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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都城朝雨浥轻尘

静影沉璧 白眉煮酒 6449 2024-01-11 14:41:37

兴安城的清晨总是繁忙而有序,朝阳门内更是如此。虽说凌晨就开始飘着零星小雨,两旁林立的茶铺依旧早早开张,等待出城的商旅多是在这里食用早饭,因而马车牛车聚集成片,三顶青布小轿立在其中,倒也不特别的显眼。小轿挨着榕树,树下躲了一老一幼。年长的不过才过不惑,两鬓早已斑白如雪,年幼的眉目清朗,正是朝中万人之上的闻静思。细雨轻飘,将四周湿润得彷如新画,闻静思盯着朝阳门的方向出了阵神,才见城门侯领了士兵换过岗哨后,缓缓打开了城门。

“静儿。”

闻静思低头应诺:“爹爹。”

闻国公点点头,握住了那双如细雨般温润的手,长叹道:“今日一别,此生再难见面,为父没什么可送你的,唯有一句忠告,你要千万记得,莫要辱了我闻家百年世家的脸面。”

闻静思眼见老父去异乡上任,心中自是悲凉,强忍了热泪跪下身去聆听教诲。“孩儿定不辱没爹爹教诲。父亲路上多多保重。”直到那青布小轿随人流渐渐涌入城外,淹没在朦胧的秋雨中,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闻府坐落在兴安城南,与皇城仅一街之隔,由当年的高祖皇帝将前朝王爷的府邸重新修葺后赐给了开国功勋闻家,以示皇恩浩荡。闻家到闻国公这一代已是第四代子弟,能人辈出,声名显赫,加上位极人臣的闻静思,宛然成为燕国第一大世家。

闻府之中,亭台水榭,幽静雅致,闻静思这几日辞去了半数仆人,今日又送走了父亲,府中本应一片清冷之气。但他一进家门,却觉出不一样来,贴身侍卫雁迟没有出门迎接,府中的仆从也不知去了哪儿,直到他走进书房的院子,看见雁迟立在书房门口,心中肃然一惊。雁迟侧身推开了书房的门,闻静思知道躲不过,只好理齐了衣冠,走了进去。

那书房面南,对着门的是一张小巧的八仙桌,桌后墙面上悬着闻家先祖的画像,画像下负手立着一位锦衣男子,长身伫立,自有说不出的威严。闻静思一撩衣袍跪了下去,三呼万岁。

萧韫曦缓缓转身,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将手中的奏折往闻静思面前一丢,冷声道:“静思,朕今日倒要听一听你的解释。”

闻静思拾起奏折,折中的内容他比谁都清楚,老父上书请调外地,折尾内阁总理的蓝批正是自己一笔一划准许的。

“今年初朕就觉得不大妥,闻家在朝中的重臣要么告老还乡,要么请调,朕还当你另有安排,默许了你的做法。可你到好,若不是朕今日心血来潮去内阁贤英殿翻看奏折,还真不知道你竟连你父亲都要远调。现今国家百废待兴,朝廷正要用人,你这么做,置朕于何处!还是说你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朝一日朕不再宠爱于你,会对你闻家下手?”

闻静思起先还静静的听,听到最后却是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想到这方面来,心中不由得些许好笑,带着面容也柔和起来。“陛下,请听臣一言。臣这丞相一位,是陛下得罪了几位老臣所换,臣的一举一动不仅是闻家的表率,更是陛下全心嘱托之意。闻家任何一个人出事,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臣不愿见到陛下届时被老臣压制的难堪,更不愿见到陛下因臣而网开一面。再者,闻家百年世家,枝叶庞大,人虽多却心不齐。陛下往后执政,颁布各种新令,闻家既有拥护者,也有触及利益反对者。臣虽身处高位,也免不了人情世故,若族长出面干涉,臣但求对得起陛下,也会使闻家动荡分裂。与其百年基业毁于臣手,不如将有用之人分散各地,也好管一方水土,解陛下一方烦恼。至于臣的父亲,殷州节度使也只是平调,并无不妥。”

这一番话大大出了萧韫曦的预料,震撼之后连忙躬身将闻静思扶了起来,和声道:“历来得权者无不费尽心思想要鸡犬升天,像你这般打压自家人真是少见之极。”忽而一叹,将闻静思往怀中一按,紧紧地抱了。“静思,朕错怪于你,朕给你陪不是。只是这样一来,除了朕,你身边就再无人可依靠了。”

闻静思跪得久了,忽然起身,脑中一阵眩晕,只得靠在皇帝怀中等这阵不适过了,才不着痕迹的离开皇帝胸前。

“陛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便要广纳贤才,术业有专攻,更是要不拘一格。臣在给陛下的陈情表中已经说明,秋闱在即,臣想选一批适合陛下推行新政,目光宽广的人以备来年春闱。”

“这科举的事,朕都交给你了,你的眼光,朕信得过。”末了,话题一转开起玩笑道:“今日抱着静思,竟觉得比一月前更瘦了,若静思再这样瘦下去,朕怎舍得让你承雨露?”

