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达德利难以置信地看向穹,他不敢相信对方为什么会帮着恒升向自己出手，在达德利的印象里，穹就算知道他对深空并没有信仰，深空的主级使者怎么也不应该站在地海使者那一方。
就这一刹那的迟疑,让恒升捕捉到须臾即逝的机会。
他从公爵的身侧翻身滚过,火焰扭曲成一条纤细的绳子，如同灵活的手指,从达德利无法动弹的手里拉过那枚精致的戒指。
恒升没有丝毫留恋,握住戒指就向利维亚那边跑去,路过方糖的位置时,方糖恰好挣断断绝之剪的限制。
灰发的女人看着恒升迅速闪过,她却没有任何攻击的姿态,反而嘴角轻扬，像是在赞许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方糖本来完全可以出手将刚刚达到天灾级一段的恒升重伤，但她却站在原地，装作自己尚未摆脱断绝之剪的束缚。
离得较远的达德利与穹都没有看到,但是从方糖咫尺前闪过的恒升,面对方糖的小动作，观察的清清楚楚。
难道她也……？
恒升脑海中浮现一种可能。
如果这样的话,那明晨之城里的每一个人,还真是各怀不同的心思。
恒升突然对达德利产生了些不该有的怜悯。
“……使者这是何意？”
达德利挣脱断绝之剪的束缚之后,沸腾的黑色火焰从他的身后浮现,他开口质问行为奇怪的深空主级使者,同时也想要去抢回恒升手里的戒指——那是他费尽心机才从阿斯莫德大陆搜寻到的传火之冠碎片。
那可是传火之冠，被赦罪们称为三大最强共鸣之首的传火之冠，被命运之轮忌惮的，这个世界世界本身创造的武器。
也是达德利决定接受深空的力量之后,用来与深空相互抗衡的底牌。
但是穹正似笑非笑的站在他身后，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谁会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疯子主级使者，会不会直接出手将他击毙。
大概率是会的。
多疑如达德利，此刻也不敢把后背交给将深空赐福带给他的方糖。
自从走上这条路之后，他便不再信任，也不敢再信任任何人。
“什么意思……呵，公爵心里可比我清楚多了。”
穹看着手中零散的银色星辉，将它们轻轻捻散。他看向达德利，发出一声鄙夷的嗤笑。
黄黑色的蝴蝶停在他的肩头，为他平添一份格格不入的优雅。
“你还真是大胆，身为空之亡骸教团的主教，居然敢背叛我主。”
穹的声音陡然冷下去，让人有些胆寒。
“使者大人，天穹之主就在高天之上，您可不能肆意胡言。”
达德利没想到主级使者开口就是问责，还在试图挣扎。
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这位主级使者，到底从哪儿知晓他暗藏如此悠久岁月的计划。
“别狡辩了，难看的很。”
穹上前一步，银色的长剑从他的手中凝聚，他黑纱下露出的半张脸带着冰冷的杀意，像是审判台上无情宣布死亡处刑开始的刽子手。
那熟悉的感觉让恒升梦回艾塞克斯，看的在一旁的恒升又想哭出来。
那长剑和谢在艾塞克斯凝聚的，分明一模一样。
穹果然……
恒升暂时不敢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想下去。
“而且，退一万步讲……你做的这个符文阵法，也是非常不对啊。”
他举着长剑一步一步向达德利逼去，动作悠闲自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惊恐万分的达德利。
深空主级使者的威压全部向着达德利一个人集中而去，在如此明显的现实面前，达德利反而冷静下来，随即露出狂热的笑容。
“深空的主级使者，你果然敏锐。”
“你想说的话，我替你说：你想要通过空之亡骸教团的主教位置，主导整个符文阵法的建设，然后在符文阵法中加入自己的私心——在最后，这个被你改造后的符文阵法，会通过警钟，将整座明晨之城的生命的能量供给给你，而非帮助我主复苏。它们助你成为赦罪后，反而会反向通过符文阵法，夺取我主的力量，我说的，对不对？”
穹看到如此状态的达德利并没有任何反应，一如既往嘲讽道。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计划，你做的也都很好，可惜，公爵大人你太着急了，难免露出许多破绽。”
