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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

信封里面掉落出一张牌。

孟轻认得,这是她当初送给陆之舟的那张塔罗牌。

咧开嘴,笑容未达眼底,因为孟轻看到手里的红本本上,赫然写着“结婚证”三个字!

两个结婚证,一模一样。

颤抖着手翻开。

证件照上的两个人,是她和陆之舟。

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衬衫,脑袋相靠,面朝镜头,笑容明媚幸福。

结婚证上的日期,是在两年前。

日期的数字,正是刚刚打开铁盒的密码——她和陆之舟的结婚登记日。

数字在眼前漂浮。

孟轻感觉自己也要随着数字飘起来,一股失重感猛然袭来,头晕头疼恶心干呕,她什么都看不到了,整个人仿佛被甩进洗衣桶,天旋地转的高速旋转中,时空异度扭曲,把她往黑暗深渊里拖。

同时又有种巨大的悲伤把她扣在地板上。

孟轻死死抓着地板,被痛苦压得直不起身。

她张大口,却呼吸不了一口气,濒临窒息之际,一声嚎哭从喉间进出,泪水也喷涌而出。

朦胧间,周围渐渐清晰起来。

记忆也跟着浮出水面。

害怕这次的记忆短暂易逝,孟轻哭也不敢停留,挣扎着从地板上站起来,抓着结婚证跑了出去。

跑出楼门洞。

恰巧一个阿姨骑着共享电单车过来,看见孟轻,阿姨笑着说:“小裁缝,正好正好,我想做件今年流行的羽绒服款式,图片我有,我带了两件旧羽绒服过来,你看看里面的羽绒够不够凑成一件新的。

阿姨说着,从电车的车筐里取出一个大袋子。

孟轻哭着抢走她的共享电单车,跨上去掉头就走。

她哭得凶,抢车的动作也凶。

阿姨吓了一跳,等她骑远了,阿姨才反应过来:“你哭什么哭……哎哎,我还没关锁呢,你走的还是我的钱……

孟轻统统管不了。

她只有一个念头:去殡仪馆找陆之舟。

刚出了古河街,天空就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今年冷得早,还没有立冬,居然下起了雪。

脖子里光秃秃,孟轻脚上穿着棉拖,也没有戴手套,不一会儿,双手已经冻得红彤彤。

所幸古河街今天还没有送暖气,孟轻在家里的时候穿的厚,身上是件棉服。

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拍打在脸上,寒风倒灌进宽大的棉服,空空的脖子里也落了几片冷冷的雪花。

孟轻全都感知不到。

她骑着共享电车,义无反顾地朝着殡仪馆方向开去。

她一向我行我素,胆大包天。

就像两年前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骑着共享电单车去殡仪馆找陆之舟结婚。

只不过,那天她穿的是婚纱。

孟轻第一次领陆之舟回家见父母。

寒暄过后,孟兴学和李佩琴对陆之舟的形象很是满意。

接下来,惯例问家庭问工作问个人情况,陆之舟如实回答,他们当时没说什么,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笑容满面地同陆之舟一起用了顿饭。

饭后,孟轻把陆之舟送走,折返回家,看见的是爸妈怒气冲冲的脸。

他们坚决反对孟轻和陆之舟在一起。

“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你们结婚后,那边没有个人照应。”

孟轻说:“我不需要人照应。”

“这其实是件好事,他没有家人亲人,以后会跟我们更亲,但是他没房没车。”孟兴学道,“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凭什么娶走我女儿?”

孟轻据理力争:“陆之舟有工作有钱,他的存款可以在江北市全款买一套新房,他现在只是喜欢住在古河街,不是买不起房。”

李佩琴怒道:“工作?给死人化妆,这也叫正经工作?我看着他那双手就觉得……”

当着女儿的面,李佩琴没有说出“晦气”两个字,但是她控制不住地去储物间取出来一瓶消毒液,挨着给陆之舟刚刚接触过的地方消毒。

“陆之舟是殡仪馆的馆长,不是你们说的……”孟轻委屈得掉眼泪,“给死人化妆怎么了?我们每个人都会死,我也会死,我死后就要让陆之舟给我化妆。”

