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谢闻泽低头走出教室门，抬起头正撞上面若冰霜的周陨，也不知道从哪儿惹了一身戾气。
谢闻泽挑了下眉：“周……”
周陨走过去二话没说,一拳打了上去,骨头碰撞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是在课间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学生们都走出教室准备回宿舍了，看到周陨动手给了谢闻泽一拳,旁边的同学顿时一片惊呼！
“我操,周陨跟谢主席打起来了！”
“我的天,什么情况！？”
“妈耶，是因为鹿泠吗？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谢闻泽皱眉抹了下嘴角的血：“周陨,你什么意思。”
周陨单手拎着他的领口,一把拉人到自己眼前。他浅色眼底寒光闪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喜欢谁、想追谁,跟我没关系。”
“但是如果你的事敢牵扯到鹿泠身上。”
“——我跟你没完。”
谢闻泽表情愕然：“……鹿泠？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周陨冷笑了一声：“你校外认识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最好跟她们算清楚那些烂账。”
谢闻泽反应了几秒,察觉到什么：“你是说梁惠？她怎么了？”
周陨说起这件事就满心火气，忍着再给他一拳的冲动：“她知道你在追鹿泠,今天来学校里找鹿泠的麻烦。”
谢闻泽一怔，而后低声骂道：“这跟鹿泠有什么关系,这女人疯了吗？她找鹿泠干什么？”
“她想拍鹿泠的照片，带了五六个人。”
周陨轻轻咬牙：“如果我再去晚一点……”
他鼻翼轻微鼓动,没再说下去。
谢闻泽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我会跟她道歉——鹿泠现在在哪儿？”
“我送她回家了。”周陨冷冷地说：“道歉就不用了,你最好别在她面前出现。”
“我很早就跟梁惠说清楚了,我对她没意思。”谢闻泽低声说：“我没想到她会来找鹿泠的麻烦。”
周陨毫不客气地说：“你的事,自己解决,今天这几个人你看着办。”
谢闻泽向来温润的眼里也起了一丝阴翳：“我会处理。”
谢闻泽看着温文尔雅，但背靠谢家，其实很有手腕——收拾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足够了。
周陨不再跟他废话，转身走了，顿了顿，又回过头来说：“你们不可能。”
“离鹿泠远一点。”
以前谢闻泽对鹿泠有意思，他不想管，也没有什么立场。
但是鹿泠因为他遭受无妄之灾，周陨不可能再忍下去。
谢闻泽静了静，“我知道鹿泠喜欢的人是你。”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她对你，跟对别人都不一样。”
谢闻泽对鹿泠确实很有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鹿泠只有在面对周陨的时候，才是不一样的，非要形容的话，那甚至算一种独一无二的“偏爱”。
周陨面无表情：“你知道就好。”
鹿泠被他送回家，周陨就一个人回了宿舍。
陆属文在他们宿舍里上蹿下跳，好像瓜田里的猹：“怎么回事！我听说你把谢主席打了！”
“跟鹿泠有关系吗？”
周陨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怎么，你也想试试？”
陆属文这会儿就不怕他了，嬉皮笑脸地说：“就说你前几天怎么能憋住不动弹，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陨哥牛逼！”
周陨懒得搭理他，陆属文又凑过来问：“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鹿泠怎么一个晚自习都没回来？”
周陨被他吵的头疼，三两句话跟他解释了一遍。
陆属文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找鹿泠的麻烦，还想欺负她，怪不得周陨生了这么大的气。
虽然周陨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但其实脾气还不错，不会轻易就跟人翻脸，更别说动手打人了……除非碰了他的逆鳞。
陆属文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十点半宿舍熄灯，周陨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忽然坐了起来，开始往身上穿衣服。
陆属文听见动静从上面探下头，震惊地说：“哎哟我的哥，都熄灯了，大半夜你这是干什么去？”
“……我不太放心。”周陨低声说。
鹿泠一个人在家里，他有些放不下。
他总是想起鹿泠脸上那种冷到极致的表情。
陆属文惊讶的：“你要现在去找鹿泠吗？”
“嗯。”
“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周陨没说话，披上一件外套就走出了宿舍。
