温鸣玉吐息间极淡的酒气,霎时身躯一颤,惊道:“温先生?”

他吓得把原本的称呼都叫出了口,温鸣玉不理会他,径自抱着人进了浴室,这才道:“事先声明,这时我第一次伺候人,若是有哪里不周到,你要提醒我。”

温鸣玉说话时,一边对着盛欢懒洋洋地笑,他是真的有些醉了。盛欢被放在一边的凳子上,看对方往浴缸里注水,发了好一阵呆。他本是想拒绝的,就算再喜欢温鸣玉,但洗澡这一件事,已然大大超过了他可以接受的范畴。但温鸣玉“伺候人”的那句话,又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盛欢只要念及这三个字,心中就要鼓起一阵不知来由的期待,回绝的话自然就说不出口了。

等到温鸣玉放好热水,站在浴缸旁卷袖口了,盛欢忽然又反悔起来。他正筹划着要怎样开口,对方却走到他身前,屈指刮了一下盛欢的鼻梁:“乖一点,我可不想和一个脏兮兮的人睡在床上。”

盛欢还以为他在说醉话,便提醒道:“我没有和你睡在一起。”

“不是我在的时候,你才不会做噩梦吗。”温鸣玉挑起眉扫了他一眼,将手伸至盛欢胸前,将绸衣的纽扣一颗颗解了开来。盛欢被说的十分心虚,一时忘了反抗,等他反应过来,上衣已被温鸣玉褪去了。不等对方把手放到自己的裤腰上,盛欢被一阵热气从胸腔直冲到头顶,慌忙道:“我自己来!”

温鸣玉居然真的停了手,抱起双臂打量着他,看见盛欢脸颊通红,两排长睫毛颤动着,终于抬起眼睛,无措又带着一点恼怒地望过来,这才低低笑了一声,侧过身道:“你也算是一个男人了,何至于害怕成这样?”

这个问题,盛欢自然不能回答。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长裤脱下来,从小到大,这是盛欢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裸露身体,就连盛云遏都不曾这样看过他。温鸣玉似是清楚他的窘迫一般,就这样不出一声地等待着,直到听到盛欢低低的一句“好了”,他才转过身,向盛欢望去。

浴室的灯光被热气隔着,变得很是朦胧了。盛欢就垂着头,不着一物地坐在凳子上。他的肤色原本就要比常人白`皙,此刻被灯光一照,更是变得雪一样剔透。比起初见的时候,盛欢瘦了许多,胸膛显得很单薄,腰肢只有窄窄的一把,没打石膏的那条腿修长笔直,不过由于多日没有走动,有些异常的细了。

这本是一副很绮丽的情景,可惜唯一的旁观者是温鸣玉,其间的绮丽便失去了意义。他的目光在盛欢脚踝上停留了片刻,只道:“再过一周,多让人扶着你下地走一走。”

盛欢悄悄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见和平日并没有差别,才轻轻松了口气,点了几下头。

温鸣玉再度抱起了他,这次没有衣衫的阻隔,两人肌肤摩擦时的触感顿时比往常鲜明了数倍。盛欢气息一顿,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好在下一刻,温鸣玉就把他放进了水里,又抓住盛欢打着石膏的腿搁在浴缸外,命令道:“手不要碰水。”

这个怪异的姿势让盛欢无比羞窘,全身都热得微微泛红,所幸他正躺在一缸热水中,多少给了他一点掩饰。温鸣玉同样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对方仿佛是一心一意要做好洗澡这件事一般,只专注地替盛欢冲洗头发,举止丝毫不像一个醉酒的人。但每当盛欢的视线和他对上,温鸣玉很快就会回以一个微笑。也不是平日矜贵的、浅淡的笑容,反倒是眼波如水,勾着一边的嘴角,那样子简直有点像是在撒娇,的确是醉得不轻了。

正因为如此,盛欢总要忍不住去看他,温鸣玉便总是对他露出笑容。这一来二去,盛欢的胆子总算大了些,忍不住问:“你今晚喝了很多酒?”

