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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节 蔚为大观君何择(终章)

数风流人物 瑞根 49751 2023-12-10 17:03:08

六月初一申正,华朝立朝大典正式开始。

首先是首席掌印太监周培盛宣读了前朝宣顺帝内禅诏书,骈文骊词一大堆,大意就是顺应天时,五德终始,张氏让位于冯氏,而周朝轮转由华朝接替。

紧接着冯紫英升位御座,登基。

然后就是宣读一系列的诏书,新内阁的组成,枢密院、都察院二院组成,八部组成,五寺组成,通政司组成。

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各部门组成架构做一个公示。

之前虽然大家都已经开始履职,也不过是约定俗成按照惯性在行动,从法理上来说,并未取得皇帝的诏书任命,算是代理。

但从这一刻起,新的内阁和各部门就算是可以正式履职了。

冯紫英坐在御座上还有些恍惚。

从这一刻起,他便是天命所归,华朝的开国皇帝了。

之后这江山社稷千山万水亿兆黎民百姓的担子就要交到自己肩头上,如何不负众望,带领这样一个从老迈中走出来的新朝浴火重生,在未来几十年里与正在兴起西方诸国争雄,为子民争取更大的生存权,这将是摆在他面前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历史印记可以借鉴了,虽然残存的记忆里还大概有些关于这个时代那些正在随着大航海时代浮海东来的西方诸国的印记,但越往后,这些历史印记带来优势会稀薄,甚至可能泯灭不见。

终归还是要靠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不断向前发展,才能真正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随着内阁诸公和二院八部的主事者一一跪拜道贺,冯紫英自然也要一番安抚和回礼,把这一程序过场做足。

事实上前边各部都已经在运转起来,日常事务也开始运作处理,只不过冯紫英还是对原来的繁文絮节进行了一些调整,同时也拿出了一些规范性的要求,比如,像日常政务,什么是两院八部自行就可以处理的,无需上奏内阁而只需向内阁报备的,什么是两院八部不能擅作主张,但却需要拿出处理意见提交到内阁进行签批的,什么又是内阁签批后还需要上奏自己最终定板的,这都由通政司做了一个规范。

通政司通政使仍然是沈珫,没有变化。

这位国丈爷却还是通政使的重臣,照理说是有些不合适的,但冯紫英却觉得当下这个局面下,还需要一个知根知底同时也熟悉这些日常政务的人来当这个“办公厅主任”,所以也就留任了。

在冯紫英看来,通政司的作用还应当进一步发挥,而通政使的作用也不仅只限于一个上传下达,更要有一个对朝廷整体朝务如何进行规范和优化的职责,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办公厅加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相结合体,既要行政,更要充当智囊智库。

当然翰林院的智囊智库也要体现出来,但是要和通政司这边有所区别,一边是战略性的,一边是侧重于更为行政性和具体性的东西。

在各种礼节走完之后,接下来就是等着天黑整个东西长安街的阅兵式了。

这是举国欢庆与民同乐的一部分。

各边镇和京营抽调出来的不分精锐,将以列阵的方式通过承天门,向承天门和簇拥在街两边的京师士民们展示新朝军队的威武雄壮气势。

就在冯紫英和内阁重臣们谈笑风生地等候着这一刻到来时,冯府的女人们终于启程离开了冯府进入了宫中。

她们自然不会从午门这边进宫,而是走了西华门。

从西华门进宫,然后绕过武英殿,走思善门,宝宁门,隆宗门,最后经乾清门禁乾清宫,在这里换衣,准备参加大典的阅兵式,同时也算是正式以母仪天下的身份出现在大臣们和承天门下的子民们面前。

对于女人们来说,骤然接到丈夫的通知进宫,却没有多余话语,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来传信的尤三姐也一样云里雾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女人们都要跟随一道带着年龄合适的孩子们出现在承天门城楼上,也算是一个对外宣示。

初始的忐忑,到进了宫之后反而平静下来,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坦然面对了。

丈夫真要作出决定了,那也肯定是深思熟虑了,无人能改变什么。

三女并行,漫步在宫中石径上,周德海在前面引路。

三女都是第一次进宫,可日后这里就将是她们的居所,对于她们来说,这样一个陌生而又幽邃的环境,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所在。

“诸位娘娘,请跟随奴才走这边,……”周德海目不斜视,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手里的拂尘轻轻搭在左肩上,微微躬身,这才延手示意。

娘娘这一词的称呼,加上从这个素无交道的内侍嘴里出来,让女人们都有些不太适应,再加上宫中这种环境,无论是沈薛林三女,还是其他诸女,都有点儿说不出的忐忑和恐惧。

好在还有尤三姐这个对宫中情况相对熟悉的熟人在一边,诸女心中才稍稍安心一些。

还是沈宜修稳了稳心神,点了点头:“劳烦公公前头带路。”

周德海心中也是一跳,赶紧道:“奴才可当不起娘娘这般,若是娘娘不嫌弃,便叫我德海就是。”

现在宫中也是一片混沌,其他诸女倒也罢了,贵妃也好,贤妃也好,才人也好,都凭着皇上心意便是,但是皇贵妃以上的就不一样了,而且还有皇后这个母仪天下的身份,现在都没有明确,叔叔也曾经问过皇上,但并没有得到回应,看样子皇上似乎也没有拿定主意。

若是不立后,那就是三宫并立,正宫,东宫,西宫,按照明制,也没有这种说法,不过是民间传言,可三位皇贵妃也算是破天荒了。

前朝不立皇后的情形不少,但是要说同时得宠,得授皇贵妃的情况也罕见,这三位皇贵妃更是闻所未闻。

叔叔也再三叮嘱自己,三位都别得罪,尤其是话语里半点不能有倾向,三位娘娘都有嫡子,这就意味着三位的儿子都有可能就是太子,所以三位理论上都存在着成为皇后和太后的可能性。

看着一干女人们牵着的皇子公主们,周德海也有些佩服当今皇上子嗣众多,比起他这一代简直就像是报复性生育了,一下子十多个皇子公主,再也不必担心香火不旺了。

在乾清宫中,早有宫女上来替诸女更衣。

因为皇上没有明确沈薛林三女和其他诸女的身份,所以这也把周培盛周德海叔侄俩给难住了。

别的女子也就罢了,先用像妙玉和宝琴贤妃的宫装,而迎春、探春、湘云、岫烟诸女就用淑妃宫装,像鸳鸯、晴雯、平儿诸女就用才人服饰,本身在大典礼装上,贤淑二妃就是介于贵妃和才人之间,颜色和花纹都较为接近,比上与贵妃的服饰相差不大,比下也就比才人多了一些珠串缀饰,所以不是宫中内行,一般还不容易分清楚这几样的差别。

不过贵妃和皇贵妃之间的差别还是比较大的,而这三女显然是不能用贵妃,得用皇贵妃宫装,这颜色上就与众不同,当然皇后宫装就更不一样,只是周氏叔侄也是万万不敢随便替皇上做主给谁用皇后服饰的1,也就只能先把三套皇贵妃的服饰给沈薛林三女用上,真要挨骂也就认了。

沈薛林三女虽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在山上跑,注意到了自己三人与妙玉、宝琴以及迎春、湘云、探春她们在服饰上的大不相同,甚至和元春原来省亲时的服饰也不一样,也就能猜测出这应该是皇贵妃的服饰。

而其他诸女宫装在颜色花纹上也大同小异,只是在缀饰上有些不一样,也算是和自己三人划开了界限。

只是这等情形下,沈薛林三女也无从选择或者表达什么态度,还没见着丈夫呢,这大概也是宫中内侍和宫女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来为自己打扮,要发作或者表达不满,也不可能发泄到这些人身上,若是没有相公的允许或授意,他们也不敢如此。

眼看着凤冠、珠花、玉簪一样一样在三女头上戴好、插好,红配黄的袍服换上,金丝绣凤从胸前一直蔓延到腋下和后背,每一样都是珠光宝气,冉冉浮动。

只不过这却没能打动三女的心扉,她们更希望在这个时候见到丈夫,问个明白。

……

看着周培盛小碎步跑来,冯紫英背负双手,微微颔首。

他也已经换了一身礼服,比起前朝的兖冕,冯紫英自行做了一些修改设计。

服饰基本上沿袭了自明周以来的模样,但是冕冠略微增加了一些变化,七彩玉珠,冠基用竹丝,顶部一条玉衡,冕旒与冠基相平,但是比起明周两代的略微小一些,看上更精致秀气,没有那么累赘,或许少了几分威严,但冯紫英觉得没有必要,适度即可。

“那边妥当了吧?”

冯紫英小声问道。

“回皇上,还好,没出岔子,三位娘娘都没有反对或者抵触,都换了皇贵妃的衣衫服饰,……”周培盛抹了一把汗,呐呐道:“不过似乎三位娘娘的情绪都不是太好,没太多喜气,其他娘娘们倒是都很高兴,只是可能觉得宫中情况还比较陌生,所以略微有些拘谨,……”

冯紫英舒了一口气,目光望向承天门下的东西长安街,这个时候沿街的火把和灯笼已经点燃起来,望过去宛如一条巨型的光焰之龙从西向东,在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浮现出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的盛景。

“唔,朕知道了。”冯紫英摆摆手,“其他好说,只要她们三位别出岔子就行。”

周培盛还是第一次见到冯紫英如此郑重其事。

虽说三位娘娘都是皇上的结发之妻,但是夫为妻纲,丈夫对妻子仍然是具有绝对的权威,就算是有些士人有惧内的情形,但是像冯紫英这种文武双全,现在更登临帝位,他这三位结发妻子再怎么也不不至于能让皇上也这般惴惴忐忑的模样,难道皇上和三位妻子的感情就真的深厚到了这种地步?这未免也太有些不可思议了。

“呃,不至于,不至于,诸位娘娘都已经换好了衣衫,主要还是各位皇子和公主在更衣,很快就能过来了。”周培盛补充道:“德海一直在那边候着,能够赶上这边的时辰。”

“嗯,那就好,那就好。”冯紫英点了点头,“今日大典,朕希望能够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局面,莫要……”

莫要什么?周培盛还有些发懵,不能理解皇上话语里的意思,难道说几位娘娘还能给皇上什么难堪不成?

这怎么可能?

随着时辰的临近,内阁几位和两院八部的重臣们开始登临城楼,而承天门下的东西长安街也早已经清道一空,等待着辉煌时刻的到来。

沿街的灯火通明,将整个长安街照得如白昼一般。

京师城的百姓素来是喜欢热闹的,开始慢慢涌向东西长安街两边。

大小时雍坊和南熏坊和澄清坊正好就处于东西长安街横跨的区域,这一线立即成为了最热闹的区域,沿街的茶楼酒肆和各种店铺都成为了观礼的最佳去处,有些门道关系的早早就预定了这些位置,可以一览这阅兵壮观。

冯唐和大小段氏登临城楼时,也注意到了冯紫英背后的空白区域,显然是儿媳妇们都还没到,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小段氏也都觉察到了这一点,下意识压低声音:“紫英是怎么想的?”

“这等事情,我们如何插言?还得他自己拿主意啊。”冯唐轻叹了一口气。

儿子走到这一步,哪里会是当初兼祧时候能想到的?谁曾想兼祧娶了三房妻室,个个都生下了男嗣,现在却还成了一道难题。

对三个媳妇,冯唐和大小段氏都是很满意的,但是从自身三房来说,或许林氏可以不为后,但是林氏之子却最好能为储君。

可冯唐也同样清楚,紫英需要考虑各方面的平衡,不能单以三房角度来考虑问题。

从选择储君太子的角度,嫡长从来不是儿子所考虑的,选贤择优才是最合适的,这一点上儿子也早就和自己表达了这个意愿。

冯唐也无话可说,毕竟关系到冯氏帝位传承,若真是选了一个昏庸之辈,那二世而亡就真的成了一个大笑话了,这也是他决不能接受的。

大小段氏也是两难,这等话题她们私下里可以嘀咕议论,但到这个时候却还真不好和儿子说了,若是扰动国本,那才真的是悔之莫及,还是由儿子自个儿去烦恼操心吧。

冯紫英也注意到了自己父母和姨娘的目光所至,心里也是一阵发虚,但表面上仍然是泰然自若,丝毫没有变化,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等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办法,面对沈薛林三女,他该如何抉择,恐怕选择哪一个都是撕心裂肺,甚至可能导致后宫的和谐彻底葬送,他只能采取拖字诀,但到最后呢?

整个城门楼上渐渐安静下来了,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环佩碰撞声,盈盈香风浮动,率先而出的三女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也是未来可能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第一次出现在外臣面前,内阁诸公和二院八部的重臣们目光都落在了三女身上,然后这才微微躬身行礼。

无论是沈宜修还是薛宝钗和林黛玉,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在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三女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目光专注地投向前方,步伐更加轻盈而稳健,保持着绝对一致的步幅和步速而行。

周遭众人的目光就如同火炬一般掠过她们的面颊和全身上下,让她们有一种说不出的热意和针刺感,但她们都知道,要想母仪天下,这就是必不可少的,甚至要安之若素。

每一个举动都将会被无数倍放大,是否符合礼仪规范,是否能体现出后宫第一人的风范,这份压力使得沈薛林三女都把一切置之度外,坦然受之。

城门下的礼炮这个时候也开始鸣响,宣示着阅兵大典正式开始。

沈薛林三女翩翩而行,行至自家夫君面前,不分轩轾,盈盈一礼,“见过陛下。”

这一刻映入冯紫英眼帘中是三幅宜嗔宜喜的姣靥,沈宜修的恬淡大气,薛宝钗的雍容华贵,林黛玉的绝美优雅,在这一刻映在那四周灯火光影下,是如此娇美动人,蔚为大观。

“爹爹!”,她们身后三个垂髫幼童醉美的呼声传来,看到他们脸上童稚可爱的笑容,挥舞着小手求抱的表情,更是让他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一时间,冯紫英神思恍惚,伴随着城楼下震天的欢呼和呐喊,还有那喷射入高空幻彩无限的烟火,落在他的脸上明灭迷离。

主文终于结束了,甭管怎么说,都结束了。

不过老书友都知道老瑞的习惯,肯定还有一些后记要把一些坑填上,否则肯定会被很多书友骂的。

新书也在构思中,但肯定先要把后记写好,这是老瑞的习惯,欢迎大家多来聊聊。

番外——荃妃传

看着郭沁筠眼吐凶光气势汹汹的模样,早就被无数经历磨砺得冷硬无比的周培盛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怜悯心情。

多情总被无情误这话来形容略显不妥,之前这一位想要从那一位那里获得什么,两边都心知肚明。

若说是之前,或许新朝这一位皇上还真的没有那谋朝篡位的心思,但是当时任首辅顾秉谦的孱弱,重选首辅时士人们的分裂,还有武人们的全力拥护,再加上一直支持他的商人们实力急剧膨胀之下更希望在政治上有更强有力的代言人,这一位就算是没那份心,恐怕也要被人推着上位了。

走到这一步,那这些前朝的“余孽”们,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周培盛也不觉得当那样一个傀儡皇帝有多大意思。

且不说万统帝当得多么憋屈难受,看看宣顺帝那样如提线木偶一样成日里高居御座,但是下边殿堂中的群臣们又有谁把他打上眼,放在心上过?

当这样的皇帝,真还不如好好去钻研一下那机械模型,也算是图一个爱好,也不必有那么纠结和不甘,也无须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和期望。

只不过这一位荃妃却显然难以释怀,或者说那份想要当太后的心思一直未曾熄灭。

这个前朝的太妃其实也才三十出头,可以说保养极佳的她正处于女人最黄金的年华。

这几年里接连不断的打击,仍然没有彻底消灭她内心的欲望。

只不过现实就是如此,她如同那蛛网中挣扎的飞虫,无论如何拼搏,命运却总是毫不留情地将她捆缚住,最终被人吞噬。

走到现在,再来和自己纠缠,有多大意义?

难道说自己还能助她实现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者真以为皇上睡过她几回,她把皇上在床榻间伺候得舒坦,就能有机会?

怎么可能?

此时她来找到自己这般愤怒地宣泄倾诉,周培盛能理解,所以也并没有发作。

要说自己现在是公众首席掌印太监,便是新朝皇帝的妃子们也要给几分薄面,你一个前朝余孽,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的女人,也敢在自己面前放肆,未免就太不知趣不识时务了。

“荃妃,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你想要做什么?”

周培盛语气微微冷了下来,目光幽邃,看着对方。

“时移世易,今时不同以往,你该明白过去了就过去了,再要沉湎于这里边,只会自误误人啊,恭王,呃,恭国公还年轻,皇上没有薄待他,和宣国公(宣顺帝)一样的待遇,你还想要怎样?若是按照一些文臣们的意见,给个县伯就足矣,再要不知足,就未免太贪心了。”

“可是他答应过我,信誓旦旦,口口声声,……”

郭沁筠也知道自己这样突兀鲁莽地来找周培盛太唐突草率了,很容易授人以柄,但她就是不服气,就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懑不满。

周培盛说得没错,儿子得封禄国公,应该都是意外之喜了,要知道昔日的寿王、福王和礼王都只是县侯,万统帝的其他儿子也都是县侯。

唯独昔日宣顺帝和张骕、张骦三人得了宣国公、禄国公、恭国公,可是宣国公不说了,自己儿子得了恭国公是自己挣来的,那张骕何德何能也能得国公?

张骕能得国公,自己儿子就该……

那有些想得太多了,郭沁筠也知道不切实际,自己在床榻间把冯紫英侍候得再好,可张骦始终不是他的血脉,怎么可能封亲王?

但一个异姓郡王呢?

水家穆家这些都能在前朝得封异姓郡王,张骦好歹也是前朝天子血脉,永隆皇上在位的时候待冯紫英不薄,你现在还给永隆帝带了一顶绿帽子,就凭着这一点难道就不能多给几分优待?

郭沁筠明知道这太渺茫,但是这份心思一旦生出来,就让本来就有些一根筋的她内心燃烧起无线斗志。

她就要拼出全副力量去搏一回,为自己儿子争取到更多的东西,起码要压梅月溪那个婊子一头。

“好了,荃妃,再说这些就没有意思了。”周培盛打断对方的话,淡淡地道:“本来就有很多人对恭国公得封国公颇多攻讦,你再要痴心妄想,只会给恭国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莫要日后变成恭侯那可就悔之莫及了。”

郭沁筠脸颊微微绷紧,目光如炬,看得周培盛都有些心惊胆战,这个女人的倔强和执着乃至不择手段,他都是深有体会的。

永隆帝还在的时候她就敢肆无忌惮地勾引当今皇上,要知道那时候冯紫英还只是兵部侍郎,用床笫功夫来为恭王谋取监国机会,这种事情哪个后宫女人做得出来?

可她就敢明目张胆地做了。

现在这女人还要为了他儿子的郡王之位拼搏,这份决心和勇气,让周培盛都不得不佩服。

虽然他觉得这毫无机会,当然如果她能把皇上哄上床,替当今皇上生一个,那另当别论。

“培盛,掌印公公,那你觉得我若是真要想去为骦儿搏一把呢?如何才能得这样一个机会,我听闻梅月溪一样也在使劲儿,要想搏这一把?”郭沁筠目光里多了几分狰狞和决绝,“梅月溪能做成的,我不信我郭沁筠会不如她!”

周培盛啼笑皆非,他没想到梅月溪的信口狂言,居然还能把郭沁筠给刺激到了,在他看来这都是无稽之谈,异姓郡王是那么好封的么?

