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拓从窗户一跃跳下去的时候，脑海里什么都没想。

他以为自己能听到身后的嘶吼声，亦或者哭喊声，但其实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

世界在眼前变得缓慢起来，能清晰地看见天空，甚至能看见飞过去的小鸟。

他想自己现在也是小鸟了，可以自由地飞翔。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周围很吵，睁开眼看到的除了白色的天花板，就是一群人围着他。

严拓失望地闭上眼睛。

他浑浑噩噩地醒来又再睡去，不知白天黑夜，但总是觉得吵闹。

身边一直有人说话，也有人在哭，吵得他都没办法继续睡下去。

所以严拓还是醒了过来，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医生护士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也看到一个女人一直趴在床边哭。

他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也不想去看。

只是医院的天花板太单调了，看得让人心烦。

日子像是一霎间过去，又像是才过了一个日夜，女人总是跪在病床边，一边崩溃哭着一边磕头，额头砰砰砸在地板上。

严拓漠视地看着，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

女人哭着说以后不会再逼他，只要他好好的，做什么都行。

可是严拓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但同时又在心里残忍地想，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哭什么？

第二天女人期期艾艾地拿来一碗粥，小声求严拓喝一口，端粥的手都在颤抖。

严拓看着她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口，表情没变，张口喝下了醒来后的第一口食物。

他看见女人又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妈妈错了，他想原来这个女人是他妈妈。

出院的时候，女人脸上难得带了一丝笑容，一个约40多岁的男人开车来接他们。

他听女人叫男人老公，看样子应该是他爸爸。

回到女人说的家里，严拓待在房间里，一天大半时间都在床上躺着。

女人平时不出门，也不常来房间里打扰他，只坐在客厅里。

男人很少回来，但每次回来都会和女人吵架，严拓经常能在争吵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

但他对原因不感兴趣，他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

女人给了严拓一部新手机，说原先的手机丢了。严拓知道她在说谎，他在医院见过自己的手机，出院的时候女人一起收拾带回来了。

所以趁女人出门买菜的时候，他去女人房间找到了那部旧手机，手机有电，有人一直给它充电。

回了房间，严拓点开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另一个男人的照片。

动作并不出格，只是亲昵的靠在一起，对着镜头笑。

严拓看了很久，忽然觉得这个男的应该来看他。

他为什么没来？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解锁了手机，相册里有很多男人的照片，一些是他们的合照，一些只拍了男人。

他一张张看完，愈发确定男人应该来看他。

可能是在来的路上。

严拓把手机放到一旁，觉得自己应该耐心等着。

女人回家后很快就发现手机不见了，她惊慌地打开房间门，看见那部手机放在严拓手边。

她没敢说话，只愣愣看着严拓。

严拓抬头看她，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他什么时候来？”

女人掩面哭了，她走过来蹲在严拓面前，抓着他的手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严拓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侧头看了眼窗外的天气。

现在天还亮着，天黑前他应该会到。

严拓等了很久，具体多久他说不出来，但很久。

天黑了又亮了，再次黑了，男人还是没来。

女人又开始每天都哭，严拓被吵得头疼，就把房间门锁上了，不让她进来。

那个中年男人回来过几次，每次都会和女人在客厅大吵，有一次吵到一半还来踹他房间的门，在外面怒吼着让他滚出去。

严拓站在窗边，不知道为什么窗户都上了锁，根本打不开。

他听着门外的怒吼声，垂眼看向楼下，有辆车停在那里，没多久一个男人下了车。

严拓抓着窗户朝下看去，是他来了。

他转身打开房门，在中年男人和女人诧异的眼神中站在门口，等着男人。

客厅变得寂静，刚刚的争吵和怒吼声都消失了，他们都愣愣盯着严拓。

可是严拓等了半天，一直没等来男人来敲门，他等不及了，伸手打开了门。

“拓拓——”女人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严拓并没有像她想的跑了，而是立在门口。

对门站着一个正要开门的男人，听到动静转过身，好奇地看着严拓。

“你走错了，我住这里。”严拓对男人说。

男人歪了下头，在严拓脸上扫了一圈，确实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什么？”

女人这时已经奔过来，一把将严拓拽回去，不忘跟对门的男人说不好意思，然后砰地关上门。

严拓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不让他见男人，或者是说不让男人来看他。

可不论他怎么问，女人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只能为难地看向旁边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显然很生气，拍了下桌子，吼她：“你就惯着他吧！我看他这样子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说完摔门走了。

严拓安静坐在沙发上，情绪没有变化，只一遍又一遍地问女人：“他走了吗？”

女人只能说走了。

“他下次什么时候来？”

女人眼眶发红：“我也不知道。”

严拓点点头：“那你让他早点来，我想见他。”

之后几天严拓一直守在窗前，他要男人来了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可不管他怎么看，就是看不到男人。

女人求他去床上睡会儿觉，他不愿意，只拉了把椅子放在窗前，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坐着靠在墙上睡一会儿，但没多久就又会惊醒。

等了一周，严拓着急了，不断问女人男人怎么还不来看他。

女人答不出来，只能一遍遍求他睡觉，可严拓不想睡，他怕错过男人。

很快他连饭也不愿意吃了，女人送到房间里来，他没有胃口，放一天都不会动。

女人带他去医院，医生跟女人说了很多，最后强调让她尽量顺着他的意。

严拓在外面坐着等，心里很着急，他怕男人去找他，他却不在家。

但等回了家，女人却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说男人下周六会来。

严拓皱了下眉，觉得太迟，但又想男人也许有别的事，便点头说好。

女人蹲在床边看了他很久，最后伸手抱住他，哑着嗓子对他说已经说了无数遍的对不起。

知道男人周六会来，严拓便不再守在窗前，开始正常吃饭睡觉，但他饭量还是小，身体也还没恢复过来，整个人瘦得吓人。

到了周六，他起个大早，吃了女人准备好的早餐后，就端坐在客厅沙发上。

自从他生病后，客厅的电视就没再打开过，他不喜欢吵闹。

他盯着墙上的钟表，从早上看到下午，一直到天都快黑了，门外才传来敲门声。

严拓起身去开门，果然是男人来了。

他朝门外的男人展露出笑容，然后朝前迈一步，伸手抱住男人，头埋在男人肩膀上，闻着对方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

“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严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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