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有点儿想笑，第一次听见撒娇还带预告的。
“撒吧。”喻青张开了手，“要抱抱还是亲亲？举高高用不用？”
“靠……”
距离不远，沈灼迈开腿往这边跑的时候喻青都怕他直接撞上来，但是还是没躲。
他好像挺长时间没看到小孩儿跟自己腻歪了。
预想的撞击没发生，沈灼到他跟前儿的时候刹住了车，然后用力的抱住了喻青，胳膊勒的都快喘不过气儿来了，喻青没敢说话，他不知道小孩儿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样的，怕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了再给他来哭一顿。
这种状态下有点儿微妙，沈灼歪着头埋在他的颈间，不知道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喻青能感觉到他鼻子喷出来的热气，还有起伏的心跳，背后抓着他衣服的手也跟没隔着布料似的，这次的拥抱跟之前的感觉都不一样。
按理说俩人比拥抱更亲密的事儿都做过，这种程度的接触早就习以为常，但是喻青能感觉到自己有点儿变化。
憋着了？不太可能，自己也不至于连这点儿定力都没有。
大概是太久没见小孩儿了吧……
昨天遇见的突然，再加上小孩儿哭的那一通，喻青压根都没来得及有感觉，光顾着哄孩子了，而现在……
这种毫无缝隙的贴合终于让快冬眠的神经复苏了。
这样下去有点儿不妙，喻青在推开还是回抱之间犹豫了五秒钟，然后抬起了手。
不过沈灼的撒娇时间有点儿短，喻青这边手刚抬起来，沈灼就放开了他。
“好了，我撒完了！”沈灼用手在喻青背上抚了抚被自己抓出来的褶皱，“我去洗澡。”
喻青看着沈灼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愣了一会儿，这小孩儿跟发癔症似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沈灼洗完澡之后连头发都没擦就进屋了，说实话，他今天心情不怎么好，虽然如愿的吸到了鱼叔叔，但是一松开手，那些破事儿又铺天盖地的朝他砸了过来。
沈灼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是是他自己解决的，好或者坏，都已经结束了，自己给喻青带来的困扰……虽然喻青没说过这事困扰，自己最后也亲手解决了。
沈志安还是周慈，他们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沈灼倒在床上的时候长长的叹了口气，算结束么？
算吧……
门被敲了两下，沈灼打开之后喻青拿着吹风机站在门口。
“吹干了再睡觉，不然头疼。”喻青插上电之后朝沈灼招了招手。
沈灼愣了一下，走到喻青面前之后才想着问干嘛。
“哄小朋友。”喻青把吹风机调轻了点儿，对着沈灼的脑袋吹了吹。
沈灼没说话，低着头坐在床上，闭着眼睛让喻青帮他吹头发。
这种感觉很舒服，沈灼没让别人帮他吹过头发，也没人想要帮他吹过。
喻青应该也是刚洗了澡，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玫瑰味的，每次闻到的时候沈灼都觉得好闻，想多吸两口。
小朋友被哄得五迷三道的。
沈灼的头发不长不短，吹好不过也就几分钟的事儿，喻青关了吹风机，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沈灼下意识的开口：“没哄好呢。”
喻青缠线的手愣了愣，随后笑了，“那我继续哄？不过不能再吹头发了，一会儿你头发该着了。”
沈灼乐了，盘腿儿坐上了床，“那聊会儿天吧。”
刚说完，沈灼的肚子咕的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是这屋里也没多大，喻青离得又近，想不听见都难。
“你晚上没吃饭？”
沈灼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的说：“忘了。”
“吃没吃饭都能忘？”喻青笑了。
“不是，是忘吃了。”说完肚子又叫了一声，沈灼摁了摁肚子，“怎么办？”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喻青揉了揉沈灼的脑袋。
“真哄小孩儿，说的好像我想吃什么你会做一样。”沈灼从床上下来，“我自己做。”
“拌面么？”喻青笑着说。
“看不起拌面么？我就要吃这个了。”沈灼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你陪我做吧，行么？”
“行。”喻青笑了笑，“我给沈大厨打下手。”
“难听死了。”沈灼打开冰箱找了找，还有面条，拿出来之后又扭头问喻青吃不吃。
喻青本来想说自己晚上吃过了，而且大晚上的吃这个有点儿油，但是看着沈灼忙乎的劲儿还是说了吃。