对于现在的大华王朝来说,已经不像是以前大周开国时还在对前明一战了,现在新朝外部就一个蒙古,而且已经列入了征伐对象,曹文诏要率边军各部征伐,边军各部都在极力争取这个机会,可以说打下蒙古只是时间早晚得问题。

也许要想异姓封王,就只能看在这打蒙古一战中立下大功,要么就是皇上亲口说的,在南洋开拓上为华朝拿下足够多的土地,但这对于张骕张骦这些人来说,怎么能做得到?

看着郭沁筠不甘不屈的眼神,周培盛也想到以前自己跟随她多年,也算是有几分恩情,叹了一口气:“想要异姓封王几无可能,要么打蒙古立下大功,要么去南洋替新朝取得超过东番面积的土地,这是老奴所知晓的,……”

郭沁筠目光一缩,“再无其他路径?”

周培盛悠悠地道:“或许你作为龙禁尉密探,深入到张氏一族打探所有宗室日后的动静,若是能因此立下大功,或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我如何找皇上,都无可能了?”郭沁筠盯着周培盛。

周培盛半晌不说话,许久才道:“璐妃也一样如此想,你们倒是有共同心思,荃妃,你能替皇上生下儿子么?做不到,何来通天大道?”

郭沁筠一惊,意似不信,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似乎也就只有这条路径了,只是没想到梅月溪居然还抢了先手,这却让她感到了压力。

那就拼一把,看谁更胜天一筹!

番外——元春VS可卿(1)

戴着斗篷和纱帽,还没到用晚饭的时候,元春是和抱琴、承恩早早就来到了紧挨着承天门不远处的新大观楼,新大观楼与久负盛名的正阳酒楼紧邻。

这应该是京师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了,不为其他,单单是因为这一处建立在原来中军都督府原址上的酒楼的特殊位置,就值得无数来京师城里的外埠商旅一游。

五军都督府在没落之后,裁撤掉了沿着承天门到大周门(原大明门,现在更名为大华门)的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以及靠着太常寺的后军都督府,将五军都督府全数集中在了原来前军都督府的院落内。

本来就是一个养老性质的所在,自然用不着那么大地盘了,尤其是这还是在京师城中最核心最精华的区域,可谓寸土寸金。

后来户部这空余出来的地盘全数进行了发卖,竞争十分激烈,屡屡创出竞拍高价。

最终基本上都被京中最有实力的豪商和富户包揽,比如原来后军都督府的地盘就被海通银庄买下,建成了海通银庄总部。

像位置最好的中军都督府和左军都督府这一片就被新大观楼、正阳酒楼以及祥福号金楼、姑苏徐记丝缎坊、老苏记南货坊联手拿下。

新大观楼已经不仅仅是一座戏楼了,而是一座集听戏看戏、品茗、展览、拍卖为一体的娱乐综合体了。

这也是冯紫英给出的建议,既然拿下了京师城中最核心的位置,那就不能浪费,就应该最大限度地把这个热点位置利用起来,让所有来京师的外地乃至外国人,都要有到京师不来这里一游消费一下就枉自来一趟京师的感觉。

从内里进去,依然可以看到戏台,两边二三层均为包厢,下边第一层是大堂,但是包厢临街的一面亦可直接推开窗户一览西长安街的风光,这也使得整个新大观楼和正阳酒楼临街的一面成为最外地商旅和城中富贵人家最乐意来的地方。

而一层楼也分成了内外两圈层,对内仍然是大堂,但对外则形成了临街铺面。

一些小而精的特色商品就选择在这里落足,比如字画、古玩、绣品、内衣等小众精品店都选择了这里。

内外联动,也让新大观楼立时成了京师城中一等一的去处。

新大观楼和正阳酒楼比邻而居,也使得在新大观楼看戏的客人直接从正阳酒楼订餐,让正阳酒楼送到这边来,就在包间里用餐。

元春的身体丰满了许多,甚至变得略微有些臃肿,使得她不得不穿戴更宽松一些,以免暴露了身形。

抱琴本来是不同意元春来这一趟的,但是元春执意要来,她也拗不过,只能陪着来了。

也幸亏提前安排得早,所以这新大观楼的包间才能订着,否则,就算是用倪二的关系,这等紧俏的位置,尤其是在这个时刻一样订不到。

踏入新大观楼,看着大观楼那笔力熟悉的字体,元春就有些感触,站在大门前方,一时间伫立无言。

抱琴不敢让元春在这人来人去的显眼位置待太久,哪怕元春戴了帷帽纱帘,但这京中人实在太复杂,万一被人认出来,那就是天大的祸事。

但又不忍心打扰元春的感触,所以只能悄然在周围不断地观察,一直到元春感伤完毕,踏入门中。

秦可卿带着宝珠瑞珠早早就到了新大观楼,和贾蔷提前打了招呼,大观园这边自然就要替她留一个包间。

随着新大观楼的建成,并迅速成为整个京师城的一大热门休闲娱乐所在,贾蔷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京中人脉也越发厚实密织。

贾蔷自然是知晓轻重的。

这位昔日的蓉哥儿媳妇,之前本身的身份就很神秘,不过对于现在的贾蓉来说,这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前朝万统帝地私生女,宣顺帝的同父异母妹妹,嗯,据说母亲还是万统帝的庶母,这可真的太刺激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关键是这位蓉哥儿媳妇早早也和琏二奶奶一样,也与贾蓉打了和离,然后孑然一身就带着两个丫鬟不知所终。

以为就此罢了,谁曾想不知道怎么又搭上了冯大爷,不,现在是皇上的线。

虽然不知道这内里究竟有些什么,甚至都不确定皇上是否还和这一位有着联系,但是贾蔷可从不敢去冒这种险。

秦可卿一来打招呼,他便立即替对方安排得妥妥帖帖了。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秦可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她对自己的眼力和记忆都很自信,绝对不会看错。

但是这怎么可能?

可若是一个人能看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起,哪怕都戴了帷帽遮帘掩盖住了面部,可那身形动作,映入秦可卿的眼帘中,却挥之不去。

这都在其次,更让秦可卿感到震惊的是那个略显丰腴修长的身影似乎原来更丰满了一些。

嗯,怎么看都有点儿像是自己未来两三个月后的状态一样,这不由得让她往另外一方面想。

似乎这种事情还真的可能发生,敢在自己耕耘播种的男人又有什么事情不敢干?

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秦可卿越发觉得有此可能,但她也是一个谨慎之人,没有把握不会轻举妄动,碰了碰身边的宝珠,用纤指一指。

“宝珠你看,那两人的身形,你有印象么?”

宝珠和抱琴是有些交情的,而崇玄观失火之后,宝珠还一度为贤德妃娘娘和抱琴伤心,平素里去寺庙里上香也要多念叨几句为去了西天的抱琴祈福几句。

目光望去,宝珠立时就惊了,元春的身形有些改变,她不敢确定,但是那抱琴却是太熟悉了,几年过去了,丝毫未变。

愕然骇然的目光转向自己主子,却见主子嘴角微笑越发诡异,目光里更是多了几分戏谑,“奶奶?”

“呵呵,是不是很有趣?”秦可卿见自己丫头这般,越发得意。

“死人复活的事儿也不是没听说过,只不过双双复活,还就发生在咱们身边,宝珠,瑞珠,你们说有趣不有趣?”

番外——元春VS可卿(2)

宝珠的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姑娘,不应该是贤德妃娘娘和抱琴不是几年前就在崇玄观大火中丧生了么?

当时府里边也还做了很大的法事来悼念,老祖宗、太太和宝二爷他们都哭得死去活来,怎么现在还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自己看错了么?

不可能宝珠相信自己的眼睛,娘娘也许不敢确定,但抱琴却是绝对不会错。

“好了,有什么觉得不可能的?”秦可卿觉得现在更有意思了,“一切皆有可能,死而复生肯定内里就有特别的故事,我也很感兴趣呢。”

冯紫英当皇帝了,可前朝早已经死去的贤德妃肚子却大了,嗯,这几年,元春躲在哪里的?

听得出自家主子话语里的揶揄味道,宝珠和瑞珠内心也很好奇,难道这贤德妃娘娘也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奶奶,也许娘娘有不得已的苦衷,没准儿……”瑞珠心善,忍不住道。

“哟,小蹄子,还替别人担心起来了,那都是前朝旧事了,现在都是新朝了,谁还会在意那些?”秦可卿撇了撇嘴,“娘娘敢出现在这里,也说明龙禁尉已经不管前朝的那些鸡毛蒜皮事儿了,只要不是谋反,再过几年,谁还会记得?”

宝珠和瑞珠默然。

的确如此。

实际上从宣顺帝开始,天家一脉的影响力就很低了,哪怕是她们这些人都能感觉得到。

平素里几乎没有人提到皇上如何,都是朝廷内阁如何,都察院如何,吏部刑部如何,甚至顺天府的权威都比皇帝更强,现在改朝换代了,只怕就更没有人在意了。

“宝珠,你去看看娘娘和抱琴他们往哪里走了,去了哪个包间,估摸着也是来看庆典的,没准儿还和咱们是邻居呢。”

秦可卿吩咐宝珠去悄悄观察,很快就得到了对方去的确切位置,然后便招来贾蔷询问。

贾蔷也不知道情况,更搞不明白这一位姑奶奶怎么还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兴趣了,迅即查了订房的备注,只知道是来自冯府的招呼,是瑞祥来打的招呼。

一听是瑞祥来打的招呼,秦可卿就更确定了,寻摸半天,也就拿定主意。

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外边儿颠簸,秦可卿的心性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她去见过了王熙凤,也看到了王熙凤替冯紫英生下的孩子,更看到了王熙凤在冯家的支持下水泥生意已经遍及大江南北,沿着运河和海运,已然水泥市场三分天下她占其中之一的架势,在天津卫的水泥工坊规模不断扩大,山东市场几乎占据了大半。

要说一点儿触动都没有,那也不可能,王熙凤何德何能,不靠着冯紫英,这每年几十万两银子的营生,能落入她手?

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山陕商人会坐视她手脚伸到运河沿岸?

她年龄也不小了,其实也就比王熙凤小五六岁,之前从陕西回来就有些疯疯癫癫,主要还是被那个生身父亲所牵连,龙禁尉一直盯着,一直到现在,总算是慢慢松了。

何去何从,她也一直在考虑。

现在骤然得了元春的消息,她就觉得有些意思了。

若说是原来,冯紫英不当皇帝,把元春养在外边儿,府里人纵然知晓,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但现在冯紫英登基为帝了,这元春如何安排?

元春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难道还能痴心妄想重新入宫?真把那宫里人和龙禁尉当白痴傻子不成?

再说那是前朝故事,但你这又入宫,面对昔日的姐妹们这个皇后,那个贵妃的,你算什么?

那样的生活是元春想要的?

或者说,元春还能经得起那样的屈辱?

想到这里,秦可卿倒是越发觉得有兴趣了。

当有人来敲门时,元春和抱琴以及承恩都吓了一跳。

想来看立朝大典和阅兵式,元春也就是让抱琴和瑞祥说了一声,就安排妥当了。

元春当然知道这新大观楼管事的还是贾蔷。

她入宫之后也只见过贾蔷一两面,也相信除非是面对面让贾蔷辨识,否则就算是对面过贾蔷都未必能认出自己,更别说自己在外都戴了帷帽纱帘遮面的。

自己一行人只想安安心心地看完这样一个庆典仪式,也没有其他想法,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谁啊?”抱琴看了一眼娘娘,这才小心翼翼走到门边问道。

“抱琴,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娘娘也在吧?开门吧,是我,秦可卿。”秦可卿在门外听到抱琴的声音,也觉得熟悉,再一看宝珠激动的神色,就知道没错,大大方方地道。

“啊?!”房内的抱琴骇然,而元春也是花容失色。

一时间抱琴顶住房门看着元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元春也是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步一圈,面色变幻不定。

似乎是了解到房中人的忐忑不安和举棋不定,秦可卿在门外轻笑一声:“大姐姐何必如此,我既然来了,难道还能有什么恶意不成?再说了现在是大观元年了,啥永隆也好,万统也好,都是前朝旧事了,谁还会记得?我只是没想到在大观园能遇上故人,心中欢喜,想要和大姐姐说说话而已,……”

秦可卿坦荡轻松的语气让房中人终于放心一些,元春也是略一思索,便终于下了决心,示意抱琴开门:“可卿你这么一说,倒是显得我这个当姐姐的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可卿,也许就是缘分吧,抱琴,开门吧,故人相遇,值得庆贺啊,今日是个好日子。”

门开了,元春轻移莲步,走到门口,而秦可卿也没有立即进屋,只是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元春,脸上却满是喜悦之色。

“果然是大姐姐,看姐姐气色正好,几年不见,甚是想念,原来听到那等消息,我内心便有些不信,总觉得有些记挂,也曾幻想会有奇迹发生,没想到还真的美梦成真,……”

甭管人家这番话里究竟有多少真情实意,元春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原来她对秦可卿的印象也颇好,也曾为秦可卿嫁了贾蓉这等金玉其外的草包感到可惜,只不过自家命运多舛,也没有精力去为别人叹息。

现在却在这种场景下见面,也不知道对方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

从宫中出来,元春就和抱琴深居浅出,除了冯紫英每隔那么久要在自己这边来歇息,她几乎和所有原来贾家的关系都彻底隔绝了。

所以到后来是越发渴望能和父母兄弟姐妹这些亲戚重续前缘,几度和冯紫英提起,但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到冯紫英入阁到后来当首辅,位置越来越高,但是限制却越来越大,也让元春黯然神伤。

一直到这一次冯紫英突兀地称帝,似乎一下子就为元春原本都有些幽闭的心房打开了一道缝隙。

番外——元春VS可卿(3)

可卿和元春都在相互打量着各自。

几年不见,变化都不小。

从决定开门那一瞬间,元春也就没有在意自己怀孕的身形落入对方眼帘中自己该如何解释的问题。

在她看来,既然秦可卿能找到这里来,说明自己的行迹早就落入对方眼中了。

明知道自己身份这么特殊敏感,而且还是以假死方式避世,依然能来敲门,那也就意味着对方可能知晓了一些什么,甚至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元春也不相信以秦可卿的特殊身份,甚至后期都还和万统帝有联系,会想不到猜不到自己这样避世逃生会是谁在背后操作。

所以人家来,也就一样不在意这一点,而且秦可卿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姐姐,显然也早就割断了与贾家那边的联系。

要照理,秦可卿是该叫自己姑姑才是,但她却一直叫自己姐姐,这里边意味深长,让元春也不得不深思。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妹妹,一别数年,妹妹还是这般清丽雅致,与当年丝毫没有变化呢,哪像我……”元春随意拂弄了一下额间秀发,然后挪动略显臃肿的身体,让开门,“难得一见,正好今日又是大喜之日,我这里也还宽敞,就一起看庆典吧。”

可卿莞尔一笑,“那敢情好,正想和姐姐多说一会子话呢,这么些年不见,往日的熟人许多都越来越疏远淡漠了,有时候都在想,这日子怎么倒是越过越倒回去了,大家就都这么忙,连点儿亲旧关系都顾不上了么?”

元春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点点头:“可卿说得好啊,亲戚就是越走才越亲,坐这里吧,咱们姐妹俩也好好聊聊。”

抱琴和宝珠瑞珠都交换了一下眼神,知趣地将两张座椅摆放在了最前面,几人就躲在了后边儿外间去了。

“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坐下,元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里多了几分飘浮和迷离,“只怕满腹疑问都藏不住了吧?连家里人这么些年都没见着我,都以为我死了,其实就在这一座城里生活,相隔也不过十里地,可就是见不这人,要打听音信还得要通过其他人,你说这种滋味难受不难受?”

“姐姐这么做,自然也是自己的难处,就像我当初一样,嫁到贾家,贾珍和贾蓉对我如避蛇蝎,我也不一样要在外边安之若素,表现得泰然无事的样子,这种日子我也一样过了几年。”秦可卿悠悠地道:“人生一辈子,哪能不经历几回不一样的跌宕波折?但只要有希望,那就值得。”

听出了秦可卿话语里隐藏的含义,元春笑了,轻轻拍了拍自己小腹,“是不是很好奇,这是谁的?”

秦可卿眨了眨眼,同样微微挺起小腹,微笑着道:“嗯,不好奇,彼此彼此。”

元春挑起眉,嘴角却多了几分揶揄的冷峭,“他还真的是荤素不忌呢。”

“姐姐要这么说,弄得妹妹本想和姐姐好好合计合计的一些想法都不好开口了。”秦可卿语气也淡了下来。

元春也知道自己有些着相了。

只是先前想着宝钗黛玉乃至迎春探春她们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跟着冯紫英出现在承天门的城楼上,以母仪天下的目光俯瞰这东西长安街的庆典盛景,而自己却只能藏头缩尾地躲在这里带着羡慕目光仰视,这种滋味谁能体会?

却还又遇上秦可卿这个不知趣的放荡女人来挑衅自己,如何能忍?

不过听得秦可卿似乎有什么想法要和自己合计,元春也有些好奇。

自己现在的身份格外尴尬,可以说见不得光,但这样长久下去却又是她无法忍受的。

当初冯紫英也口口声声说会给自己一个交待,但是几年过去了,自己连家人都没法见,成日里独处深院,与抱琴和承恩为伴。

虽然冯紫英也经常来自己这里,但是这种偷欢的感觉更让元春感到憋屈和孤寂。

她渴望过那种正常的家庭生活,尤其是能和原来家中的亲人们无拘无束地往来相处。

秦可卿居然也和紫英有了瓜葛,这让元春既感到有些意外,但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像秦可卿这样的女人,从贾家脱离出来,现在“前朝余孽”们不说惶惶不可终日,但是肯定不可能再有什么好果子吃,像她这种身份更尴尬的角色,以后还有几十年,怎么活下去也是摆在面前最现实的问题,自然就要寻一个最稳妥的依靠了,冯紫英理所当然就是最合适的了。

只不过这秦可卿话语里似乎还有些不甘寂寞的味道,这才是元春最为疑惑的。

难道这女人勾搭上了紫英,甚至还怀孕了都还不满足,还想要有什么更高更大的企图?

一介前朝皇帝的私生女,而且还嫁过人,怎么就还这么野心勃勃,欲望如此之高,相比之下,自己似乎就显得太纯善了一些。

不过元春还是有些微微动心。

不管怎么说,有这样一个潜在“盟友”或者“合作者”,也许日后就不用那般形单影只,至于说想要谋划攫取什么,自己也不是傻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自己心里也有数。

室内静默了一阵,秦可卿也不在意,悠然自得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用纤指拈起一块枣泥馅山药糕,优雅地放入嘴中,细细品尝起来。

“这大观园的山药糕还真的和原来府里的味道一致呢,姐姐不妨尝一尝,很有点儿宾至如归的感觉呢。”

元春暗自提气平复心境,也随手拿起一块奶油松瓤卷酥,吃了一口,“我这人却和你不一样,喜欢这个。”

“呵呵,姐姐喜欢松瓤卷酥,我喜欢山药糕,看似喜好不同,但是我却以为在很多方面,我们有共通之处,想必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呢。”秦可卿斜睨了元春一眼。

元春正色,放下点心,“说来听听。”

“嗯,那要看姐姐想要什么了。”秦可卿也转头靠拢,语气里却充满了诱惑,“不知道姐姐可知道凤姐儿的事情?”

