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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对自己人生负责

奇洛李维斯回信 清明谷雨 2844 2024-01-08 10:08:28

山路蜿蜒而下,劳斯莱斯副驾车窗被降了一半,海风灌进来,陈挽大觉心中轻松畅快,倒不是因为廖全和陈秉信的下场,而是因为赵声阁。

陈挽头发被吹乱,伸手去拿烟盒,被赵声阁按住。

“白天再抽。”

陈挽眠浅,Monica不建议睡前抽烟喝酒。

“好。”陈挽笑笑。

其实自从有了赵声阁,他很少再失眠或惊醒,睡觉的时候,赵声阁会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抱着他的腰,气息温暖而安全,但今夜,陈挽罕见地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

他悄声撩开被角,忽然,手腕被扣住。

陈挽在黑暗中转过头,低声问:“我吵醒你啦?”

赵声阁头发睡得有些凌乱,神色懒散惺忪,眼神却清明,声音沉哑:“去哪。”

陈挽小声说:“去吃药。”Monica给他开了小剂量的助眠。

赵声阁在夜色中凝视他。

陈挽眨眨眼,双手抓住赵声阁的手臂,轻声说:“我睡不着。”

赵声阁注视他片刻,说:“没事,那就先不睡。”

陈挽以前睡不着,心里负担会很重,但是赵声阁跟他说睡不着又不是病,他就没什么负罪感了,也不会再说对不起。

赵声阁随手套上件睡袍,也不好好系上腰带,两条长臂直接将陈挽卷上毛毯,抱到房间的飘窗上,那条给赵声阁买的手工羊毛毯最终用在陈挽房间的飘窗上了。

遥控打开玻璃窗,冬日亦有晚星。

赵声阁从背后环抱陈挽,很紧的力度,胸膛宽阔紧实,让陈挽觉得像是降落在一个安全牢靠的岛屿上。

赵声阁递给他药和温水。

“明天我们再去找一下Monica。”最近的疗程进展顺利,Monica认为陈挽的病灶在于始终认为自己能完全控制一切承担一切,如果能让他愿意去相信和依赖别人,就是很大的进步。

“好。”

赵声阁下巴搁在陈挽的肩膀,两条长腿收拢,手也扣住他的指缝,陈挽几乎被他禁锢。

“是因为今晚去了小榄山吗?”

“不是的,”陈挽回头,很诚实也很信赖地说,“是突然想起我妈妈。”

廖全不再能拨扰他的半分心神,但在从小榄山回来的一路上,宋清妙的脸便一直浮现在脑海。

见宋清妙是在上一周了,陈挽在荣信股东大会改朝换代后,赵声阁开车送他去的。

荣信园建于上世纪末二十世纪,原是一位英国商人府邸,在海市回归后被征收拍卖。

时值陈秉信乘上改革东风,在海市声名鹊起后,一掷千金拍下,大肆装潢,雕梁绣柱,飞阁流丹。

如今只剩人去楼空的萧索,陈秉信退位,几房大难临头各自飞,仆人也被遣散大半。

“你就在这里等我,”陈挽拉住赵声阁,说,“我不要他们见到你。”

赵声阁挑了下眉梢,咂摸出点别的意思来,点点头,很配合地说:“可以。”

他靠在劳斯莱斯车门上,抬了抬下巴:“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陈挽说:“你进车里坐着等。”

赵声阁声音温沉:“陈挽。”

陈挽就说:“那好吧,我很快出来。”今天的风不算大,但太阳也不大,淡淡的,一点不暖。

赵声阁的手插在大衣的兜里说:“不着急,慢慢说。”

把该说的都说完,这次之后他大概会不会再让陈挽经常去见宋清妙了。

陈挽点点头。

大概是因为知道有人在等自己,这次走进这个不中不洋的深宅大院,心中很平静很踏实。

记忆中的麻将声响、靡靡之音都已消失,那条每次来都横亘在路中央的狗链子不见了,池塘边上的花卉应是有好一段时间无人修理,杂草长起来,穿堂风从对廊吹来,发出空洞而荒芜的声响。

几个三房子侄正在瓜分清算房屋内的古董藏品,荣信短时间内市值缩水,被人收购,这些蛀虫没了粮仓,连嵌在墙上的佛像都要挖下来带走。

门口光线一暗,阴影中显出一张脸,几人吓一大跳,惊惧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陈挽。

他们恐惧的眼神,不知是在看十几年前那个手执剪刀的疯魔少年还是前些天在股东大会上杀伐决断的青年。

陈挽掠过他们,直接上了阁楼,敲门。

“谁?”宋清妙警惕道。

“我。”

“宝宝?”

“……嗯。”

门开了,十几个敞开的珠宝盒映入眼帘,任外头如何满城风雨兵荒马乱,天塌了宋清妙也还在数珠宝。

柳木盒子,大的小的,桌子地上,摆得满满当当。

“……”陈挽不算太意外,去帮她开了窗,散去烟味,问,“你在收拾东西?之后……有什么打算?”