穹耸了耸肩膀，动作夸张的摇头，似乎真的在为达德利感到惋惜。
“我主即使化为空之亡骸也可以笼罩整个明晨之城，复活后纵使虚弱，又怎需你那蹩脚的警钟阵法，来凝聚明晨之城的能量，来填补自己的力量？”
“对于我主而言，整个明晨之城不过是随意的零食，你的计划，根本就是为你自己量身定制。”
穹随手晃了晃手中的长剑，落点却微微的停在达德利的脖子畔。“您犯下的这亵渎之罪，就算是天穹之主，也会震怒的吧。”
穹挑了挑眉，手下微微用力。
“不不不。”
达德利却出乎预料的摇了摇头，他似乎丝毫不惧怕深空使者的剑锋，反而缓慢地摘下面具，扔到一边，那些灰色的虫豸们扭曲成人脸的形状，代替他的面孔，让他可以做出各种复杂的表情。
“使者大人，您忘了一件事，这个符文阵法只要被打开了，就再也无法逆转。”
达德利学着穹的样子耸耸肩膀，语气中满是轻松。
“您现在发现了真相，也已经无济于事……更何况……我犯了什么罪？我只不过是，想要知道世界的真理罢了。”
公爵的声音猛地一沉。
“我要活下去，到达赦罪的位置，然后凌驾于赦罪，到达深空与地海的层面，然后——我要去时空间隙中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凭什么糟糕到这种地步。”
达德利终于说出了他藏在层层叠叠隐匿之下的最终目的。
“命运之轮，在时空间隙中永恒旋转着的命运之轮，一切真理奠基之处，我的先辈们可以通过命运之轮换来晨昏之环，我为什么不能通过深空，找到命运之轮，得到随手更正法则的力量？”
“多恐怖啊，这个世界，无论做好人坏人都会死，就连赦罪都会死，就连深空都会死，但是我不想死。”
达德利被虫豸构成的脸庞上，出现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唯一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最终变成一捧沙子，散的满世界都是。”
“我受够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无论世界毁灭多少次，我都不能死，我要从真理的基础上，在命运之轮中，更正我的存在。”
“在那之后，我将是超脱深空与地海的唯一永恒，与无尽的真理永存，与世界的规则并齐。到那时候，无论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糟糕，都再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他死死看着面前的深空使者，缓缓地，勾起嘴角。
“铛——”
军会大厦顶端的警钟，毫无征兆的再次敲响。
污浊的灰色从那片警钟中荡出，向着整座明晨之城簇拥而来。
达德利的身影彻底化为黏连的虫豸，只剩下形态狰狞的头部。
他开始向着非人的赦罪进化。对他而言，只要能活下去，无论是什么形态，都没有关系。
反正活着的，就是他。
作为虫子的，无意义的他，那也是他。
达德利将自己与整座明晨之城的能量结合，反向解构成了共鸣一般的存在。
对他而言，这确实是永远地，永恒地，活下去了。
“那你就以这样的形态活下去吧，明晨之城的能量，给我主留下。”
穹厌恶的看着面前人形的巨虫，银色星辉一闪而过，高天之上的深空并非毫无察觉，它愤怒的力量强大到一瞬间，便将达德利轰碎到支离破碎。
但无论碎成什么样，对达德利来说，都无所谓了。
因为他将以分子层面的姿态，永远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些碎片蠕动着向符文阵法的方向爬去，试图与深空融为一体，然后以深空为媒介，去往命运之轮。
庞大的能量波动，堪称赦罪级的能量波动在那些虫豸的身上扭曲呈现着，随时都会爆炸。
那样的波动，可以让达德利顺着深空的力量，找到命运之轮，但是同时，也会毁灭整个明晨之城。
毕竟，以他那样扭曲的方法操作的结果，这可是相当于，一位赦罪自爆的力量。
谢经年咬了咬牙，示意恒升与利维亚两人后退，自己准备冲上去解决。
至少不能让达德利这个疯子，在能危急到明晨之城的地方炸开。
但他还没有赶过去，数轮水月长刺便赶在他前面，将它们刺穿，狠狠钉在地上。