后记(1)

大观元年六月十六,大华王朝内阁通过了对蒙古一战的决议。

由曹文诏担任总指挥,分为东、中、西三线,刘东旸担任西线总指挥,贺人龙担任中线总指挥,毛文龙担任东线总指挥。

西线集群从甘宁、榆林、山西三镇抽调边军九万,从老营堡出边墙,沿着黄河东岸向察哈尔人控制区进军。

中线集群则从大同、宣府、登莱、京营抽调十二万大军,从独石堡出边墙,进攻林丹巴图尔的主营。

与此同时东线集群则是从蓟镇、辽东、东江三镇抽调十万大军,从高台堡出边墙,沿着六州河向西,并召集了海西女真各部和科尔沁部一并出兵草原。

此次战争名义上是针对的察哈尔人近几年来对京畿地区的一个报复行动,尤其是对上一次打到京师城下的反击,并不牵扯到内喀尔喀、外喀尔喀以及土默特人。

在此之前,朝廷也遣使专门与土默特的卜失兔和素囊以及内喀尔喀的宰赛进行了沟通,土默特这边态度暧昧,但内喀尔喀人却态度鲜明表示反对,认为这是蒙古人内部事务,虽然内喀尔喀人也有意对察哈尔人进行征讨,但这并不代表中原王朝也可以对察哈尔用兵。

不过与宰赛的沟通虽然没有达到效果,但是三路大军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准备。

八月十九到廿五,三路大军陆续开始进入草原,开始了对察哈尔的一战。

奉天殿内,天色已暗,门外的寒风呼啸,吹得殿内烛影摇曳,但冯紫英目光仍然盯在悬挂在殿中的大幅地图上。

三路大军推进的进度都不慢,曹文诏居中指挥,按照冯紫英的要求,不求快,只求稳,务求要一举解决察哈尔人,至于说内喀尔喀人那边,可以暂时不理睬。

若是内喀尔喀人真的敢介入,那么大华也不会姑息,可以适当调整打击重心,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优先解决对象。

但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内喀尔喀人内部意见也因为朝廷突然对察哈尔人用兵发生了分歧。

之前内喀尔喀人都一门心思要对察哈尔人用兵了,双方剑拔弩张,差一点就要全面开战了,结果这汉人朝廷却突然来插一脚,甚至还说是要帮内喀尔喀人教训察哈尔人。

哪怕宰赛再三表示反对,不需要朝廷介入,但是朝廷依然“固执己见”,坚持要对察哈尔人用兵,甚至也还把海西女真和科尔沁人也拉上了。

这一下子就弄得内喀尔喀人进退两难。

这个时候要也对察哈尔人用兵,那无疑就是帮朝廷剪除草原上的威胁,可如果坐视旁观,以朝廷动员出来的大军规模,察哈尔人肯定招架不住,最终要么就是覆灭,要么就是屈服归降,哪一个结果都不是宰赛想要看到的。

宰赛是想要解决察哈尔人,但是他是想让察哈尔人屈服于自己膝下,让察哈尔人成为自己羽翼,而非让察哈尔人彻底丧失战斗力,甚至成为朝廷的附庸。

可现在局势演变成这样,就让宰赛坐蜡了,怎么做都觉得不好,总不能现在骤然转变态度去支持察哈尔人与朝廷对抗吧?

听得一旁脚步声走过来,冯紫英没有抬头:“世功,你觉得现在宰赛会怎么选择?直接出兵和毛文龙对抗么?”

“应该不会,如果那样,就和我们彻底撕破脸,只需要彻底断绝其物资供应,他撑不了多久就得要内乱了,蒙古诸部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中的权威性太差,对自己下边部落控制力很有限,全靠首领威信来维系,宰赛做的比较好,在内喀尔喀五部威信很高,但这都是建立在能给其他各部带来好处的情况下,一旦失去了这一条,铁、盐、布、茶输入被斩断,我倒是想看看其他四部能跟他多久。”

尤世功的性子更适合作枢密使,所以冯紫英最终选择了他来在京中坐镇。

曹文诏锐气更足,杀伐决断也更果敢,让他带兵和察哈尔人一战,草原上地域辽阔,更需要一个敢于拍板的猛将。

“那他会这样看着察哈尔人被我们剿平归顺?”冯紫英摇头。

“那也不会,如果我是宰赛,会积蓄力量,同时驱使外喀尔喀人出兵来增援察哈尔人,甚至说动土默特人也有动作。”尤世功判断道:“但土默特人那边有些难,卜石兔和素囊矛盾太深,相互牵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会有外喀尔喀人来行动。”

“世功,毛文龙来信说他倒是希望宰赛行动,可以顺带解决掉内喀尔喀人,说祖大寿保举褚英、代善和皇太极可带兵对内喀尔喀人一战。”冯紫英沉吟着道:“你觉得如何?褚英、代善和皇太极都是努尔哈赤之子,努尔哈赤也没死几年,这几个现在却已经有些不安分了,……”

尤世功哈哈大笑,“皇上多虑了,建州女真已经不复存在,海西女真实际上也在慢慢融入其中,辽东汉人这几年里因为不断迁民已经超过了七十万人了,什么狗屁建州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火铳面前都是靶子,我见过褚英、代善他们,或许他们还有一些野心,但是却已经早就没有了以前那份心思了,他们现在更渴望能在对蒙古人一战中立下战功,为他们自己子孙挣一份恩荫,……”

冯紫英反问:“世功,那你觉得他们可信么?”

“呵呵,皇上,你未免太高看他们了,这等情形下,谁现在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么?前朝不也一样用了许多归降的蒙古将领,祁炳忠,马进宝,不都是么?您不也说咱们华朝海纳百川,只要愿意为朝廷效命,是什么出身都不重要么?”

尤世功意气风发,觉得怎么素来气度雍容,心胸开阔的皇上对这几个人却这么计较起来了呢?

建州女真早就被打服了,这几位不过是能打仗一些,正好可以用来打蒙古人,让其立功赎罪嘛。

冯紫英哑然失笑。

他也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一些,也许是前世记忆中太过深刻,但放在今世中,再无那个环境,就算是成吉思汗重生,也一样不可能逆转大势了。

“皇上,其实不必担心,无论宰赛怎么折腾,他也改变不了大势了,毛文龙这家伙很阴狠,他表面上派兵出东蒙古草原,其实还在背后准备了七万人的预备队,由陈继盛率领,一旦宰赛有异动,毛承禄和陈继盛就会东西夹击,先解决宰赛,微臣也已经命令江北镇从松江登船,海运牛庄了,……”

尤世功微微一揖,“所以皇上您没有必要在这奉天殿里这般辛苦,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微臣看宫门上公公们都来了几趟了。”

冯紫英一怔,有些尴尬,心中却叹了一口气,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可这一回去,去哪里?

长春宫,景仁宫,还是永寿宫?去哪里都难啊。

后记(2)

对于沈薛林三人的身份确定问题,内阁也曾经讨论过,但是最终都没有一个定论。

无论是崔景荣还是柴恪亦或是练国事,都含糊其辞,还是把责任推到了冯紫英身上,称这是皇帝家事,该皇帝自主。

可若是能自行决定,还需要让内阁来讨论么?

冯紫英其实很清楚,宝钗的身份弱了一些,立皇后原本是不合适的,但是嫡长子却又是她所出,这也是她的底气。

不过冯紫英没想过储君或者说太子就一定要嫡要长,这一点他和所有女人们都说了。

他的观点很简单就是立贤,而且这个贤不仅仅要自己本人认可,也要赢得重臣们的认可,当然嫡和长可能会在重臣们心目中获得很大的加分,这一点也毋庸讳言。

这个问题上,他也在朝上开诚布公地对内阁和重臣们表明了态度,也引起了不少争议,但冯紫英不打算改变。

哪怕是晴雯、鸳鸯这些抬妾出身的女人所生,只要真的是足够优秀,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证明他足以带领这个帝国向前奋进,冯紫英会不吝支持。

所以抛开了太子储君这一原因,宝钗的出身就是短板,缺乏竞争力了。

难题在沈林二女身上。

哪怕是自己从前世带来的记忆里对黛玉格外有感情,又经历了临清民变时的患难之交,冯紫英也的要承认沈宜修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妻子。

无论是在哪方面,都堪称典范。

性格娴雅大方,从容有度,考虑问题有条不紊,清晰周到,而且也有足够的耐心和包容心。

或许在容貌上不及宝钗和黛玉,但是对于皇后这种身份来说,容貌就不值一提了,更何况沈宜修容貌上纵然不及宝钗黛玉,但也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了。

再说了,自己现在身畔的美人难道还少了?真要醉心于美色,便是宝钗黛玉都未必能排到第一了吧。

秦可卿、元春、甄宝琛、宝琴、李玟李琦,哪一个都称得上绝色,便是那宝琴的丫头龄官,破瓜之后在床笫间的妖娆劲儿,也足以让人神魂颠倒,更别提梅月溪、郭沁筠以及周碧梧这些女人了。

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沈薛林加上迎春、探春、湘云以及尤二姐这些人,反倒是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甚至包括鸳鸯、晴雯和平儿这些人,这也让冯紫英觉得自己是不是提前进入了中年期,再无复有年少轻狂时的那般狂放浪荡了。

黛玉始终在自己心目中是最特殊的,也许是前世中《红楼梦》书中的角色烙印,又或者是临清民变时结下的渊源,总而言之这种特殊性一直藏于心中。

而且她是三房大妇,而长房和二房都是兼祧,三房才是自己的本房,这一点就算是老爹和老娘从未提起,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在意了。

难啊。

磨磨蹭蹭去了阜云轩。

那是在西六宫后边的小院,和吉祥馆相邻,这是鸳鸯的居所。

没想到冯紫英来了自己这里,鸳鸯也吃了一惊,赶紧见礼,却被冯紫英拉起来,摆了摆手。

见冯紫英疲倦中带着几分思索之色,鸳鸯也能理会现在这位爷的难处。

“皇上,休息吧?”亲自替冯紫英端来热水洗脚,又替冯紫英宽衣,换了睡衣,鸳鸯伺候冯紫英上床,冯紫英却摇摇头:“坐一会儿,说说话。”

鸳鸯扬了扬眉,却只能点点头。

牵着鸳鸯的柔荑,冯紫英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屋里一片寂静。

“鸳鸯,该你打开话题啊,朕等着你说说宫里的事儿呢,解解乏。”冯紫英见鸳鸯不做声,又道。

“皇上想听什么?这宫里太大了,妾身才来没多久,也不熟悉,去也就只能去原来相熟的姐妹们那里,……”鸳鸯顿了顿,眨了眨眼,“她们几位那边,现在可不好去,弄得现在这宫里气氛都有些古怪了,都觉得既尴尬又难受,可又不知道怎么打破这种僵局。”

“意思是大家都在怪我咯?”冯紫英苦笑,“我也不愿意如此,可是……”

“皇上怎么决定都没有问题,妾身建议还是早些定下来,不然这样的情形一直拖下去,只怕大家就真的要生分了,您也不需要像大家多解释什么,她们也感觉得到您对她们的情意,纵然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或者难受,但是久而久之也就会慢慢领悟,再说了,再怎么也比这样拖着好,那只会让大家的感情上都受到伤害,而且越多下去,有些人受伤害会越大,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而且……”

鸳鸯的话让冯紫英也是一震,微微颔首,随即问道:“而且什么?”

鸳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声道:“其实宝姑娘和林姑娘也许不像皇上所担心的那么计较,尤其是林姑娘,她其实更在乎皇上你对她的心意,所以……”

冯紫英终于舒了一口气,也许恰恰是自己的太过在意,才反而让她们也都在意起来了。

之前从未想过有这些,大家都没什么太多的期盼,反倒是到了现在这一步,大家却都敏感起来了。

“谢谢你了鸳鸯,还是你一句话点醒我这个梦中人啊。”冯紫英抿着嘴点点头,若有所悟地感慨。

“皇上,咱们原来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挺好,妾身更希望原来那种场景能一直持续下去,切身相信沈大奶奶和宝姑娘林姑娘都是如此,大家要在这宫中相处一辈子几十年,若真要成了那等冷冰冰的滋味,那真的还不如不进这个宫,……”

鸳鸯说话直来直去,尤其是在冯紫英在这等时候选择到她这里歇息,肯定也是希望得一句话,所以索性就说个通透。

“倒是朕太狭隘了啊。”冯紫英捧着鸳鸯的手,重重地点点头,“朕明白了。”

大观二年正月初一,大朝会上,冯紫英宣布三宫并立,沈宜修为正宫,薛宝钗为东宫,林黛玉为西宫,一视同仁,并无轩轾,与此同时三人寝宫为长春宫、永寿宫、景仁宫,至于储君事宜,当由合适时候由皇帝提交给内阁在皇子人选中议定推举,并交由重臣会议确定。

后记(3)

大观二年四月廿九,刘东旸率领西路大军在奄遏下水海(今内蒙古凉城岱海)南面大破林丹巴图尔大军,一举歼敌两万余人,其余察哈尔军队溃散逃往北面。

五月十八,贺人龙率中路大军在东阳河东面大青山再破察哈尔一部,俘虏察哈尔诸部九千余人。

六月初九,毛文龙率东路大军,进入东蒙古草原,一路连破多部,势如破竹,横扫整个东蒙古草原,而内外喀尔喀人都是为之震动,宰赛接连遣使来京中,要求朝廷停止行动,否则绝不坐视。

“看样子内喀尔喀人坐不住了,宰赛都快要急疯了吧?若是毛文龙不停止行动,内喀尔喀人打算怎么做?在背后给毛文龙的东路军一刀?”

冯紫英坐在御座上,好整以暇地和崔景荣、尤世功、孙承宗说着话。

“呵呵,那毛文龙和真的就等着宰赛出招呢。”尤世功笑着摇头,“刘白川、陈继盛都等得心急如焚了,毛承禄更是眼珠子都红了,就指望着内喀尔喀人参战呢。”

孙承宗也摇头,“宰赛不是那等冲动之辈,没有绝对把握,不会贸然出兵的,但是外喀尔喀人那边从北面介入,倒是可能性很大。”

“唔,外喀尔喀人偏居漠北,距离我们是远了一些,接触也少了一些,不过素巴第能让额列克俯首帖耳么?硕垒呢?”

冯紫英抿着嘴起身,走下御座,一边思考,一边手指在虚点。

“他就心甘情愿地愿意为宰赛卖命?我看未必,尤其是在刘东旸和贺人龙在西线和中线都打得很漂亮的情况下,素巴第恐怕应该要考虑外喀尔喀人介入会带来什么?或者他觉得内外喀尔喀人联合起来,就可以挑战我们大华?”

“或许是感觉到唇亡齿寒吧?”尤世功沉吟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不认为外喀尔喀人的介入就能改变什么,战争的形式已经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火器的大规模使用使得原来那种靠骑兵机动突袭冲击,步兵靠阵地对垒消耗的模式都不再适用了,这一点臣有很深刻的体会,这个组刘东旸和贺人龙与察哈尔人的战争中已经充分证明了,宰赛如果不明白这一点,那正好我们再给他来一场示范,刘白川和毛承禄他们可不想白白在草原上行军一趟,什么功劳都捞不着,按照他们俩的性子,是铁定要诱使宰赛动手的。”

“这个时机合适么?”冯紫英反问:“朝鲜那边形势变化剧烈,李珲欲铲除其侄儿李倧,李倧也不甘束手就擒,开始积极活动,并向朝廷求援,兵部那边的消息说很不乐观,日本那边又在厉兵秣马,据说德川秀忠要准备借此机会插手朝鲜内乱,支持李珲,……”

说实话,得到这个消息时,冯紫英是很错愕的。

前世记忆里,德川秀忠接替其父德川家康担任征夷大将军之后,一直十分安稳,主要心思都在内政上,与后水尾天皇龃龉不断,同时也在不断加强对地方大名的控制,怎么会又想到要插手朝鲜内政了?

冯紫英一度认为是不是职方司的消息有误,但职方司多方渠道的消息都证明这是真的。

按照职方司的说法,德川秀忠认为元熙朝鲜战争(壬辰倭乱)固然给了德川家族机会,但是丰臣家族的影响力仍然很深厚,加之天皇对大将军的不满意,使得幕府地位也受到挑战,所以希望用在朝鲜上表现来证明幕府的权威。

因为原来相当强势的建州女真覆灭,而汉地新朝似乎主要精力转向了南边的南洋和北方的蒙古,对东北局面开始放松,尤其是辽东、东江军主力都在征伐蒙古,所以日本方面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支持李珲成功,可以进一步确立日本在朝鲜半岛上的影响力。

在确认了日本意欲染指朝鲜之后,冯紫英也不得不正视历史早已经改变,自己还要用原来的记忆和思维去设想考虑已经不合适了。

现在日本要对朝鲜进行渗透,他当然不能容忍。

而且这里边还涉及到琉球问题。

十余年前日本萨摩藩入侵琉球一事当时在朝中也引起了争议,但是当初朝廷精力不在海上,所以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现在也该是算一算这笔账的时候了。

九州岛上的萨摩藩必须要进行清算,同时冯紫英也认为需要在九州岛上建立水师基地并驻军,以确保对日本的威慑,必要时候种子岛、屋久岛、奄美大岛几个岛屿也应该控制在北海水师手中。

“皇上的意思是刘白川和毛承禄应该先处理朝鲜这边的事宜?”孙承宗皱起眉头,“可是朝鲜这边的情况还有些扑朔迷离,李珲和李倧之间的争斗现在还处于一种斗而不破的状态下,日本那边也只是暗中在支持李珲,我们现在就介入也显得不太合适,毕竟李珲现在还是其国君,我们也只能暗中支持李倧,同时也告诫李珲不能用原来他对付临海君和永昌大君的方式来对待李倧,但效果如何不好说。”

冯紫英也觉得头疼,东北一下子需要面对内喀尔喀人和朝鲜这边的变局,几镇兵力就有点儿捉襟见肘了。

之前在确定东中西三线并发解决察哈尔人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朝鲜要出问题,谁曾想战事进行到关键时候,朝鲜这边局势突变,而且关键是日本也要介入,这就必须要做出应对了。

“稚绳,你们兵部的意见呢?”冯紫英问道。

“礼卿和大章的意见是敲山震虎,让日本人不敢轻易介入朝鲜。”孙承宗给出了建议,“让北海水师出兵济州岛驻留,并在虾夷进行演习,另外让南海水师进驻琉球,甚至可以考虑在奄美大岛和种子岛登陆,……”

袁可立接任兵部左侍郎之后,兵部右侍郎在空悬了半年之后由郑崇俭接任,这也是冯紫英继练国事之后第二个大胆启用的自己同学。

听得孙承宗这么一说,冯紫英都忍不住挑眉,“占领奄美大岛和种子岛,那幕府岂不是要跳脚?”