周陨跟门卫打了声招呼，从学校大门走了出去，然后打了辆出租车坐到鹿泠家门口——本来他只是想在鹿泠家门外守一晚，下车之后才发现她的卧室里竟然还亮着灯，光线从白色窗帘透出来。
……她还没睡吗。
周陨轻微蹙起眉。
周陨犹豫了片刻，走到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周陨其实知道鹿泠家的密码是多少，但不想这样唐突地开门进去。
过了大概半分钟，房门从里面打开，鹿泠站在门后。
他穿着一身丝绸睡衣，布料很有垂坠感，勾勒出细长身躯，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出男生的骨架，只是他留着长发，让人不会往那边想。
看到周陨站在门外，鹿泠眼里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沉静下来。
他轻轻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不太放心，想来看看你。”周陨抿了下唇，“……这就回去了。”
眼下他们两个的关系，他也……不方便在鹿泠家里留宿。
周陨没有穿羽绒服的习惯，只穿了一件夹克，一路上过来，两只耳朵都冻的发红了。
周陨从学校里打车的时候就很晚了，现在时间快十一点半，正是阴冷的时候，夜里寒风料峭，他身上那点衣服估计早就被吹透了。
鹿泠看着他透着红的耳朵，垂下视线：“先进来吧。”
周陨跟着她走进去，目光无意向下扫了一眼，微微顿住。
她……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暗红色的羊毛地毯上，脚背很白，上面一对细瘦白皙的脚踝，两条小腿在睡裤底下若隐若现。
周陨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梨花本来睡着了，又被两个人说话的动静吵了起来，老人家不大乐意地“喵嗷”了一声，见到周陨又瞪大了眼珠子。
它好久没看到周陨了，本来想扑上去求亲亲抱抱，但被他周身的冷气激了一个哆嗦，又掉头钻进了鹿泠怀里。
鹿泠没开家里的空调，只是在卧室里开了一个“小太阳”，周陨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暖黄色灯光就是“小太阳”亮起来的。
鹿泠抱着猫进了卧室，看着站在客厅里的周陨，低声说了句：“客厅很冷。”
周陨本来想在客厅沙发上睡一晚，但是鹿泠卧室门没关，透了光亮出来，好像在等他进去。
他杵在原地半晌，耳根好像更红了些，然后抬步走了进去。
“小太阳”被放在角落，照的整个卧室都暖洋洋的。
鹿泠怀里抱着猫，坐在左边的床上，明显留了一个人的位置。
周陨本来想说他回学校——他过来其实没打算留宿，想看她一眼就走的。
但是他这时看着鹿泠，心脏像是被什么牵住了，没能开口，反而双脚自作主张似的，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鹿泠关了灯，有小太阳在照着，卧室里也不显黑暗。
梨花从他怀里跳了下去，鹿泠躺到了床上，背对着周陨，片刻后轻声开口：“明天早上再走吧。”
夜里毕竟太冷了。
这是周陨第一次在女孩子的卧室睡觉，身上的冷意倏然散尽了，耳根上的红倒是没退，反而延到了脖颈上。
他脱下外套，手指放在被子上……轻轻拉开一点被角，躺到了床上。
他们两个盖的是一床被子……有个梨花压在中间，楚河汉界似的。
鹿泠背对他躺着，胸膛轻缓起伏，似乎是睡着了。
周陨却没有一丝睡意，可能是冷热交替出来的毛病，一股强烈的心悸在胸膛里跳动着，难以散去。
周陨闭了会儿眼睛，又摸了摸梨花的脊背，梨花不知道怎么，一下从周陨身上跳了过去，跑到他的枕头旁边卷着去了。
没多久，鹿泠翻了个身，平躺到了床上。
周陨睁开眼，转过头看着她，房间里太过安静，连心跳声都显得惊心动魄。
周陨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近距离地凝视她，连脸庞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见。
她的乌黑长发散落下去，露出一张完整的脸，鹿泠的五官端正精致，哪里都极漂亮，找不出一分瑕疵来。
她睡着的时候，眼睛轻轻阖着，从脸上看不出任何风霜洗礼的痕迹，并不冰冷，甚至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周陨半撑起身，这样望了她许久，手指极轻地从她的眉眼上描绘而过。
鹿泠像是觉得有些痒，无意识躲了一下，偏了偏头……离周陨就更近了。
“小太阳”勤勤恳恳地工作着，温暖的光线从灯芯里照射出来，散落到鹿泠的脸上……她的眉眼间竟然看出几分柔和的暖色。
一扇鸦黑长睫落在眼下，粉白色的嘴唇微微张着。
周陨声音有些哑：“……抱歉。”
他还是不该留下来的。
周陨俯身过去，弯下腰，轻轻含住了鹿泠的唇。
鹿泠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
这是周陨平生第一次吻自己喜欢的人，碰到鹿泠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气血涌上大脑，只是凭着本能在她的唇上碾转厮磨。
鹿泠身上有一股冷香的味道，这样近距离地嗅闻着，让人更加意乱神迷。
周陨的手本来只是抵在床单上，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扶到了鹿泠单薄的右肩。