看见女儿哭,孟兴学想说重话,又生生忍住,烦躁地皱眉抽烟。

家里只有孟轻一个孩子,被他们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虽然她平时会骄纵,算不上什么大事,一切都随她去了,但是这件事万万不行,和谁结婚,这关乎着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

陆之舟这样条件的,不是最佳人选。

抽完一根烟,孟兴学说:“轻轻,你有没有想过,陆之舟跟你在一起,是不是想着图你什么。”

“是我追的他。”孟轻直言,“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追到手。”

李佩琴插嘴:“这样的男人才有心机。”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你们对陆之舟完全是偏见和歧视。陆之舟真的很好很好。”孟轻夸起陆之舟,立马骄傲起来:“远的不说,就拿我们班的男生来对比,论成就,他们哪个比得过陆之舟?陆之舟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了一座殡仪馆。”

“你们现在是热恋期,正是脑血上头的时候,等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他究竟适不适合你。”

“我现在就很冷静,我一直都很冷静。”

孟轻“砰”地重重摔上门。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后来有一天,孟兴学和李佩琴单独去找了陆之舟。

起初,孟轻不知道。

陆之舟没有告诉她,就像她瞒着陆之舟,爸妈对他不满意这件事一样。

陆之舟本来就话少,那几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孟轻大大咧咧,没怎么当回事。

周末她回家,在和爸妈闲聊天的时候,李佩琴话赶话道出了陆之舟的身世。

孟轻惊讶:“你们去查他?”

“不是,是他自己主动说的。”

事已至此,李佩琴没再瞒她:“我和你爸爸前几天找陆之舟谈了回话,他告诉我们,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亲生父母,他出生的时候,他爸妈已经死了。他是他师父,也就是殡仪馆的老馆长,从死尸肚子里剖出来的。”

孟轻不清楚这些细节,她只知道,陆之舟的爸妈死于一场地震,当时殡仪馆的老馆长参与救援,见他没了爸妈,出于同情,把他带回了家,一边把他养大一边教他打理殡仪馆,他从小就会给死人化妆……

后来,老馆长去世,把殡仪馆留给了陆之舟。

从老馆长家搬出来,他没地方去,一个人吃住在殡仪馆。

是老馆长的一个老朋友一一古河街的房东奶奶,也就是402的奶奶,主动找到陆之舟,让他住进了古河街32号。

陆之舟在古河街一住,就是好几年,一直住在401。

“不止这些,陆之舟他……”李佩琴叹气,“陆之舟说,他会一直留在殡仪馆……”

孟轻没听完,她着急慌忙地赶回古河街。

“我爸妈找你,你怎么不跟我说?”她开门见山地质问陆之舟。

陆之舟一个人在401房间,仍然戴着黑色口罩。

他眼睛躲闪,过了半晌,才小声说出一句:“你会害怕我吗?”

孟轻超大声,干脆得斩钉截铁,灌得小小的房间里都是回音,她笑着抓起陆之舟的双手,捂在自己脸上。

陆之舟想要收回,被孟轻死死按住。

使他的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孟轻仰起头,朝他笑,耀眼得像一朵绽放的向日葵。

灼得陆之舟的眼睛酸热,他的声音在口罩里闷闷的:“我的手每天都要摸尸体。”

“又不是徒手摸,我知道,你工作的时候肯定戴手套。”孟轻说着,掰着他修长匀称的手指,一根一根亲过去,“明明很香,很好亲。”

陆之舟的脸在黑色口罩里滚烫炽热。

他站在孟轻面前,弯着腰,以一种虔诚的姿势,看着她用柔软的唇,一根根亲吻他的手指。

那一刻,他的手指,像是被天使眷顾亲临。

陆之舟觉得,他怕是永永远远被眼前这个人困住了,他哪也不要去,他要一辈子守在孟轻身边。

师父如果还活着,一定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陆之舟”这个名字,是师父取的。

师父总是说:“但愿你像陆地上的一艘船,可以稳稳当当地停靠在陆地上,永远也不用飘摇。”

师父不姓陆,陆取自陆之舟的生父姓氏。

陆之舟到了读幼儿园的年纪,被送去幼儿园一天,就哭着鼻子回来,哭着要妈妈:“他们都说我是你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别人不要的小孩。