“他想朝鲜的长衫子,我们想他们的马褂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合适吧?”尤世功笑了起来,“微臣觉得可以。”

后记(4)

大观三年三月,林丹巴图尔在西逃过程中赤儿山下,整个察哈尔诸部崩散,陆续归降。

大观三年六月,察哈尔诸部正式上表称大华皇帝冯铿为天可汗,随即土默特诸部和鄂尔多斯诸部也随之承认大华王朝对草原诸部的管辖权。

整个草原上除了内外喀尔喀诸部外,局势已经越发明朗。

大观三年九月,朝鲜国内局势动荡,日本意欲出兵朝鲜,但大周北海水师出动坐镇济州岛和虾夷岛,迫使日本不得不放弃这一企图。

九月十九,南海水师进驻琉球;十月十六,南海水师在种子岛附近击沉萨摩水师战船三艘,华日海战爆发,史称大观对日战争。

从大观三年十月开始,华朝与日本在海上的战事一直持续不断。

大观四年三月十二,北海水师炮轰长崎,造成数百栋房屋起火,损失惨重。

大观四年六月十八,南海水师炮击大阪,在整个本州岛引起恐慌。

从大观四年八月开始,东江镇陆续进驻虾夷岛,并跨过津轻海峡进攻本州岛北部。

与此同时,登莱镇在南海水师的配合下,从琉球出击,经奄美大岛和种子岛,在九州岛西部登陆,与萨摩藩展开激战。

面对华朝咄咄逼人的气势,德川幕府不得不提出与华朝和谈。

大观五年二月,华日在长崎举行谈判,最终签署了《华日长崎条约》,双方同意开放国内市场,大华、棉布、丝绸、茶叶、铁料开始大举进入日本市场。

大观七年,宰赛病逝,内喀尔喀诸部内乱,引来外喀尔喀诸部的窥伺,素巴第率外喀尔喀诸部饮马东蒙古草原,意图吞并内喀尔喀诸部,引起内喀尔喀诸部恐慌,向朝廷求援。

从大观七年开始,一直到大观十一年,经过四年断断续续的战争,大华朝廷终于击溃了外喀尔喀人,素巴第战死,硕垒率领外喀尔喀诸部归降,自此,整个蒙古诸部均已经归降到了大华朝廷治下,华朝的领土北段东部已经越过了北海(贝加尔湖),西部已经抵达阿雷河(鄂毕河上游)。

在不断向北拓展的同时,朝廷的主要精力其实从大观五年与日本签订条约之后,就开始转向了南面,哪怕是在对喀尔喀蒙古一战时,也没有影响到朝廷的对南洋战略。

大观八年开始,南海水师正式更名为南洋海军,并依托已经正式设府的巴州府(巴拉望岛),开始经略南洋。

随着尼德兰人势力的不断增强,加上占据吕宋的佛郎机人,南洋海军的进入使得整个南洋局面更加扑朔迷离。

从大观九年开始一直到大观三十二年,南洋海军加上江北镇和登莱镇陆续在苏禄、三佛齐、摩鹿加、勿里洞等地与佛郎机人、尼德兰人以及后来的英吉利人展开争夺,先后爆发撒了四次被称之为第一次第四次南洋战争的争夺战。

大观十六到三十二年年,大华陆续设立半岛府(现新加坡以及马来半岛南部)、渤泥府(现加里曼丹岛北部、东部)、香岛府(摩鹿加群岛及其周边区域)、金洲府(现苏门答腊岛中部和北部)。

最终经过大观三十二年十一月,各方在满剌加签订协议,大华取得包括苏禄、亚齐、满剌加、摩鹿加等地在内的控制权,并正式设立南洋省。

“谈得差不多了?”冯紫英看着风尘仆仆从广州赶回来的郑崇俭,虽然疲惫不堪,但是却是精神抖擞,“大章,你也要注意身体了,你不年轻了,也得悠着点儿了。”

郑崇俭已经担任内阁群辅兼外交部长十年了,自从大观二十二年大改制以来,他就稳坐这一位置,无人能撼动。

“差不多了,皇上,我们也需要歇息一下了,如果过于咄咄逼人,我担心尼德兰人和不列颠人就要联手了,另外法兰西人和佛郎机人也有意加入他们的同盟,虽然他们几方在欧洲还打得不可开交,但是在东方,他们的利益一致。”

郑崇俭点了点头,“另外日本那边,英吉利人和尼德兰人都在频频拉拢德川家光,甚至支持德川家光对天主教打压,他们只想在东亚找到一个盟友,德川家光动了心,所以双方走得很近。”

冯紫英回忆了一下,“英吉利国内乱成一团,克伦威尔还能控制得住局面?那位查理一世的儿子应该一直在谋求复辟吧?欧洲大陆那些国家好像都不认可克伦威尔这个独裁者吧?”

郑崇俭很佩服冯紫英的记忆力,有些东西他记得自己都没怎么和对方说过,但对方却记得很清楚。

“英吉利国内局势很乱,克伦威尔的身体似乎也不太好了,具体会向哪个方向走,欧洲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也不确定,但是这些西夷人在老家打生打死,到了这边却是经常媾和勾结,或许是我们给他们的压力太大缘故。”

郑崇俭不无感慨的语气让冯紫英也很好笑,“这边是我们的主场,不正该如此么?从来没有什么能轻轻松松就拿到的东西,朕从不做那等虚妄的幻想。”

“嗯,所以我们也打定一个主意,他们要打,我们奉陪,要谈可以,得按照我们的节奏来。”郑崇俭点点头:“所以这一次还谈得可以,基本上达到了意图,但是估计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也许就是一个停战间歇期吧,我们在西北那边也拖住了很大精力。”

冯紫英皱了皱眉头,在西北的拓展不是很顺利,但这也在预料之中,太长的补给线和沿线恶劣的气候地质环境,极大地限制了移民进度,也对移民定居的积极性打击很大。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冯紫英有生之年都不会放弃,一直要持续用力。

唯一希望就是怎么来解决西北方向的粮草物资补给运输问题,这却是目前最大的难题,也不知道帝国格物院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想到帝国格物院,冯紫英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期盼。

番外——王熙凤传

“致通来了?”身材魁伟的男子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青年,忍不住咧开嘴,“是不是有突破了?我们这边可是望眼欲穿了。”

“见过兄长。”青年敦厚而沉稳,走过来一揖见礼,这才道:“恐怕还差点儿火候,导师他们几度试验,拿出来的试验品,都还是没能取得预想的效果,不过格物院那边却觉得大有进展,也许是导师他们期望值太高了一些,煤矿里边抽水用是绰绰有余了,但要想达到……陛下所要求的那种效果,恐怕还要一两年了。”

“不急,我记得陛下给帝国格物院提的目标是大观三十年拿出像样的样品吧,还有三年,还来得及。”

魁伟男子见青年在提及生父时还有些结巴,笑了起来。

他早就把这些事情看开了,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却还有些忸怩,大概是因为在帝国格物院里当研究生的缘故,皇上时不时要到帝国格物院视察,所以会见见面。

两人母亲的身份都有些尴尬,生父身份更敏感,外人不得而知。

他们年幼的时候也不清楚,但是随着年龄增长,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后来母亲也就吞吞吐吐地说了。

不过那时候自己已经成年了,虽然心里早就有感觉,但是真的当揭开谜底之后,还是有些心烦意乱,但是很快也就接受了。

大人们的事情,他管不着,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而且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天津、徐州、松江、金陵之间来回跑,去京师的时间并不多,一年也就那么几回,所以慢慢也就适应了。

“嗯,埃万和导师也觉得应该能行,半球实验证明了气压的力量,现在关键是气缸和活塞之间的配合,间隙度太大了,我设计了一个皮质圆盘,勉强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是气缸内要解决更圆滑的缸壁问题,难度不小,也幸亏有人现在试制出了了一个叫镗床的机械,应该可以很大程度解决问题,另外就是我也设计了一个冷凝器,看看能不能解决气缸的热效率问题,导师觉得应该会有效,所以我们才觉得可能在两三年里能够有一个突破,能达到陛下预期的结果。”

李致通也是跟着母亲姓,他性格质朴敦厚,做事认真踏实,在从华青大学(大观十五年由青檀书院改名而来,成为大华王朝五大学府之一)毕业之后考入了帝国格物院成为其研究生,就一直师从从西方来的导师伽利略学习。

“行了,我不懂你们格物院里那些道理,我只想知道如果按照你们预计那样,这个蒸汽机就能造出来了?”魁伟男子更关心的是这个。

“也说不好,因为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慢慢解决,比如螺栓,还有阀门,最关键的还是那镗床也刚设计出来,能不能达到预想的效果,恐怕起码还需要很多次的试验,这里边哪一环过不了关,都得要搁下来。”

见这位兄长如此着急,李致通也没有妥协,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不过大的问题解决了,这些问题的解决就是时间问题了,无外乎就是多花一些功夫,多做一些试验,多耗费一些材料,格物院在这方面还是很支持的。”

魁伟男子摇摇头,“现在大家都盯着你们格物院的这些新玩意儿,真要出来了,又涉及到专利问题,你们格物院的专利发卖素来不便宜,而且又用竞拍的方式,我们凤鸣集团未必能竞争得过京畿军工联合体和利国煤铁联合体这些家伙,……”

“其实完全没必要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大家一起取得授权,然后再来说工艺制造上谁能拿出更合格的产品,那才是最关键的。”李致通给自己兄长建议,“我觉得江南那边那些企业在这方面就做得很好,通力合作,也省得大家都恶性竞争,……”

二人正说间,就听得中庭门内传来一个妇人声音:“致通来了?你母亲呢?”

“见过婶婶。”李致通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赶紧转身行礼:“母亲还在京中,此番我是来看兄长和婶婶的。”

魁伟男子也连忙回身行礼:“母亲。”

“嗯,你母亲可还好?兰哥儿呢?”

依然是花团锦绣的大红鸳鸯金花边绫袄,凤目仍然锐利,胸前高隆,单从外貌上看,也就是三十八九不到四十岁的模样,但其实王熙凤已经年过五十了,墨染青丝没有半根白发,面部肌肤依然细嫩如少女,委实保养得相当好。

魁伟男子自然就是虎子,嗯,大名是王致丰。

“母亲身体还好,前些日子在承德避暑,刚回京中不久,兄长外放安南担任省长,预计今年年底就要回京叙职了。”

王熙凤抿嘴一笑,“要回来了?你母亲怕是盼得狠了吧?你什么时候给你母亲生个孙子抱一抱啊?娶了徐家孙女,听说你们很是情投意合,怎么却还没有生养?需要不需要找一剂方子……”

有些尴尬地赶紧拱手,李致通连忙道:“不敢有劳婶婶了,内人已经有了身孕三月,母亲也很是高兴,……”

“呵呵,真的,那就好,给你母亲带话,没事儿多来天津卫这边走一走,前几年还来得多一些,现在一两年都不肯来我这里了,我和你母亲也好叙叙旧,……”王熙凤叹了一口气,“前几日里袭人还来了我这里一趟,住了两日,宫里那些个人,就难得来一趟了,……”

王熙凤在二人面前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不过李致通和王致丰却都不好答话。

宫里人是哪些人,他们都心知肚明,能不计前嫌偶尔往来,也就算不错了,还要指望着亲密无间,那怎么可能?

只是这都是上一辈人的糊涂账,始作俑者都是高坐御座的那一位,现在更是吹嘘成为上下五千年第一人的开拓之君,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见两人都默不作声,王熙凤就有些气恼,“怎么,有什么不敢说的?就算是他当面,我也一样敢骂他!”

番外——王熙凤传(续)

魁伟男子,也就是王致丰苦笑着答话:“母亲,这等事情就不必再提了,致通来也是和儿子说说话,现在儿子也没有太多心思考虑其他的,皇上提到的那个蒸汽机的使用,才是儿子最上心的。”

王致丰知道皇上对自己母子还是很看顾的了。

自己还是幼年时,母亲就经营着遍及天津卫沿运河一直到整个山东乃至徐州的水泥生意,可以说这一一二十年间,母亲也积累了巨额财富。

外间传言母亲的家产起码在二百万银子以上,王致丰估计这是往少里说了。

自己和致通不一样,不是读书那块料子,也去青檀书院混了两年,奈何不管是经义还是格物,自己都是读不进,唯有律法勉强粗通。

所以试过一次考举人没中,自己也死了心,索性就回家来帮助母亲经营水泥生意。

不过现在水泥配料工艺早就过了专利期,各地水泥工坊遍地开花,即便是在天津卫和山东境内都已经面临激烈竞争,所以盈利大幅度下降。

也幸亏自己早早建议母亲在兖州、徐州买下了几座煤矿,算是“父皇”口所说的多元化发展,现在水泥生意虽然不及原来赚钱了,但是煤矿生意却依然火爆。

不过王致丰并不满足于靠着煤矿的生意赚钱,他牢记着自己父亲给自己的建议,盯着帝国格物院,只要有新的技术,新的专利,新的物品出来,大胆拿下,不管花多少银子,就算是偶尔有走眼,但也十停中会有七八停赚钱,而且是赚大钱。

正因为如此,王致丰才会一直和李致通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而且经常资助李致通,哪怕李致通身家其实也不差,但在一些新的实验或者探索需要资金时,王致丰都会主动提出来要求资助参与,而且也不限于李致通所了解的领域。

王致丰感觉到自己父亲对所谓的蒸汽机是最为感兴趣,加之李致通也正巧是从事这一行,所以他经常邀请李致通来天津卫,既是联络亲戚感情,同时也是了解研究进度,以便于自己能适时介入。

现在王氏的凤鸣集团王熙凤已经逐渐退出了日常管理,改而由他来负责经营,王熙凤退而只负责大事拍板了。

王熙凤也知道儿子在冯紫英那里是得了很多“面授机宜”的,这么些年来,随着身份越发敏感和不合时宜,她也去京师少了。

四十五岁之前,王熙凤一年还要去京师城几趟和冯紫英相会,但近十年来,去京师城里和冯紫英相会数都数得清楚了。

她也知道自己年老色衰,再说保养得好,看起来年轻,但是也没法和他身畔那些妖艳荡妇比了,而男人却是至死仍是少年(冯紫英语),所以也主动去得少了。

反倒是儿子却一直保持着每年都要去京中几回,免不了要去见他。

毕竟是父子血脉,虽说碍于物议而不能公开相认,但即便是宫里的女人们也都知道这一层瓜葛,并没有人太执着这一点。

王熙凤也知道冯紫英时不时提点儿子一番,一些没和自己说的话也会告诉儿子,而儿子的性子也很得冯紫英喜欢。

“你和致通又有什么好商议的?还是那个蒸汽机?有什么进展么?”

儿子对这个蒸汽机很看重,这几年里,每次从京里回来,都会提及这个,估摸着也是冯紫英特别重视这个所以才会这般盯得紧。

“有一些进展,但是要达到皇帝陛下所说那一步,恐怕还要一两年。”李致通摇摇头,“不过也算是进展相当顺利了,而且帝国格物院也十分重视这一样东西,院里其他研究的,不少都是在为这个配套,或者说是分支出来的,按照皇帝陛下所言,这会决定未来一百年甚至两百年帝国的命运。”

王熙凤和王致丰都吃了一惊,这个话就有些太重了,重得让人有些吃不消了。

沉吟了一下,王致丰有些遗憾,“只可惜还要一两年,……”

“兄长若是急切希望在生意上另辟新路,其实还有一项小弟觉得也有些前景,而且皇上也私下里说过未来前景亦相当可观。”李致通见王致丰这般遗憾的样子,忍不住道。

“哦?什么项目?”王致丰知道自己这个同父异母弟对生意不感兴趣,只喜欢搞格物研究,其同母异父的兄长贾兰更是走了仕途,而且与他关系也不算太亲近,所以有什么好事,自然就是自己这边来先接着了。

“玻璃。”李致通道。

“玻璃?”王致丰大失所望,“这不是早就有了么?”

“不一样,是可以大规模生产,而且十分透明,可以做到像水一样清晰透明,生产出来的每一块都可以很大,……”李致通随手比划了一下,“还可以任意地裁剪,……”

王致丰和王熙凤都忍不住怦然心动,若是这般,这玻璃营生就不一样了。

他们京营水泥也属于建材这一类,当然也是打过生产玻璃的主意,但是考察过后,还是放弃了。

现在的玻璃浑浊不堪,透明度很低,而且制作程序麻烦,烧制品控很难,质量也参差不齐,难以把握,要想大规模用于普通人家,太难了。

可按照李致通这么说的,那可以规模化生产,而且质量大幅度提升,就不仅仅是千里镜或者富贵人家那么用了,这窗户和明瓦不用窗纸而用上玻璃,那该是一个多么大的市场。

“致通,真是他说的?”王熙凤走近一步,沉声问道。

“婶婶,侄儿如何敢妄言?好像说是加了一种铅料,另外方法上也有些变革。”李致通苦笑,“当然,皇上也是随口说了一句,当时还有一些工艺尚未完全捋清,不过侄儿觉得可能也就是这一两个月内就差不多了,届时格物院可能也会把专利拿出来发卖,但是肯定不会只局限于一家,还是会按照地域来发卖几家。”

王熙凤点了点头,“那好,我得再去京中走一遭,问一问。”

番外——王熙凤传(续1)

王熙凤坐上天津卫前往京师城的船,出神地看着窗外。

船行悠悠,浪浮摇摇,让王熙凤浮想联翩。

这条水道这么些年里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大观十年以前,哪一年她不去京师城七八回?

大观十年后那几年,一年她也要去三五回。

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淡下来的?大观十五年后吧,到了大观二十二年后,她基本上就不去了。

人老色衰,何必在要去找不自在呢?

当然偶尔去一回,叙叙旧,但冯紫英和自己都不再留宿,就算是留宿也不过是同床共枕说说话罢了。

看着旁边正在忙碌着准备茶点的巧姐儿,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王熙凤记得大观七年自己去京里,还怀了一次孕,不过可惜的是没多久就流产了,让自己也很伤心。

若是能生下来,也许自己还能多一个女儿?

不过有巧姐儿也就够了,虽然名义上致丰是自己抱养的,但却瞒不过巧姐儿,王熙凤也没打算瞒。

两姐弟关系很不错。

巧姐儿嫁了王家板儿,也就是刘姥姥的外孙,嗯,书名王敬忠。

这是冯紫英指的婚,当时让王熙凤很是愤怒,不知道冯紫英是出于何种心态,居然会看上王板儿这种京郊农家子弟。

两人为此没少在床上争吵宣泄,但王熙凤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冯紫英。

好在板儿虽然读书不成,只是个秀才身份,但是却与薛家薛蝌关系莫逆,现在成为了薛家内河船队的负责人了,而且也拥有了一部分股子,小日子也算是过得很滋润了。

巧姐儿自己倒是挺满意。

尤其是王板儿人老实,没有花花肠子,连妾都没娶一个,就一门心思宠着巧姐儿,单就这一点,比冯紫英就强一百倍不止。

所以王熙凤后来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女婿,甚至到后来越来越觉得满意。

甚至还打算和致丰商量一下,也把水泥工坊的股子给一些给巧姐儿一家,以致丰的大气和与巧姐儿之家密切的姐弟关系,王熙凤相信不是问题。

她已经有几年没去京师城了,但冯紫英依然保持着书信往来,有时候红玉也会去一趟京师城带些话回来。

李纨也老了。

现在虽然住在京师城里,但却是独居,听说李玟李琦两姊妹倒是经常出宫去看望这位堂姐。

也不知道李玟李纨姐妹俩是否知道致通也是冯紫英的种。

年龄大了,有些事情就淡了,孩子们的事情在心目中就越来越重了。

巧姐儿也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这一次没带来天津卫,就是巧姐儿自己回来看望母亲。

对于母亲和皇上私通生下一子,巧姐其实早就知道了。

她一直跟着母亲住在天津卫,虽然林之孝夫妇都有意无意避着她,善姐丰儿王信他们也都讳言,但是这么些年,随着自己年龄长大,天天接触之下,哪里能不知晓?

不过巧姐也看得开,父亲和母亲和离,母亲被迫从贾家出来,一个单身女人还带着自己,父亲去了扬州有了新的家庭,不管这边了,母亲和自己如何过活?

由奢入俭难的道理巧姐还是明白的,母亲年龄也还不大,二十几岁的年轻妇人,不找一个依靠又能如何维持二人的生计?

在巧姐看来,放眼当时四周,母亲能找谁做依靠?

总不能再找贾家人吧?

