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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混乱·后续(中)

老实说, 主神的记忆补丁能撑到现在属实已经非常坚强了。若不是织田星见自己主动使用时空之匙扭转过去,这份补丁还不会碎得那么彻底。

好在当初得知他死亡的人本就不多,他又提前向主神预支了模糊认知的报酬,哪怕现在记忆补丁失效, 真正能发现实情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造成他死亡的MIMIC早已湮灭在过去, 太宰哥本就不会乱说, 乱步先生可能会猜到一些,但他肯定不会管, 至于安吾哥……大概率也会帮忙隐瞒。

唯一令他苦恼的就是他那位亲哥了。

“这种事情, 到底该怎么去说嘛……”

织田星见嘟囔着。

本世界的四年前,他在死亡的那一刻觉醒了特殊天赋, 被主神的力量带走,在做完新手任务拿到第一笔积分后,他第一时间兑换了观测道具。

不同世界自然有着不同的时间流速, 在使用道具时,他的世界距离他的死亡还没超过一天。

然后他就看到了兄长击杀MIMIC首领的那一幕。

对于杀人这件事,织田星见本身并没有特别的恶感, 先不说兄长曾经就是一个杀手,哪怕是后来认识的太宰哥,在港口Mafia的时候也没少手染鲜血。

可是他很清楚, 在兄长金盆洗手的如今, 再次杀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的哥哥,是想要干干净净地去写小说的啊。

星见又想起自己闭上眼睛之前兄长的表情。

他想说,不要为我难过,不要为我报仇。

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如果兄长一直不反击的话, MIMIC肯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逼迫他出手。就算是他也想不出在那种情况下,他的兄长该如何在保全家里其他孩子的前提下坚持自己的理念。

在看到兄长动手的那一刻, 他其实是有点欣慰的。有孩子们作为牵绊,兄长不会因梦想破碎而陷入自我毁灭的境地,他到底还是成功保护了他的家。

欣慰过后,又觉得太过残忍。

织田星见忍不住按了按心口。

他也分不清楚,兄长看到他死亡的那一刻的表情和兄长再次亲手杀人时的表情,哪个更令他难过。

织田作之助如他所愿地活下来了,活下来的又不像是那个“织田作之助”。

所以织田星见提前结束了新手假期,马不停蹄地赶赴下一个任务,以连续四个任务全优的业绩向主神提交了预支报酬的申请——

修改他人认知中有关“织田星见”死亡的部分。

认知模糊+记忆修改,从此后,“织田星见”的身份变成了离开家跑去东京租房的转学生。

给主神打工的四年里,他攒下的积分除了固定存起来用于复活,剩下的都用来和兄长跨世界联络了。他眼看着兄长逐渐走出沉郁,在太宰哥的推荐下有了新的工作,收养了新的孩子,愈发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唯一有点郁闷的就是……他哥真的是个鸽子精。

之前忙于生计也就算了,跳槽去武侦之后空闲时间多了那么多,居然还是没有动笔!

说好的要写小说呢?!

直至现在,他自己都因为这个不靠谱的马甲系统被迫编了三个剧本了,他哥还是只字未动!

想着想着,车子已经开到了位于东京的公寓附近。

系统矜矜业业扫描了一圈,汇报道:【宿主,周围的监视者已经撤走了。】

在他修完时空裂缝导致的Bug后,武装侦探社身上的恐怖分子黑锅也自然被抹去,他这个“恐怖分子家属”自然也不再需要被暗中监控。加上横滨那边动静太大,这边人手大概率是被抽调走了。

[撤走就好。]织田星见松了口气,指挥马甲把车停到公寓楼下,然后架着自己上楼。

一路上想了这么多,他也算是想通了,总归他都复活回来了,所有人都没事,皆大欢喜,兄长大概率也不会过多质问。

他只是不太习惯见到兄长那种样子。

“搞得好像他很对不起我一样,不要总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嘛……笨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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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可不知道弟弟心里那似真似假的吐槽。

在理清了曾经被不知名力量模糊掉的记忆后,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想要见到星见。

平时他们上一次见面也没隔多久,他就是忽然非常想见他。

立刻,马上。

不是去探望外地上学的弟弟,而是去迎接不知历经多少苦难才终于回到他身边的、重要的家人。

织田作之助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想到了就去做,所以他当即回到属于侦探社的车里,还捎带了一只自动自觉跟过来的宰。

直到一路飙车开到前往东京的大路上后,他才突兀地说出从上车至今的第一句话:

“太宰,你对星见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太宰治双手撑着座椅,努力在“速度与激情”中稳住身形。

他顺着友人的话头想了想:“星见啊……第一印象就是……挺会演戏的一个小鬼吧。”