闻静思心中一跳,低下头不敢看他。他生性严谨,莫要说这等露骨的情话,就是与人说笑都是极少的。何况在先祖像前,更是心生敬畏,不敢多言。萧韫曦毫不介意他这般不解风情,眼前之人红了耳朵,让他心中一片柔软。闻静思见他双目含情,心下骇极,怕他一时兴起,那自己在先祖面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萧韫曦察觉掌中的手臂微微的颤抖,顷刻收起了欲念,柔声安抚道:“静思放心,朕再荒淫,也不至于在你家祖宗面前乱了礼法,让你背负骂名。朕这就回宫批折子去。”

闻静思定了定心,暗暗吐出口气,恭送萧韫曦一路出了闻府。

 

送走了皇帝,闻静思也未曾得闲。宣宗皇帝在位时,通常是由丞相将每份奏章批过后交由皇帝复审,只有见了皇帝的朱批,才能交由三省六部执行决策。萧韫曦继位后,给了闻静思极大的决策权,各省的疏表先集中到内阁,一般奏章只需盖了丞相之印,即可直接下发各省部,需要自己亲自批复的,便给与朱批,再由内阁分发给各省各部执行。今天是旬休,闻静思昨日为了与父亲最后相聚一日,累积了奏章到今天来看,皇帝前脚刚走,他便换了衣裳前往贤英殿。

近期的奏折格外多,有关乎秋闱的,有关乎北方防旱的,有关乎告发贪污受贿的,有关乎新令实行后种种利弊的,闻静思都仔细的一一看来。有需要皇帝审批的,便用纸抄了节录夹在折内放置一边。有需要翻查历年数据的,就写了卷宗名目让贴身侍卫雁池去瀚文阁取来。遇见目光宽广,心思活络,于民生问题献计献策的年轻官员,便将献策者及所献之策记录下来。闻静思忙起来就忘记了时辰,直到饥肠辘辘,才阖上折子,放下笔墨。抬头便见皇帝的近侍木公公站在门旁看着自己,连忙起身,木逢春躬身笑着安抚道:“相爷勿惊,奴婢奉陛下之命请相爷过烟波阁用膳。”

闻静思一愣,失笑道:“陛下怎知我在这里,难道陛下这等时辰还未用膳么?”

木逢春讶然笑道:“陛下何止知道相爷在这里,相爷喝的茶水还是陛下亲手续的呢。”

闻静思心中一跳,回头去寻,见萧韫曦正坐在他身后,就要俯身下拜,却被一把拉住身子。

“这里并无外人,静思何必多礼,免了免了。”一手搂了闻静思到另一边的空桌处坐下,扬声道:“逢春,烟波阁太远,叫他们在这儿摆膳吧。”

闻静思面上颇为不自在,倒也并未反对,只轻轻地问道:“陛下怎么这么迟还未用膳?”

萧韫曦呵呵一笑,目光深深地凝视着闻静思。“朕来这里是叫你陪朕午膳,只是朕在这里枯坐了一个时辰有余,你喝了两盏朕堪的茶,就是没发现朕坐在你身后,真是好生无情。不过朕的静思为朕的国事忍饥挨饿,朕饿一会儿又算什么呢。”忽而语气一转,向雁迟训斥:“做为一国之相的贴身侍卫,不仅要护他身家性命,就连吃饭睡觉这等小事都要记在心上。”

闻静思似是看贯了他训斥雁迟,无奈地笑笑。

雁迟垂首躬身领命。

这几句话之间,木逢春已指挥了御膳房的公公将膳桌摆开,铺上桌单,侍女再将主菜小菜和汤粥端上来。主菜四品,冷菜四品,小菜二品,另有米饭和汤面。闻静思见那主菜不过是鸡鸭之属,大户人家都能吃得到,不禁看了萧韫曦一眼。萧韫曦似有所感,待木逢春用试毒牌将菜饭一一试过后,挥手遣走御膳房一众侍从,边给闻静思布菜边道:“静思要朝中大臣节俭,缓解国库开支,朕身为皇帝,也应当做个表率。朕已告知内务府,朕及后宫一切用度减半,到了年底或能省下三十万两银子。”