达德利，不，那些灰色能量的波动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它逆向更改阵法的做法，马上就要产生将这座明晨之城搅碎的余波。
但刚刚一直沉默着的方糖蹲下身来，面无表情地，伸出了她的骷髅手臂。
一轮水月长刺深深刺入谢经年的身前，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不要轻举妄动，主级使者，否则就算你是旧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那些水月长刺泛着令人胆寒的光，像是在告诉谢经年，无论以什么原因，谢经年都不能上前。
因为那是方糖自己的决定，而谢经年，有着更沉重的责任在前面等着他，不能被自己连累。
银色的发丝垂落，如精灵般的女人抬起双眸，没有丝毫犹豫地，向着那些怪物握去。
“你想干什么——”
谢经年失声高喊，几乎走在人设崩溃的边缘，银辉将阻拦他的水轮摧毁，他伸出手想要把方糖拉回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条灰色虫豸出现在方糖的骷髅手掌中，它弹出身体，将公爵变为的虫豸与灰色能量全部一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吞入，随后发出满足般的感叹。
恐怖的压制，可怕的颤动，赦罪的威压，全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黑色大厅内部，安静的如同夜色中的干枯走廊。
“哈，这下终于足够了，我攒了如此长时间的共鸣能量，终于足够了——”
方糖的脸上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死死捂住胸口，因为情绪过于强烈，反而显得有些疯狂。
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样可怕的力量，开始扭曲，开始崩溃，开始异变，只有那张脸，还暂时维持着娇美的容颜。
“达德利，你真是个傻子，没想到吧，我的能力之所以可以模仿各种异能，就是因为我可以通过捕食共鸣，来拟态他们。”
方糖因为身体异变的痛苦，双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一百个共鸣，一百个共鸣，我杀了这么多的强者，甚至愿意接受深空那恶心的力量，就是为了现在———”
她看了一眼谢经年，在最终时刻，方糖没有想到的是，见证她最后结局的，居然是谢经年。
不过这也不错。
方糖想。
她知道谢经年对于与深空与地海的最终之战的限制应该另有别的方法，但是无论任何方法，都没有她的彻底与保险。
达德利狂啸的赦罪级能量全部消失，灰色的能量波动沿着方糖的身形旋转出水波般的性质，方糖的神情沉稳又自如，她深深看了那片可怕的银色液体金属海洋一眼，五百年的恨意与一个a级异能者最可怕的执念全都困于这一眼之中，沉重无比。
至少，明晨之城不会被达德利这疯狂的行为摧毁，她也算是这五百年来，少见的做了一件好事。
毕竟……凝星和谢经年肯定都不会愿意看到明晨之城出事，所以她亲自保下这座城，反正达德利那些恶意的化身，本来就是她想要的能量。
“进去吧——深空与地海——”
方糖用冷静又坚韧的声音，在被那些能量撕裂的痛苦之中，喊出对深空与地海最后的判决。
她艰难地，翻身滚入那片正在塑造完整深空形象的金属液体海。
金属液体海在一瞬间发出惨叫般的机械运转声，整座禁地的建筑开始陷入可怕的震动。
在这片阿斯莫德大陆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着与骄傲，她不会为自己这五百年来为剿灭深空与地海运用的，被杀戮之血染满的手段低头，更不可能后悔。她现在终于可以用实际行动回应之前对话时谢经年那隐藏在失望之下的关心，她绝不会后悔。
五百年的恨意足够摧毁太多东西，她并非谢经年那样执着着要拯救所有人的救世主，她只想让深空付出同样的代价。
五百年前如何伤害凝星与第一支队，五百年后的现在，深空就要付出完全等价的代价。
而且……