这是个很特别的评价。

至少在当时的街坊邻居眼中,织田星见一直是个开朗热心的好孩子,身上那种超越年龄的稳重在猫憎狗嫌的同龄人中更是极大的优点。

然而如此正常的一个小少年,在当时的太宰治眼中就只有一个字——假。

他表现出的所有情绪都很虚浮,就像个机器人在模仿属于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一切。可他又不像是真的冷心冷肺,至少在对待织田作这个唯一的亲人上确实付出了真情。

除此之外,其他人在他眼中就好似贴上了一个个标签:【朋友】、【长辈】、【家人】、【兄长的友人】、【家人的同学】……

——他在根据“标签”判断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很可笑不是吗?十几岁的少年人居然还分不清楚自己的情感。

织田星见在见到太宰治的时候就给他贴上了【兄长的友人】这个标签,在他面前也一直以【友人的弟弟】这个标准要求自己,所做的一切得体、礼貌,又从不会超出这个标签该有的限度。

如果长期相处,以太宰治的性格肯定会觉得这人很无趣。但有织田作在其中,时不时让这个机器人一样的小鬼泄露一些在他眼中违和感满满的情绪,反而让他有了点打破这人的面具的冲动。

可惜,他本来都快要成功了,却发生了MIMIC那件事,再也没有机会去研究星见身上奇怪的违和。

“回来之后倒是真实了许多。”

可现在的他也成熟了不少,没有再延续少年时期的恶趣味,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成了还算聊得来的普通朋友。

“他只是不太会表达。”或许是“回来”这个词触动了织田作之助,他忍不住陷入了回忆之中,“可能……也没人教他怎么去表达。”

“他找到我的时候只有八岁。”

织田作之助叹息道:“当时我就在想啊,谁家小孩这么大胆,路上随便抓个陌生人就认哥哥了,也不怕遇上坏人。”

……

那时的织田作之助也才十五岁,受到夏目漱石的点拨,刚萌生了金盆洗手去写小说的想法。可是他从事不法行业,自身又是未成年,初期单靠写小说肯定无法糊口,不做杀手的话,又该去做什么呢?

就在他陷入迷茫的时候,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找到你了,哥哥。”

小小的一只糯米团子背着包,顶着一头和他相似的红发,一脸认真。

那时的织田作之助年纪也不大,当然不会觉得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弟弟,结果就是这孩子硬是要拉着自己去做亲子鉴定。

他们两个未成年当然不可能找什么正规机构,不过织田作之助还真认识一些可以做鉴定的黑诊所,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血缘之间的奇妙反应,总之他鬼使神差就答应了带他去做亲子鉴定,也因此花掉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分钱。

结果令人很意外——这个自称“织田星见”的孩子,居然真的是他的弟弟!

捧着鉴定结果的织田作之助一脸恍惚。

自从有记忆起,他就在一个不知名的杀手组织旗下接受训练,刚接到人生中第一个任务,这个野鸡组织就被警方捣毁了。等到织田作之助返回据点已经是人去楼空。

组织没了,他也没有想过找警方求助,而是继续做一个杀手,就这样浑浑噩噩混了好几年。

然而就在十五岁的今天,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个弟弟!

——原来他不是个孤儿吗?!

……

总而言之,他认下了这个弟弟,并且从弟弟口中得知他们的亲生父母已经去世了。

他对父母本就没有印象,听闻此事也只是略有些遗憾,然后便开始发愁两人的生计。

织田星见的加入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可织田作之助压根没有丢掉这个累赘的想法,只是绞尽脑汁想要给弟弟更好的生活。

就在这个阶段,有人慕名请织田作之助接下一个杀人的单子。

这次任务的酬金很让人心动。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给他们兄弟俩安置一个小家,也可以在此之后真正洗手不干,全力追求写小说的梦想。

织田作之助没有把弟弟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因此接了杀手单子这件事也老老实实告诉了这位新家人。织田星见很早熟,也很乖巧,甚至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只说自己会乖乖等他回来。

结果就是那一次任务,织田作之助栽了,栽在未来的世界第一名侦探手中。

他被送去了少年犯管教所,对于这种处置他没有什么不服,但唯一担忧的就是没有他的话星见那么小的孩子该怎么活下去,为此他还拜托了抓捕他的银狼先生,希望他们能照拂一下年幼的弟弟。