闻静思看他的目光更加温和,眼底涌上说不出的赞叹。“陛下有此心,是万民之福。”

萧韫曦笑笑,对雁迟道:“坐下来一起吃罢。”

闻静思近日胃口不佳,对荤菜的油腻有些抗拒,略略尝了几口鸡鸭便不再伸筷了,反而喜爱口味清淡的时令冷菜,一顿饭下来也未吃进多少。萧韫曦见他碗里的饭只去了个角,不由连声催促:“静思多吃些,这蛋羹你最喜欢,朕让他们专门做了,再吃一碗如何?”

闻静思禁不起他劝,只好实话实说:“虽然刚才饿了,但我真的吃不下,吃多了反而觉得恶心。”

 

萧韫曦一怔,转头就问雁迟:“这是怎么回事?”

雁迟道:“回陛下,大人脾胃不好也就这半个月的事情,不爱腥荤,吃得也不多,有时被老爷多劝几口,过后总会吐出来。请了仁心堂的舒老先生看过,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拿药慢慢调理着,总也不见效。”

萧韫曦冷哼一声,重重按下筷子,沉声道:“这等事怎么不来上报给朕?仁心堂可有朕的太医院高明!”

闻静思忙握住他的手安抚道:“陛下勿急,是我不让雁迟上报圣听。一来天气炎热,没有胃口也属正常,二来这只是臣的私事,臣自己处置就好,不敢劳烦陛下。”

萧韫曦双眉一扬,表情未变,那一双盯着闻静思的双眼里似有凛凛冷光,彷如千年寒潭暗涛汹涌。闻静思见他这般摸样,心中暗叫糟糕,自己一时心急,口不择言,竟触了皇帝的逆鳞。果然便听萧韫曦状似无意淡淡地道:“朕一直将静思当做内人看待,静思却将朕当成外人,是何道理?”

闻静思脸色有些发白,往日皇帝再怎么表露也只是私下相处的时候,当着他人的面多少会顾及闻静思而有所收敛,今日这样一句话,到将两人那点理不清剪还乱的关系挑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闻静思偷眼看雁迟和木逢春,这两人身处朝堂日久,自是知道什么事该听什么事不该听,这时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萧韫曦叹了口气,食欲全无,拉了闻静思就向外走:“静思,你陪朕走一走。”

贤英殿是内阁议政决策的地方,并不适合散心,萧韫曦便带他往长明宫处去。

长明宫是萧韫曦还是皇子,未曾封王时在宫中的居所。景观虽不及御花园富丽堂皇,极尽奢美,也是出自大家手笔。奇花异草,怪石嶙峋,格局大气又见精雕细琢,特别是独立花木之中的一方琉璃小亭,深得萧韫曦喜爱。两人一路悠闲行来,满目皆是夏花的绚烂。萧韫曦偶尔伸手一点,都能牵出两人的旧事。

“静思,这株西子兰是齐国来使进献,朕见你喜欢,就向父皇讨来。只要到了花期,你会日日前来赏玩。”

“这株荼糜是从你院里移植的,朕去了封地后带走了种子种在窗前,每日只要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如今朕的永宁宫里也有一架荼糜,朕见不着你的时候就会去看看。”

“这一丛茉莉静思可还记得,那是朕十七岁生辰你送的贺礼。朕与你一起亲手摘下,那晚与你对饮,大到国家民生,小到御膳房糕点手艺,无所不谈。你兴致极高,多饮了几杯,醉得玉山倾倒。”萧韫曦沉溺在往事之中,笑得温柔,眼角眉梢都蕴含着欢喜之意。“那夜你说太子庸碌无为,你不愿依附,一生忠孝唯愿托付贤明之君。朕为了你的忠孝,可费了不少心思。如今朕虽说比不得高祖皇帝,也是勤勤恳恳,不敢有半点惰怠。但是,从朕登基的那一天起,你和朕说的,就只有国家民生,再也没有其他。朕这皇帝,做得也越来越无味了。”

萧韫曦说到后来有些自嘲,语气不免沉重苦闷,闻静思听得清楚。然而自己刚得丞相之位,自是加倍用心,处处谨慎,唯恐出了差错贻害百姓,成为一班老臣的把柄,拿去牵制萧韫曦。萧韫曦继位这大半年,对他的心意早就表露无遗,可闻静思看到的却是一个君,一个臣,一个燕国之皇,一个闻家嫡长。萧韫曦这份情意,他注定还不起还不清。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不是被他遗忘,而是深深的被他埋在了心底,连同从未被萧韫曦发现的情意,将来都要和他同葬在一起。

