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 张衔都在筹备着携民西迁的事项，同时还要分出心来和楼念那边取得联系。

要不是从中有林衍帮忙，恐怕张衔这个只知道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也很难这么高效的完成这些任务。

与此同时，他们与临夏省府的鱼谨也联系上了。不出林衍所料, 鱼谨在听说了张衔将军的名号之后, 立刻就表示自己愿意前来投靠。

鱼谨现在已经成了朝廷重犯，他领着一群行宫建设之地的工人们揭竿而起。这个年代的突火///枪已经有了雏形, 加之行宫建设之地最不缺的就是铁器、火药之类的东西, 鱼谨稍加改良和制造, 就成功造出了改良火///枪。

威力更猛，射程更远, 精准度也要更高。

但是他们这群建设行宫的工人到底只是一个草台班子，改良火////枪也是要经过培训才能熟练应用，所以并不是每一个起义军都有改良火///枪。而且行宫建设之地又缺乏粮草，地理位置也并不怎么好。

加之鱼谨算是个“外乡人”, 现在乱世之中人心复杂, 想来他也知道这个起义军是不能长久的。

所以鱼谨在接到张衔的邀请之后，便立刻动身前往西边张家的军营, 大家约定三个月后在西边的城池见面。

随着北方边防连连战败, 一些敏锐的人已经在纪国的都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战火味。但是纪国从上到下都很麻木，高层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 底层则是觉得日子不可能再难过了。

但事实就是，日子确实还能更难过。

随着春播季节的到来, 北方的夷国终于攻破了年久失修的长城, 率领着剽悍的骑兵一路南下。所到之处烧杀抢掠, 简直就是无恶不作。

而且夷国似乎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或许是纪国都城曾经的繁华深深吸引着他们, 又或者是因为春旱，使得北方那些城镇也没办法给他们供应足够的粮食。

眼见着夷国大军越来越逼近都城，纪国都城的皇室宗亲、达官贵人们这才慌里慌张地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他们不是不知道夷国大军近在咫尺，但是几乎他们所有人都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自以为能够抢救自己更多的钱财。

可这一切都是无谓的，因为夷国的骑兵行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载满了金银财宝、后院家眷的马车脚力哪里能和军马比？

夷国人一路势如破竹，直冲都城而来。

而皇宫里也是乱成一团糟，老皇帝的四个年轻力壮的儿子发现势头不对之后，立刻就踏上了南迁的道路。

至于老皇帝本人？他本来就腿脚不便，说话还不怎么利索。现在宫中的人乱成一团，早就没有了什么所谓的“忠仆”，所有宫人都秉持着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生存原则，各自逃难去了。

就在这个十分混乱的时刻，张衔派人将楼念顺利地接了出来。

国师没能按照本来的计划对楼念动手，毕竟比起处理楼念，还是敛财离开更重要一些。而且皇宫里头一乱，他曾经安插在楼念身边的侍女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了。这么一来，他也只能选择放弃楼念这条线。

***

林虎一回府就开始收拾东西，他的钱财在府中放的不多，府中那些以前需要隐藏的公文奏折现在也变成了一堆废纸。所以他仅仅只是回来拿上自己官印虎符，就准备马上离开。

林虎看了看门锁紧闭的后院，微微皱了皱眉。他早就在江南购置了一栋宅子，此时正准备快马前往那里。后院这些妇人小孩显然会耽搁他的脚力，听说夷国大军已经在都城不远之外了，看来还是把后院这些妇人舍弃了的好。

再说听闻江南美人众多，等他到了江南，再纳几个新鲜的妾室，岂不是美事一桩？

子嗣方面，得意长子林凝肯定是和他一同离开的。至于其他年纪不大、又不会腿脚功夫的儿女们，他自然不会带着这些拖油瓶们。

林虎这么想了一遭后，抬脚就想离开。

但突然，他又止住了脚步。

听说那些夷国人所侵略之处，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林虎的狠戾地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他林虎的妻妾儿女怎么能被那些蛮人辱没了去？这可有损他一家之主的威严呀。

与其让那些蛮人碰他的东西，倒不如由他来毁掉！

“去！”林虎吩咐了自己的手下，“把后院的门堵死，烧了。”

他的手下表情微微一滞，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是说.....”