温鸣玉微微仰起头,认真地思索了许久,才答道:“是比往常多一些。”

以他的酒量来看,这大概是个含蓄的说法,盛欢听得有些不满,说道:“你的私人医生不是不许你喝酒吗?”

温鸣玉怔了一怔,没料到自己许久以前随口说的话,盛欢仍然记得。他将一片粘在盛欢肩头的泡沫抹去,笑着反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等盛欢出声,他又慢悠悠地续了一句:“我虽容易生病,可也没有到喝几杯就会倒下的地步。”

温鸣玉动作时,手掌不免会偶尔触到盛欢的身体。盛欢原本就极为紧张,他正屏住呼吸,努力地忍耐着。腰侧敏感的肌肤忽然被对方的掌心擦过。温鸣玉的指尖和虎口都覆着薄薄的茧。被这样触碰一下,盛欢的半个身子都麻了,架在浴缸外的那条腿一松,登时失去平衡,往水里栽去。

这意外来得太过突然,盛欢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来维持平衡。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使力,背脊已被一条横过来的手臂圈住了,盛欢尚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得到解救,立即吓得将双手双腿都缠绕上去,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救命稻草上。

温鸣玉的另一手原本撑着浴缸边缘,承受了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居然也滑了一下,带着盛欢双双摔落下去。

哗啦一声巨响,浴缸里晃出大片水花,盛欢两眼茫然地瞪着,一颗心剧烈地在胸膛里冲撞,过了许久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他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美丽的面孔,在这个距离之下,盛欢甚至能察觉到对方眨眼时,睫毛从自己脸上拂过的柔软触感。他的身体浸在水中,温鸣玉的眼中也映着晃动的水光,将他的灵魂也浸了进去。温鸣玉的一只手垫在盛欢脑后,两人此刻脸贴着脸,身躯紧靠,体温都融在了一起,姿势是前所未有的亲密。

盛欢这才发现自己双手都环着身上人的脖颈,受伤的腿被对方托了起来,架在腰侧。温鸣玉的浴袍已经湿透了,盛欢靠着他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衣料底下紧实温暖的身躯。这一下的惊吓更甚于方才,他立即松开手,推着温鸣玉的胸膛,喊道:“鸣、鸣玉……”

温鸣玉低低地应了一声,腔调里透着醉意,闭起眼道:“别动,让我缓一缓。”

他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扫在盛欢的耳侧,盛欢痒得一缩身子,却忘了自己什么都没穿。他这一动,腿间不慎在温鸣玉的小腹上蹭过,霎时激起了一道尖锐而陌生的热意。盛欢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腰已先一步软塌下去,同时哼出一声带着鼻音的惊呼。

这一声软绵绵的,完全不似他平常发出的声音。温鸣玉也被惊动了,很快睁开双眼,问道:“怎么了?”

对方刚撑起身躯,想从浴缸里离开。盛欢发现身体起了变化,害怕温鸣玉起身后会发现,心中一慌,想也不想地再次把对方缠紧了。

“嗯?”温鸣玉没得到回应,反见盛欢死死搂着自己,把整张脸都埋在自己颈侧,从发间露出的半只耳朵,已经是朱砂一样的颜色了。他以为这少年是在为方才的亲近不好意思,不禁笑道:“你既然这样怕羞,还抱着我做什么呢?”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搂着怀里的人就要站起来。不料刚动了一下,温鸣玉便觉有东西抵着自己的下腹,他根本不需思索,就已知道了那是什么。动作当即一滞,难得地怔住了。

不过温鸣玉毕竟不是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皱着眉道:“盛欢,放开我。”

这是温鸣玉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盛欢听见对方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点冷意,更加害怕了。待到那双箍着自己的手臂一松,温鸣玉立刻去推他,这次盛欢没有反抗,很轻易地就被推开了。他应是十分羞耻,蜷着身子,抬起手臂遮在脸上,连看都不敢看温鸣玉一眼。

盛欢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可过了许久,他没有等来责问,却听见了温鸣玉的脚步声。他着实被吓到了,还以为温鸣玉要抛下自己直接离开,急忙唤道:“温先生!”