“你晚上也没吃饭？”沈灼拧开火之后把面条下了进去，抓了两个人的量。
“吃了。”喻青说，“陪你吃。”
“靠，你早说啊，我就不煮这么多了。”沈灼看着锅里的面条，“现在也捞不出来。”
“你捞他干嘛啊？”喻青笑了笑，用手撑着桌子，“我说了吃啊，你做，我吃得下，而且我挺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想吃饭就干活。”沈灼看了一眼面前的喻青就移开了目光，耳根有点儿热，“拿酱油，还有糖。”
“好的沈大厨。”喻青伸手够了够上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了酱油和糖，“还要别的么？”
“没了，在这儿好好学着，沈大厨教你我的独家秘笈。”沈灼把面捞了出来放在冷水里泡着，又开始做酱料。
做饭唯一的好处就是暂时不用想别的东西，可以专心的干一件事儿，今天沈灼干的就格外认真，硬是把一顿面做出了五星级的感觉。
“传说中的小火苗牌儿拌面，好吃到上头。”
沈灼把面端过来的时候喻青就已经闻到香味了，喻青夹了一筷子面条，竖了竖大拇指。
“好吃吧？”沈灼刚才还没觉得，现在闻到香味之后就觉得自己饿得不行了，往嘴里塞了两大口之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喻青差点儿没乐出来，“你一个只会做这一样的人有资格说这句话？谁教你的这是。”
沈灼吃着饭没工夫思考，听到哪儿就回答到哪儿，“学长。”
喻青手顿了顿，“什么学长？”
“学校高四复读班的，叫石客，陆希她哥的男朋友。”沈灼三两口把嘴里的咽了，“我这阵儿一直住他们家。”
“什么？”喻青都没办法抓这句话的重点，只能先挑一个问，“你不是说任天那儿管住么？”
“夜班的时候管，平时有别人住，轮流着来的。”沈灼说，“刚出去那会儿找不到地方住，陆希说她们那儿没人，我就先住着了，想着年后找房子来着。”
“我真谢谢你啊宝贝儿。”喻青听乐了，“你去陆希家住都不回来？我是不是该夸夸你啊？”
“我错了哥。”沈灼放下筷子，“知道错了。”
喻青笑了笑没再说话。
一顿面条吃完了之后沈灼收拾好又刷了个牙，心情好了不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还是想跟喻青聊天，想挨着他，只要一靠近，沈灼觉得自己什么坏情绪都没了。
但是刚才折腾了一通，喻青陪着哄了挺长时间，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喻青说我还想挨着你睡。
在床上来回烙饼烙了快一个小时，沈灼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出去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喻青屋里的灯还亮着。
从厕所出来之后沈灼往里看了看，看不到喻青在干什么，他顿了顿，走上前去轻轻的敲了两下门。
喻青开门的瞬间他有点儿慌，他根本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哥，我想跟你睡觉。
哥，我想粘着你。
哥，我看不见你就难受。
“怎么了？”喻青看了看门外的沈灼，“又想撒娇么？”
“没有。”沈灼下意识的否定，但是立马后悔了，喻青都给自己找好理由了自己居然没顺着往下走。
“我就是……睡不着。”沈灼说。
“要聊天么？”喻青打开门转身又坐了回去，沈灼这才发现喻青在看书，顿时有点儿不好意思。
“啊……打扰你么？”沈灼站在门口突然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退出来。
“不打扰，打扰了也没关系。”喻青说，“我就是睡不着随便看看，助眠。”
“啊。”沈灼应了一声，把门带上了，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你这是要进行什么严肃的会谈么？”喻青看着他乐了，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沈灼的背，“去床上吧，正好聊困了睡觉。”
“我没，我不是……”沈灼啧了一声，他觉得喻青那句话就跟一开始就是要过来睡觉的一样。
“行了，知道你不是，聊天是吧，躺着聊吧，舒服。”喻青捏了捏沈灼的后脖子。
喻青的床沈灼算上这次是第二次睡觉，上一次还是喻青生日的时候，那天……
沈灼在脑子不受控制的发散思维之前打住，往床上一趟朝喻青那边侧过了身。
喻青半躺着倚在床头，“今天跟你爸……跟沈志安，聊的不愉快？”
“没有，事儿已经解决了，沈志安估计过两天就走了。”沈灼声音很闷，“但是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没觉得多轻松，那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儿的感觉一点儿没有，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儿。”