无论历经多少事,宋清妙身上永远有一种没心没肺的天真,她将头发挂在耳后,仍是很美:“叫了车,先搬到香江那边,过段时间约了人出去玩一阵子。”

香江那套房子是陈挽给她购置的,她一直没有去住过。

宋清妙一件件叠着她的香衣华服装,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说澳洲现在好天气,一会儿说意国正是时装季。

“……”

“好,”来之前陈挽心里想了很多话,但最后也只是说,“注意安全,钱不够的话跟我说。”

“你不是叫人看着我吗?”

陈挽抿了抿唇:“你怪我吗?”

宋清妙嗔道:“我哪儿敢怪你,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也管不着你呀。”

陈挽心里叹了声气,去帮她叠衣服,说:“那就不用管我,现在你自由了,过好你的生活就行了。”

宋清妙看起来不太在意,胡乱应了就又去数一次她要带走的钻石,只是在陈挽准备走的时候,喊住他:“宝宝。”

陈挽身形一顿,心里很微妙地跳着。

宋清妙低头点了支细烟,咬在唇边,风情万种,瞥了眼窗外:“你不是说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紫荆木下,赵声阁等人的身影高大挺拔,没看手机,就这么站着,神情耐心平静。

宋清妙眼底淡漠:“他们都是一样的,没一个可靠。”

陈挽久违地感受到一点关心,看着她,缓缓摇头,告诉宋清妙:“不,他不一样,而且——”

“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陈挽想了想,又说:“希望你也是。”

宋清妙哼了一声,看起来也没有太听进去的样子。

那次之后,宋清妙出游,陈挽忙工作,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失眠的夜晚,陈挽却反复想起她的脸。

娇嗔的,流泪的,顾盼生辉的,楚楚可怜的,十六年前的,前不久的……

“我还在唐楼没被接回去的时候,有一次被人打得很厉害,生了一场大病,很久没有好起来。”

赵声阁“嗯”了一声,安静地听着。

“她那时候应该是刚进陈宅不久,也没有什么钱,偷了件首饰,当掉,带我去看医生,给我买了一袋糖,我后来才知道,她回去之后也被打了。”

“陈秉信打了一次,管账的大房也打了一次。”

“我知道的那天很伤心很愤怒地哭了,恨自己没有用,但是不敢让她发现。”

“还有一年生日,其实我都不知道那天是我生日,从小就不知道。”

“她突然来看我,那时候她好像已经帮陈秉信做了挺多事的,在陈宅也站住了半个脚跟,给我带了蛋糕,还有一个积木飞机模型,陪我拼了一会儿,摸着我的头说很快就可以带我走了,去住大房子。”

“我没有跟她说,其实我不想住大房子,我只是想跟在她身边。”

“她每次来看我都带着不同的伤,我就想,如果我在就好了,谁也欺负不了她。”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有好几次动了杀陈秉信的念头,这个我连卓智轩也没有说过,”但赵声阁现在是他最信赖的人,可以说,“不过他应该是后知后觉感觉到了,所以后来给我找了Monica。”

“还有我申上了你的学校那个暑假,她去赌钱,陈秉信把我们关在地下室,我不知道她去赌钱是不是有想把我送出国的原因,我不敢问,我怕她说有,又怕她说没有。”

“陈家看起来锦衣玉食,但如果没钱,其实日子很难过下去,打点佣人要钱,不能得罪管家,不能得罪厨娘,每房太太都出手大方,你要是不给小费红包,吃的用的穿的就都是坏的。”

“记仇的还会背地里动手脚,几房太太派系明显,下面的人也跟着明争暗斗,其实陈宝盈后面还有个宝字辈的小妹,就是因为发烧了佣人故意拖着不叫医生来看没的。”

陈挽情绪忽然有些激动,赵声阁只是这样抱着他,没有劝也没有哄,把他的手也放在手心里握着,安静听他说话,陈挽就平静下来一些。

“交际也要花钱,平日吃穿用度大房要记账,她把我从小榄山赎回来之后,身上就真的没什么钱了。”

“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在我刚从小榄山出来那一年里,几乎都没什么首饰戴。”

“大概是素怕了,后面她就有了收藏宝石的习惯,可能珠宝首饰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我毕业之后她一直想要我争夺荣信的股权,我也能理解,她所有的股份都用来赎我了,本来就是我欠她的。”

“她也曾经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小时候,我真的……很喜欢她,只是——”

现实很残酷,天性中的那一点爱敌不过夫权父纲的压迫和命运弄人,人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不能再要求她去爱别人。

所以即便陈挽被伤过再多次,但想起宋清妙也始终带着不可割舍的柔软。

那是他来到人世间得到第一份温柔。

没有人天生会爱人,如果会,也一定是因为被爱过。

即便不多。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过《奇洛李维斯回信》的另一层寓意是指原本远在天边求而不得的东西,天道酬勤,功不唐捐,最终得到回应。

可以是爱情、亲情、仰慕之情,也可以是学业、事业、理想等终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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