他放下挡着脸的手臂,慌乱地坐起身,却见自己喊的人仍站在浴室里,正从架子上取下一条雪白的浴巾,转头望着他。

温鸣玉拿着浴巾走到盛欢身前,只道:“水凉了,出来吧。”

盛欢这一晚受了数次惊吓,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乖乖地任由温鸣玉抱了起来。这次他不敢主动去碰对方了,两手摆在身前,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温鸣玉本想教训他几句,可看到盛欢这副样子,又生不起气来了。盛欢年纪尚轻,受到方才那样的刺激,会起反应也很正常,他又何必去计较这一点无伤大雅的冒犯呢。

他用浴巾裹住怀里的少年,抱着走出了浴室。在这时候,温鸣玉终于有了一点身为长辈的体会,忍不住道:“我上一次这样抱人,还是在咏棠六七岁的时候。”

说完这句,温鸣玉将盛欢轻轻放在床上,见对方躲在浴巾底下,只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模样怯怯的。他终于又有了笑容:“你倒是比他听话多了。”

他想要去替盛欢找几件更换的衣物,刚转过身,衣摆却再度被轻轻地牵住了。盛欢用几根指头捉着温鸣玉的衣衫,咬了几下嘴唇,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温鸣玉道:“拉着我又不说话,我可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盛欢做出此举,其实花了很大一番勇气。但他好不容易抓着了这一个机会,不想就这样白白的放过,闻言便极小声地开口:“我……我要怎么办?”

这问题问得无头无尾,温鸣玉却听懂了,一时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种事情,你怎么有胆子问我?”

他虽是这么说,语气倒很平和。盛欢听得胆子大了一些,于是低着头答道:“我很难受。”

温鸣玉刚要让他自己解决,但一转眼,看到盛欢被纱布牢牢缠住的双手,顿时无话可说了。盛欢等待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复,本来已经不抱期望了。不料下一刻,他身侧的床垫突然微微陷了下去,温鸣玉端坐着,用力拧了一下盛欢的脸颊:“下不为例。”

语罢,他抓着盛欢的肩,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对方按倒在床上。盛欢猝不及防,披在身上的浴巾立时散了开来,露出底下雪白赤裸的身躯。

盛欢大概被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温鸣玉轻笑一声,直接抓着那两只腕子,固定在身下人的头顶,一手直接探了下去,捉住了盛欢腿间的东西。

那里果然精神十足地挺立着,被他一握,再度涨大了几分,从顶端渗出不少温热的液体。盛欢虽自己用手抚慰过那里一次,但被温鸣玉修长有力的五指攥住时,那番刺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他失声叫了出来,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小腹烫得发麻,禁不住主动挺起腰身,往对方掌心里磨蹭。

温鸣玉压低声音斥道:“不许乱动。”

盛欢忽然变得不听话了,用力挣着被按住的那两只手,温鸣玉怕弄痛了他,很快就松开了。盛欢抓住这个时机,立即重新搂了上来,将脸埋在温鸣玉的颈窝里磨蹭。

他的身体热得烫手,虽然纤痩,但并不硌人,抱在怀里十分的温软柔韧。温鸣玉被蹭得没有办法,干脆握着手里滚烫硬`挺的东西,用指尖重重揉了一下顶端渗水的小眼,他在这种事上,是很有一番经验的。这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却让盛欢的上半身都弹了起来,又无力地摔落下去,随着他的动作颤动不止。