“沈志安跟你说什么了吧？”喻青轻声说。
“嗯。”沈灼半张脸都在被子里，“哥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过，我其实是被……领养的么？”
“嗯，记得，怎么了？”喻青说。
“其实不是。”沈灼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般，“我是沈志安买回来的。”
喻青没说话，惊讶的看着沈灼。
沈灼没敢抬头看喻青，没听见回应自己也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五岁的时候我被人贩子拐走了，小时候的很多事儿我现在记不清，只记得带给我的感觉，绝望恐惧，为了活着什么都干过，我一开始不听话，挨了很多打，不给我吃饭，我跑出去过很多次，每次都被抓回来，他们就用鞭子抽我，用棍子打我，我有时候被打的几天下不来床。”
喻青把手搭在了沈灼身上。
“但是他们没打算废我，因为他们说我长得好看，能卖钱。”沈灼把脸露出来喘了口气儿，“我算幸运的，当时他们的头儿叫吴姐，吴姐把我给了一个专门倒腾孩子的，然后我就被周慈买走了。”
“沈志安不能生，但是买我的时候嫌弃的不行，但是周慈喜欢，最后沈志安还是掏钱了，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周慈。”沈灼翻了个身，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了抓喻青的手，“开始还好，但是沈志安好赌，家里的小买卖做不下去之后还欠了一屁股债，回来之后就打，打周慈，打我，后来被追债的找上门了，沈志安就带着我们跑了，我一直想离开他们，离开那个家，然后我就开始攒钱，去酒吧那天，是我最后一天挣钱。”
喻青回忆了一下那天，他还问过沈灼怎么这么高兴，沈灼说他挣钱了。
现在想想，那大概是对自己马上就能离开了的兴奋。
喻青大概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喻青在街上碰见沈灼被打，然后举报家暴，沈志安进局子，周慈离开，小孩儿的生命里再一次出现了转折。
喻青忽然就知道了那天的原因。
“沈志安拿了你准备离开用的钱？”喻青问道。
“不是他，是周慈。”沈灼一字一句的说。
喻青回手握住了沈灼的手。
“沈志安今天告诉我的。”沈灼说，“其实我一开始想过，但是一直没敢去肯定这个答案，我遇见的好人不多，周慈算是第一个。”
喻青没说话，只是用力的抓紧了沈灼的手。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沈志安经常跟我说我应该感激他们俩，要不是他们，我现在连活着可能都困难，我有时候又觉得他说的对，但是我……我没有感觉，我没办法发自内心的去原谅他们，我甚至……甚至还让沈志安进去了，把周慈逼走了，到最后还……哥，你说我，我是不是也不是什么好人？”
喻青侧过身把沈灼抱在了怀里，“想什么呢？小火苗，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问题，你是受害者，无论是在前者，还是沈志安这里，你都是受害者，周慈也没有帮你，沈志安更没有，他们把你看成了商品，你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你不欠谁的，知道么？”
喻青能感觉到沈灼在发抖，他不知道今天沈灼是怎么跟沈志安聊的，怎么解决的他也不知道，沈灼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他甚至都想把沈志安揪出来再打一顿。
还有之前那些……
喻青把怀里的人又往里带了带。
“我今天去找沈志安，把之前攒的钱都给了他，一共五万，然后跟他说让他走，不要再来找我。”沈灼说，“我跟他说，要是再过来，我就举报他非法买卖儿童。”
喻青心跳漏了一拍，随后轻声道：“怎么还给他钱了？要我我就不给他。”
沈灼笑了笑，“你像是在哄小孩儿。”
“哪儿哄小孩儿了，哄你呢。”喻青松开了一点儿，借着台灯的光看了看沈灼，沈灼眼睛红了一圈，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哥，我现在是真的没家了。”沈灼眼睛一热。
喻青的手轻轻附上沈灼的脸，抹了抹眼角的泪，沈灼最近哭的次数挺多，每次都让他心揪一下。
他的手捧着沈灼的脸，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你有家。”
在昏暗的灯光里，喻青寻着那两瓣沾着泪的薄唇，一点点的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