闻静思怔怔地看着满目忧伤的萧韫曦,心中纵然如针刺骨,万语千言到了嘴边,终是化作一句“陛下错爱”。

萧韫曦闭目长叹,他深知闻静思脾气,最看重伦理纲常,自己数次强迫他于身下承欢,至今不曾见他有过一丝怨恨,也该知足了。

两人在长明宫又歇坐片刻,闻静思便要告退回贤英殿,萧韫曦淡淡地道:“静思脸色不太好,在这儿睡一觉吧,剩下的折子朕自己看。”又吩咐了远处的木逢春取来疏奏。闻静思被他攥紧了腕子半拖半带的入了长明宫的寝室,刚要拒绝,萧韫曦双眉一挑,戏谑道:“莫非静思要朕陪你一道睡?”闻静思悚然一惊,萧韫曦轻轻覆上他脸颊,关怀道:“静思既然不肯做朕的皇后,那就一辈子做朕的丞相,劳逸结合方是长久之道,切莫仗着自己年轻累坏了身子。”

闻静思只好深深拜了下去。他这一觉睡得香甜,梦中有骢马金络头,锦带佩吴钩年少时的自己,有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的宁王。他在梦里与宁王对酒吟诗,侍花弄草,无所不谈。直到日落黄昏萧韫曦叫醒了他,才渐渐三魂归位。

“静思梦到什么了?睡着了还在笑。”

闻静思回忆起梦中的事,面容柔和起来。“梦到昔年旧事。”

萧韫曦笑问:“梦里可有朕?”

闻静思思量许久才开口道:“有!”

萧韫曦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闻静思披衣散发躺在自己曾经的床上,心里忽然便涌出一股邪火,压也压不住,烧得脑仁都疼了。闻静思正在奇怪他怎么不说话,一抬眼便落入萧韫曦的怀抱中,全身一僵,还来不及挣扎,那温热的唇就重重地覆了上来,湿热的舌头强硬的撬开牙关,不依不饶的抵死纠缠。

闻静思躺在床上,无处用力,抵住萧韫曦双肩的手如同蚍蜉撼树,柔弱不堪。

“静思,静思,陪朕一晚吧。”

“陛下,折子……”

“朕都批完了。静思,陪朕一晚吧。”

闻静思看着被夕阳晕红的床帐,看着身上那人如星子般幽深的双眼,耳边是温柔低喃的话语,仿佛坠入梦中还未醒来。自己不是一国之相,萧韫曦不是一国之君,时光倒流少年之时。闻静思魂不守舍,迷迷糊糊中一声“韫曦”软软出口,把萧韫曦叫得又惊又喜,全身如同吃了天界仙果,无一处不舒坦。他俯下身,在闻静思唇上细细啄吻,双手轻轻解开两人衣带。闻静思头一回这般温顺地躺在自己怀里,没有挣动,没有言辞拒绝,萧韫曦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长长的梦。

闻静思轻阖双眼,他神智迷蒙,感觉却敏锐,身上那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了双唇,脖颈,在胸膛腰侧流连半刻,终是一掌伸入身下私密之处。闻静思全身微微一跳,越发不敢睁眼了。

萧韫曦轻笑一声,在床头暗格中取出香膏,揭开盒盖润了两指。他拉住闻静思的手环住自己,将上身紧贴他的胸膛,密密的磨蹭。身下之人柔软的乳珠渐渐挺立起来,在那大片白皙的胸膛上,沐浴着残阳的余晖,显得格外淫艳。萧韫曦忍不住张口覆了上去,舌齿并用,极尽挑逗。而身下的手寻到了秘处,温柔地,一往无回地探了进去。闻静思浅淡的双眉微微皱了起来,片刻又淡淡地舒展开来。萧韫曦仰起身与他口舌相交,极尽缠绵之时,那双眉又忽的深深聚拢,眼帘下的瞳仁,迷茫之气缓缓退去,清明之意徐徐归来。闻静思看着晃动的床帐,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心底忽然涌出无限的悲凉。

当夕阳最后一丝余辉淹没在天际之下,萧韫曦总算尽兴而退。他侧卧一旁,垂首在闻静思胸前点点轻吻,一手慢慢抚摸怀中光裸的躯体。殿内未曾点灯,有廊灯的亮光透进,闻静思躺卧在黑暗之中,身体裸露之处,廊灯透帐而入,覆照其上,洁白莹润,仿若开了一地的昙花。