盛欢侧着脸,眼睛半睁着,无措地望着温鸣玉。他的目光已不似平日那样冰冷沉静,像是被烈日晒化的雪一样融开了,两颗乌黑的眼仁一动,就有颤颤的水光要溢出来。他原本就有张极为漂亮的面孔,被这样动人的眼波一灼,霎时燃起了夺目的艳色,就连温鸣玉看见了,竟然一时都没能移开目光。

“鸣玉……”盛欢眼下也顾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了,他叫这名字本身已是一种极大的冒犯。他执拗地勾着对方的颈子,手掌探入温鸣玉湿透的浴袍里。那袍子经过一番折腾,早已松开了,现在被他一拨,很快就无声地从温鸣玉的肩侧滑脱下去,袒露出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盛欢先前一直想不通,温鸣玉看起来清瘦,为什么力气会这样大。如今他终于看到了对方的身体,这才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温鸣玉身躯的每一寸线条都饱含力道,胸膛宽阔,紧致的肌肉沿着他的腰身收拢下去,俨然是成年男子所有的、十分完美的体魄了。他又看了自己的胸`脯一眼,暗想自己身手也不差,为什么会与对方差的这样远。

被盛欢缠着闹了一通,温鸣玉的酒意有些上头,没有计较这少年的逾越之举。他见盛欢一直盯着自己看,也明白了些,笑着调侃道:“你现在还小。”

他捏了一下手里滚烫的茎身,意味深长地补充:“这里也是。”

盛欢没料到他居然会说这种话,脸皮烧得发胀,刚要反驳一句,忽被温鸣玉拢住根部,自下而上地套弄起来。

这一下盛欢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被太过强烈的快感冲击得意识散乱,腰身酸得抬也抬不起来,腿间的东西一跳一跳地鼓胀着。他舒服得有些承受不住了,缩起身子直往后躲,温鸣玉一把将身下的少年捞了回来,手下动得一次比一次更重。盛欢起先还保留着一点意识,只是咬着嘴唇喘息,但没过多久,就夹着甜腻的鼻音啜泣一般叫了起来。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从脸颊到雪白的胸`脯都被汗水打湿,泛起了艳丽的红晕,软绵绵地瘫在温鸣玉怀里,张着腿任由对方动作。

濒临顶峰的时候,盛欢反复地叫着温鸣玉的名字,尾音拖着哭腔。温鸣玉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但被他这样迭声叫着,不禁也觉得眼下的情景暧昧得有些过头了。他没有料到先前答应盛欢的一句话,如今倒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要是对方老老实实地叫他“父亲”或是“温先生”,他是绝不会产生半点反应的。

温鸣玉正径自沉思着,盛欢忽然揽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低下头来。对方的眼底含着泪,嘴唇鲜红,衬得神情很有些委屈的意味。温鸣玉没有动,只问道:“做什么?”

盛欢瞪着对方,滚烫湿润的气息急促地吹在温鸣玉的唇上。他盯着那两片薄润的唇,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冲动,抬首就想要吻上去。

“这个不行。”温鸣玉掐住对方的下巴,不许盛欢再往前一寸。他虽说着拒绝的话,语调却不是从前那样不近人情的冷厉了。也许盛欢也是察觉了这一点,用力按着温鸣玉的后颈,执意想要贴近他。

温鸣玉躲避不开,便使了坏手段,用指尖沿着身下人性`器的根部狠狠向下压去。盛欢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刺激,当即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尽数射在了对方的掌心里。有很长的一瞬间,他像是被切断了对外界的一切连结,仅能像被本能支配着一般紧紧抓着温鸣玉,用鼻尖往对方的脸侧胡乱地蹭。

对方纵容了他的亲近,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盛欢逐渐恢复了清醒,他的世界尚有一点朦胧,是刚刚高`潮时渗出的泪。温鸣玉支着下巴躺在他身侧,一只手搭在他光裸的背脊上,略显粗糙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那里轻点着,像是蜻蜓的尾尖触过水面,悄无声息的,又引发了浅浅的涟漪扩散开来。

