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总逃课, 还经常偷偷跟着艾伦元帅上星舰，因为这个，你老是说要惩罚我, 却没一次狠下心的。”

“我第一次出征的时候，你给我的那套战甲, 其实是自己画的设计图，还让别人不告诉我，但我早就在你书房看到那张图了。”

“我第一次跟你闹脾气，黑煞不知轻重, 还咬伤了你的精神体。”

……

霍征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着往事，杂乱无章, 很多是大家知道的，还有许多是只有他们父子知道的。

哽咽的声音让话语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霍征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哭的人，可这一刻, 父亲这张几乎灰败的脸, 让他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奥古斯丁颤抖着伸出手，看着这张稚嫩的，跟儿子毫不相同的面庞, 几乎发不出声音。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 眼前的人说的都是真的。

霍征跪着走了两步, 探身上前, 一把握住那只嶙峋的手：“我知道这件事情很不可思议，但是它确实发生了，那场爆炸过后, 再醒来, 我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霍征深吸了一口气, 握着老皇帝的手不断地收紧：“之前在星舰上，人多眼杂，我不敢向你表明身份，但现在……”

随着话音落下，一只黑色的豹子缓缓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成年的黑豹一如当年的模样，看起来威风极了。

奥古斯丁看着握着自己的这双手，轻声又轻声地叫唤了一声：“征儿？”

霍征抽了抽鼻子：“是我，爸。”

在他的时间里，父亲只是离开了一年的光景，尽管一开始听到父亲的死讯让他痛心不已，但经历过死而复生的事情，他的承受力要更强一些。

但是在爸爸的时间里，他已经离开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父亲要比他更加心痛。

奥古斯丁灰败的脸色在这一声“爸”中似乎都红润了起来，他颤抖着双手撑着沙发想要努力站起来，然而现在的身体并不允许他这样的举动。

皇帝陛下在位几十年，上一次流泪便是霍征战死星际的时候。

然后便是现在。

父子俩在这个没人的屋子里默默地垂泪，连声音都克制在嗓子里，不敢让别人听见。

其中的酸楚与伤痛，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只是还没来得及进一步交流，门外就有人前来汇报，说静姝公主来了。

霍征站起身，仰起头，很快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了起来。

“我还没有告诉静姝，重生这件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说出来，她也不一定会信。”

奥古斯丁紧握着他的手不放：“这事现在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那个闻远……”

霍征沉默了一下：“我还没有找到机会跟他说，等这件事情过去就跟他坦白。”

奥古斯丁：“你要告诉他？他可信吗？”

霍征提了提唇角，眼底的悲伤缓缓消散，染上了一层温情：“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最信任的人。

这么一说，甚至排在了他这个父亲的前面。

奥古斯丁听到这话倒是很意外，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但随即又觉得开心。

他的日子不多了，有这样一个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在霍征的身边，哪怕是真的闭上眼睛，至少他还有值得依赖的人。

霍征抬手抹掉面颊上残留的泪水，声音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你跟静姝先说会话，我去将后面的事情都处理一下。”

奥古斯丁迟疑了一下：“要告诉她吗？”

霍征摇摇头：“等一切稳定之后再说吧，知道的越多，目前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霍静姝向来是敢爱敢恨，直来直去的性子，很多东西都藏不住。

奥古斯丁靠着沙发背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你先去吧，一切小心”

霍征将所有的表情都收敛了起来，这才出门。

从门口出去的时候，他跟静姝擦肩而过，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两眼。

这是他重生之后，第一次看见妹妹。

霍静姝的模样跟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眉眼间更加成熟了，瞧着她的样子，日子过得应该很不错。

霍静姝着急见父亲，急匆匆跑进门，擦肩而过的瞬间多看了霍征两眼，有些好奇，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跑了进去。

霍征在门外站了一会，听着屋子里很快传来哭的稀里哗啦的声音，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奥古斯丁皇帝陛下突然回来这件事情已经盖过了所有的舆论，人们在恢复安全感的同时，都在猜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陛下不是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吗？怎么突然又出现在了大众的面前，他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陛下所说的那些阴谋，罗宾陷害太子殿下，导致殿下战死星际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这其中种种，不仅匪夷所思，还令人震惊。