他终于微微抬起头，一双眼睛盯着鹿泠的脸。
原本苍白干燥的薄唇，透出些湿润的红，甚至还有一点被咬过的齿印。
周陨知道鹿泠说不定已经醒了，只是没有睁开眼睛。
以鹿泠的性格，她大概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等明天醒来，到了学校，他们还是以前那样的“陌生人”。
想到这里，周陨心里一痛，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再用力咬她一口，让她不得不醒过来，没办法装聋作哑下去。
然而他最终并没有做什么，反而放开了手，沉默许久，声音低哑地说：“……我喜欢你。”
“还会喜欢很久很久。”
鹿泠闭着眼睛，没有一丝回应。
周陨就这样看着她，直到眼睛都有些干涩了，才躺回她的身边。
周陨干躺了许久才有了一点睡意，却也朦朦胧胧的睡不着，半睡半醒的时候，似乎听到耳边一声隐约的叹息。
感情的事最忌优柔寡断。
鹿泠分明知道他昨天晚上不应该让周陨进来。
可还是舍不得。
夜风冷冽，他怎么能看着周陨再披星戴月地回去。
鹿泠睁开眼睛望着身边的人，漆黑眼底涌起复杂情绪，许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周陨先醒了过来——梨花饿了，叼着饭盆跳到床上，兜头就给了他一爪子。
周陨眯了下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才想起来……他在鹿泠的卧室里。
鹿泠在他身旁，面向他侧躺着。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了鹿泠的腰上，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鹿泠的腰很细，手腕搭上去，能明显感觉到腰身处下陷的弧度。
她的唇现在还有些红，被咬的地方甚至轻微肿了起来，看起来几乎有些艳丽的光泽。
周陨想起昨天晚上他做了什么事……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他感到喉间一阵干渴，慢慢地把手抽了回来，起身坐到床上。
梨花满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周陨在它的大脑袋上揉了揉，转身下床，到厨房拿出一袋猫粮，倒进碗里。
他洗漱完，鹿泠还没有醒来，还是刚刚的那个姿势，脸颊半埋在被子里，沉沉睡着。
周陨坐在床上，低下眸子看着她，轻声道：“鹿泠，起床了。”
这样没叫醒，他又伸手捏了捏鹿泠的耳朵，鹿泠耳朵颤了颤，整个人都往被窝里躲了一下，声音含含糊糊的：“梨花，别闹……”
周陨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来，他把刚吃完早饭的梨花抱到床上——梨花一看小主人这个点了竟然还没醒，顿时大惊失色，对着鹿泠的后背来了一套早安喵喵拳。
还是把鹿泠折腾醒了。
鹿泠睡着的时候跟醒来之后完全是两个样子，那些迷迷糊糊的稚气在她睁开眼之后就不见了，她的眼底幽暗、凤眼清冷，刚才的情绪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周陨轻声说：“你先换衣服，我出去准备早饭。”
周陨把那件夹克外套落在了鹿泠家里，他穿着昨天晚上披给鹿泠的那件风衣回了学校。
鹿泠先进了教室，周陨走在他的身后。
陆属文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大眼睛，一路转着脖子看着周陨走到他旁边坐下。
……什么情况！
不是都分手了吗！怎么还能夜不归宿！
——甚至连衣服都换了！
干什么了还要换衣服！
陆属文声音差点没压住：“陨哥！你们和好了吗？！”
周陨说：“没有。”
“没、没有？那你昨天晚上一晚上没回来！”陆属文拎了拎他的衣摆，捏着罪证：“衣服都脱了！”
周陨张了张嘴，又不想解释了，将错就错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陆属文：“…………”
他咽咽唾沫：“什么意思啊，她是不是只睡你，不想对你负责啊？”
周陨先是皱眉看了他一眼，而后不知道怎么又笑了一下，声音不大不小：“嗯，她不想对我负责。”
旁边，鹿泠手里的笔轻轻顿了一下，然后放到了桌子上。
早自习下课，鹿泠出门吃饭，看到谢闻泽站在他们教室门外，唇角明显一块淤青，好像刚被人打了。
鹿泠脚步停下，感觉不出意外是周陨动的手，想了想，他开口问：“有事吗？”
“嗯，昨天晚上的事我听周陨说了，抱歉。”谢闻泽低声内疚道：“我没想到梁惠会擅自跑来找你，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总之，给你添麻烦了。”
鹿泠淡淡“嗯”了一声，昨天的事他也不想再去计较。
谢闻泽想要再说点什么，抬眼却看到她嫣红的嘴唇，轻微愣了一下。
他想也没想：“你昨天……跟周陨在一起吗？”
鹿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抿了下唇角。
周陨大概心里也……怪他这段时间的刻意冷淡，在他唇上报复似的咬了那么一下，现在都还泛着一丝疼。
谢闻泽苦笑了一声：“鹿泠，我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