盛欢想要装作迷蒙的样子,挤进对方怀里。不料两人的距离刚刚拉近,盛欢不慎蹭过了温鸣玉坚实的腹下,隔着一层湿冷的布料,触到了一处格外滚热的硬物。

他又懵懵懂懂地蹭了一下,尚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温鸣玉却再也无法忍受这番无知的挑`逗,深吸一口气,陡然翻身压了上来,一手扣着盛欢的肩,像只扑食的猛兽般将牢牢将他摁住,两点漆黑的瞳首度覆上了一层凶狠锐利的光,似开了刃的刀锋,冷冷地攥住了身下毫不设防的少年。

“再来惹我,我就要教训你了。”他的声音听起来要比平常喑哑,那缕柔软的甜也因此更加低醇。盛欢只听这一句,分明是被训斥着,竟不知为什么耳根一热,一颗心又重又急地跃动着,仰起下巴迎上温鸣玉的逼视,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温鸣玉亦想不到盛欢会是这种反应,和身下人四目相对着,反倒默然了。正在这个时刻,一阵凉风缓缓地掀起帘幕,吹在两人身上。温鸣玉浑身湿透,被这么一激,酒意顿时散了大半。

酒一醒,才意识到眼下的情景是多么荒唐。他和他的亲生儿子一同倒在床上,自己衣衫不整,身下的盛欢发丝散乱,一双清润的杏目正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是澄澈的、真挚的,偏偏被眼角的那一抹红晕浸染了,恰似一盒胭脂化在白雪中,顿生出纯洁又妖冶的意味。

温鸣玉头痛欲裂,立即松开手,翻身坐了起来。他扯过落在地上的浴巾,将手上的白浊擦净了,这才拉拢衣襟,重新系好带子。

等到整理完了自己的衣着,温鸣玉才俯下`身去,用被子将盛欢牢牢裹住,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你先睡吧,我坐一坐再过来。”

他话音刚落,原本安安静静,由他摆布的盛欢突然问道:“你生气了吗?”

温鸣玉忍不住伸出手,拨了拨盛欢的额发,笑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说完这句话,他仍没有来得及抽身,盛欢蓦地支起上半身,极快地在他脸侧印了一个吻。

少年的唇湿润柔软,像温热的一片雪擦着脸颊落下去,乍然相触的瞬间,温鸣玉的心脏像短暂地在半空停滞了一刻,继而极轻,又极重地坠了下去,发出一道清晰的碰撞声。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那声音,可他的心底的确像是被什么撞过一般,深深地陷了下去。温鸣玉再也不愿停留,他抛下盛欢,一个人走出了厢房。清莹的月色寂寂照在长廊上,温鸣玉像是忘记了身上湿透的睡袍一般,倚在雕花阑干上,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从很小的时候起,温鸣玉就在自己的世界外筑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将自己与其他的一切隔离开来。在这层冰壳里,风月不侵,一切都是在他掌控中的,无论是憎恨还是爱意,他都可以很自如的应对。他年纪愈长,待人更加温和,可那层冰壳却从未被撼动过,温鸣玉并不是个多情的人,他喜欢这样安全又疏离的阻隔,因为在这样的距离下,他可以一直保持着清醒。而往往就是这一份清醒,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赢过了许多人。

而方才那个吻就像一束日光,不刺眼,亦没有炙热的温度,却悄然地在那层冰壳上融出了细小的破口。温鸣玉首度被外物侵扰,心烦意乱之下,又有了一阵无法言喻的欣悦。

而这时候温鸣玉才明白自己对盛欢产生了极大的误会,这孩子的亲近和示好,大概和血缘没有半点干系。盛欢之所以不愿意叫他父亲,是因为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当他的儿子。

盛欢自小就缺失了对亲情的认知,可以不顾人伦,但温鸣玉不可以。他知道自己有纠正对方的责任,可要怎样纠正,又是一件使他烦心的事了。

他把自己冰封的太久,竟然有些留恋起那点前所未有的温度来。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