那冯紫英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而且说实话母亲选人选得也没错。

这么些年来,冯紫英对母亲也照顾得很好,嗯,算是有情有义。

至于说有了致丰,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己迟早要嫁人,母亲后半辈子总要有个依靠,她又不可能入冯家门。

对致丰这个弟弟,巧姐儿还真有些感情,致丰对自己也很好,可以说丝毫没有因为同母异父的因素而受到影响。

反倒是亲身父亲贾琏,巧姐儿的印象已经日渐模糊,甚至慢慢断了联系。

现在父亲在扬州,儿子都有了三个,女儿更是多达四个,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和母亲从无联系,似乎大家都彻底忘了这段关系。

但作为女儿,巧姐出嫁之后还曾经和丈夫一道去过扬州一趟,一大家子也在一起吃过一次饭,但是也仅此而已,哪怕丈夫的船队经常过往扬州,但是也没有什么往来。

母亲慢慢老了,从经常走神想事情就能看得出来。

也幸亏致丰还很争气,慢慢接掌了母亲的水泥产业,而且现在也有了一妻两妾,两子一女,也算让母亲有了含饴弄孙的绕膝之乐。

“巧姐儿,你叔公现在身体如何了?”王熙凤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女儿上个月还去看过,叔公身体还行,虽然都八十五了,但是还能吃肉,但家里不让他喝酒了,有时候人也晕晕乎乎说胡话,但女儿觉得也许能活过九十呢。”

巧姐儿想了想才回答道。

“那你叔公没说些啥?”

“叔公一说就是旧港如何,吐鲁番如何,女儿也听不明白,反正就是说军中大事,听说每月舅爷都还要到枢密院去找人说说话,打听西北那边战事,或者就是问薛二叔在南洋那边的情况,……”

王熙凤无奈地抚了抚额。

自己这位叔叔还真的是想要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啊,西北战事和南洋开拓和你一八十岁老翁有啥关系?

不过薛家船队现在已经在南洋站稳脚跟,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

当了国舅就是好啊,下边地方上都心知肚明,不动声色地给予支持,不说刻意讨好皇上,起码不至于得罪人。

不过宝琴好像在宫中并没有多得宠,她生的儿子据说也是一个纨绔,成日里在京师城惹是生非,弄得人嫌狗厌。

皇上连郡王都不肯封,而要知道连那个云裳生的儿子都封郡王了,足见其表现有多糟糕。

此番进京,自己还去不去宫里一趟呢?

还是只见冯紫英一面?

对了,还有元春和秦可卿,一时间王熙凤神思又有些恍惚起来了,昔日种种枝蔓盘缠的瓜葛又都浮现在脑海中。

番外——王熙凤传(续2)

船终于在通州靠了岸。

不得不承认,冯紫英当政这几十年,变化太大了。

连自己叔叔也不得不承认冯紫英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如臂指使,把整个朝政玩得团团转,内阁基本上只能按照他设计的路径来做事,而且事事都做得漂亮。

运河的疏浚一直是一个大问题,而漕运也是困扰朝廷几十年的难题。

按理说随着海运日益兴旺,漕粮渐渐转向海运,几十万靠着漕运为生的漕丁和家属没了生计,岂有不闹事的?

但冯紫英推动的漕运改革却让漕丁们都安安分分甚至是高高兴兴地脱了籍,自谋生路去了。

在当时连朝廷内部据说都是提心吊胆,深怕闹出事情来。

但是在冯紫英的支持下,末任漕运总督马士英就大刀阔斧地改革了漕运。

几十万漕丁和家属,一下子变成了地方上普通人,但是漕船却以折价、抵扣、无息贷款的方式全数交给了漕丁们。

而朝廷召集山陕商人和江南商人加上朝廷自身军务需求也提出了给予漕丁们五年扶持期和三年脱钩期。

这样一桩换了在其他朝代只怕就要生出一场天大变乱来的事儿就这么不阴不阳地给办下来了。

王熙凤一次听冯紫英酒酣耳热之际就说过,无他,南北经济发展,使得北煤南运和北铁南运以及南粮北运、南货北运的需求每年递增,运力需求极大,若非如此,他又怎敢推行此改革?

这不是他本事大,而是帝国社会经济发展研究中心的调研做得好。

这一路行来,原来还有着漕运痕迹的漕船逐渐被淘汰,但是漕丁们却已经开始自己投资换船,继续从事着这行业,而且日子得比当漕丁时更好了,从他们的吃穿用度也就能看得出来这期间的变化。

通州码头的规模比起二十年前几乎又扩大了两倍,千帆竞秀,桅墙如林,将整个通州码头塞得满满实实。

王熙凤原本也希望在通州港弄一个属于自家水泥专用码头,但是却未能如愿。

山陕商人坚决拒绝了这个要求,也就是防止凤鸣集团的水泥继续向京中市场渗透,王熙凤也只能作罢。

见母亲站在码头上似乎有些感触,巧姐儿小心地道:“母亲,上车吧,如果您嫌慢,也可以坐马拉列车的,可以包厢。”

“不必了,我不想弄得太招摇。”王熙凤摇摇头,“通州到城中的路全数用水泥抹平,现在马车弹簧和胶皮轮一用上,也挺好了,对了,薛家据说也在南洋引种胶树,你们家投资没有?”

巧姐儿迟疑了一下,“我听宫中说,皇上说胶皮的推广还要一些年成,工艺还不成熟,所以虽然家里也投了股,但是不多。”

“又是他说的?”王熙凤上了马车,示意女儿挨着自己坐,“不成熟到成熟肯定有一个过程,他都专门说这个了,肯定这东西日后会用途很广,我觉得你们家该大胆一些,多投一些,如果银子不够,我让致丰借给你们家一些,而且听说朝廷也有政策支持在南洋垦拓,……”

“嗯,是有这个政策,所以借钱倒不必劳烦母亲了,朝廷指定海通银庄等几家银庄专门负责借贷银子给南洋垦拓的产业,好像是户部贴息,……”

母女俩一边说着话,马车便直奔京师城而去。

王熙凤在京师城里是有豪宅的,哪怕不常来住,但是一样是专门有仆役负责打理,像红玉有时候回京来也住这里。

林红玉也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林致茹,另外招赘了一个女婿,这一脉也算是开枝散叶了。

王熙凤到了南熏坊的宅邸中住下,巧姐儿自然也是陪着的,既然母亲可能要进宫,她也自然要跟随着。

虽然母亲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宫里人那些关系,但是巧姐儿却是知道这层关系是断不得的。

更何况再怎么看都是母亲偷了人家的男人,怎么倒成了母亲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还在这里嫌这嫌那了呢?

……

“凤辣子又进京来了?”

李纨保养得也很好,只是再怎么保养得好也不可能掩盖得住日渐老去的容颜,不过她也已经不太在意这一点了。

两个儿子的前程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贾兰不需要她多操心,仕途上也还算稳定,倒是这个小儿子让她一直记挂在心。

只可惜小儿子却不喜仕途,只喜欢在格物上钻研。

李纨甚至有些恨恨地地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生父给他灌输了什么,让致通才绝断仕途,走了这条路。

李致通皱了皱眉,“母亲在儿子面前这样称呼婶婶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可莫要这样,婶婶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李纨轻笑,摇动手中宫绢团扇,“哟,难道我还怕了她不成?好了,只有你我母子二人在,你担心什么,在外间我自然省得。”

“兄长对玻璃之事很看重,估计这也是婶婶来京的一个原因,另外这里边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估计婶婶进京来也许会再找一些合作者,以分摊风险,……”

李致通话语里的兄长是指王致丰,连李纨都搞不明白怎么自己这个儿子和同母异父的贾兰关系很淡,却和没甚瓜葛的王熙凤儿子如此亲近。

“凤姐儿可是算盘打得精,利益她占大头,风险找别人来分担,要不怎么又来京师城里呢?”李纨笑了笑,“只怕她又要去宫里边打探打探消息,这些动静一出来,人家消息灵通的就明白了,她这又是上达天听,得了准确信儿了呢,这狐假虎威的把戏她比谁都耍得顺溜。”

李致通也不知道自己母亲平素里和王熙凤也是关系颇好,但是这只要一背面,就得要说这些没啥意义的酸话,难道再好的闺蜜也都是这般?

或者说母亲和婶子还会因为几十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耿耿于怀不成?

似乎是也感受到了自己儿子的某些怨念,李纨收回话头,若有所思:“好了,我知道了,那致丰也算是个实诚人,起码对你不差,不过,真要做这玻璃或者蒸汽机的营生,你出了这么大力气,李家也要参一股。”

番外——王熙凤传(续3)

“王熙凤进京了?”

元春讶然地挑起两条优美的修眉,放下一颗白子,对她来说,现在最好的娱乐方式除了打麻将就是下围棋了。

“我记得她有几年没进京了吧?”

秦可卿漫不经心地摇摇头,随手拈起一颗黑子搁在腮下,似乎在思考着。

“看起来是有几年了,不过这不代表她和京师城里没联系,林红玉经常进京,也经常进宫,五月份还进宫里去了,听说到西宫那边还住了一晚。”

“只去了西宫?没去东宫?”元春又忍不住扬眉,“红玉和东宫关系不好么?我记得林之孝夫妇是哪边儿都不得罪啊,东西两边都应酬得很好才对,红玉也是个精明人,连这点儿本事都没学到?不去正宫也就罢了,东宫也不去,这可做得差了。”

“呵呵,姐姐可莫要小看红玉,她精明着呢。”秦可卿笑了起来,“三年前楚王大婚,林家专门送了一枚象牙,据说国内罕见,上有天然纹印,和穆王八骏很像,市面上有人开出了八万两白银,……”

楚王是东宫嫡子,薛宝钗所生,也是首批册封亲王的,同样也是储君的有力竞争者。

元春倒吸一口凉气。

八万两银子,纵然她现在对这些财货不怎么在意了,但是骤然听到连林家祝贺薛宝钗儿子大婚都敢送出这样价值的礼物,还是让她震惊不已。

她印象中,楚王大婚,她也送了礼物,大概就价值两万两银子的一副黄公望的山水画。

居然比不过林家不说,而且只值人家所送礼物的四分之一,这就有点儿让人难堪了。

“怎么,现在又看好西宫了?”元春吐出一口浊气,慢悠悠地道。

东西宫两边都和她是亲戚,都是表妹。

一个是姨表妹,一个姑表妹。

都有嫡子,一个楚王,一个齐王,都是未来储君的有力竞争者。

“也说不上吧,但两边骑墙是难免了。”秦可卿笑了笑,“甚至林红玉还和晴雯都关系密切起来了,陈王出京游历,到徐州时,林家还专门在徐州为陈王设宴大宴四方呢。”

陈王是晴雯所生子,颇得冯紫英喜欢,虽然不属于储君竞争的热门人选,但是因为其文采风流,正宫沈氏专门将其侄女许给了陈王为嫡妻。

“看样子这林红玉倒是把王熙凤当年在府里边八面玲珑的本事学到不少,却又摒弃了王熙凤那等咄咄逼人的气势,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元春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我倒是觉得王熙凤应该没太多其他方面的心思了,王致丰是个做实业的好手,读书不成,现在心思都在如何做大他们王家的生意上了,水泥生意现在不太好做了,可能王家也在寻求其他转型,再不趁着原来的人情关系还在的时候用一用,日后就不好说了。”

秦可卿的话,元春并不赞同。

“王致丰好歹是他的血脉,要论起来,他才是真正的长子呢。”元春话语里有些说不出意味,“再说是宫外血脉,他要注意影响,但实际上现在朝中大臣们谁不知道,谁会在乎他这个?他就是真要偏心照拂一下,谁还能说什么?只要不影响宫内的安稳,大臣们都装着不知道呢。”

秦可卿听出了一些元春话语里的味道,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姐姐这是借他人之语说自己吧?”

元春有些羞恼,瞪了秦可卿一眼,“你就不在意你自己的?”

这么些年来,元春也育有两子一女,而秦可卿也有一子一女。

二十多年时间里,啥东西能瞒得住?

而且元春一门心思是想要和贾家那边亲戚往来,享受天伦之乐,这一点连冯紫英都没法阻止。

好在冯紫英登基,其他阻碍都已经不复存在,所以也就只能任由元春去了。

贾家那边也都早就知道了,甚至在贾母过世之前都还来看过,贾政和王氏也都是快八十的人了,也早就不在乎这个了。

冯紫英都当皇帝了,帝位稳固,好歹元春所生也还是帝系一脉,总比前朝所出强吧?

元春要说也是再醮妇人,而且侍奉两朝皇帝,也堪称一段“佳话”了。

甚至元春和可卿也都半遮半掩地与宝钗、黛玉有了往来,到后来干脆就心照不宣,也就没有那么多计较了。

反正都知道元春和可卿所出子女是不可能入宫获得认可的,至于在外边儿怎么个活法,那就无所谓了。

“我当然在意,不过没必要太过于随时把那名头挂在嘴上,该我们的是自然是我们的,不该我们的,强求无益。”秦可卿悠悠地道:“宫里边心里都有数着呢,那几位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都得要掂量着点儿。”

元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对秦可卿的话又无法反驳。

再说冯紫英如何宠爱自己,但前提是不能动摇宫内局面,不仅仅是冯紫英不会答应,朝中重臣们也不会答应。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该听之任之,啥也不做?”元春有些不忿地道。

“我觉得王熙凤就做得很好,还有那个在扬州的甄宝琛,不也风生水起么?”秦可卿放下手中的棋子,认真地看着元春,语气却越发平和,“姐姐莫要太执迷,其实我们有着这层渊源就能做很多事情,不需要提,京中也好,地方上也好,那些官员也好,商人也好,消息比你我想象的更灵通,他们会很恰到好处地利用我们这层关系,我们亦然,皆大欢喜,不好么?”

“和王熙凤联手?”元春沉吟着道。

“嗯,这当然是一个选择,但未必要走一条道。”

秦可卿抓起一把棋子,然后任其缓缓滑落在藤编棋盒里,脆响声不断。

“我听他说,日后的世界是实业和资本的世界,或者说就是资本世界,只要拥有资本,无往而不利,我们身处其中,拥有这么好的条件,利用现在我们的资源,积攒资本,就是我们现在该做的。”

番外——九王夺储(1)

“奶奶要见大姑娘和秦姑娘?”林红玉有些吃惊地看着王熙凤,“以往奶奶不是一直不怎么和那边联系么?怎么这一次却要主动和她们联系了?”

“红玉,你不喜欢大姑娘和可卿?”王熙凤娇俏的一笑,哪怕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这笑起来依然有点儿百媚生的味道。

“也说不上。”林红玉摇摇头,似乎在回忆以往,“昔日在荣国府里的时候,大姑娘只亲近宝玉和抱琴,对其他人都有些疏远,便是二姑娘、三姑娘以及环哥儿这些姐妹兄弟,她好像也不怎么亲近,丫鬟里边,大概也就只有鸳鸯勉强入她眼吧?其他人何曾正眼看过?”

王熙凤瞥了林红玉一眼,似笑非笑,“看样子你这是有怨气啊,嗯,人家那会子是如日中天,宫中娘娘,你我都得要下跪求见的,自然不可能对你有什么好脸色,只不过现在时移世易,不一样了,人家主动来联系,我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吧?”

“啊?是大姑娘和秦姑娘主动来找奶奶了?所为何事?”

林红玉和王熙凤现在早已经是捆绑在了一起,即便是凤鸣集团里边,林家也有相当股份。

而且王致丰和林致茹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一直也不错,所以王林两家现在利益一体,共进退,林红玉问这些话也没什么忌讳。

“没具体说,但是肯定是有事,还问我是不是要进宫,大概是琢磨着要一起进宫吧。”王熙凤悠悠地道:“都无所谓了,见就见吧,也不必她们来见我,就在新大观楼里吧,见一面,叙叙旧,说说话,挺好,也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还真有点儿怀念以往,不行把李纨也叫上。”

“要想和奶奶一道进宫?”林红玉反应很快,“那肯定就是有事儿了,不过奶奶,现在进宫时机合适不合适?嗯,我是说您一个人也许没什么,但若是把大姑娘还是秦可卿也叫上,是不是目标太大了一些?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猜疑?”

“哦?红玉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熙凤讶然正色问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宫里的事儿么?怎么我进宫还会引来猜疑了?”

林红玉犹豫了一下,这才缓缓道:“奶奶有所不知,这一年多来,朝里宫里局面都有些变化,正宫、东宫、西宫,乃至其他几宫之间的关系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皇上……,皇上的心思诡谲难测,大家都有些担心,……”

王熙凤一惊,“紫英的身体如何?”

她比谁都对这类事情更敏感,冯紫英的年龄也不年轻了,同样也是五十好几了,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也说不清。

“皇上的身体倒还健朗,不过你也知道他的性子,成日里忙碌,……”林红玉摇摇头。

“红玉,你给我说老实话,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是储君之争么?”

王熙凤其实已经猜出了答案,但她还是要问个明白。

林红玉也知道王熙凤肯定能猜到这码事儿,点点头:“除了储君之争,还能有什么能搅动这么大的风云?宫里朝里,都为这事儿还是有些动荡起来了,……”

王熙凤皱起眉头,“连朝中大臣们现在都开始选人站队了么?都到这种程度了?致丰知道么?”

“致丰知道一些,但是不是太清楚吧,他也觉得不适合掺和太深,以免招致无妄之灾,而且奶奶也知道,像致丰致通他们的身份都有些尴尬,更不适合去多问这些事情,就算是奴婢,进宫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插言。”

林红玉的观点也符合王熙凤的心思,王家不适合掺和宫内事儿了,致丰也没有可能去痴心妄想什么大位,所以避而远之最好,但是问题是你避得了么?

王熙凤不认为王家能彻底置身事外,王家现在的经济实力很难不被人盯上,一旦竞争白热化,免不了就有人要向自己和致丰伸手请求援助。

到时候你怎么办?

沉默良久,王熙凤声音才有些干涩地道:“你给我说说,现在宫里的情形,嗯,听你先前的口气,似乎还不止是沈薛林她们三位的儿子有想法?”

林红玉也没想到王熙凤嗅觉如此敏锐,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因为皇上有过一句话,立储立贤,只论德智。”

王熙凤忍不住冷笑一声,“好一个立储立贤,只论德智,那我们家致丰也该有机会喽?他这是在为哪个小蹄子的儿子作台阶啊?”

林红玉也苦笑,这位奶奶还是念念不忘有些东西,明知道不可能,但总是心里有些不忿。

若是以往皇上还只是阁臣,这冯氏一脉的香火也就罢了,但现在皇位稳固,大华王朝四海升平,他的血脉继承皇位理所当然,这难免就让人心里就有点儿不甘心不平衡了。

“奶奶说的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是你也知道皇上子嗣众多了,便是沈薛林三位都有五个儿子,宝二姑娘和妙玉亦有儿子,加上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云姑娘……,晴雯、鸳鸯、平儿她们的,现在成年的子嗣都有十八个,……”

王熙凤嗤之以鼻,连连冷笑,“晴雯、鸳鸯和平儿的儿子也敢痴心妄想?真觉得他一句话立储立贤就不分贵贱了?朝里大臣们能答应么?”

“奶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想法,不过这宫里情况你也知道,各家自然也有亲疏远近的,免不了在这些皇子们身上也会有这些影响,各自站队似乎也就免不了,……”

林红玉也说得很艰难,这等话也只有在王熙凤面前她才敢说。

真要传入外人耳中,那就是一场弥天大祸,哪怕她给冯紫英也生了一个女儿,这等事情能个也不是她能置喙的。

可在这位奶奶面前,她又不能不说实话,以免这位奶奶误判形势,弄得日后脱不了身。

这位奶奶的性子她是最知晓的,最是爱凑热闹生事,但这一次的事情却真的万万碰不得。

番外——九王夺储(2)

“站队啊,呵呵,还真的是一桩让人头疼的事儿啊。”王熙凤是很乐见这种对别人来说相当棘手的场面,若有所思地咯咯娇笑,“不过和咱们关系不大,要说咱们坐观其变也行,这闲散久了,还真的想看看一些热闹场面呢。”

红玉抚额捂脸,这一位奶奶还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见红玉苦着脸,王熙凤越发得意兴奋。

年龄增长丝毫没有让她喜欢生事儿的性子有半点改变,甚至还有点儿闲极无聊就得要找点儿事儿来折腾折腾的心思。

“红玉,你怕什么?火还能烧到咱们身上来不成?她们自顾不暇,还能另树敌人不成?宝钗和黛玉都是聪明人,那沈氏更不简单,咱们就安安心心看戏得了。”

“那大姑娘和秦姑娘那边呢?”红玉担心地问道:“她们现在这么积极主动来找奶奶,是不是别有所图,或者受人之托?”