银狼先生,也是未来的武装侦探社社长确实是个很靠谱的人,他甚至提出要收养星见,但是被星见拒绝了。

这个年幼但早熟的孩子不知怎地说服了江户川乱步,在乱步的怂恿下,银狼放弃了找人看护的想法,只是给了他一笔钱便让他自由闯荡。

因为担忧弟弟,织田作之助在少管所里非常积极改造,也成功被提前释放,然后找到了在咖喱店打工的织田星见。

这孩子不知怎么操作的,独自一人也攒下了一些钱,不仅把乱步他们给的那笔钱还了,还在咖喱店的二楼租了个小房间。

善良的店老板看他年纪小本来还想免费收留他,也被他拒绝了,不过老板留他在店里打工给出的工资基本抵消了房租,还包一日三餐,和收留的区别也不大就是了。

于是等到织田作之助找到人时,就被自家弟弟拉到了属于他们的小房间。

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小小的男孩表情一如初见时那般认真。

“欢迎回家,哥哥。”

他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哦,原来他有家了呀。

前杀手先生蓦然笑了起来:

“我回来了,星见。”

……

那次之后织田星见就好像忽然意识到了“杀人是不对的”这件事情,严令禁止他再从事杀手行业。织田作之助其实也不打算再接单了,不仅仅是因为这次吃了亏,也是因为他从银狼那两人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

再加上少管所的一些思想教育的影响,他对当初仅仅只有一丝模糊念头的梦想有了更深刻的体悟。

——剥夺他人的生命之人,没有资格去续写别人的人生。

这一次他真正坚定了不杀人的原则,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赎清过去的罪孽,获得续写那本小说的资格。

当然,在真正能靠文字糊口之前,为了养弟弟,他还是得先找个工作。

结识太宰治,加入港口Mafia,认识安吾,收养了很多孩子……他的人生就此开始走向正轨,似乎很快就能积累足够的灵感,开始写下属于自己的文字。

自远方而来的“幽灵”打碎了他对未来的一切念想。

就像噩梦一样。

没有家的幽灵也毁掉了他的家,就算他砸掉梦想,重新拿起枪,也无法挽回逝去的家人。

后来……他忘掉了那场噩梦。

星见在伤好之后决定转学去东京读书。他向来有主见,织田作之助也不会反对他的决定。

几年下来,兄弟两个时有通讯,星见经常会给他和孩子们寄一些新奇的小礼品。

东京和横滨离得很近。

从没有人疑惑为什么这点距离送礼物还需要邮寄,也没有人奇怪为什么他不去探望弟弟,更没有人好奇星见这几年为何从不回横滨。

但是织田作之助再也没有写过任何一行属于小说的文字。

有时候他的脑海中会闪过一些灵感,但每当他想要转化成文字时,执笔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还不是时候,他还没准备好。

他还没有资格。

潜意识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所以在今天真正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记忆之后,织田作之助其实并没有特别意外,甚至早在星见真正回归之后他就有所察觉。

他只是……很想去见见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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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你哥已经到楼下了!还带着太宰治!】

一直开着扫描功能的小七终于没有掉链子,提前捕捉到了织田作之助的行踪。

此时织田星见也才刚到家没多久,正在给自己紧急上妆遮掩那死鬼一样的脸色。

小七催促道:【快快快!马甲快收起来!】

繁星的三人组还在那杵着呢!

星见瞅了瞅自家马甲,犹豫了一瞬,破罐子破摔道:[马甲……就不收了吧。]

自己跟【繁星】有关的事太宰哥早就知道了,恢复记忆的他亲哥估计也能猜出来,收不收马甲也没什么意义。

说不定看到有“外人”在,他老哥的情绪能平静一些?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的能量好像不太够了,万一寄存到一半没能量被迫自己跑出来……多尴尬啊!

小七:【……有道理。】

总之,等到织田星见成功把自己的脸色整成正常人的模样,织田作之助也到了公寓门口。

织田作之助是有织田星见家公寓的备用钥匙的,平时来探望或许还会敲敲门,但今天情况特殊,可能也是因为他的心情尤其不平静,织田作之助直接打开了门。

——然后和屋子里整整齐齐的四个人对上了视线。

织田星见乖巧地端坐在沙发上,有些心虚地举起一只手:“那个……哥啊,我可以解释……”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织田作之助就无视那三个繁星成员,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身边,弯下腰——

用力抱住了他。

织田星见突然卡壳,小眼神求救似的飘向了紧随其后进来的太宰治。

太宰治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其他三人,然后才对着他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

“星见……”

织田作之助嗓音微哑地唤着弟弟的名字,环抱着他的手臂微微颤抖,极力控制着力道不让自己情绪不稳而伤到他。

织田星见双手犹犹豫豫地抬起,也揽住了兄长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我在呢,哥。”

“星见……”

兄长宽厚的大手抚上他的头顶,理论上应该算是“这套房子的客人”的男人,却对他这个“主人”说——

“欢迎回家。”

走过了万千世界,越过了无数艰险,终于回到这个世界、回到亲人身边的前救世主,蓦然红了眼眶。

“我回来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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