萧韫曦心情极好,亲吻着闻静思汗湿的前额,温声道:“往日要让静思动情,还需使上十八般手艺,今日静思情潮汹涌,倒是比朕泄得早,莫非是久旷的缘故?想来离上一次已过去一个半月,朕也忍得辛苦。”说着又去吻他发鬓,却觉得唇上一阵湿热,心里一惊,伸手去摸,竟摸到两汪泪泉。萧韫曦心中大痛,看着黑暗中无声哭泣的男子,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抚。只得侧过他的身体紧紧箍在怀中,笨拙地拍着背柔声道:“静思,不哭了,不哭了,你哭得朕的心都疼了。”安抚了一会儿也不见好,不禁长叹一声,心中凭添了苦闷。“都怪朕不好,知你脸皮薄,还说这些混话。只要你不哭,你要朕做什么朕都答应。”

闻静思心中一片混乱,思及刚才在帝王的臂弯中,兴奋的全身颤栗,情潮更是达到从未有过的高度。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敏感,极度羞惭之下更是不愿说话,只想用泪水洗刷这具淫污的身体。

萧韫曦哄了半天,只得放弃,抱着闻静思轻轻拍抚,口中将批好的奏折一一传达,希望能让他分点心。当说到派遣宗丰年去北地抗旱这一节时,闻静思果真止住了哭泣,轻轻挣脱开来,撑起身子问道:“陛下,为何派宗大人去抗旱?他生于南地,长于水乡,于北地抗旱并无经验啊。”

萧韫曦扯过衣角为他擦干泪水。“去年朕身登大宝,你就提醒朕要早做防范。今年初朕就下令引湘子江水灌禹州弁州田,征调了五万徭役开道挖渠。这个月初禹州来报,水渠已经遍及四个县了。派宗丰年去,也只是下发赈灾粮食,督进工程,安抚民心,这些他都做得来。”

闻静思低头思索片刻,喃喃道:“臣总觉得不妥,先帝在世时,北方抗旱总是派孙大人前往……”忽而心中一亮,淡淡地道:“陛下是为了宗太师么?”

萧韫曦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透着股深沉的意味。“知朕莫若闻相。”

闻静思心里明白了,当初萧韫曦封自己为相,极力反对的一众老臣中,宗维的呼声最响。他依仗自己身为太师,侍奉过先帝与太子,竟当庭斥骂闻静思为叛臣逆贼,不仅得罪了闻国公,更惹得萧韫曦极为愤怒。要不是闻静思念在他老迈又曾有功,替他求情,萧韫曦差点命人将他当庭杖死。最后仅是官降三等,圈禁家中,罚俸一年了事。这大半年来,闻静思身为百官之首,所作所为深得民心,在朝中的威望一日高过一日,当初反对的老臣中,也只有宗维,赵明中还对他抱持成见。这次调派宗丰年去抗旱,也算给宗维一个台阶下,若做得好,便可借着嘉奖宗丰年,解除对他的圈禁,恢复他太师之身。君臣生嫌隙,于帝王的社稷,总不是一件好事。

萧韫曦拾起身边内袍要为他披上,闻静思面有窘色,连忙接过自己穿了。待将自己打理整齐,才转身服侍萧韫曦穿衣着袜。木逢春心思机敏,早已将殿内侍从撤出老远,因而并未有侍女以供伺候。萧韫曦看着蹲身为自己理平衣角的男子,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静思,若要你举荐抗旱的人选,你选谁去?”

闻静思点了蜡烛,细细思量片刻才道:“臣记得永安七年有位解元写过关于北旱的疏奏,先帝在位时并无出现旱情,因而未得重用。当年父亲是主审,臣听父亲对此人极力赞赏,便托父亲调来这人的答卷,一阅之下确实大有所获。这几日在审批北地上书的时候,臣也有意向陛下荐举此人。”

萧韫曦笑道:“闻相看得上眼的,必不是一般人。此人姓甚,现在何处为官?”

闻静思道:“这人姓程,双名梦瞳。因未通过会试,朝中又有人保举,在翰林院领了抄录一职。”

萧韫曦点点头,不再接话。扬声唤道:“逢春,进来。”

木逢春应声而入,将室内各处的灯一一点亮,又服侍两人梳了头,领命出去传膳了。饭间闻静思依然吃得少,萧韫曦知他脾胃不适,也不多勉强,只细细叮嘱了雁迟,晚上睡前再让他用些清粥小菜。饭后闻静思要告退回府,萧韫曦有心挽留,思及方才他无声流泪,终是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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