“现在这种时候，还这么多话！快去烧了！点火之后我们就走！”

手下也知道留在都城是死路一条，只有跟着林虎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都城，所以即便是心有不忍，但是为了自己活命，他还是准备照做。

在门外偷听的林衍微微蹲下了身子，真是没想到林虎这个人这么狠毒。抛妻弃子已经够不道德的了，现在居然还想让被抛下的妻妾儿女为他守节，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眼见着林虎的手下要往后院去了，林衍也赶紧起身行动。后院是由多个小院子组成的，要把后院的门全部堵上还得费点时间。

林衍跑出了这副身体的极限速度，赶到了大夫人的院子前。最近都城里不太平，很多小娘和她们的子女都在大夫人这里聊天，似乎人多些安稳些。

见到林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大夫人，她连忙从位置上起来，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林衍：“衍哥儿，这是怎的了？你这身子不能猛冲猛跑，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衍甚至顾不上喘几口气，便赶忙将刚刚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大夫人。

一时之间满屋子的人发不出一点声音，所有人的喉咙都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难受又酸涩。不过并没有人哭泣，因为大家都再清楚不过林虎的性子，似乎并不意外他干出这样的事情。

薄情寡义，莫过于此。

最后还是大夫人当机立断，或许说她早就有了预感。她立刻给后院的妾室儿女们下了命令，她先让在场的几个妾室前去各院把人全都叫来，顺便收拾些细软盘缠。又让几个还算高大的庶子去找些棍棒，随后让所有人前往后厨那边的小门。

后厨的小门比较隐蔽，想必林虎的手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那里去。

“可是，大夫人.....”其中一个侍妾听完之后，面露犹豫地询问到：“咱们出去了之后去哪呢？”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又都安静了下来。这后院女子的娘家本来都是靠不住的，不然也不会将她们送到这种龙潭虎穴来。就算是大夫人出身较好，现在也不确定娘家是否还在都城内。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领着一群同样无能为力的孩子出走，似乎也活不了多久。

大夫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会，立刻开始鼓舞士气：“走一步算一步，总不能被活活烧死在这里。要是出去了，你们的儿女总有一个能找到条活路。呆在这里的话，那可就全毁了。”

不得不说大夫人的话的确有用，低沉的士气顿时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按着大夫人的指示行动了起来。

林衍好不容易缓过了气来，对大夫人说到：“若是夫人相信我，我倒是有个去处。”

“何处？”大夫人眼前一亮，急忙向林衍询问到。

“往西边走，有张衔将军和他的人马在等我。”林衍如实回复到。

大夫人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说道：“既然是张家的人，我也更放心些，那咱们就往西边走吧。只是不知道张将军可愿接纳我们这些老幼妇孺？”

“大夫人放心，我事前与张将军提过，他自然是愿意的。”林衍沉稳地说到。

大夫人点了点头，充满希冀地看了一眼林衍：“衍哥儿最近老是出门，我就想着你在未雨绸缪了。本想着你是为自己挣个前程，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后院里的这些妇人。”

“大夫人哪里的话”，林衍微微一笑，“您的养育之恩，我自然是不会忘的。”

等到派出去的人全都回来之后，大夫人便简略地和他们说了说接下来的去向。随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前往小厨房后门，准备离开这个吃人的林府。

正如大夫人所料，小厨房的后门还没有被堵上。但是南墙那边的墙外已经冒起了浓烟，恐怕林虎的手下已经开始放火了。

“衍哥儿，你把你这些小娘、兄弟姐妹安全带过去。”大夫人看着南墙那边的动静，如此叮嘱林衍。

“那您？”林衍已经猜到了大夫人的打算，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确定。

大夫人的语气格外沉稳坚定，也格外得冷静，“现下南墙那边起了烟，要是没人过去问问喊喊，恐怕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林虎这个人满嘴的仁义道德，如今他放火就是想要后院这些女子为他守节。要是让他发现你们正准备离开，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现下我过去问几句，免得他们起疑。”

“可是......”