“胡说八道!你爸妈很爱你,你爸爸也很爱你妈妈……

师父讲述了他的身世。

师父在 A 市参与救援过一场地震,从废墟里扒出两具尸体——男人护着怀里的妻子,妻子护着肚子里的孩子。

夫妻二人没有了生命体征,医护人员尚未到场,师父不顾旁人劝说阻拦,自作主张亲自剖开孕妇的肚子,从尸体里剖出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师父常说:“你记住,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你爸妈对你的爱,高过天上的星星。”

临死的时候,师父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陆之舟的手,说:“我放手了,你这艘船要稳稳当当的。”

-

此刻,陆之舟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稳当。

十根手指吻了个遍,孟轻把陆之舟拽近,摘掉他脸上的黑色口罩,打趣他:“我要看你红红的脸。”

陆之舟的脸更加红了。

他几近颤抖着,吻上了孟轻。

孟轻开始给自己做婚纱,头纱要漂亮,抹胸要漂亮,腰线要漂亮,裙摆要漂亮……哪哪都要最漂亮。

她要做最漂亮的新娘,美死陆之舟。

存着这样的念头,她有时候会半夜从梦里笑醒。

婚纱做好的那天,孟轻在裁缝铺接到了爸妈的电话。

李佩琴告诉她,他们不反对孟轻和陆之舟谈恋爱了,让孟轻回家吃饭。

孟轻不敢相信:“你们同意我和陆之舟在一起?!”

李佩琴叹气:“你是爸妈的宝贝女儿,不同意能怎么办。

孟轻得意地笑,可是妈妈接下来的话,又给她兜头浇了股冷水。

“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恋爱可以,结婚另说。”

孟轻果断地挂断电话。

她天生反骨,又胆大妄为。

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是要做。

“我偏要结婚,今天就结。”

孟轻穿上新做好的婚纱,在镜子前照了一圈,兴奋得找不着北,穿着婚纱就跑了出去。

着急去见陆之舟,打车最快,但是要等车过来,孟轻性子急,等不及这几分钟,她在古河街扫了辆共享电单车,大摇大摆骑着去殡仪馆。

此时正是五月天,裁缝铺窗前的樱花还在盛开。

孟轻路过的时候,洁白的头纱随风飘逸,粉红的花瓣掉落在一片洁白里,点缀着这个春天,为她送上祝福。

一路上,孟轻引起众人的侧目。

她一点也不在意,等红绿灯的时候,甚至还和旁边的路人打招呼。

“你要去结婚?”

“是呀是呀。”

“好漂亮的新娘。”“谢谢。”

“你的婚纱也好漂亮,是租的还是买的?”“我自己做的。”

“哇!你好厉害!

“如果你也想做,去古河街32号的裁缝铺找我。”“好啊。”

“祝你幸福。”“谢谢。”

旁边轿车的车窗降下,一个女孩把自己新买的一束鲜花塞给孟轻,笑着送上祝福。

绿灯亮,车辆启动。

陌生路人大声为她加油:“你一定要幸福啊。”

孟轻用更响亮的声音回:“一定会的!

她骑着单车,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歌,傻地唱:“骑上我爱的小摩托,幸福路上不堵车……”

沙雕又可爱。

到处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息,就连殡仪馆的上空,都在冒粉红泡泡。

到达殡仪馆,借门卫的电话,叫出陆之舟。

陆之舟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和手套,仅仅从露出的眼睛里,也能看出来他内心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风暴海啸。

孟轻跨坐在电车上,冲陆之舟傻笑。

陆之舟缓缓走过来,没说话,他在单车前蹲下来,去扯婚纱裙摆。

触碰到婚纱的前一瞬,他才慌里慌张地想起脱掉工作手套。

孟轻:“怎么了?”

陆之舟小心翼翼地托起裙摆,说:“裙摆蹭到了车轮,绞了进去。”

孟轻瞪眼:“我怎么没感觉?车轮挺顺溜啊。”

陆之舟笑:“只是脏了些,没有破,洗洗就好了。”

孟轻放好单车,看了看,说:“现在洗还来得及,再等等可能就不容易清洗了。”

陆之舟:“我那里有好多种类的洗洁剂。”

“走,现在去洗。”孟轻踮起脚尖,在陆之舟耳边问,“漂亮吗?”