“元春脑子不清醒有可能,但秦可卿可不是省油的灯,不至于这么蠢才是。”王熙凤摇摇头,“无所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走吧,见一见也好。”

……

“凤姐儿去见大姐姐了?”黛玉蹙起眉头,手中的枫露茶随手递给一旁的雪雁,“都有几年没来京了吧,也就是致丰那孩子来走动走动,这个时候却来京城了,是大姐姐约见她?”

“这却不知道了,昨日进京来的,好像今日就去了新大观楼看戏,嗯,好像秦可卿和珠大嫂子也去了。”紫鹃陪着黛玉起身,扶了扶黛玉的胳膊,一起往外走,“娘娘要出去,天气有些凉了,又有风,雪雁,还是带一件帔子吧。”

黛玉娇嗔地白了紫鹃一眼,噘嘴道:“哪有那么娇贵?我这么多年还不是都过来了,身子比起原来当姑娘的时候可好太多了。”

紫鹃抿嘴陪着笑,“那是,娘娘当姑娘的时候可是单薄得紧,不过生了齐王和鲁王之后,就好多了,也亏得当初皇上一直要娘娘坚持锻炼,踢毽,投壶,体操,跳绳,……”

黛玉生有二子一女,册封为齐王、鲁王,都是亲王,齐王比鲁王大三岁,另外还有一个无忧公主,最受皇帝宠爱。

听得紫鹃这么一说,黛玉也有些恍惚,一晃就是快三十年过去了,自己都马上五十了,这日子如白驹过隙,过得太快了。

现在三个孩子都大了,就算是最小的女儿也已经订亲,就等过门了。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紫鹃见黛玉走到门槛上,突然伫立不动,有些走神,连忙问道:“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没事儿,就是走神了,嗯,想起了原来一些事儿。”黛玉定了定神,“致柏那孩子呢,许久没进宫来了,这段时间在忙着干什么?”

黛玉口中的致柏是紫鹃所生子。

紫鹃只此一子,所以也甚是珍爱,被冯紫英册封为伊王。

说起自己儿子,紫鹃眼角也满是笑容,“致柏前几日还和鲁王一道去了山海关,说是准备沿着山海关一直走到居庸关,算是野地行军,自我锻炼,……”

黛玉一愣,随即道:“那可要叮嘱他们无比小心安全,这等时候……”

紫鹃明白黛玉担心,瞅了一眼四周无人,这才小声道:“不碍事儿,鲁王不比齐王,没人会轻举妄动,另外我听德海说,曹枢密使也和沿线驻军打了招呼的。”

这个曹枢密使自然不是曹文诏,曹文诏十年就已经病故了,而是其侄子曹变蛟。

齐王是黛玉长子,是储君有力竞争者,而鲁王却是次子,而且素来不喜政务,更醉心于旅游,这是尽人皆知的。

黛玉次子鲁王与紫鹃之子伊王关系一直十分密切,两人自小就是玩伴儿,一起读书,一起长大,加之爱好也相近。

伊王喜欢测绘,所以最喜欢在边境线上游走,不过现在延长城一线已经不是边境,二人出行也算是半旅游半工作了。

这一年来宫里和朝里气氛都有些紧张。

随着皇上执政即将满三十年,很多人心思都有些浮动。

当年即位时冯紫英就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虽然自己身体很好,不赞成早立太子,但即位如果满三十年自己都还没病没痛,也要考虑立太子,如果身体状况不佳,尽早内禅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话当时宫里人和朝中不少大臣,甚至包括现在的首辅练国事和阁老汪文言都亲耳听到。

后来皇上虽然在没有提起过此事,也一直不立太子,但是这话却还是被很多人都记住了。

现在眼见得皇上年龄渐渐大了,而皇子们一个个都是已经从少年变成青年,甚至进入壮年。

只要有意理政的,也都在冯紫英的分派下到各部甚至地方上去学习协助官员们处理事务。

但是有一条冯紫英也专门叮嘱,那就是绝对不允许这些皇子们直接干预政务,而只能是参与,给官员们提出建议,采纳不采纳均由官员们决定。

而且冯紫英也再三给官员们打招呼,皇子们的建议,他们可以接受,可以否定,也可以置之不理,但无论哪个结果都是官员们自己承担责任,与皇子们无关,而冯紫英只是把这些情况纳入自己对皇子们的考察,和官员表现无关。

一句话,官员们既不能在其中得益,也不用替谁背锅。

黛玉缓缓点头,突然道:“我不喜欢现在这种情形,弄得上下都沉闷紧张,想必沈姐姐和宝姐姐那边也是如此。”

紫鹃轻轻叹了一口气,“娘娘,都说儿大不由娘,有些事情走到这一步了,就不是谁想改变就能改变了,就算是您和沈娘娘、宝姑娘也决定不了啊,甚至皇上恐怕都是左右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的血脉,都很优秀,谁能主动退让,怎么选择?”

紫鹃一句话就让黛玉破了防,微微喘息起来,下意识地按了按心,良久才道:“就真的只能走到那一步么?那该如何是好?”

番外——九王夺储(3)

看着侍书小碎步快步而来,探春放下手中书卷,抚额,又揉了揉太阳穴。

见到姑娘略显疲惫的模样,侍书也有些心疼,但许多事情她也做不了主,还得要告知娘娘。

“娘娘。”

“唔。”探春抬起下颌,光阴似箭,二十多年一晃而过,却没有能让探春的姣靥变化太多,反倒是多了几分富贵堂皇的雍容英姿。

这一点即便是冯紫英也要惊讶。

在诸女之中,他一直认为宝钗是保养的最好的,肌肤娇嫩,容颜不改。

黛玉却是天生不老,那份柔弱的娇容让人不由得要生出几分疼爱,所以年龄自然而然就忽略了。

而探春却是诸女中精气神最好的,永远都是那股昂扬向上的气势,有了这份精气神,其减龄效果不言而喻。

“燕王殿下打算去西域一行。”侍书小声地道:“他不想让娘娘担心,所以有心瞒着娘娘,要走了之后才让人报给娘娘知晓。”

探春手微微一颤,手中的茶盏一荡,茶水都溢了出来,烫在手上,侍书赶紧接过茶盏,“娘娘小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是这等时候,还是去西域,探春下意识地就想阻止儿子一行,但她又知道自己儿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她很难改变。

“皇上知道么?”良久,探春才幽幽地道。

“皇上应该是知道的,而且还很赞同,认为殿下们都该出去走一走,说成日里呆在京师城中毫无益处。”侍书轻声道:“还说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皇家子弟更应该知晓民间疾苦,……”

“哼,他倒是心宽啊,致杰难道去游历还少了么?连云贵都去过了,陕西也去过了,辽东也去过了,还要致杰去西域?”探春忍不住有了几分怨气,提高声调,起身道:“我要去找皇上,问个明白。”

“娘娘,不是皇上指定的,而是燕王殿下主动要求的,另外魏王和唐王殿下也要去,还和燕王殿下争执了一番呢。”侍书赶紧道:“最后的结果就是燕王、魏王和唐王殿下一起去,主要是代替皇上巡视边关,了解叶尔羌那边的情况,皇上很看重,……”

“赵王和唐王也要去?”探春一愣,“这倒成了一个紧俏的活儿了?”

赵王是迎春的儿子,也算是冯紫英在宫中的长子,而唐王则是李琦的儿子。

“嗯,晋王原本也要想去的,但皇上安排了晋王和魏王去江南查处江南省科考舞弊一案,所以就没去。”侍书点点头。

晋王是沈宜修的长子,而魏王则是宝钗的次子。

“秦王和赵王呢?”探亲本不想问的,但是还是没能忍住。

“秦王在京协助礼部举办今年春闱大比,赵王去了河南赈灾。”侍书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意,“这都是皇上早就定了的。”

秦王是史湘云的儿子,而赵王则是惜春的儿子。

探春沉默了一阵,“环哥儿可知晓这些情况?”

侍书一凛,嗫嚅半晌才道:“三老爷怕是知晓的,他现在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什么事情都要过他那里,……”

探春也知道这是自己关心则乱,多问了,贾环现在是左都御史,军政的监管皆出其手,除了龙禁尉外,普天之下所有官员政务皆在其监督之下。

外间已经开始有了一些流言,也扰动宫中。

什么晋王党,燕王党,齐王党,楚王党,秦王党,赵王党,魏王党,宫里宫外,都喧嚣一时。

每个皇子的稍微一下举动,都能引起京中无聊闲人们的关注,然后揣摩出无数道理依据来。

探春不相信皇上会不知道这些情况,龙禁尉无孔不入,只对皇帝负责,就算是环哥儿也干涉不了龙禁尉日常事务。

可这风声也有小半年了,但是皇上似乎却毫无察觉一般,上个月来自己宫里留宿,依然是谈笑风生,没有半点迹象。

执政三十年,还有两年光景,虽然皇上身体还好,但是他说的那番话却是无数人都铭记在心的。

皇上说过的话,很少有不兑现的,尤其是这等话,探春相信更不是信口一说。

上次在自己这里留宿歇息时也不经意地提起,说几十年的日夜操劳,真的有些疲倦了,腻味了,而且朝务一切平顺,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挑战性,真的想带着诸女一起去江南、湖广游玩一番。

探春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要有意把这种风声放出来,又或者也在其他诸女那里流露过。

但这种话题就算是沈薛林她们三人如果皇帝不开口,也不好深说的。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探春只有致杰这一个儿子,说内心话,探春认为致杰很优秀,但是其他诸王也不差。

若真的是立嫡立长,那也就罢了,探春也能心安理得,让致杰莫要去自寻烦恼,可皇上来了一个立储唯贤无论其他,这就太害人了。

探春不知道皇上这话是不是有针对性,难道他是对晋王、齐王和楚王以及魏王不满意?

理论上只有沈薛林三女所出才算是嫡出,皇上如果真的看中了四王中间哪一个,似乎就不必抛出这种话来。

若真是对这几个不满意,那剩下的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探春自认为自己儿子还是很有希望的,当然湘云所出的秦王,惜春所出的赵王,亦非没有机会。

可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这只是皇上随口一说表明他立贤的态度,但其实内心还是会在几个嫡子中做选择,这样一来却把几个表现很优秀的非弟子给弄得心慌意乱,在他面前百般表现,结果最后却是根本没有纳入视线,这不是害人么?

谁也猜不透皇上所想,想到这里探春心里也是忍不住叹息。

原来没当皇帝的时候,夫妻之间还能推心置腹,便是姐妹间,大家也都是其乐融融,但现在一当了皇帝,涉及到其他事情都好说,唯独这涉及到各自儿子的命运,谁又能免俗,敢说她不在意?

这夫妇姐妹间的感情就难免会变得微妙起来了。

番外——九王夺储(4)

探春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宝钗也同样为之烦恼不已。

儿子优秀是好事儿,但是两个儿子都优秀理论上本该更让人高兴欣慰,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就未必了。

大儿子受封楚王,性格沉稳大度,做事极有章法,是最让宝钗放心满意的。

二儿子受封魏王,虽然比起长子晚两年受封,但是性格喜好方面却更像其父,自小就不喜诗书经义,对格物颇有理解十分看重不说,而且更喜欢往军营里跑,所以坊间都都有戏言说二儿子是军中王爷。

连自己舅舅都很看好二儿子,支持二儿子多在军中行走。

宝钗之前还没有意识到,一直到某一天,长子提醒次子莫要经常去京营和边军中,结果引发两兄弟的争执之后,宝钗这才发现两兄弟原本十分亲近的关系,竟然不知不觉变得有些生疏冷淡起来了。

这让宝钗大为惶恐。

两个儿子年龄只相差四岁,原本自小兄弟俩关系就十分好,但没想到成年之后的两兄弟竟然生出隔阂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惊恐之下的宝钗四下打听了解,想搞明白两兄弟因何而不睦,但是宫里人都语焉不详,或者不肯妄言,这也让宝钗一度夜不能寐。

如果连两个亲生儿子之间关系都变成水火不容,宝钗想象不出日后自己后半辈子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后来宝钗才隐约了解到两兄弟关系不睦始于似乎外间传言说皇上觉得次子性子更像他,然后各种流言蜚语就开始流传起来了,有说皇上更欣赏喜欢魏王,曾醉后戏言说要把大位传给魏王。

这等流言宝钗是半句不信的,自己枕边人的性子她哪里还不知晓?

别说说这种话,就算是有这种心思也绝对不会流于面上。

但他也要承认,次子的确模样和性格都更像丈夫。

楚王喜欢读书,在青檀书院也就是后来的华清大学中一直名列前茅,诗文造诣也就相当好,在大学中赢得了许多女孩子的仰慕(华清大学从大观十年开始陆续对女子开放)。

而此子魏王在华清大学中成绩只能算是勉强,唯独在格物和算术上还算不错,毕业都有点儿勉强,与其兄的佼佼表现不可同日而语。

但魏王推崇铁血武功,毕业后就主动要求从军,在北部军区一呆就是三年,一直到丈夫勒令他必须回京成亲,才从边疆回来。

两个儿子南辕北辙的偏好最初也并没有影响到两兄弟的感情,但具体两兄弟什么时候起了隔阂,进而冷淡起来,宝钗自己都没有搞明白。

只感觉这几年好像两兄弟一起进宫来看望自己的时候少了,基本上都是各自带着一家子来,而且谈论对方的时候也少了。

皇子满了十二就要出宫去单住了,自然有教谕和其他侍候的人照顾皇子的学习和起居,所以宝钗平时也不清楚,一直到两兄弟的隔阂已深,宝钗才恍然大悟,但此时想要弥合两兄弟的关系,已经晚了。

事实上宝钗也很清楚,就算是自己早知道,只要是这种事情,迟早也要“决裂”,除非丈夫明确表明态度储君只在三位嫡长子中选择,可丈夫来了一个只以贤为标准,这等情况下,次子觉得自己更类其父,更得皇上喜欢,怎么可能会退出争夺?

但处在长子的位置上,他可以在竞争中输给晋王和齐王,但是决不能输给自己的亲弟弟魏王,否则就是最大的失败和羞辱。

这样一个诡异的局面,让宝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有心想要和丈夫说一说,却又担心适得其反,难道真的劝丈夫不要考虑魏王?

那次子知道了岂不是要弄得母子都要反目成仇了。

可以说面对这样一种情形,宝钗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时候甚至都在想,也许两个儿子都在竞争储君之位中失败,会不会让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和好如初呢?

看着香菱步履匆匆地进来,宝钗打起精神:“香菱,这么急,何事?”

“娘娘,贵妃待会儿要过来。”

香菱口中的贵妃只有一个,那就是宝琴,若是迎春、探春、湘云等人,她都会在前面添一个字,如果只有贵妃两个字肯定就是指宝琴了。

“又出什么事儿了?还是为了致松的事儿?”听见香菱这么一说,宝钗就觉得头疼。

宝琴这个儿子实在太不争气了,也难怪皇上生气,至今都没提过他的册封之事。

二十好几的人了,成日里在京师城里浪荡,读书不成,但养狗玩鸟听戏唱曲赌钱吃酒却是比谁都在行。

前年在京中一家赌坊里欠下赌债三万多两,闹得沸沸扬扬,宗人府和都察院都找上门来,把宝琴气得哭了两三日,眼睛都哭肿了。

宝琴不敢去触丈夫的霉头,还是致松的姐夫,也就是驸马卢象升出面去把这些烂事儿给捡平。

还别说,宝琴所生的儿子虽然不争气,但是所生女儿无垢公主却嫁了一个好丈夫。

据说也是皇上钦点的,宜兴人士卢象升,大观九年的进士,做事风格严谨犀利,深得皇上的信任,现在已经是兵部左侍郎了,甚至外界也有传言,如果不是驸马身份影响,卢象升恐怕都已经晋升兵部尚书或者辽北省长了。

但即便如此,卢象升晋升正二品也是一两年内的事情,也被视为下一任内阁阁臣的有力争夺者。

大华朝不禁外戚驸马做官,只要你凭本事科举入仕,都一样接受都察院的监督。

也全赖宝琴还有一个好女婿,所以这致松表现不佳,宝琴才不至于太过失望,好歹女婿日后还能帮衬一下。

“回娘娘,好像是三公子又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了,可驸马爷公干出巡苦兀、虾夷要下个月才回来,所以贵妃就着急了,……”

一听又是这些破事儿,宝钗顿时大为头疼,不悦地道:“你不和她说说去找一找探丫头,让环哥儿去帮着打一个招呼?找我有何用?难道让我去出面么?”

番外——九王夺储(5)

“奶奶,贵妃娘娘怎么可能抹下脸去找探贵妃?您这不是故意为难贵妃娘娘么?”

香菱虽然呆了一点,但也知道宝琴是最不愿意在其他几位贵妃面前丢面子的。

妙贵妃、云贵妃、迎贵妃、惜贵妃、岫贵妃加上一个探贵妃,这几位都是昔日贾府里边最熟悉的人,反而成为宝琴最为在意的。

反倒是其他几位,像李玟李琦和甄家姐妹这些人,她反而没有那么在意,甚至关系都还更亲近一些。

也不知道这位贵妃娘娘到底是和贾府里边这几位出来的娘娘是哪里犯冲,总而言之就是处不到一块儿。

宝钗轻叹了一口气。

宝琴的性子她当然知道,惯是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低头的。

可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总不能去求皇上吧?那宝琴只怕更难受。

薛蝌去了南洋,现在主要在广州和宁波盘桓的时间最多,一年顶多有一个月能呆在京师都算是长的了。

而且越是这种情形,越是薛蝌要避嫌了。

薛家生意越做越大,隐隐于成为现在大华境内所谓的财阀之一了,这纯粹就是无稽之谈,但却经不住这老百姓的八卦之心,加上自己和宝琴一个是东宫皇贵妃,一个是贵妃,自己所生的儿子又是太子之位的有力争夺者,这就更刺眼了。

薛蝌在生意上的成功也引来了不少生意场上的对手甚至隐藏得更深的一些居心叵测者以各种理由来攻讦。

都察院那边接到很多检举,大多都是捕风捉影的东西,但即便这样,也让薛蝌大为警惕。

树大招风,可致杰却是恁地不争气,屡屡惹是生非,弄得自己和宝琴也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不管吧,就怕还有人会借题发挥,把故事越穿越玄乎,弄得到后来更不好收拾;管吧,谁来出面都是一道难题,说不定又会被人趁机发难,把矛头指向薛家,甚至牵扯到楚王和魏王身上去。

宝钗清楚,最终还得要自己来出面,总不能不管吧?