林衍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大夫人打断了：“衍哥儿，现下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早些领你的兄弟姐妹们去张将军那，只要你们安全了，那我就算是死了，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林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郑重地和大夫人说到：“大夫人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然而您这边，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来救的。”

说罢，林衍就领着人从小厨房的后门陆续离开了。至于后院里的仆人侍女，愿意跟着林衍他们走的一律接纳，想要自行离开的，林衍也不会阻拦。

大夫人独自来到了南墙，佯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高声问到：“外边儿怎么了，可是走水了？”

外边林虎的手下冷汗直冒，连忙回复到：“里面的人莫要慌张，不是走水，我们搁这烧纸钱呢！”

“那你们可小心些，我们院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木质的，碰着火星子可就完了！”大夫人这么喊了一句。

随后她又装作是不同的人，惊呼这边起火了，给外面营造一种院里有人的感觉。

可她一个人的声音到底小了些，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外边的人觉着院里的反应太过平淡，很快就起了疑心。

尤其是正门那里都没人拍打呼救，更是让人感到奇怪。

林虎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便从南墙正门那里的门缝往里面看去，却只看到大夫人一人。

林虎顿时怒火冲天，头脑一热就把门给打开了。他快步进去揪住了大夫人的衣领，全然不顾不远处的火势越来越大。

“你把那些贱人放走了？”林虎的声音格外愤怒，犹如老虎的低吼声一般。

大夫人面色不变，冷静得让人为她捏了把汗：“真是可笑，你抛国弃家在先，有何脸面要后院的女子以死守节？”

“呵，想你也是官家出身的女子，居然这样不知廉耻。要是那些夷国人打进来，你们会受什么样的□□你们知道吗？我这是成全你们一个忠贞的美名，省的你们被后世所耻笑！”

“我看被后世耻笑的人是你吧，林宰相！”突然间，从林府正门之外传来了一个女子冷冽的声音。

林虎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红袍金甲的女子手握红缨枪站在府门之外。那女子容貌十分艳丽，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

“楼念？！”林虎又是震惊又是懵圈，他现在心里有一百万个问题。楼念现在不该在皇宫里等死吗？她一个公主，什么时候穿上的铠甲？还有她身边的这些军人是怎么回事？张家的人什么时候来的都城？

“大胆！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直呼的吗？”楼念身边的一个侍卫立刻上前，用长刀抵住了林虎的脖子。

“咳咳咳”，闻到刺鼻的烟尘味，林衍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对楼念说到：“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张将军还在西边等我们......”

楼念颇为可怜地看了一眼林衍，然后点了点头：“林虎，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狗官！”

说话间楼念抽出了佩剑，直冲林虎而去。

而林虎的手下见这番架势，哪里还来得及去保护林虎？尽顾着自己逃命去了。

林虎还想拉大夫人挡在身前，却不想楼念仅仅只是手腕微微一翻转，长剑就绕开了大夫人，直入林虎的心脏之中。

林虎双眼瞪得滚圆，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最后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走吧！”楼念一边搀扶着大夫人，一边提着血淋淋的长剑走出了林府。

林衍连忙快步上前，将林虎身上的官印和虎符都拿了出来，然后跟上了楼念的脚步。

“真可惜”，楼念看着火势越来越大，逐渐吞噬了小半个林府，眼中有些惋惜：“这狗官的书房中藏着不少这些年官官勾结的证据，要是都能拿出来，日后也免得那些墙头草再上位。”

“殿下不必担心”，林衍一边擦拭着带有血迹的虎符，一边对楼念说道：“能拿的我都拿了，带不走的我也都记住了。”

听到林衍这番话，楼念有些惊喜：“真的？洛之公子你都记住了？”

林衍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到：“林虎房中的地形图、军队布置图、粮草图、官员名册我这些天都看过，回去就能全部复原。至于其他的一些重要卷宗，我先前已经带出来了。”

楼念现在再看林衍的眼神，简直就像捡到宝一样，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太好了！有了洛之公子帮忙，我和舅舅定能顺利和外祖父会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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