陆之舟托着婚纱,重重点头:“漂亮。”

孟轻:“我是说我漂亮吗,不是问婚纱。”

陆之舟偏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就是在说你漂亮。”

“当然,婚纱也漂亮。”说完,他又补充了句,“你是我见过的,穿婚纱最漂亮的女孩,比电视里的模特还好看。”

孟轻心花怒放:“你也最最帅。”

两个人来到水池前,谁都没有意识到,这里是殡仪馆。

直到殡仪馆的一个清洁工路过,好奇地问:“怎么穿着婚纱来这里了?”

孟轻解释:“裙摆脏了,来洗洗。”

“可是……这里是殡仪馆。”清洁工摇着头走开,“你们年轻人真没忌讳。”

当头一棒。

陆之舟托着婚纱裙摆,呆愣愣的,懊悔道:“我光顾着高兴,忘记了。”

孟轻扁嘴:“我也是,我也忘了。”

“怎么办?”

孟轻的脑子灵活,她清澈的眼珠一转,笑着说道:“不是有句俗语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那我今天穿婚纱来殡仪馆,寓意着我们的婚姻,能从爱情走到坟墓,永远也不分开。”

“是么。”陆之舟喃喃,“那句俗语,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是就是。”孟轻拍打他,“快说呸呸呸。”

陆之舟:“哦。”

孟轻:“你还没说呸呸呸呢,三个呸,一个都不能少!”

陆之舟照着念:“呸呸呸。”

清洗好婚纱又烘干,陆之舟问:“你怎么想起穿婚纱来找我?”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孟轻一拍脑门,语出惊人,“我来找你结婚!”

陆之舟:“?”

孟轻牵他的手,风风火火:“走走走,现在民政局还没有下班,我们现在去登记,还来得及。”

陆之舟懵住,缓了半天,呆呆地问:“你爸妈同意吗?”

“同意啊,我来之前告诉他们了,他们让我挑个好日子,可是我不想等了。”

孟轻声音响亮,眼睛亮晶晶的,一点也不像撒谎的样子。

陆之舟将信将疑:“还是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吧。”

“婚纱没有口袋,我过来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这是实话。

孟轻牵着他的手往外走,不容分说道:“我骗你干什么,我爸妈真的同意,今天刚给我打过电话。”

陆之舟大脑懵懵的,机械地随着她走。

孟轻嘀嘀咕咕:“回去后,我还要再把婚纱改良一下,我要加一个口袋……”

担心时间来不及,她看到院子里停着的车,异想天开道:“我们开车去民政局吧。

陆之舟不同意:“不行,那是灵车。”

孟轻噘嘴:“我又不怕。”

“那也不行。”陆之舟坚持打车。

好在赶到民政局,工作人员还没有下班。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新娘穿婚纱来照结婚照的。”旁边有人议论。

孟轻和陆之舟相视一看,不约而同笑起来。

他们被幸福冲昏了头脑,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了。

陆之舟身上穿的,甚至是殡仪馆的工作服。

民政局有专门的白衬衫提供。

他们换上白衬衫,和成千上万的新人一样,幸福的笑容定格在结婚证上。

孟兴学和李佩琴隔天就知道了孟轻背着他们领证的事情,气得差点进医院。

后来也想通,相互安慰。

“我看陆之舟人还行,他没那么坏吧,再说,他能坏到哪里去?他不是本地人,老家也早没了亲人,他真有坏心,我们才不会怕他。”

“如果有坏心,让轻轻立马和他离婚。”

“是这个理,不行就离婚,反正轻轻有我们。”

“对,我们是轻轻的后盾,她有试错的资本。”

“唉,随她去吧,她开心就好。”

“但是陆之舟的工作……亲戚邻居朋友怎么看我们?”