但如何出面,找谁,都是一个问题。

她当然不可能去找探春,但也许其他人可以去找贾环。

“这样吧,去给宗人府宝二爷带个信,就说我说的,请他去和环哥儿说一说,这等小事儿,就莫要打扰宫中和皇上,弄得大家颜面难看。”

思考良久,宝钗才想出这么一出来。

自己兄长倒也可以出面,但是薛家的事儿那就更坐实了,所以挂个玩儿,让宝玉出面,最合适。

现在宝玉是宗人府右宗正,算是清贵闲职,最是适合宝玉的性子,所以宝玉在宗人府里一混就是二十年,成了一个真正的富贵闲人。

在里边养尊处优,性子也一下子和原来变化了不少,变得通透起来。

贾家三姐妹在宫里都是贵妃,再加上宝钗、黛玉和宝玉又都是表兄妹表姐弟,所以他在宗人府里也是得其所哉。

这么些年下来,宝玉不在拧巴纠结,反倒是和宫里诸皇子关系都挺好,大家也都觉得他这个舅舅没啥心思,所以小的时候都和宝玉这个舅舅挺亲近的。

听得宝钗这么一安排,香菱一愣,“娘娘这么去说,何如带话给大爷去找宝二爷说一说,这样也更能避嫌。”

“你倒是开窍了,也好,你就去和大爷说一说吧。”宝钗一想也是,让自己兄长去和宝玉说,他们关系本来就熟,正好。

至于说环老三会不会买他这个兄长的账,宝钗觉得倒不是问题。

环老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喜欢热血上头的偏激青年了,几十年的仕途打磨已经让他成熟起来,否则紫英也不会把他放在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关键位置上。

薛蟠登门时,贾宝玉都有些讶异。

虽然两人私下里来往颇多,但像薛蟠这种直接登门到宗人府来,还是有些少见。

“文龙,何事这般急切?”宝玉吩咐人泡茶上来,便打发其他人下去,只剩下二人。

宗人府的活儿其实真的很适合他。

他就是一个右宗正,上边还有左宗正,那才是个平时干实在活儿的,他这个右宗正,因为和宫里的特殊关系,才更显不一般,只在关键时候出马。

东西两宫,再加三个贾姓贵妃和云贵妃,不是他表姐妹,就是他堂姐妹,或者就是亲妹妹。

外界都在传言,贾家现在之所以比前朝更光耀,就是押中了当今皇上这一注,一口气把家里合适的女儿都嫁给了皇上,可以说储君太子只要不是中宫沈氏所出,那么基本上就跑不掉和贾家有瓜葛了。

正因为如此,这几年来,宝玉在宗人府里也是获得格外滋润自在。

昔日那些种种,宝玉心里早已经深埋心中,宝姐姐也好,玉妹妹也好,都已经成为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他娶了牛氏以后,牛氏虽然跋扈,但后来一直未曾生养,迫不得已还是只能同意宝玉纳妾,但是宝玉反而不太想纳妾了,最终还是家里逼迫下,纳了两房妾室,但依然只生下两个女儿。

最后还是袭人和麝月、秋纹回来,麝月产下一子,成为贾家这一房唯一一根独苗了。

有了儿子,贾家那边也就不怎么管宝玉了,宝玉清心寡欲,觉得也算是完成了使命,基本上就隔绝女色,潜心修道,即便是在这宗人府公廨里,他也是一身道家打扮,毫不在意。

薛蟠把来意说明,宝玉也是皱眉:“致杰这孩子为何如此放浪?这不是故意给皇上脸上抹黑么?还有琴贵妃脸面往哪里搁?”

“要我说,这也要怪皇上。”薛蟠还是那个大咧咧地大嘴巴性子,什么话张口就来,在宝玉面前就更是肆无忌惮,都是国舅,这么多年,对冯紫英也是知根知底,没啥好遮掩的。

“文龙为何这么说?”宝玉讶然。

“皇上上月才册封了一批亲王郡王,你该知道吧?”薛蟠撇撇嘴,“宋王晋升亲王,那就不说了,邢贵妃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也说得过去,可连蜀王、陈王、郑王、越王也都晋位亲王,这就有点儿太多了吧?那也罢了,为何致杰那孩子就连郡王都不能给一个?”

宋王是邢岫烟的儿子,蜀王是李玟之子,陈王是晴雯之子,郑王是鸳鸯之子,越王是平儿之子。

这个问题宝玉就没法回答了。

番外——九王夺储(6)

皇上儿子太多了,若是如冯紫英这一辈只有他一个,那就没得选,可冯紫英嫡庶子嗣二十多个,光是已经成年的就有十七个。

就算是嫡子成年的也有五个,可选择余地太大了,那自然就是要优中选优,你要表现不争气,自然就被搁在脑后了。

关键是人家个个表现优异出彩,你若是一般平庸也就罢了,结果你还四处惹事,丢尽了天家一脉的脸,皇上如何不恼怒?

宝玉这么些年来在宗人府里,其他事情基本上也不怎么过问,但这宫里的事情却还是放在心上的,或者说和自己有关的事情还是上心的。

几个表姐表妹堂姐堂妹,还有亲姐姐亲妹妹,都被冯紫英一网打尽。

元春在世,而且还和冯紫英有了孩子,贾宝玉也是十多年前才知道的。

连父亲母亲他们都知道了好几年,才悄悄透露给他的,也就是担心他口风不稳。

惊喜之余也是黯然神伤,没想到连大姐姐居然也落入了冯紫英的“魔掌”。

虽然大姐姐话语里对冯紫英满是维护,那宝玉心中酸涩苦楚却是挥之不去。

他想象不出像大姐姐这等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女子怎么也会被冯紫英所俘获。

若是说宝姐姐和林妹妹,还可以说是在荣国府里时被冯紫英花言巧语所惑。

但大姐姐是早就进宫了啊,回来也没有几趟,和冯紫英也没见过几面,怎么就被冯紫英给祸害了?

弄得现在大姐姐还不能公开身份,虽说家里人甚至宫里姐妹们都知晓,但大姐姐却始终无法像其他姐妹们那样光明正在出现在人前了。

这也是贾宝玉最不忿的了。

你都当皇帝了,为何却这般吝惜羽毛?

难道把大姐姐接进宫里去,就会影响到你当皇帝的声誉,下边人就能不服造反不成?

谁不知道这朝中军队都被你一手掌握,就算是那枢密院的枢密使们也都是提线傀儡?

朝廷那几个御史大不了就腹诽一番,还能如何?环老三还在那里替你守门张目呢。

大姐姐孩子都替你生了三个了,你就这点儿担待都没有?

想到这里贾宝玉对冯紫英就是一肚子气,更别说还有一个自己的“梦中仙子”秦可卿居然也和大姐姐一样,沦为了冯紫英的禁脔。

再联想到连晴雯、鸳鸯、平儿、金钏儿这些都一样身居贵妃之位,子嗣一样封王得宠,大姐姐和秦可卿却只能身居宫外,生下的孩子却都不可能有名分,这份不平衡的心态就浓烈了。

当然不忿归不忿,贾宝玉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好歹也在衙门里吃了这么多年饭,也知道贾家荣辱系于一身,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回去愣头青和冯紫英吵闹,只不过有时候气不过酸言酸语是免不了的,好在冯紫英也从来没计较过。

也是今日薛蟠找上门来,给了宝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借题发挥一下了。

“致杰这孩子是顽劣了一些,但是他毕竟是天家所出,琴贵妃在宫中排序也位列前茅,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这事儿是做得有些差了。”宝玉字斟句酌,“但致杰这样老是惹是生非,也难怪皇上生气,再这样下去,就算是他姐夫也帮不了他一辈子啊。”

薛蟠算是看清楚了,这宝玉也是一个没主意,或者宝玉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还不如自己这般大大咧咧地潇洒一辈子,看着宝玉粗声粗气地道:“宝玉,咱们也别说那么远了,致杰能不能得封,也轮不到咱们来说话,蝌哥儿现在还在南洋,这致杰关在五城兵马司也不是有个事儿,你想个法子,弄出来,……”

“我想法子?”宝玉茫然,“我能有什么法子?”

“你在宗人府管事儿,这皇子们出了事儿,难道你没有责任?”薛蟠振振有词,环眼一瞪:“要不你就去找环老三,让环老三出面说和,……”

“去找环老三?”这下子宝玉就更不愿意了,“你为何不去,非要我去,难道你不是认识环老三?”

“你和环老三是亲兄弟,……”

“得了,我和他亲兄弟也得要明算账,更别说我这层关系只怕还不及你呢。”贾宝玉连连摇头。

“那我不管,你要不去,就去找环老三,宫里人都阴阳怪气,说话说一半留一半,我也听不明白,里边个中关节我也不懂,要不,你想个法子,总而言之去把致杰保出来。”薛蟠耍横了,“否则今儿个我就不走了,赖在这里了。”

贾宝玉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遇上非要找自己讨主意的人。

他本来就是一个没心思的人,遇上一个薛蟠,就是更大眼瞪小眼,双双没抓拿。

被薛蟠耍无奈给气笑了,不过宝玉也觉得自己的确该帮帮忙。

薛蟠说的也没错,这宫里人现在还真的有些敏感微妙,姐妹们对这个都有点儿忌讳了,也就是自己这个逍遥闲人,才不受影响。

“找环哥儿就别想了,他坐在左都御史那个位置上,你觉得他会替你去出面打招呼?”贾宝玉想了一下才摇头:“致杰出了事儿,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何必要这么堂而皇之去找?难道就不能私下里托人打招呼?”

“私下里,谁?”薛蟠满头雾水,“私下打招呼能有用么?人家愿意么?”

“去找秦王或者赵王、韩王,都可以。”宝玉摩挲着下颌缓缓道,一副笃定的模样,“请他们出面帮忙缓颊,和五城兵马司说一声。”

“为什么是他们三位?”薛蟠不解,“为啥不找齐王鲁王,或者找楚王、魏王更合适么?”

楚王魏王就是薛蟠的亲外甥,自然觉得最合适,却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妹妹都没想到这一点。

宝玉自然要聪明一些,“楚王魏王都是宝姐姐的儿子,薛家亲戚,这么一来不就成了拉帮结派了?宝姐姐没提他们俩,肯定是这个原因,齐王鲁王么,林妹妹素来和琴妹妹不睦,这要找上去,只怕琴妹妹又要生气了。”

薛蟠恍然大悟,立时觉得宝玉是要比自己脑子更灵光一些,但忽然间又想到什么:“宝玉,这般请他们出面,合适不合适,会不会犯了皇上忌讳?”

番外——九王夺储(7)

薛蟠难得地清醒了一回,问了这一句。

“犯皇上忌讳?”宝玉一愣,犹豫起来,“不至于吧?能犯什么忌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了,致杰好歹也是皇上的儿子,五城兵马司还真能把致杰一直关着啊,皇上面上也不好看吧?”

薛蟠迟疑着道:“我听说几位皇子之间好像关系也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味道,就连楚王和魏王之间,都不那么合拍,宝玉,你确定这找秦王、赵王、韩王没问题?”

宝玉虽然在这方面鲁钝了一些,但听得薛蟠这么一问,也有些吃不准了。

不过想到这不过是薛大傻子的话,他又有些不屑一顾,什么时候自己都需要轮到薛大傻子来提醒自己了?

宝玉也知道自己是个没主意的性子,这一次好不容拿定主意,却又被薛蟠来“干扰”,心里有些不得劲儿,迅即硬声道:“没什么大不了,我去找秦王、赵王和韩王说说,真要不行,再说。”

“也好,你去和他们说说,只要致杰能出来就行,我保证会让琴贵妃把致杰禁足一段时间,让他安安分分在家,别再招惹是非。”

薛蟠见宝玉坚定起来,也就不再说什么,本来他也就是想到这一出顺口一说,其实本人并没有太多考量。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桩简单的托人说项,竟然会在大观二十八年引发如此大的风波,以至于几乎所有的皇子都被牵扯了进来,甚至引发了朝廷的大震荡,也连带着号称政坛不倒翁的内阁阁臣兼刑部尚书的贾雨村因此被罢黜,灰溜溜回家。

……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冯紫英浓眉深锁,看着眼前自己的心腹倪德彪。

没错,这一位就是醉金刚倪二的儿子,从大观十六年就开始出龙禁尉指挥使。

倪德彪是倪二的嫡长子,早早就被其父安排脱离了“黑道”从军,后来以武进士出身进入上三亲军的旗手卫,然后到五城兵马司,最后才进了龙禁尉,从南镇抚司到北镇抚司一直干到指挥使。

倪德彪背上汗水都出来了,跪伏在地不敢作声。

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想掺和,也不敢掺和,可是皇上问起来,他却又该如何回答?

龙禁尉掌控整个京师朝廷的隐秘,宫里宫外那点儿事情哪里瞒得过他?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是皇上今晚临幸哪位后妃,甚至出宫去了哪位相好那里,都从不曾瞒过他。

从新朝一成立开始,龙禁尉和旗手卫的职责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龙禁尉既要对内,更要对外,很多情形下已经开始和兵部职方司的职责相重叠,而旗手卫则开始取代原来龙禁尉的一些内部保卫和调查职责,当然其主要职责仍然是负责皇帝安全,但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单纯的守卫保卫了,而是要主动出击消除危险了。

这也是冯紫英有意识地对几大安全和情报机构的一个改变,旗手卫逐渐演变为后世类似于国家安全部一样的机构,而龙禁尉则向中央情报局职能转换,兵部职方司则变成军事情报局。

“德彪,回答朕的话,在朕面前,难道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么?”冯紫英嘴角浮出一抹耐人寻味地微笑,“是觉得朕老糊涂了,有些事情不愿追究,你也装糊涂了,不告诉朕是为朕好,还是朕的儿子们已经让你心生忌惮,怕押错了宝,让你们倪家日后遭遇灭顶之灾啊?”

倪德彪大骇,以头抢地,连连告饶:“臣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朕告诉你,朕还没老到耳不聪目不明的地步,朕这些儿子们耍的把戏,都是朕年轻时候玩剩下的,朕之前睁只眼闭只眼,就是想看看他们的表现,但朕也告诫过他们,不要越线,但朕这些儿子们,似乎有些聪明过头了,……”

冯紫英悠悠地道。

一切都还是在皇上掌控之中啊,倪德彪心里暗叹一口气,也不禁为皇上的这些儿子们可怜,摊上这么一个父皇,成日里就来琢磨他们,他们所做的一切皇上其实都洞若观火,更像是一次对皇子们的观察评估。

但观察评估的标准是什么呢?珍视亲情?尊重法纪?工于心术?心机深沉?

能力肯定不在其中了,倪德彪很清楚。

从大观二十年开始,皇上就开始逐渐让皇子们开始接触政务,从地方政务到朝廷大计,成年皇子们都基本上在各项政务上有所操持,可以说皇上这十多个子嗣中,能力不足者,或者无心大位者,或明或暗,早早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像鲁王,西宫娘娘嫡出,其实颇得皇上喜欢,但早早就和皇上表明了态度,无心大位。

当然,并不排除他会支持其同胞兄长齐王争夺皇位。

几个皇子中都表现出了他们出色的政务操作能力,在倪德彪看来,他们几个人当中,谁日后接替大位都没有问题。

这就要优中选优,选最符合皇上心意的人。

但谁才是最符合皇上心意的?皇上真实心意又是什么?

坐在皇上这个位置,恐怕就不能单单以个人喜好来决定谁当储君了。

如倪德彪所观察到的,像西宫娘娘所出的鲁王,妙贵妃所出的吴王,琦贵妃所出的蜀王,皇上都很喜欢,但肯定却不会把皇位交给他们。

吴王精于格物,和宫外李夫人(李纨)所出的李致通同为帝国格物院学生,都喜好格物研究。

蜀王喜欢音律,与宫外元夫人(元春)所出次子贾致桐也是爱好一致,平素往来很多。

外人不知道,但倪德彪却知道李致通和贾致桐其实都是皇上在宫外的私生子,但皇上和宫里的娘娘们似乎都不禁他们之间往来。

“皇上,臣以为,诸位王爷虽然各有心思,或者说都希望能在皇上心目中留下一个更符合您心意的印象,也都很努力地在做事,至于说在某些方式上不尽一致,臣以为也不可能强求,何况他们也没有超过您给他们划下的底线,……”

倪德彪忍不住替诸位王爷分辨一番,虽然他不知道皇上心思究竟如何,是对哪一位皇子行径不满意,还是都不满意。

番外——九王夺储(8)

倪德彪也算是冯紫英身前的“老臣”了,对于对方能猜测到自己的一些心思,冯紫英也不奇怪。

谁让自己这些儿子们太优秀了呢?或者说谁让自己有这么多优秀的儿子呢?

晋王勇猛刚烈,楚王大气宽厚,齐王才思敏捷,魏王颇有手腕,秦王豪迈大度,赵王刚柔并济,燕王精明能干,汉王冷静睿智,可以说哪一个都让他有些舍不得。

若是自己还在打天下,那晋王绝对是首选,谁知道书画双绝的沈宜修居然生了一个喜欢军武的儿子,这可真的是体着了老冯家的根儿了,这也是父亲最喜欢的儿子,一直希望自己立晋王为太子。

楚王在很多朝臣心目中应该是最合适的储君了,大气宽厚,连练国事都赞不绝口。

齐王是冯紫英最喜欢的一个,不是说他好读书,而是齐王善于思考,喜欢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博学多才,多面手。

宝钗所生的次子魏王因该是最像自己的一个,做事风格从来都是算无遗策,谋而后动。

湘云所出的秦王和晋王性格有些相似,不过秦王在朝臣中的风评更好,与晋王在军中更得军心相得益彰。

赵王是迎春所出,也是庶长子,做事刚柔并济,极有章法,性格温厚,对格物也很喜欢,和帝国格物院一帮人也意气相投。

燕王是探春所出,性格也肖其母,做事精细,极有条理,执行力强,拿练国事的话来说,有宰辅之才,这个评价相当高。

汉王是惜春所出,在冯紫英心目中,谁能够最理性地区分利弊得失,也许就是此子,某些方面也遗传到了其母。

鲁王却是主动放弃了储君之争,极力支持其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冯紫英反而更喜欢这个孩子了。

“德彪,照你所说,反倒是朕的不是了?”冯紫英斜睨了对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

“臣不敢,但陛下登基御极二十八年,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诸位皇子想要继承您的基业,总得要拿出点儿让您满意的功业出来,所以煞费苦心地揣摩您的心思,或者做事情,也无可厚非。”

倪德彪老老实实地道。

冯紫英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清楚这里边的原委,或者说自己本来就是始作俑者。

最初是想要锻炼一下皇子们,从中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来当储君。

但是谁曾想自己这些儿子们或许都遗传到了自己和他们母亲们的优点,一个表现得比一个优秀,真的让自己挑花了眼。

这个文采过人,那个深得军心,另外一个处置事情有条不紊,这一个有自己当年之风,那一个却酷肖自己行事。

这一下子就弄得自己迟迟无法做决定,越拖到后边,就越难做决定。

到现在冯紫英心都乱了,真的有点儿不知道该如何了结这桩困扰自己的事情,自己甚至不敢求教于练国事他们,既担心他们也有私心,又担心他们的决策可能还不及自己的独断。

冯紫英也知道自己年龄不小了,五十五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进入老年期了,就算是自己有着穿越者的光环,但是冯紫英也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少年,十年也许没问题,再长呢?