就连次级使者都背叛了，那么谢经年在深空的眼里，更会成为唯一的选择。
反正她什么都懒得想，只想让深空不舒坦，顺手保送谢经年一程也不是不行。
与此同时，银色的辉光降下，如同祝福般，降到身披黑袍的青年身上。
那是深空终于按耐不住，给予谢经年的深空主级使者，彻底的权限。
深空就算是机械，也对自己最大的敌人怀有一定的戒心，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予谢经年深空主级使者本应拥有的，与深空之间深切联系的权限。
但是现在，经历了达德利与方糖的接连背叛之后，正处于复活关键阶段的深空别无他法，只能选择谢经年，作为自己最后的势力，保护自己直到程序成功运转，代理主脑开始运行。
这也是谢经年迟迟没有对达德利出手的最终目的。
谢经年利用达德利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成功利用达德利，再加上方糖的操作，让深空彻底相信自己，如今需要争分夺秒复苏的深空，肯定会给他彻底的深空主级使者的权。
可是……
他看着那片银色的金属海洋，最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最终方糖还是循着自己的轨迹，不过也是，已经追寻了五百年的东西，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一句意义不明的劝告就放弃？
哪怕方糖清楚的明白，自己为了做到这一步，已经手染鲜血，与过去的凝棠彻底割裂。
她卧底在空之亡骸教团，不可避免地背负上无数无辜的生命。
但是人不就是这样吗？因为一份执念与疯狂，于是可以奇迹般成长到强大到可以蔑视所有阻碍前路之路。
不论深空还是地海。
方糖虽然走上了岔路，但他们的最终目的仍然一致，以不同的方式，向着同样的敌人挥剑。
万千沟壑与阡陌融在一起，最终通向的，都是同一个梦想之地。
只是，谢经年所背负的期待，又多了一份，沉重的压在他身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看来主上发怒了啊。”
谢经年调整好状态 他摸着下巴 不忘维持穹的人设 用轻佻又莫不关己的声音感叹。深空使者装作无意的样子走到恒升与利维亚不远处
在487的帮助与作者权柄的屏蔽下 让被接连背叛的 愤怒的深空暂时忽略角落中无声发生的一切 将他们一起带走。
在被作者权柄掩盖的银辉之门被打开前 深空锋利的鸣叫声与机械运转声几乎撕破恒升与利维亚的耳膜 而他们甚至皆为天灾级的强者。
银色的旋转门凭空旋转出现 带着三人一起离开 转移到军会大厦的顶端。
只不过因为异能定位的问题 利维亚似乎与恒升和谢经年分散 虽然都在军会大厦 但却并不在军会大厦的顶端。
下一秒 无数银色的荆棘崩坏 那片被誉为禁地的建筑被摧枯拉朽的力量顷刻间扭曲 一百个不甘的亡灵的共鸣增幅全都被方糖按在了深空赋予自己的空间异能之上。
巨大的余波袭击整座明晨之城 银色的爆炸烟雾从禁地升起 而下方 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
在军会大厦的最顶端 通往命运之轮的空间裂缝被方糖执拗的信念 与达德利建立的与命运之轮的联系撕开。
谢经年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 但也无法忍住自己的震惊 他向着禁地的方向看去 只见夜以继日漂浮在那里的空之亡骸卷云 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伴着星光的烟雾 依旧洒在原地。
在军会大厦的顶端 一个熟悉到让谢经年不敢置信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身上是贪婪圣所的淡色教袍。
他转过头 那双与恒升完全不同 混浊无比的幽绿色的眼睛看向穹。
“好久不见啊……队长。”
青年微微偏头 黑色的贪婪圣所教服因为他的动作而蹁然。他似乎对穹的反应有些不解。
“我在这里 这不是很令人开心的事情吗？你为什么 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