这一切的一切，大众都在等着皇室给出一个答案。

“答案肯定是会有的，罗宾将会在所有的民众面前接受最高的审判，他所有的罪行都会被揭露出来。“

闻远将手里的文件交给洪欣，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中明显藏着别的事情。

洪欣多看了几眼，忍不住问道：“元帅，你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宁的样子？”

闻远抬眸，冷着声说道：“是我给你的任务太少了？”

洪欣顿时站直了身体，面色严肃：“不少，一点都不少，我这就去。”

然后脚底抹油，麻溜地离开了办公室。

屋子里没人了，闻远靠在椅背上，垂下眸子。

从救下皇帝陛下开始，他和霍征就忙着回来的事情，马不停蹄，短短几天的时间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样，他一直都错开了跟霍征交流的机会，连着好几天，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能说的上。

除了这个，还有皇帝陛下。

以霍征的性格，肯定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陛下，而他作为殿下的伴侣……不知道皇帝陛下会怎么看待他。

这心情像极了初见老丈人的儿婿，关键他这个老丈人可不是一般人。

闻远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东西，不知道想到什么，眸色一凛，突然起身回了小楼。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第一要塞跟往常一样进入了戒备状态，哪怕是在安稳没有危险的时候，第一要塞的防卫也是很严格的。

小楼里空无一人，他们离开这里后，甲乙丙也回到了元帅府，负责监控雪莱和巴拾。

因为这里属于私人领地，闻远不在的时候，不会有人踏入，也许久没有让人打扫过。

闻远踏进小楼的时候，屋子里就开启了自动清扫程序，原本沉寂的小楼顿时工作起来，

远征军这些日子有洪欣帮忙看着，倒是没出什么问题，但是小楼却是一次也没人踏足过，乍一进来，清冷感扑面而来。

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也没觉得小楼这么的安静。

其实屋子里并不脏，很快就清理干净了，闻远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给霍征发了一条消息，就去了书房。

很多事情在办公室还没有解决，但是为了霍征回来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见到他，这才回到了小楼，接着处理没完成的事情。

打开终端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打开了那个隐藏的文件夹。

那是个以霍征名字命名的文件夹，在没有重新遇到殿下之前，他经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静静地看着这些曾经的影像。

太子殿下很多东西都早就不见了，曾经的英雄也已经成了人们中记忆中的人物。

殿下不喜欢拍照，大多数留下来的影像都是他征战星际的时候的记录，正脸照几乎没有。

影像中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神中带着胜券在握的坚定，好像只是站在那里，就可以给人足够的勇气，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当年他也是站在台下的一员，看着指挥台上的殿下，怎么会不沦陷呢？

闻远静静地看着这些早就烂熟于心的画面，微微勾起唇角。

原本以为他再也看不见殿下了，原本以为心里的奢望会变成永远的奢望，唯一的心愿就是替殿下报仇，然后帮他守护他想守护的民众。

原本以为，这些被他珍藏的影像就是他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了。

没想到会再一次遇到殿下，更没想到他会跟殿下走到今天。

全息影像中的太子殿下一如既往地意气风发，不管什么样的姿态都令他心动。

看久了，竟然觉得画面中的人逐渐跟现在秦峥重合起来。

不管殿下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但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都变不了的。

霍征也好，秦峥也好，都是他的殿下。

闻远抬手，摸了摸全息影像中的霍征，轻声道：“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告诉我，但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东西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智能机械音在耳旁响起。

“是否永久删除。”

闻远凝视着眼前的人，静静地看了一会，仰起头，闭着眼虔诚地吻了上去，随后低声呢喃道：“是。”

眼前的影像仿佛洪流一般逐渐倒退，一帧一帧如幻影一般从眼前消失，直到所有的画面全都消失，书房重归于黑暗。

这些东西就不必让霍征知道了，他在等，等着殿下自己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等着他们彻底坦诚相见的那天。

只是……

“闻远，你刚刚在干什么？”

书房门被推开，霍征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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