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他希望能够平平稳稳地将皇位交到某位皇子手中,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地享受几年清闲生活,但他也知道这个奢望恐怕很难实现。

“德彪,说说吧,朕不会对他们所作所为做评判,朕只想听一听公允之词,朕也会听旗手卫那边的回话。”

倪德彪知道这是皇帝在警示自己不要带感情色彩,旗手卫现在和龙禁尉已经形成了互相监督和互补的格局,一个以内为主,一个以外为主,但同时也都兼顾了其他。

“陛下,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倪德彪简单地把从薛蟠、贾宝玉开始介入冯致杰被五城兵马司抓获扣押之事,一直到后边,贾宝玉开始“摇人”找上了秦王、赵王和韩王等人,到后来牵扯人越来越多,加上舆论媒体地介入,使得这件事情被吵得沸沸扬扬。

既有对兄友弟恭的亲情的好评,也有遵循法纪的“大义灭亲”的赞颂,还有对皇子们“拉帮结派”的担心,更有对大华王朝储君未定可能带来的风险给予的提醒和建议。

“呵呵,参与此中的人不少啊。”冯紫英面色不变,这些情况他都大致知道,只是许多细节上不及倪德彪掌握这么清楚罢了。

他甚至也知道山陕商人、江南新兴实业势力、南洋垦拓势力、西北军人,都已经或明或暗地在表明态度,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自己年龄已大,交权是迟早的事情,或许他们并不一定非要支持某个皇子,他们更需要的一个稳定的秩序,一个明确的目标。

冯紫英也清楚,经历了自己这二十八年的廷推制度,已经相对完善,无论是谁当皇帝都已经很难改变帝国格局,更不用说自己这些儿子再聪明睿智,也不可能与自己几十年建立起来的文治武功带来的威望相比。

内阁五人制加上各部大臣均需重臣和代表廷推,而重臣范围也扩大到了各省省长,代表制则正在试点,从每个行业和阶层选出代表,与各省人口数量相结合来达到一定数量。

重臣会议廷推决定名单,除首辅需要三分之二多数通过,其他人员经过代表会议简单多数表决通过,报经皇帝批准,一届首辅、阁臣、各省省长、部长人选即可确定。

那皇帝呢?本该是自己的拍板决定,现在交由“人民”来做出选择,合适么?

皇帝产生是否也需要用这种程序来进行决定呢?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是自己子嗣,嗯,私生子得排除在外,那肯定没有皇位继承权。

冯紫英心中也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如果皇帝人选也用这种方式来决定,自己是不是就能也在创造一段崭新的历史?

当然冯紫英也知道无论是哪种方式,自己在其中所起的所用都将是决定性的,甚至自己随意一个引导,就能实现目的,但是自己这一代是这样,下一代,再下一代呢?

大结局

当元老院和国民代表会议将联合商议《帝国皇位继承法》的风声传出来时,宫里人就知道恐怕自己枕边人要决定确定太子人选了。

至于说要制定一部法律来确立太子人选,无论是沈薛林三女还是探春、湘云诸女都不屑一顾。

对枕边人太了解了,这等所谓法律不过是一个障眼法,或者说幌子,或许再下一任太子和皇帝可能会用这个法律来确定,但是这一任却是绝无可能的,如果有,那也该是枕边人的有意为之。

但诸女却都有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质疑。

朝廷议政,哪里轮得到宫禁里来置喙?

且不说都察院虎视眈眈,便是枕边人也不会允许,甚至可能适得其反,让自己儿子遭殃。

和《帝国皇位继承法》一起传出风声的还有《海外领地法》,按照《今日观察》所提及的,在东海以东万里之外,当有新大陆,在南洋以南万里之外,亦有新大陆,定名为东大陆和南大陆,已经有西夷人涉足,现在该是鼓励帝国民众进一步深入将这些土地纳入帝国的时候了。

而东大陆早在大观十二年就已经被证明了沿着苦兀一线向北,经过一连串的冰封岛屿和陆地,越过一道浮冰漫漫的海峡,应该就是所谓的东大陆了。

从大观十五年开始,就陆续有山陕商会、洞庭商会、安福商会、龙游商会、粤广商会、辽东商会等商帮资助的冒险队开始沿着虾夷、苦兀这一线向北,贴着海岸线进行探险。

大观二十二年夏,终于有探险队从东大陆返回,证明沿着海岸线越过那个被定名为浮冰海峡之后一直沿着海岸线向南,绕过一个半岛和几个岛屿,一路向南,可以抵达一个气候温和,类似于辽东和山东的区域,再往南甚至可能更温暖,但是探险队没有能再往南,而是在一处港湾落脚,并开始返程。

当时的冯紫英仔细审查了探险队带回来的物种和所测绘的地图,初步判断探险队应该是到了温哥华一袋,再往南就该是海岸山脉一直到旧金山了。

在确定了北美大陆的西面尚未被欧洲殖民者控制之后,冯紫英发布了著名的《新大陆开拓条例》,积极鼓励所有人都参与对新大陆的探险,并由帝国出台奖励政策,在资金、政策、保险等方面予以鼓励。

大观二十八年秋,来自辽东商会和洞庭商会的联合探险队终于抵达墨西哥和中美洲地峡,与佛郎机人的势力范围开始接壤,意味着对整个美洲大陆的探险进入一个新阶段。

想到肥沃广褒的美洲大陆终于在自己眼前展开,冯紫英心中也终于放下一块石头。

皇位之争很快就要告一段落,而蒸汽机的研发也进入了实用阶段,蒸汽船已经出现,当然现在还是明轮,但改进为螺旋桨并不复杂,冯紫英估计三五年内就会开始大规模运用于远洋航行上。

如果成熟的船用蒸汽机真的能在未来三五年里进入全面实用化阶段,那么横渡太平洋将不再是一道能困扰的难题。

也许这可以是自己为诸多儿子们提供一个有意开拓版图建立新帝国的机会?

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都已经在美洲大陆开始动作,帝国当然不能落后于人,现在北美大陆的中西部广大地区都还是无人问津,这是人口日益增长,带来压力越来越大的帝国的机会。

后世加拿大北部和阿拉斯加的这一区域现在还是荒无人烟,也并不适合人类居住,但是再往南,很多地方实际上比起帝国西北地区和西南地区条件都还要好很多了,没有理由帝国不去控制这一区域。

横跨一个太平洋,冯紫英也不确定现在大举移民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就算汽船大规模使用能解决横跨太平洋的问题,但是长距离带来的离心倾向是不可避免的,英国人的北美十三州变成美国就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冯紫英对这一点却不在意,不管怎么说,同种同族的华人能在北美大陆上占据一方都是好事,和西方人平分秋色,东边归他们,西面归帝国,这应该是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结果。

冯紫英想到和欧洲人在南洋打,下一步肯定还会在新大陆上打,就觉得似乎自己天生就是要和欧洲人过意不去的,这大概就是自己穿越而来的宿命吧。

不过现在南大陆还应该没有被西方殖民者发现,这是帝国最好的机会,东大陆或许只能平分秋色,但在南大陆,也就是澳洲大陆,没有理由不独享。

这十多年来,帝国解决了蒙古问题之后,对北面的开拓进一步加大了力度,但是北海(东西伯利亚)、北庭(中西伯利亚)两个特别总督区面积实在太大了,而且气候恶劣,极大地限制了帝国对北部区域的开拓。

辽北省(黑龙江以北沿海边疆区直到勘察加半岛)条件已经够恶劣了,但北海和北庭更甚。

无论帝国出台多少政策,给于多少扶持,这两大特别总督区人口增长极其缓慢,远不及西域和南洋人口增速。

截止到大观二十七年,北庭特别总督区迁入人口不到二十万,即便是加上本地土著和混居后出生的人口,该区域人口也不到五十万,北海特别总督区人情况也差不多,大概在四十万左右。

而新设的西疆省人口从大观十五年设省之后的十年,就迁入人口超过四十万,尤其是河西走廊马拉铁路一段的建成通车,极大地推动了人口迁移和物资补给难题的解决。

南洋的情况更为良好,大观十八年到大观二十七年,九年间,从广西、广东、福建、浙江、江西、湖南等省迁入人口超过九十万,平均每年迁入人口超过十万,最疯狂的是大观二十一年,一年迁入人口十八万,平均每天都有超过五条移民船在前往南洋的海上。

目前整个南洋加上大观十八年眼前陆续迁入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一百六十万,但这远远不是尽头,目前南洋依然急需大量人口,每年从内地前往南洋发财谋生和迁居创业的人口依然保持在十二万左右,和每年去北海、北庭两个特别总督区相比不足万人,到西疆不到三万人相比,算是相当成功的了。

“君豫,怎么了,不想干了?朕都还没说撂挑子呢,你就不想干了?”把《帝国皇位继承法》和《海外领地法》两册初稿放在御案上,冯紫英安详惜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道:“咱们君臣相得,合作二十多年了你想先撂挑子,这可不厚道啊。”

“皇上,臣不年轻了,身体经不起了。”练国事郑重其事地道:“臣打算尽快让瑶草接手,也该他了,他比臣年轻十岁,干两任也可以安心退下来,接下来就该其他年轻人了。”

冯紫英算了算,差不多,马士英比练国事的确小接近十岁,身体状况也很好,干十年问题不大,接下来是谁,不太好说,练国事估计也不会给建议,但卢象升、陈子龙这批人应该要位列其中了。

“至于皇上您没撂挑子,是你自己的原因,谁让您一直不定太子呢?臣可是早就找好了接班人了,所以臣可以心安理得地下去休息休息了。”

只有君臣二人,练国事也很放得开。

尤其是这《帝国皇位继承法》初稿一出来,他心里也就踏实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上道了,谁来继位,都有个方略了,不至于乱套。

冯紫英知道练国事话语里的讥刺之意,他也不在意,本来也是自己的问题,但现在总算有了一个大概结果了。

“现在这《皇位继承法》出来,君豫你给朕撂一句实话,你觉得怎样?”冯紫英看着这个老友问道。

“只要有方略有规则,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都不会有大问题,关键就是要有公开公正公平的规则,谁上谁下,大家无话可说,而且不是还有您坐镇么?只要你态度坚决支持照章办事,不会出问题。”练国事语气很肯定轻松。

“皇上你要相信,经历了这几轮廷推和代表会议票决,大家已经都习惯了这种规则,不过就是复制到太子继承上罢了,您只要选出几个合适人选,就把责任推给咱们内阁,内阁不就是来背这个锅的么?筛选出最后两个人选最终来元老院和人民代表会议来票决,不管结果如何,内阁总辞职,一切重新洗牌再来,多么完美的一幕,……”

按照《帝国皇位继承法》,候选人初选名单由皇帝提交给内阁,内阁进行复选,选出二名候选人提交给元老院,元老院与人民代表院联合投票,过半即当选,如果均未过半,则进行第二轮投票,简单多数即当选。

事实上这种选举法,最关键的初选人名单仍然由皇帝控制,但人员名单不得少于二人,除非皇帝仅有两名子嗣。

冯紫英甚至还提出是否可以将女性也列入候选名单,但遭到了上下集体反对,无奈只能放弃。

听得练国事说得轻松,尤其是内阁以总辞职来表示承担一切后果,这个动作的确很有些现代意义了。

表面上可以让新继位的皇帝可以好整以暇的重新物色合适首辅人选,但话说回来,作为新皇帝,你能直接跳开元老院和人民代表院的约束为所欲为么?显然不可能,除非你把所有人都给宰了,但枢密使也是元老院成员,你靠什么来支持?

练国事之所以说得这么轻松也是有原因的,反正他这一届就要下来了,所以承担一切责任也就是致仕归隐,更何况这新继位皇帝难道会认为继位不是练国事内阁一干人的支持么?

至于说下一次用到《帝国皇位继承法》的时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了,这事儿咱们就搁在一边了,那《海外领地法》,嗯,以及如何在南大陆和东大陆上推动咱们的计划呢?朕觉得还是欠缺了一些官方系统性计划性的推动,太慢了,朕觉得不能这样,需要有更强有力的动作来推动。”

冯紫英郑重其事的态度,让练国事意识到只怕这才是今日冯紫英找自己的意图。

“皇上,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约莫能听出点儿意思来,蒸汽船的事儿我听说了,一口气建了三艘实验船,其中有一艘,已经能直接从松江行驶到东番了,还有东方明珠群岛(夏威夷群岛),这成为了帝国在大洋上的一个最重要的中转枢纽,如果在明珠岛建立石炭补给基地,可以极大地解决汽船到东大陆东都(旧金山)的补给问题,……”

东方明珠群岛是在大观园十九年被发现的,大观二十二年冯紫英亲自下令设立东方特别总督区,今年预计将正式设立东方府。

整个东方明珠群岛人口已经超过一万人,明珠岛(瓦胡岛)上就超过了八千人,北海水师也已经在瓦胡岛上设立了水师基地。

闻弦歌而知雅意,二人相交几十年,基本上自己什么心意稍微一透露,对方就能知晓,冯紫英点点头,等着练国事继续说。

“东方府一设立,如果所谓的帆船与汽船相结合的实验成功,那从松江或者广州横跨大洋直抵东都的航线就不是问题了,我询问过帝国格物院的人,他们初步估计,如果顺利的话,五十天左右可以横渡,除开台风季节,一艘船基本上可以来回三趟。”

练国事语气里带着几分思索,“臣知道皇上觉得时不我待,西夷人现在在东大陆上动作很猛,但是根据反馈回来的情报,他们还只能在东大陆的最东面沿海活动,内陆地区还是一片空白,我们在西边沿海这一区域的优势基本确立了,我们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起码有六千里,呃,哪怕东大陆条件不像北庭北海那么糟糕,但是荒无人烟的内陆地区,要横跨到利益区域交接,臣在想,恐怕这不是三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就能实现的。”

冯紫英知道练国事说的没错,英国人在东海岸盘桓一直要到美国成立之后去了,可以说还早得很,但是对自己来说,明知道那样大一片土地放在那里,就像是成熟的果实无人采撷,实在太难受了。

而且自己这么多儿子,治下又有这么多人口,现在朝廷财力相对宽裕,为什么就不能稍微超前一步,帮着有心有意的儿子们去“创创业”呢?

美国人的宅地法可以给个人极大刺激,现在自己一样可以给自己儿子们以如法炮制,各自带人去跑马圈地,自己乃至下一任的皇帝全力支持,至于说以后东大陆上的这些儿子们乃至他们的子孙会如何走,那就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了。

真要几十年后,一个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百十万人口,立国又如何?

多几个秦国也好,赵国也好,晋国也好,楚国也好,那都不是不可能。

“君豫,你能体会朕的心思就好,这《帝国皇位继承法》一出来,朕只怕连宫都不敢回了啊。”冯紫英苦笑,“都眼巴巴地看着呢,都得要掂量朕是不是偏心谁了,可都是朕的儿子,朕能偏心谁?”

练国事一脸同情,他能理解,这么多年不敢立储,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吧。

“不愿意去也就罢了,愿意要去闯荡打拼一番,学着朕当初创业那样,朕自然是要支持的,但也得要有合适的机会,那东大陆,南大陆,还有西疆以西,朕都给他们机会,全力支持,……”

练国事明白了,这一位是真要准备摊牌了,定了谁为太子之后,那么其他还要有想法的,那就要自谋出路了,帝国会给予最大的支持,而冯紫英本人也会当好最好的参谋。

明白了冯紫英的心思后,练国事也笃定了,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

“定了?”黛玉看着自己的儿子,反倒是一下子轻松起来,“是不是很失落?”

“倒也不是,儿子本来也知道自己不是最合适的,说实话,像父皇那样成日操心,儿子觉得三五年也许觉得很充实,但是要一辈子那样,太累了。”模样很有些结合了黛玉和冯紫英优点的楚王淡然道:“所以有点儿失落,但很快就轻松起来,甚至已经想下一步可以做什么了。”

“那其他人呢?”黛玉认真打量了一下儿子,看得出来儿子并没有装出愉悦的样子,心里就踏实了,“要知道你弟弟可是十分惋惜的,……”

楚王笑了起来,“真要想创业,那还不如去东大陆或者西域那边,但儿子不是太想,儿子觉得留在中原,还有更多可以做的事情,至于其他人,嗯,可能百味陈杂吧,秦王和魏王还有晋王大概率都是要去东大陆和西域那边了。”

黛玉也有些遗憾,但是想到所有热门候选人全部落选,也就坦然了,想必沈姐姐和宝姐姐和自己的心情也一样。

大观二十九年三月初一,冯紫英提交名单予内阁,内阁复选,由赵王和燕王二人成为候选人。

三月初三,帝国元老院和人民代表院联合投票,票决赵王冯致松成为储君,冯紫英随即签署法令,宣布赵王成为帝国储君。

这一结果震惊了无数人。

晋王、楚王、齐王三大热门人选连复选名单都没进入,只剩下两匹黑马PK,结果竟然是赵王胜出。

后来很多历史学家都在仔细分析和研究这一结果,内阁为什么会选出这两位人选,据说是各位阁臣也都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最终才定出这两位候选人,而联合投票决出赵王,已经是毫无悬念的结果了。

历史学家们研究这一结果时都基本上倾向于认为这是各方势力平衡的结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赵王其他各方面条件都较为均衡,同时性格也最合适,加之对格物的看重,以及另外一个关键因素,那就是赵王的母后贾迎春性格最为敦厚朴实且母系势力最弱。

大观二十九年十月初一,《海外领地法》正式颁布,帝国鼓励民众对外开拓,并确定了晋王、秦王、魏王诸王分别在东大陆、南大陆和西域主导开拓战略。

大观三十年三月初三,冯紫英内禅退位,太子冯致松登基,改年号至元,史称太宗。

至元三年,晋王在东都(旧金山)组建幕府,以东都为中心,借助帝国的大力支持,以及螺旋桨机帆船的广泛使用,开始大规模从帝国内引入移民。

从至元三年到至元十二年,从最初每年不超过三万人的规模,逐渐上升到每年接近八万人。

至元十三年,晋王冯致柏在东都建立晋国。

到至元十八年太宗驾崩时,晋国已经从大华引入人口超过九十万,而晋国人口也迅速膨胀到了一百二十万左右。

至元十五年,冯紫英病逝前一个月,冯致柏在东都称帝,建立大晋王朝。

至元二年三月,南大陆被发现。

至元四年七月,楚王冯致枫在南州(达尔文港)组建幕府,并开始有组织地引导移民到来。

至元七年三月,冯致枫将幕府迁移到楚阳(悉尼),并全力以赴建设以楚阳为中心东部沿海区域。

截止到至元十六年冯致枫正式成立大楚王朝时,南大陆移民已经达到一百三十万,形成了以楚阳、南州、海角(珀斯)为三大中心城市的主要经济带,楚阳成为大楚帝国的首都。

至元五年,魏王冯致桦在帝国支持下,组建了西陲兵团,以吐鲁番为根据地,向西开始了连续十八年的大规模征伐。

至元八年到九年,冯致桦陆续攻陷安集延河霍罕,并继续向西进攻。

到至元十三年,已经攻陷并占领了整个布哈拉汗国,并将兵锋指向了希瓦汗国。

至元十八年冯致松病逝传位于其次子冯元溪,史称高宗,年号宏泰。

宏泰二年,冯致桦征服整个希瓦汗国,并正式在大梁(撒尔马罕)称帝,建立大魏王朝。

宏泰七年,冯致桦病逝,因其无子,传位于跟随其打天下的其同父异母弟冯致榆(云裳之子),冯致榆延续其兄定下的制度,依然大力从中原吸引移民来中亚。

宏泰十五年,冯致榆病逝,传位于其三子冯元河,史称魏武帝。

冯元河继续延续其伯父和父亲定下制度,鼓励民族通婚,强化汉文化推广,并继续向西征伐,连续与奥斯曼帝国在黑海与里海之间进行作战,并取得胜利,一直将兵锋推进到高加索山脉和黑海沿岸,并在黑海东岸取得一个重要据点西港(苏呼米)。

至宏泰二十二年,十五年间,从中原陕西、四川、山西迁民超过一百五十万,加上前期西陲兵团陆续从中原带去的接近五十万汉人,整个大魏帝国汉人以及与汉人混居同化后的人口已经占到了大魏帝国的六成以上。

至元十五年三月初三,冯紫英病逝于京师万寿宫。

临终前,冯紫英手握诸女之手,无语凝噎,含笑而逝。

千红万艳,花谢花飞。

终于完结。新书也上传了,《山河志异》,世情仙侠类,敬请兄弟们去踩一脚,留个印,多给点儿书评,收藏,点赞一下,打赏最好^_^,追读必须,投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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