“管他们怎么看,关上门,我们什么也听不到。”

*

婚后半年,孟轻和陆之舟过着蜜里调油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孟轻出门,忘了回家的路。

她蹲在马路边痛哭。

铺天盖地的恐慌和无助包裹住她,孟轻哭得昏天暗地。

好心路人问她需要什么帮助,孟轻哭着说:“我要回家,但是忘了我家在哪里。”

路人问她身上有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有没有带手机。

孟轻摇头,过了半天,她想起来:“我老公在殡仪馆。

路人以为她因丈夫去世,而过度悲伤,纷纷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让她节哀顺变。

“我老公没有死。”孟轻表达了好久,终于说清,“我老公在殡仪馆上班。”

好心路人搜出殡仪馆的电话,把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没多久,陆之舟急急地赶了过来。

带着孟轻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最后结果出来,被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

孟轻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患上这种病?

陆之舟不信,带她去更专业的医院检查。

孟兴学和李佩琴得知后,也跟着一起,跑遍了全国所有这方面权威的医院和专家,结果都一致。

这种病病因不明,目前尚不能治愈。

孟轻从小就爱丢三落四,孟兴学和李佩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以为她性格如此,并没有太在意。

谁没有个丢三落四转头就忘的小毛病?谁能想到,这或许就是阿尔茨海默的前兆。

孟轻接受不了。

她查阅了相关的资料,知道这个病无法治愈,现在她的病情轻缓,发现的早,只是最最早期的症状,但是谁都不敢保证以后会怎样,可能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记陆之舟忘记爸妈,甚至忘记吃饭和排便……

陆之舟和爸妈一直陪着她,安慰她。

她情绪稳定了一段时间。

可是当她以前玩得顺溜的塔罗牌,总是出错的时候;当她想不出有趣的衣服款式,做不了复杂的裙子时;当她吃过一顿饭,转头就忘,不知饥饱,又要接着吃的时候……

孟轻崩溃了。

谁都劝不了。

她上网搜索有关纪录片,又跑去养老院,亲眼观看了阿尔茨海默病人的日常生活状况。

看着他们或痴傻或像个疯子般听不懂人话,面目可憎地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孟轻再度崩溃。

她以后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变得面目全非……

她不要这样活着。

如果结局不可避免,她情愿在清醒的时候美好地离去。

在此之前,她想要安排好身后事。

孟轻开始撵陆之舟走,吵着闹着要和他离婚。

陆之舟怎么肯?

他越不肯,孟轻闹得越凶,什么狠话都往外说。

“实话告诉你,我爸妈一直不同意我和你结婚,结婚那天是我背着他们,偷偷和你领的证”。

“他们一点也不喜欢你,早就盼着我和你离婚。”

“我家的亲戚邻居都绕着你走。”

“婚礼那天晚上,你睡着以后,我们大学的校草给我发消息,说他忘不了我,我回复他了。”

“我还给长得帅的男明星免费做衣服送礼物。”

陆之舟只是紧紧抱着孟轻,哄她亲她吻她,发誓不会嫌弃她,保证要照顾她一辈子:“轻轻,结婚那天你说过,我们要从爱情走到坟墓,永远也不会分开。”

“我没说过!我不记得!我忘记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帮你记得。

“我不要!”孟轻咬他。

肩膀咬掉一块肉,陆之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一直抱着孟轻,轻柔地拍她的背:“轻轻,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孟轻哭累了,抽着鼻子说:“就是你的殡仪馆晦气,所以我那天穿婚纱过去找你结婚,犯了忌讳,沾上了晦气……让我倒霉。

“是我的错,我那天不该在殡仪馆。所以,轻轻,是我错了,你怪我吧,你怨我吧,恨我吧,让我对此负责,好不好?”

孟轻趴在他怀里呜咽:“我为什么非要拉着你去结婚……”

后来有一天,孟轻忘记了陆之舟。

爸妈告诉她,陆之舟是她丈夫,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为了让她相信,他们拿出结婚证,让她看。

孟轻看着眼底痛苦的陆之舟,问:“可是,如果你是我丈夫,我为什么会对你毫无印象?”

想起看过的小说和电视剧里常出现的狗血失忆桥段,孟轻蹙眉:“是你对我不好,所以我心因性失忆,把有关你的记忆全部忘记了吗?”

陆之舟挤出一个笑容:“是的,是我不好。”

“那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孟轻头脑逻辑清晰地说,“你都对我不好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在一起?我又不是受虐狂。”

陆之舟:“……但是我喜欢你,轻轻,我爱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诶。”孟轻说,“我要和你离婚。”

陆之舟慌忙收走结婚证,再也不给她看。

孟轻把他从家里赶走,看着忧心忡忡的爸妈,她叹口气,说:“可惜了。”

李佩琴忍着悲痛,问:“可惜什么?”

孟轻羞涩地说:“他好帅,是我最喜欢的撕漫男,怪不得我当初被迷住了眼和他结婚。

李佩琴不懂撕漫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明白女儿的心思,关起门躲进卫生间,李佩琴无声落泪。

没过两天,孟轻就翻出了她吃的药品说明书和医院病例。

原来她不是心因性选择失忆,而是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

孟轻再次崩溃。

当她又想起陆之舟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坚决和他离婚分开,为了提醒自己记住,她开始写日记……

确诊后的一年多,孟轻总是在反复崩溃,医生说,这对她的病情非常不利。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孟轻的记忆退回到了两年前。

她只记得,陆之舟是她的男朋友,也分得清和他相恋的时间和过往,但是日历时间却提醒着她,这是两年前的事情。

那么,这两年,陆之舟去哪里了?

生病以后,孟轻都住在家里,古河街的裁缝铺也关了门,里面还有她做到一半的衣服。

孟轻忘记了这些事情。

她还和两年前一样,去裁缝铺打开门,继续做衣服,做完衣服,她没等来陆之舟,跑去找乔子爱。

乔子爱当时紧张得要死,好在她是演员,演技足够糊弄过去。

她转动着脑子,反问孟轻:“你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见陆之舟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或者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孟轻努力想:“陆之舟好像跟我说,他要去拯救世界。

*

后来的事情,孟轻想也知道,陆之舟是怎么办到的。

雪越下越大。

骑车来到殡仪馆门口,孟轻头顶落了一层白。

想起两年前,她骑着共享电车从古河街裁缝铺来到殡仪馆的那天,她穿着婚纱进入殡仪馆,开解陆之舟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意思是他们会从爱情走进坟墓,死也不会分开。”

现在她满头白地再次来找陆之舟,她好想和陆之舟白头到老。

孟轻蹲在殡仪馆门口,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陆之舟正在停尸房检查工作,他新带的一个徒弟着急慌忙地跑过来:“师父,你快出去看看吧,门口有个女孩一直在哭,我看着像……师娘。”

工作服忘了换,陆之舟连忙跑出去。

看到蹲在门口哭成泪人的孟轻,他心口绞痛,想开口,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抵紧了唇。

孟轻抬起一张泪脸,望着陆之舟。

她忽然明白了,陆之舟拯救世界回来,和她重逢后,为什么他们每次见面,他都抵着唇不先说话。

因为,他在等她先开口。

他不知道,她的记忆又到了哪里,她还认不认得他……

他要根据她说话的内容,来判断他该回应什么。

“哇……鸣呜……”孟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恼哭。

泪水鼻涕糊在了头发上,她抬起胳膊,全部蹭在棉服的袖口上,接着继续哭。

狗屁的召唤术。

她哪里会什么召唤术,她那天出门去菜市场买菜,走到半道又忘了。

陆之舟一路跟过去,等她看到自己认出他,他才走到她面前。

是孟轻先开口,质问他为什么又把自己弄进异时空。

陆之舟了然,根据她的脑回路,说道:“是你把我召唤过来的。”

骗子,大骗子。

还有相亲那天,她根本没有被陆之舟拉进异时空,他们之所以从餐厅门口瞬移到古河街,天也跟着忽然变黑,肯定又是她忘记了,虽然她现在也想不起来,缺失的那段时间她都干了些什么……

孟轻一直不开口,陆之舟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孟轻就要哭掀过去,她的脸和手都快冻僵,这么冷的天,脚上只穿了棉拖,脚后跟说不定也冻伤了。

忍不下去。

陆之舟清咳了声,试探着摆出以往的霸气龙王神态,配合着一张冷酷的脸,问道:“说,是谁欺负了你。”

“是你!”孟轻哇声大哭,“陆之舟,你这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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